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平:國家祭圣祖:政治認同的象征性建構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又是清明時節(jié)。墓園里人頭濟濟,信仰上困惑多多。
在國家祭黃、祭孔的當下,今年又加上了祭禹。迄今為止,新中國五十多年來,已成立有祭黃、祭禹、祭孔三大國家祭典了。
有學者聲稱,國祭是一件好事情。這個結論,過于簡單了。
“國字號”打頭的認同路徑
近年來,傳統(tǒng)中國的人文之祖,如黃帝、炎帝、伏羲、大禹……,圣人先賢如孔子、孟子、甚至有武則天等等,在中國當代社會的變遷歷程中,逐步展現(xiàn)了他們應有的當代魅力,不約而同地相繼進入了當代中國的公祭、國祭領域。
自1995年4月20日,浙江省人民政府和紹興市人民政府聯(lián)合舉辦公祭大禹陵典禮之后,便開啟了新中國祭祀大禹的新篇章。從此,紹興市一年一小祭,五年一公祭、十年一大祭。
2007年的祭禹典禮,則由國家文化部和浙江省人民政府主辦、紹興市人民政府承辦,將于4月20日在紹興市舉行。其規(guī)格已由國家文化部于2007年3月1日復函浙江省人民政府,首次批準今年的公祭大禹陵升格為國家級祭祀活動。
祭禹典禮,將以“祭祀華夏之祖、弘揚大禹精神、建設和諧文化”為主題,充分挖掘、整合紹興地區(qū)的各種文化資源,與書法節(jié)、旅游節(jié)、茶文化節(jié)聯(lián)動,采用四節(jié)聯(lián)辦的形式舉行。據(jù)悉,此次祭祀典禮擬采用傳統(tǒng)最高典禮——“禘禮” ,包括鳴銃、擊鼓、撞鐘、恭讀祭文、樂舞高祭等12項議程。國內(nèi)各大報紙如《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匯報》等,對此均有報道,認為由祭禹、祭黃、祭孔等國家級祭祀活動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意味著中國在發(fā)掘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方面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這些公祭、國祭,如法如儀,幾乎就是傳統(tǒng)祭奠儀式的現(xiàn)代版。香火裊裊之中,擊鼓奏樂,獻上五谷三牲;
主祭人頌讀祭文,焚燒祭文,行禮鞠躬,下跪叩頭,功德捐獻,……。而主祭者大多是國家話語的象征代表、地方父母官人。
所以,這些國家、公共典禮的核心意義,非一般祭祀儀式所能表達,亦非一般人能隨意獻祭,自由主祀。它們的祭奠儀式和國家資本象征,已經(jīng)沉淀了及其厚重的政治認同意涵,象征著一個時代所能賦予的最大意義。
在急遽的社會變遷過程中,中國社會的公共領域,中國人的價值重建均未成功建構,卻于有意無意地依賴著國家資本,著力打造了一種國家祭圣祖的信仰認同模式,并經(jīng)由這一信仰認同模式的打造,再度建構一個新型的政治認同模式。
可以說,這一認同模式,已經(jīng)有了相當?shù)恼J同果效,以至于今年“兩會”期間,已有政協(xié)委員連續(xù)5年、再度提出了建立“國家閱讀日”的提案。在提案署名的有王安憶、張抗抗、梁曉聲、趙麗宏等許多文化名人。甚至還有“兩會”委員提議,國家應當確立“漢服”為“國服”,規(guī)定在中國的博士、碩士、學士三大學位授予儀式上,明確要身穿漢服系列的中國式學位服。為此,讀書要有國家閱讀日、服裝要有國家樣式;
如此系列,國祭、國服、國讀,均有“國字號”打頭,實可釋讀為國家政治認同建構的新路徑。
國家在場即公共
幾乎是在祭禹的同時,一場規(guī)模浩大的“丁亥年黃帝故里拜祖大典”,亦將由河南省政協(xié)主辦、鄭州市人民政府、新鄭市人民政府承辦,于今年4月19日(農(nóng)歷三月三)在鄭州·新鄭舉行,以表達“共拜祖先,同筑和諧”的時代精神。
相映成趣的是,其他地方亦不甘寂寞。山西省政府將于4月1日至10日在山西省洪洞縣舉辦“中國·洪洞大槐樹尋根祭祖節(jié)”,已于清明節(jié)舉行尋根祭祖大典,以進一步弘揚大槐樹根祖文化、吸引和凝聚海內(nèi)外數(shù)以億計的古槐樹后裔。
從1991年開始,山西洪洞縣就已經(jīng)一年一辦,連續(xù)舉辦了16屆大槐樹尋根祭祖節(jié)。可不同的是,本次祭祖活動也因由山西省政府和臨汾市政府共同主辦,山西省旅游局、臨汾縣外事局、洪洞縣政府具體承辦。顯然,洪洞縣的祭祖典禮,今年已具有地方公祭的象征果效了。
就今年紹興市的祭禹典禮而言,公元前210年的秦始皇就已開始祭奠大禹。始自宋朝之后,祭禹就成為了國家常典。近年來,紹興市累計投資2億多元,新建了祭禹廣場、水上祭臺、夏禹文化園以及由大禹姒姓后裔組成的守靈村。也許是因了這些準備,國家文化部今年提升了祭禹的規(guī)格,使其從一個地方公祭升格為國祭。因此,夏禹就與炎、黃二帝一樣,成為華夏人民共同敬奉的始祖。在國祭格局上,中國人,北有黃帝陵,南有大禹陵。祭禹就不僅僅是紹興和浙江的事情,同時也是中華民族祭祀民族先祖共同關心的大事了。
無論是地方公祭,抑或是象征九五之尊的國祭,它們的共同之處,大致有兩點,一是為國家或國家地方政府主辦;
二是內(nèi)涵有產(chǎn)生巨大的民族凝聚力和感召力,更好地推進社會主義價值體系建設等現(xiàn)實目的。然而,它們又同時具有另一個核心,那就是國家話語的在場及其認同的功能象征。
這就說明中國人對于圣祖的祭祀,可以私家祭祀,但更需要公家來祭祀。公家的祭祀,意義更加深遠。所以,中國人不一定要經(jīng)由像西方基督教教會組織那樣的宗教制度,才能把自己的信仰表達出來。私人、家族形式的、國家、公共權力的,他們都具有各自特殊的信仰表達方式。從個人信仰到群體信仰,公私之間具有特別的規(guī)定。如祭黃、祭禹、祭孔……這樣的國祭典禮,當然就一定需要公共權力作為組織。國家有公祭、國祭,家族和個人僅能私祭,其間不能混淆,亦無法混淆。這就建構了中國信仰的獨特之處,以公祭、國祭的信仰表達模式,界定了信仰、價值領域的公-私界限。
這說明在中國人的信仰和信仰的表達形式之間,古往今來,大都需要一個中間邏輯或代表體制。這個中間邏輯或代表體制,常常就是公共權力及其擁有者。惟有它們,才可能具備或衍生出這樣一種象征意義。中國人一旦涉及倫理的、社會的、政治的公共信仰問題,就非經(jīng)這個中間邏輯和代表機制不可。
在中國人的價值判斷中,倘若涉足“公共” 二字,事情就會好辦得多,意義也就會深刻得多,它們也隨之建構了中國人認可、信任、信仰、乃至共同利益、合法性的象征關系。這種傾向,促使政府主辦的祭祀圣祖諸項禮儀,無論公祭還是國祭,如此一個深厚的中國傳統(tǒng),自然成為了中國人的公共象征,再度成為了中國人表達信仰、復興文化的主要方式之一。
圣祖文化,經(jīng)濟唱戲
今年祭禹的具體目的,和往年孔子搭臺,經(jīng)濟唱戲;
炎黃搭臺,文化唱戲,的方法基本一樣,號稱國祭典禮與書法節(jié)、旅游節(jié)、茶文化節(jié)四節(jié)聯(lián)辦,整合資源;
文化搭臺,經(jīng)濟唱戲。此當為國家在場的話語空間里,作為傳統(tǒng)信仰一種極好的現(xiàn)代轉換形式。
就是今年計劃國祭黃帝的河南新鄭市,曾有一場很是特殊的黃帝搭臺、經(jīng)濟唱戲的事例。該地始祖山,曾經(jīng)是黃帝出生活動、發(fā)展、建都之地。有一自稱為祖龍公司者,以建設“中國最大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中國最大的龍文化博物館”、龍子龍孫的拜祖圣地為口號,計劃投資40億元,在始祖山上建設一座占地200畝、身長21公里的“華夏第一祖龍”。據(jù)說,為了打造這一祖宗文化,已斥資三億元建設百家姓廣場,專供全國各地的人們來此拜祖。而當?shù)匾勋@收益200多億,相當于河南省2006年GDP的1.6%。
雖然它已迫于各方壓力,該工程要下馬。然在其隆重開工之際,該公司還煞有介事地舉行了一場“龍種” 獲取儀式,宣讀了《護龍宣言》和《建龍宣言》,以其“華夏第一祖龍”的氣度,弘揚愛國主義精神。倘其也能像獲取“龍種”那樣,獲取了公共象征資本的話,那么,它被升級為國家級工程,亦非可能也。
像祭圣拜祖、經(jīng)濟唱戲這樣的公共意義,當然非私己、一般民營公司所能奏效。庶民百姓也不會帶著這樣的目的,去祭奠自己的先祖先圣。庶民百姓只能為了自己的平安、健康、富貴……去祭奠他們自己的祖輩先人。正如他們在觀看湖北神龍架炎帝祭祀儀式時說的那樣,他們平時里只祭拜自己的祖宗,今天要看看炎帝祭典,看看國家市如何來祭祀中國人大家的祖宗。
這些打造大禹經(jīng)濟、炎黃經(jīng)濟、孔子經(jīng)濟的公共行動,本來就沒有什么信仰、意義被象征在里面,經(jīng)濟就是經(jīng)濟,民族文化的認同就是民族文化的認同。很有可能,正是這些公祭、國祭模式,使用了祖龍公司、大禹經(jīng)濟、孔子經(jīng)濟、炎黃經(jīng)濟這樣神圣的象征符號,反而會有意無意地把潛藏在其中的信仰、意義問題給遮蔽了、被扭曲了。在國家公共權力難以直接表達、象征為一種國民信仰的時候,反而有一種經(jīng)濟邏輯在借助于圣祖的信仰,在肆無忌憚地運作,假公濟私,促使?jié)摬赜谄溟g的國家資本,喪失了國家認同,唯留資本運作,大傷其雅。
然而,恰恰又是這種日盛一日的公共祭奠、如法如儀的祭祖祭圣典禮,的的確確是具有某種深刻的倫理和信仰的象征建構,抓住了當代中國人的眼球。因為,這是在祭奠中國人共有的人文圣祖,是中國人固有的信仰和宗教。所以,一年一度的公祭、國祭,由國家出面祭祀中國人共同追認的文化祖先,大多能建構一種情景型的國家、政治認同。不過,在圣祖搭臺和經(jīng)濟唱戲之間的忙忙碌碌,難免不穩(wěn)定,熱鬧一場就過去了,就好像河南新鄭的始祖山上,僅剩一幅祖龍施工架子,等待后人來費力折落,未必是一件能夠圓滿的好事情。
信仰中的公域和私域
公祭、國祭,既然須要有國家的認定才能確立,那么,它們與民間的祖宗私祭,應該有一條截然分明的界限。這種界限還會象征了中國社會里其他的界限,公私之間就是這樣一種象征交換關系。
在這里,象征就是一種不同范圍的交換行為、一種彼此打通的關系網(wǎng)絡。它能夠消解真實,彌合了真實與想象的對立,同時也強化了公共與民私之間的差序格局。私人的祭奠行動無疑不具有公共象征意義,而私人的信仰,只有加入到這種公祭的象征模式之中,真實、合法的信仰才可能真實的呈現(xiàn)。
比較實際生活中的公域和私域的分別來說,它們比不上信仰領域里所表現(xiàn)的那樣分明。在信仰領域之中,公共的就是公共的,民私的就是民私的。
去年七月,在湖北神龍架公祭神龍氏的時候,鄙人有幸恭逢其盛,親眼目睹了這種公私之際的嚴格分別?茨巧颀埾袂,官員、黨魁、各地名流、哲學家……無不在地方官員的引導下,鞠躬、下跪、叩頭、上香……。然而,祭禮完畢,我卻無意在龐大的祭臺之旁發(fā)現(xiàn)了一小座觀音廟。經(jīng)過詢問,此座觀音廟,系專為個人祭祀神龍之后,為個人利益拜祭觀音菩薩而特意安置的。這些考慮,把對于神龍的祭祀視為公事,而把對觀音菩薩的祭拜視為個人的私事。信仰領域已有如此明確的公私之別,無法不讓人感慨幾分。
在湖北境內(nèi)其他地方的炎帝廟前,我亦曾看到了政府官員,率領本部門的所有干部,為了炎帝廟的建設所捐助的功德,并在炎帝廟前樹碑立傳、勒石紀念。不過,這些官員、干部職員如果是為其他寺廟、宮觀的建設捐助錢財,做了功德,非但不能樹碑立傳、勒石刻名,他們反而要被批評,被定義為參加“迷信” 活動。其中一個最大的緣由,就是后面的這些行動,不會具有公共象征,更不要說,能夠在這種功德之中衍生出其他中國人亟需的共同價值理想。
于此,對此現(xiàn)象就不難理解了:當祭禹典禮被提升為國祭之后,為什么紹興市人會感到,他們祭祀的大禹,已經(jīng)不再是紹興市人的大禹,而是全國人民的大禹了。祭禹典禮已真實具備了一種公共信仰的象征。惟有這種公共象征,才能具有信仰之意義,惟有公祭和國祭,才能建構中國人共同信仰的象征符號。
至于“庶人祭于寢”的私祭模式,那不過是私人家庭的小事情了。因此,這種公祭、國祭的集體行動邏輯,有可能暗示著中國當代信仰的某種再建形式,暗示著以公共權力基礎建構起來的公共象征模式,從這種圣祖祭奠形式聯(lián)結到公共信仰模式的復興。因此,圣祖信仰的復興和圣祖認同模式的建構,有可能會在國家資本的作用之下,直接被建構為一種解決中國人信仰危機的一種方法,民族主義的、公有主義、政治合法性的證明方法和認同邏輯。
所以,中國人的信仰,有無組織?誰來表達?誰主持和操辦這一祭祀活動,誰就定義了這場祭祀的意義和內(nèi)涵。能否產(chǎn)生相應的社會、文化、經(jīng)濟效應,關鍵在于這場祭典的主持人。正是這位特殊的主祭人,身跨在神圣與世俗的雙重世界之間,天然排他地接近了圣祖本人,并通過這一神圣的典禮,為神圣的意義一錘定音。這位主祭者盡管凡俗,但神圣的祭奠卻會使他處于近神而圣的地位,走入神圣世界;
即使是他臨世而俗之時,他依然能夠象征神圣,甚至能高居于世俗世界之上,定義著世俗與神圣之雙重標準。依據(jù)國祭的神圣象征,這位主祭人所定義之標準,毋庸置疑,就亦順利清除了那些非圣非神的存在,一如既往地象征了國家的神圣。
至于中國人對圣祖的獻祭禮儀本身,它同時就能夠內(nèi)涵、表達了一種神圣的觀念和信仰。(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一種祭品、某個主祭人,一旦進入祭祀儀式,他(它)一定要被圣化、神化。這個被圣化、神化的主體,可以是個人、是集體,也可以是一個民族、一個社會、乃至一個國家。而被祭祀的對象,只要進入被祭祀的領域,他亦同時被圣化、神化了。這是極其特別的中國文化的“雙向圣化”或“雙向神化”的建構過程。家族祭祀有家長來主祭,民族、大群則有父母官主祭,并因主祭者的身份不同,亦同時決定了雙向圣化的程度和范圍的不同,可大可小,可強可弱、可以依賴,亦可行強制。其間的界限,似乎是不可逾越,但依賴了主祭人的某種特殊關系,它們之間卻是可以雙向嵌入的,通過祭祀典禮,深入到中國人的生活與信仰之中。孰公孰私,此之謂也乎哉。
這就是中國信仰的特殊及其特殊的表達形式。
誠然,中國人對于炎黃、大禹、孔子等等圣祖的信仰,必須通過公祭這種儀式才能夠具有上述公共意義。公共權力的主持、代表,無疑就是圣祖國祭、公祭典禮的主祭人,當然就能象征這類祭典的公共意義。而公祭、國祭的本來意義,即在于它的神圣性、公共性、義務性和威權性。既然是祖先祭拜,本應是族群祭拜。它被采用了國祭形式,從而就會把國家對于族群的整合功能凸現(xiàn)了出來,同時亦謝絕了那些私人性、隱秘性的、民間“迷信”般的祭奠形式。正因如此,各方媒體才會在呼吁清明節(jié)要過得“清明”、提倡“厚養(yǎng)薄祭” 的同時,浙江紹興市則為了國祭大禹,近年來已花費了2億多元人民幣……。
于是,黃帝、炎帝、伏羲、大禹,乃至孔子、孟子、武則天……,在這種公祭的行動邏輯中,他們的真實歷史身份,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他們只是一種象征,而象征的真實意義則已滲透在今天社會的諸種要求之中。此類典禮及其象征,庶幾就可建構為中國人的國家信仰體系了。
從信仰認同到政治認同
三百多年之前,意大利耶穌會士利瑪竇等人來中國,曾經(jīng)引出了圣祖崇拜是否是宗教的禮儀之爭。今日中國人再度祭祀圣人、先祖,是否就已經(jīng)沒有了這是不是宗教的問題及其爭論呢?因為是國家認可、政府主持的祭祀典禮,參與者皆大歡喜,以祭會友、商貿(mào)交易、異地旅游、文人騷客、親朋聚會,熱熱鬧鬧,熙熙攘攘,有如廟會一般,這種問題當然是不會上心的。倘有固執(zhí)己見者,一定要把圣祖崇拜定義為宗教及其信仰中的一類,那就問題嚴重了。中國人主張的政教分離,如何理解?!為此,三百年前的利瑪竇可謂是慧眼獨具了,早就認定:這不是宗教,是文化、是傳統(tǒng)、是習俗、是對先人的紀念罷了。
非宗教的組織機構,發(fā)揮著某種宗教的功能和意義。這就是在中國歷史中尋找制度型宗教的一個最大難點。這個難點,迄今為止,就可能轉換成為了一個宗教盲點。
國家祭圣祖,它們已建構了一種神圣圖式。其主要的功能就在于神圣的象征和表達、信仰的圣化和國家的認同。當其他的祭祀活動,都難以獲取這一神圣的象征意義之后,難以從其神圣的禮儀之中獲取自我需要的“龍種”的時候,它們就僅能存在于一個世俗的世界,對于其神圣的意義表達為一種依賴型的認同模式了,進而定義了中國人神圣與世俗的區(qū)隔。
但是,這種區(qū)隔,卻是一種非制度的分割。國家祭祀圣祖的典禮,無法在國家行政權力的秩序之中實行制度化。所以,一旦主祭者的改變,亦能導致祭典之間的轉換,表達出中國人崇拜圣祖的一體兩面、雙向圣化的結構特征。這些典禮的唯一目的,就是這些典禮能夠把神圣意義賦予凡俗世界,天下也就平安無事了。
這里的神圣觀念,并非一種簡單的信仰認同了,早就不是一種單純的社會觀念了,它早已被建構成為一種特別的國家認同方法。國家祭祀圣祖本身的行動邏輯,已經(jīng)在聲稱,國家是能夠建構神圣觀念的,并且能夠把那些在這些神圣觀念之外的存在界定為非神非圣、世俗化的東西了。在神圣之中發(fā)現(xiàn)國家,和在國家典禮之中發(fā)現(xiàn)神圣,這是一個中國宗教社會學的雙向性特別問題。惟有進入這個國祭、公祭領域的觀念和儀式,人們方能挖掘出何謂神圣、何謂世俗的信仰特征和政治功能。這就是說,神圣的屬性,被主祭人認定為世俗世界的屬性;
而世俗世界的意義,則惟有依賴這種神圣的屬性。其他,則無法自我神圣,亦無法另尋神圣。
國家在場的圣祖典禮,組織、建構了人們的信仰、信仰模式和信仰內(nèi)涵。所以,強大的國家整體式認同方式,促成了社會、乃至個人信仰之際的依賴型認同,被公祭、國祭的形式所加以建構起來的唯一認同方式取而代之,本質(zhì)則是一種依賴型的權力認同。
圣祖祭祀所能夠建構的民族文化間的歸屬認同,以及由此建構起來的血緣親族認同,實乃中國傳統(tǒng)天祖崇拜的文化意義。然而,僅僅把自己定義為一種族類的成員,而非中國公民社會的一個成員;
僅只在族群和血緣關系之中尋找自己需要的資源和關系,而不把注意力投入社會公共理性的建構之中。國家與個人之間的這樣一種認同結構,實際上就缺失了某種重要的組織中介,從而顯得淡薄和虛弱,最后也會影響到這種認同模式的公共性、合法性和威權性。
單純的國家認同及其整合機制,會淡化了社會、群體的認同意義,以單方面的政治認同,取代了作為國家與個人中間環(huán)節(jié)的社會認同和群體認同。其中的關鍵是,在建構這種國家、政治認同之過程里,僅有國家,而無其他社會組織的參與。單調(diào)的黃帝搭臺、經(jīng)濟唱戲,一旦戲幕落下,認同也就隨之告一段落了。終歸未能使每一個中國人、華人,把“龍種”置于自己的心靈深處,生根發(fā)芽。
在個人信仰認同與國家認同之間,關系并不牢固,中間環(huán)節(jié)缺失,社會認同、社區(qū)認同的重要因此而被遺忘。實際上,公祭也好,國祭也罷,只能是一種定義模糊、組織松散、功能多元的中國信仰的集合模式,亦無法經(jīng)由民間社會組織來參與,方才保留了它的正統(tǒng)性和權威型。正因如此,我才把這種國祭、公祭理解為當代中國政治認同的一種象征性建構路徑。
然而,國家觀念因此而被人信仰,圣祖崇拜卻作為民族文化傳統(tǒng)而存在,它們理應是一種社會、民族的事物了,才能有助于國家的信仰和認同。為此,在它們中間,似乎還需要許多補充的環(huán)節(jié),這一國家、政治認同的建構,才能最后圓滿。
公祭、國祭的社會化問題,為此浮了水面。正如一位朋友所言,這些活動,如果由民間組織來操辦,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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