近期以來，國際輿論對中國外交有這樣一個評價，那就是“中國外交成熟了”。現(xiàn)在，它變成了全世界對中國外交政策的一個共同認識。國際社會為什么會對中國外交有這樣一個評價？我國外交在不斷地進步，但是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國際社會才認定中國外交“成熟”了？這種說法的出現(xiàn)是由于中國自身變化的原因，還是別人對中國的認識發(fā)生了變化？不久前召開的黨的十六大和這一“成熟論”有什么關系？如果說現(xiàn)在我國的外交政策“成熟”了，那么下一步的發(fā)展趨向是什么？我們這些年的外交工作在哪些方面是比較成熟的，是成功經驗，哪些方面還不成熟，是需要改進的？今天請專家就上面的問題進行探討。
　　――閻學通
　　
　　程瑞聲：凡事以大局為重，做好大國工作，結交周邊國家，為促進國內經濟建設服務。
　　
　　我不同意中國外交在2002年才算是成熟的看法。國際輿論之所以在2002年提出這個論點，我認為主要是因為2002年比較集中地體現(xiàn)了我國外交政策的成熟，主要有以下七個方面：
　　第一，中美雙方分歧雖然很大，但雙方還是以大局為重，開展了兩國的高層互訪，恢復兩軍交流，兩國經貿合作繼續(xù)發(fā)展，中美關系趨于相對穩(wěn)定。中國在這一問題上的做法主要體現(xiàn)了處理好分歧與全局的關系問題。
　　第二，中美俄大三角關系處理得比較好。9.11之后俄美建立了戰(zhàn)略關系。對此，我們沒有按照過去的冷戰(zhàn)思維，認為美俄關系好了，中俄關系就必然會受影響，我們繼續(xù)發(fā)展同俄羅斯的戰(zhàn)略關系。
　　第三，在中日關系方面，我們對小泉參拜靖國神社事件的處理是比較冷靜的，并利用中日建交30周年的時機，促使兩國交流有比較大的發(fā)展，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第四，對于比較難處理的印巴關系，我們逐漸摸索出來一個方針，即“并行不悖，分別發(fā)展”。2002年在印巴關系最緊張的時候，朱?基總理出訪印度，這在過去是不可能的事情，對中印關系的改善起到了比較大的作用。這也是我們外交成熟的一個表現(xiàn)。
　　第五，在南海問題上貫徹了鄧小平同志提出的“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的方針，同有關國家共同發(fā)表了《南海行為準則宣言》，南海形勢有望逐步穩(wěn)定。
　　第六，多邊外交邁出了新的步子。除了加強上海合作組織之外，我們同東盟的合作從經濟向政治安全領域發(fā)展；中俄印三國外長在聯(lián)合國舉行首次非正式會晤。我們還開始和北約接觸，這在前幾年也是不可想象的。
　　第七，在地區(qū)熱點問題上以大國應有的姿態(tài)積極參與。任命了中東問題特使赴中東進行首輪訪問；在印巴克什米爾問題上，積極勸和促談。在亞信會議期間，江主席一天之內會見了印巴兩國的總理、總統(tǒng)，這在過去是很少見的。還有在朝鮮核問題發(fā)揮獨特作用。以上七個方面都集中在這一年，是我們外交比較成熟的表現(xiàn)。
　　我國外交走向成熟，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關系的處理上。
　　第一，和世界大國的關系。無論是同哪個大國，分歧總會存在，關鍵問題是能否以大局為重，以務實的態(tài)度處理分歧。例如在處理美國對臺軍售問題上，我們的做法還是得體的。第二，與鄰國的關系。中國是世界上鄰國最多的國家之一。俄羅斯是最大的鄰國，美國也可算是我們的一個大鄰國。鄰國眾多，一方面使我們在外交上有較大的回旋余地，另一方面也使其他大國有了利用我國同鄰國的某些矛盾，對我國進行遏制和牽制的機會。所以，在處理同鄰國的矛盾時，我們應該從維護周邊穩(wěn)定的全局出發(fā)，盡量避免出現(xiàn)較長時間的緊張，特別要防止同較多鄰國同時出現(xiàn)緊張。第三，經濟建設同其他工作的關系問題。十六大還是強調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其他各項工作都應該服從這一全局。外交工作的根本目標應是為我國的經濟建設爭取長期的和平環(huán)境，通過對外開放促進我國的經濟發(fā)展。
　　
　　苗華壽：政策的穩(wěn)定是“中國外交成熟”的標志。
　　
　　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日起，我們就堅持執(zhí)行一條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由于歷史的原因，這條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的形成和成長幾經磨難，并隨著國際風云的變幻以及國內任務的需要，逐步調整、發(fā)展和完善。小平同志根據國際形勢變化和國內任務的需要，對中國外交進行了重大調整，首次提出世界將進入一個和平與發(fā)展的時代，把中國外交推上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黨的十三屆四中全會以來，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三代領導集體針對國際形勢急劇變化的現(xiàn)實，及時地、高屋建瓴地提出了一整套有中國特色的中國國際外交戰(zhàn)略新思想，其中包括對國際形勢及其發(fā)展趨勢的正確判斷、新安全觀、世界多樣性的價值觀和國際關系民主化等新觀念，以及參與多邊外交領域活動的正確決策。
　　在安全觀問題上，傳統(tǒng)安全觀主要體現(xiàn)在國與國為主要對手，而新安全觀是針對一些非國家行為，比如恐怖主義、販毒、武器走私等等。世界多樣性的價值觀，主要是指不同的社會制度、不同的發(fā)展模式，就像江澤民同志講的，世界是多彩的，只有一種文明、一種政策、一種模式是不行的。在多邊外交方面。過去我們主要看重雙邊外交，1993年以后我們開始注重多邊外交，開始參加聯(lián)合國和地區(qū)合作方面的事情，這是我們外交方面一個很大的成績。近年來，面對變幻莫測的國際形勢，中國外交始終充滿了活力，在應對一系列國際危機，如亞洲金融危機、南亞核危機、科索沃危機以及9.11后的一系列國際性重大事件的處置上，都充分發(fā)揮了一個負責任大國應起的作用。特別是，在反恐問題上的立場和行動受到了國際社會的好評。加之，近十幾年來中國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和綜合國力不斷增強以及國際社會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大國地位的確認，成為國際社會“中國外交成熟論”產生的根本原因。所謂“成熟”，我的理解是指中國的外交政策穩(wěn)定了。
　　外界認為中國外交“成熟”了，那么，到底是中國對外政策變了，還是西方對華態(tài)度變了？我個人認為，如果用中國外交“開始走向成熟”來表述可能更貼切。強調“開始走向成熟”而不是“已經成熟”，并不表明中國的對外政策變了或是西方對華態(tài)度發(fā)生了根本變化。從中國方面來看，不管國際風云如何變幻，我們將始終不渝地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中國外交政策的宗旨，就是要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fā)展。當然，隨著國際形勢的變化，中國外交也必然會做出適當調整，與時俱進，開拓進取，一成不變的事是沒有的。
　　
　　錢文榮：懂得了積極參與國際事務的重要性，在參與中謀求國家利益。
　　
　　“中國外交成熟”到底指什么呢？總體上我國的外交是越來越成熟了，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第一，表現(xiàn)在處理同大國的關系。包括對美關系、對俄關系，特別是9.11后俄羅斯大幅度調整了對美關系后，當國內有些新聞報道和文章批評俄羅斯對美政策時，我國中央領導的反應是冷靜的，尤其是美俄在去年5月24日簽署了新的關系協(xié)議后的第二天，外交部發(fā)言人立即表示歡迎俄美關系的發(fā)展，而且我們的實際行動也是如此，繼續(xù)重視加強和發(fā)展與俄羅斯的關系。這些都表明我們的外交比過去是成熟多了。第二，表現(xiàn)在處理突發(fā)事件上。其中最突出的事件就是對待9.11恐怖襲擊事件，我們不是幸災樂禍，而是及時做出正確判斷，予以譴責，并抓住機遇大大改善了同美國的關系。
　　我國的外交有哪些成功的經驗？在學習十六大報告時，有人這樣講到了13年來中國外交的十條經驗：獨立自主把國家主權安全放在第一位；堅持和平共處原則、同時賦予新的內容；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fā)展；堅持對外工作為改革開放服務，創(chuàng)造和平環(huán)境；堅持冷靜觀察、沉著應付；堅持維護世界的多樣性，促進國際關系民主化；堅持樹立新型安全觀；堅持對外開放；堅持原則性和靈活性相結合。我認為這十條中經驗反映了如下兩個方面：一是我們越來越認識到積極參與國際事務(包括國際組織)的重要性。在處理國際事務時懂得了把自己的國家利益和國際事務結合起來，在參與中謀利益。二是注意在參與時“不挑頭，不扛旗”。比如9.11之后在促使巴基斯坦從支持塔利班變?yōu)橹С置绹�反恐方面，我國發(fā)揮了獨特作用。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去年在紐約的一次講話中公開提及此事，并表示感謝。再如不久前聯(lián)合國關于對伊拉克武器核查的1441號決議，中國、俄羅斯和法國三國的立場在大的方面還是一致的，但我們不挑頭，而是居間調解，也發(fā)揮了獨特的作用。
　　
　　程瑞聲：中國外交的成熟是從總結建國以來正反兩方面經驗得來的。
　　
　　我國外交工作的成熟是通過總結建國以來外交工作正反兩方面的經驗得來的。建國以來我國的外交工作取得了偉大的成就，獨立自主的方針是貫穿于我國外交工作的紅線。但不可否認，我國在外交方面也有過一些重大的失誤。除了理論方面的某些失誤外，在政策方面主要是在我國同一些大國、鄰國的關系出現(xiàn)重大分歧時，不能從兩國關系的全局出發(fā)穩(wěn)妥處理，使雙邊關系出現(xiàn)大起大落。比如，中蘇關系、中印關系、中越關系，原來親密無間，后來反目成仇，兵戎相見。這并不是說問題都在我們這邊，對方肯定也有很多錯的地方，但是從我們這方面看也還是有值得總結的地方。又比如上個世紀60年代中期，我們提出戰(zhàn)爭不可避免，要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戰(zhàn)爭”。認為美國和日本從東邊打過來，蘇聯(lián)從北邊打過來，印度從南邊打過來，都沒關系。致使我國在一段時期處于四面受敵的不利局面。到了70年代“一條線”時期，就是聯(lián)美反蘇，雖然和美國關系緩和了，但是同蘇聯(lián)的關系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再有，過去我們在處理外交和國內經濟建設的關系時，本末倒置，要經濟建設服從于外交，結果是，外交出現(xiàn)波動時國內的經濟建設也跟著起伏。
　　我們的外交是否成熟，要以實際效果作為判斷的標準。如果我們的外交政策有利于我國周邊環(huán)境的穩(wěn)定，有利于我國的經濟建設，有利于世界和平與發(fā)展，而且我們也沒有喪失主權和領土完整，就是成熟的。外交歸根結底是以綜合國力為基礎的，我們的申奧、申博之所以能成功，就是綜合國力強大的結果。歷史經驗一再證明：弱國無外交。
　　
　　苗華壽：正確判斷形勢是制定正確外交政策的基礎。
　　
　　我國的外交政策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加趨向穩(wěn)定和完善，并逐步走向成熟，這一點是毫無疑義的。那么，近年來我國外交政策有那些成功的經驗需要堅持下去？我認為主要有以下幾點：一，正確判斷國際形勢及其發(fā)展趨勢是制定正確的外交政策的基礎。在這個問題上，小平同志提出的二十八字方針(“冷靜觀察，站穩(wěn)腳跟，沉著應付，韜光養(yǎng)晦，善于守拙，絕不當頭，有所作為”)即使在今天也仍然很有指導意義。不妨回想一下，9.11發(fā)生后，特別是2001年底到2002年初，國內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形勢變了，“和平與發(fā)展是時代的主題”的判斷好像過時了，美國所做的一切都是把中國作為主要對手，要在周邊形成針對中國新的包圍圈。江澤民同志審慎考慮后認為，和平與發(fā)展仍是時代的主題。江澤民同志在2001年的“七一”講話中、2002年4月在德國外交政策協(xié)會的演講中以及十六大報告中都強調了和平與發(fā)展仍然是時代的主題。二，抓住機遇，積極進取，不斷地改善我國的國際環(huán)境，特別是周邊環(huán)境�？梢院敛豢鋸埖卣f，目前我國處于建國以來周邊關系和周邊環(huán)境最好的時期，這也是我國經濟能夠持續(xù)快速發(fā)展的重要原因之一。三，倡導以互信、互利、平等、協(xié)作為核心的新安全觀、國際關系民主化和發(fā)展模式多樣化，這是我國在國際關系中對維護當前國際安全所做的理論創(chuàng)新和新貢獻。四，大力開展經濟外交，為國內經濟建設服務。十六大提出的對外政策是要為實現(xiàn)“全面建設小康社會”這一總的國家大戰(zhàn)略服務，外交要為國內經濟建設服務是不言而喻的。五，發(fā)展與大國以及發(fā)展中國家關系是我國外交政策的重要內容。這方面我們有好多經驗。比如，對西方國家“不卑不亢，頂住壓力，利用矛盾，多做工作”，使我們逐步打破了西方的制裁；對美關系“增加信任，減少麻煩，發(fā)展合作，不搞對抗”的16字方針，為中美關系的改善和發(fā)展指明了正確的方向；在反恐問題上我們主張“目標明確，證據確鑿，標本兼治，不能搞雙重標準，不能將恐怖主義與特定的民族或宗教掛鉤”，這一主張受到越來越多國家的支持和贊同，也大大提高了我國在國際社會的地位。六，積極參與多邊外交活動，使多邊外交成為我國在國際上樹立形象，擴大影響的重要舞臺。七，堅定捍衛(wèi)國家主權和民族尊嚴。
　　
　　
　　程瑞聲：增強憂患意識，增加預見性，迎接挑戰(zhàn)。
　　
　　總的來說，我國的外交工作要為今后20年這一重要戰(zhàn)略機遇及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擴大對外開放服務，要與時俱進，開創(chuàng)新的局面。具體有以下幾點：一是大力穩(wěn)定中美關系，在加強共同利益領域合作的同時，對因美國推行單邊主義而出現(xiàn)的分歧要穩(wěn)妥處理，在臺灣問題上體現(xiàn)更多的靈活性。二是繼續(xù)加強中俄戰(zhàn)略協(xié)作關系。三是在同鄰國的關系方面，日本和印度仍是兩大薄弱環(huán)節(jié)，對這兩國的工作要有新的思路。在中日關系方面，應把歷史問題擺在適當的位置，減少其干擾。在中印關系上，需要進一步調整對印度的政策，對歷史遺留的邊界問題要解放思想，爭取盡快解決，實現(xiàn)中俄印磋商機制化。四是加強同第三世界的團結和合作，拓寬合作領域。在反恐問題上我們要提出自己的鮮明主張，認真分析恐怖主義的根源。最后，我們要增強憂患意識，居安思危，對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風險和挑戰(zhàn)增加預見性，及時研究對策。
　　
　　苗華壽：保持清醒頭腦，正確估計自身力量，不爭一日之短長。
　　
　　單講幾點建議：第一，要正確評價我國的綜合實力。過高估計我們的實力既不符合事實，也無益于我們的發(fā)展，更會授人以柄(不懷好意的反華勢力)。我們一定不要忘記我們還是發(fā)展中的大國。第二，處理外交和國際重大問題時始終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要“居安思危”。當國際形勢和雙邊關系遭遇挫折和困難時，要從國家的根本利益出發(fā)，從大局著眼，做長遠考慮，避免因一事一念而影響大局。要斗智，不要斗氣，不爭一日之短長。第三，重視對中東歐地區(qū)國家的工作。中東歐國家不僅是一個有潛力的市場，而且還是通往西歐的橋頭堡。我國應把握機遇，加強與這一地區(qū)各國的關系，這既有利于對美國單邊主義的牽制和多極世界的壯大，又有利于我國開拓、發(fā)展中東歐國家的市場，乃至為進一步打入歐洲市場開辟一個新的途徑。
　　
　　錢文榮：伴隨著發(fā)展，中國的國家利益早已超出領土范圍，未雨綢繆，必須制定長期的外交戰(zhàn)略。
　　
　　關于中國外交如何改進的問題，我認為我們在總結經驗的基礎上不僅要有具體的政策，更要有中長期外交戰(zhàn)略，或者說要有與未來20年中國建設小康社會相適應的外交戰(zhàn)略目標，要把我們近期的外交工作與中長期的全局或地區(qū)的外交戰(zhàn)略目標和結合起來。像中國這樣一個大國，不僅要考慮未來20年的經濟建設戰(zhàn)略目標，還要考慮實現(xiàn)小康社會以后中國的國家利益是什么�，F(xiàn)在我們的國家利益已經超出了我們的國土范圍，比如我們所需進口的石油中40%是從中東地區(qū)進口的，因此，中東地區(qū)的局勢直接關系到我國的國家利益。我國很多礦產資源都不能滿足經濟快速發(fā)展的需要，需要根據平等互利的原則利用國外的資源。如果現(xiàn)在不早作全面規(guī)劃，20年后這個問題將更加突出。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有一個長期的外交戰(zhàn)略，這里包括政治外交、經濟外交以及安全戰(zhàn)略等。9.11后中美關系有了較大改善，符合中美兩國人民的利益。但在發(fā)展中美關系方面，我們不能僅僅看到美國今天為了反恐需要大國合作和支持的一面，還應該考慮美國稱霸全球的戰(zhàn)略目標的事實。新年伊始，美國在一周內做出了三項直接破壞中美關系的決定：美國國務院指控波音公司和休斯公司向中國轉讓航天技術、再次要求以色列停止一切對華軍售以及美國五角大樓擬派一軍官小組參加臺灣今年舉行的“漢光19”大規(guī)模軍事演習。而這些決定都是在9.11之后美國領導一再聲稱中國為“朋友，不是敵人”，承諾恪守“三個公報”和“一個中國”政策的情況下作出的。這足以說明美國仍然把中國視為“潛在威脅”和沒有放棄遏制中國的政策。我們在制定外交戰(zhàn)略和具體政策時，對此必須有充分的估計。若僅僅看到眼前，將來是要吃大虧的。因此，我認為中國的外交必須制定一個長遠的戰(zhàn)略和戰(zhàn)略目標。
　　
　　閻學通：最大限度地維護國家利益，區(qū)分核心利益和非核心利益，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是中國外交成熟的標志。
　　
　　我以為2002年出現(xiàn)“中國外交成熟論”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美國對華態(tài)度的變化。美國認為中國在反恐中配合了它，所以說中國“外交成熟了”。那么我們自己有沒有變化呢？當然是有的，變化可歸結為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我們更加明確了以利益為政策標準而不是以好壞為政策標準。過去我們常說，中國依據事情的是非曲直來決定我們的對外政策。這是個政治標準，感情因素太多�，F(xiàn)在我們以國家的利益為標準，依據國家利益來決定我們的對外政策。一句話，我們的外交政策是否最大限度地維護了中國自己的利益，這是中國外交是否成熟的最重要標志。
　　第二，我們的政策目標和我們的實力接近了。我們明確了自己的國際定位，有多大的力量干多大的事情，量力而行。最典型的例子，原來我們提出“推動和促進國際新秩序的建立”，而這次十六大明確地提出來“我們主張建立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這并非幾個字之差，包含的意思差別很大。我們外交成熟的一個表現(xiàn)就是不再強調去建立一個國際新秩序，而是加入現(xiàn)行的國際秩序，例如加入WTO而不是改造WTO，更不是另建立新的WTO。我們的外交政策的目標從建立一個國際新秩序變?yōu)槲覀円�加入這個體系，這個變化很大，因為前者是超級大國都難以做到的事情，區(qū)域大國就更沒力量實現(xiàn)這個目標。
　　第三，我們平衡了經濟和安全的政策目標。我們以往只突出經濟發(fā)展的重要性，而不強調國防安全的重要性。對外政策如果不把國防安全視為經濟發(fā)展的基礎，這很難被認為是一個成熟的政策。近期以來我國參加了眾多的國際會議，我們在各種會議關于國際安全合作方面的建議實際是國際社會最關注的。
　　我認為衡量一個國家外交是否成熟的標準有三條，一是其外交是否以維護國家利益為最基本原則，二是外交政策目標是否與其國力相一致，三是能否區(qū)分各種不同國家利益在具體情況下的重要層次。依據這三點，我想就中國外交下一步如何“更加成熟”的問題談談自己的看法。有三件事值得我國外交注意的：
　　第一，更好地區(qū)分我們的核心利益和非核心利益。我們的政策是要維護自己的國家利益，但是我們在制定政策的時候還必須分清核心利益和非核心利益，二者是不一樣的，甚至有時候是矛盾的。這里我想強調的是臺灣問題。我們必須明確臺灣是中國的核心利益所在，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只有采取最強硬的政策，不存在任何妥協(xié)的可能性。當美國把臺灣變?yōu)樗�的“非北約盟友”，美國和臺灣結成事實上的軍事同盟對我國的安全構成了實質性的威脅，如果我們把它和諸如小泉參拜靖國神社這樣的事情同等對待，顯然是沒有對利益的重要性加以區(qū)別。
　　第二，更好地區(qū)分我們對不同地區(qū)的策略。我們必須看到，中國是一個區(qū)域大國，而不是全球性大國。對中國而言，我們的戰(zhàn)略利益主要是在周邊地區(qū)。同樣的外交工作，同樣的政策力度，用在周邊地區(qū)取得的效果比用在較遠地區(qū)取得的效果要好一些。中國的戰(zhàn)略壓力目前主要來自美國，在此情況下我們更應該突出“睦鄰友好”政策，把周邊國家作為我們外交工作的重點。90年代初期我們的外交工作的重中之重是美國，因為當時在美國的帶領下，世界上許多國家包括我周邊國都對我采取孤立政策�，F(xiàn)在情況變了，我們的外交政策亦應做出相應調整。去年一段時間，美國國防部和國會鼓吹“中國威脅論”，但東南亞國家和其他周邊國家(日本除外)都沒有附和。這說明，如果我們“睦鄰友好”搞好了，美國不可能遏制中國。因此，我周邊地區(qū)的重要性應超過美國。美國的重要性是他有能力給我們制造壓力，周邊國家的重要性在于他們能幫助減少美國的壓力。
　　第三，需要進一步增強外交策略的靈活性。我認為我們國家目前長遠的外交戰(zhàn)略目標已經很明確，就是要實現(xiàn)民族復興，但是我們缺少的是五年這種中期的外交策略。國家的戰(zhàn)略目標應是長期的，但實現(xiàn)目標的策略則是中短期的，以應對不斷的變化。國際形勢歷來是千變萬化的和復雜的，所以對外政策要有適應變化的能力。也就是說我國外交政策要想更加成熟，應該加強外交政策的靈活性�！�
　　(錄音整理 李金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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