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主義的產(chǎn)生有政治的、經(jīng)濟的、文化的、心理的種種根源。我在前面的兩篇文章中（《恐怖主義者到底要什么》和《提奧•凡•高之死》），討論了恐怖主義的心理和文化根源。這里，我將通過介紹已退休的加州洛杉磯大學政治學教授戴維•拉珀潑特的觀點，討論恐怖主義與民主的關系。

　　戴維•拉珀潑特（David C. Rapoport）是國際研究恐怖主義的專家，是美國《恐怖主義和政治暴力》雜志的主編之一。早在1995年，他就發(fā)表過一篇文章，題目是《恐怖主義的沃土》，提出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論點：民主比任何其他政治制度更容易給恐怖主義的產(chǎn)生提供溫床。

　　很多人相信，由于民主社會允許不同政見的存在，恐怖主義分子不容易在民主社會中產(chǎn)生。事實與此信條，已經(jīng)證明完全相反。我們看到襲擊美國和英國的恐怖主義分子，不僅阿拉伯族裔的人，包括爆炸俄克拉荷馬城的美國青年和殺害墮胎診所醫(yī)生的中年罪犯，他們大多出生于英美，受英美教育，在民主社會長大。為什么他們的教育，成長條件，社會環(huán)境居然沒有“民主化”他們，反而使他們成了暴力的恐怖主義分子？

　　很多人相信，恐怖主義在政治壓制、社會沒有自由的地方，一定會更多，更泛濫。我們所看到的事實，也與此信條根本相反。在一個完全沒有自由和民主的社會里，恐怖主義幾乎無法立身。

　　針對這樣的現(xiàn)實，拉珀潑特論述到，我們必須從民主概念本身尋找原因。有意思的是，民主和恐怖這兩個詞是互相聯(lián)系的，共同起源于1793年左右的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恐怖時代。”具有反諷意義的是，法國的“恐怖時代”的目的是把法國變成歐洲的第一個民主國家�，F(xiàn)代社會的恐怖主義鼻祖，十九世紀末俄國的虛無主義分子們，刺殺沙皇等等，目的是在俄國建設議會民主制。二戰(zhàn)之后，很多前殖民地本土居民，宣稱是受西方民主理想的啟發(fā)，采用恐怖主義方式來爭取國家獨立和民族自治。民主，從歷史上看，似乎曾給恐怖主義提供最終的、崇高的目的。

　　另外兩位教授維廉•尤邦克和利奧納德•維因堡，分析了1954年到1987年的172個主權地區(qū)的證據(jù)，得出結論說，在民主國家，恐怖主義組織發(fā)展的比率是非民主國家四倍。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他們的統(tǒng)計與分析說明，恐怖主義在老牌民主國家與剛剛開始萌芽的民主社會里的發(fā)展幾乎是沒有區(qū)別的。也就是說，恐怖主義在一個既使是剛開始有民主的社會里，也會發(fā)展得很快。

　　根本原因是民主制度給恐怖主義提供了可以利用的很多社會條件。在民主國家里，人們有遷徙，移動自由，沒有人來監(jiān)督每個人的搬遷走動。而在非民主國家里，人們被管得死死的，國家是每個人的“大哥”，把每個人都放在自己的眼皮下監(jiān)督。其二，在民主國家里，人們還有結社自由，思想趣味相同的人可以開會，結社，想干什么干什么；
而非民主國家里，沒有這個可能。其三，民主國家是一個開放的社會，不設防的社會，有很多目標在那里，很容易被襲擊。民主國家的法律制度要求證據(jù)，罪證，不允許隨便關押未被證明犯罪的人。民主國家里很容易購置武器，轉移資金。而在非民主的社會里，這些都不可能。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民主更容易成為恐怖主義產(chǎn)生的溫床。恐怖分子可以利用民主制度的種種可乘之機，發(fā)展自己，而不被及早發(fā)現(xiàn)。

　　除此之外，民主制度本身也會制造恐怖主義。在民主社會里，民主制度承諾通過選舉而使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有力量參與或改變社會。但是，事實并非完全如此。選舉制度并非使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意見觀點被表達或聽到了，反而制造了一些邊緣成員。他們覺得自己在這個社會里被損害了，因此要攻擊損害他們的人，不惜采取極端手段。

　　言論自由并不保證每個人的聲音都會被聽見�？植乐髁x的一個特點就是要求世界注意他們的聲音和立場�？植乐髁x分子常常覺得自己被忽視，他們要求被重視。在民主制度里，所謂大多數(shù)人的統(tǒng)治，只有在少數(shù)人認為自己也是整體的一部分時，才能實行。如果少數(shù)人根本不承認自己是整體的一部分，他們就可以不守民主的規(guī)則。早在19世紀，英國著名的自由思想家，約翰•司徒亞特•密勒就預言過，當民主被介紹給一個多民族、多種族的社會的時候，各個群體之間的關系可能會更為緊張。如今世界各地的形勢，正說明了這點。當民主引進的時候，各個民族和族裔之間的斗爭往往更加激烈。

　　戴維•拉珀潑特結論說，只要民主制存在著，恐怖主義就會存在。這并不是說要拋棄民主制。相反，意識到民主與恐怖主義的歷史和現(xiàn)實關系，我們可以更清楚地理解我們所處的時代，理解恐怖主義的產(chǎn)生的原因。我們還可以驕傲地說：雖然恐怖主義一次次地搖撼和震撼了民主社會，但是，恐怖主義還沒有一次能推翻民主制度。相反，民主的思想?yún)s在世界范圍內(nèi)日益被接受著。

　　8/16/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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