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醫(yī)科大學鐘世鎮(zhèn) 院士鐘世鎮(zhèn):人生80才開始
發(fā)布時間:2020-03-05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一個人活到80歲時還能干些什么?我國現代臨床解剖學的奠基人,被譽為中國“數字虛擬人”之父的鐘世鎮(zhèn)院士告訴大家:可以帶領一個優(yōu)秀的學術團隊把4具尸體從頭到腳切成幾萬片,完成4個“數字虛擬人”的數據收集工作;可以編著出版中國第一部《數字人和數字解剖學》……
一輩子與冰冷的尸體打交道,在漫長的學術生涯中當了10年助教,17年講師,54歲評為副教授,60歲晉升教授,72歲才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76歲開始進行國家863計劃“數字人”研究,并多次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國家教委科技進步一等獎等。有人說這是“大器晚成”,他卻不這么認為,“把冷板凳坐熱,才是最大的本事”。
人生:沒有一個以名利來標志的時間表
鐘世鎮(zhèn)是廣東梅縣五華人,出生在客家人的大家庭,他從小少有束縛,光著腳板長大。鐘世鎮(zhèn)早期的求學經歷土洋參半、中西合璧,幼年在私塾中背《四書》、《五經》,中學又是在傳教士創(chuàng)辦的學校接受自然科學的教育。傾心科技,自然是受到西式教育的影響,而骨子里面,也有傳統(tǒng)教育的烙印。
影響鐘世鎮(zhèn)人生的兩件大事――從醫(yī)和參軍,都與名利無關,最初是為了追尋愛情。
他的妻子古樂梅是他初、高中同學,她經?嫉谝,他則十分活躍,兩人彼此心生愛慕。高中畢業(yè)后他參加了國民黨抗日青年軍,她則考上了中山大學醫(yī)學院。日本投降后,聽從內心愛情召喚的他,回到廣州報考了中山醫(yī)科大學,從此走上醫(yī)學之路。后來,二人又先后穿上軍裝,成為一對戎裝伴侶。
鐘世鎮(zhèn)選擇將一生獻給人體解剖學這一古老的傳統(tǒng)學科,也與名利無關,最初只是緣于他的一次謙讓。1951年大學畢業(yè)前夕,身為團支部書記的鐘世鎮(zhèn)把優(yōu)先選擇工作的機會留給其他同學。最后只剩下對青年學子們吸引力最小的人體解剖學沒人選,自然而然,這就成了鐘世鎮(zhèn)的選擇。
“冷板凳”坐了20多年,鐘世鎮(zhèn)常說,每個人都要準備走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
由于那段國民黨抗日青年軍的經歷,他在后來的政治運動中深受影響,長時間受到壓制。從鎮(zhèn)反肅反到十年浩劫,鐘世鎮(zhèn)屢屢被“隔離審查”、“控制使用”,住牛棚,挨批斗。但他就是有一股“韌勁”,在逆境中也能干一番事業(yè)。
“文革”期間,他被監(jiān)督勞動,放在技術組里做標本。但日子并沒有白過,他把這段時間視為潛心學習的“機遇”,在逆境中兢兢業(yè)業(yè)的工作、研究,制作了大量標本,發(fā)明了使器官內部所有的管道結構形狀顯現出來的標本制作方法,并成就了后來的學術專著《解剖學技術》,這本書成為解剖技術學新版本的主要引用藍本。如今,鐘世鎮(zhèn)的這些標本,如同巧奪天工的藝術精品,收藏在南方醫(yī)科大學“人體標本陳列館”內,成為廣受贊譽的特色學術櫥窗。
人很難改變歷史環(huán)境,但卻可以改變自己。面對今天的成就,鐘世鎮(zhèn)認為自己天資很一般,只是工作勤快,“笨鳥先飛”而已。
他經歷過許多不同情況的場合:在廣州打擊過銀元販子,封存過抬高糧價的私人糧店;下放農場勞動鍛煉期間,在蔬菜生產班任班長;到基層醫(yī)訓隊搞萬金油式的開門辦學,當教員組長;在成都軍區(qū)羽毛球專業(yè)運動隊時,擔任過隊長兼教練……但他就靠非常簡單的“勤快”和“認真”,把不同崗位的工作都做得有聲有色。
就憑這甘于平凡、踏踏實實的精神,才一步步有了后來的“柳暗花明”,通過多年來臨床實踐與新技術相結合,開辟了一個又一個新天地,為古老的學科注入了新的生命,帶入全國高校重點學科的行列。
鐘世鎮(zhèn)說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院士,“如果我一心想當院士,那我在72歲之前沒當成,這72年怎么過?”
成就:從“與尸為伴”到中國“數字虛擬人”之父
80歲的鐘世鎮(zhèn),至今仍舊是每天第一個到辦公室的人。他謙遜地解釋,因為年齡大了,睡不著,就來得早些。到辦公室后,擦桌子,打掃衛(wèi)生,然后開始工作,如果有電話來,就一路小跑地去接……幾十年如一日。
選擇解剖學,就等于選擇了寂寞與艱辛。單是那難聞的福爾馬林味道,就沒幾個人能忍受。他手部的皮膚泛著黃色,那是從教55年來被處理尸體的溶液泡的,夏天鼻眼被熏得涕淚直流,蚊子瘋狂往身上撲咬,拿著解剖刀的他卻騰不出手來驅趕……
為了讓解剖學這棵老樹發(fā)出新枝,鐘世鎮(zhèn)廢寢忘食,常!芭c尸為伴”。和鐘世鎮(zhèn)共事30多年的徐達傳教授記得,當年學校的解剖實驗室還在暨南大學,每個周末,鐘世鎮(zhèn)都會騎著自行車從現在的南方醫(yī)科大學趕到暨大做實驗,一做就是一天。如果累了,就拼兩個椅子睡一會兒,解剖的尸體在桌子上,他就睡在其間。
“外科需要什么,解剖就研究什么!辩娛梨(zhèn)和他的科研團隊不斷地尋找傳統(tǒng)解剖學與新技術的結合點。1985年,他編著了國際上第一部《顯微外科解剖學》,把我國顯微外科基礎理論的研究推向了世界前沿。
顯微外科解剖學碩果累累,鐘世鎮(zhèn)卻沒有陶醉其中,而是把眼光轉向了邊緣交叉領域的新研究,開拓了理工醫(yī)相結合的生物力學研究工作;創(chuàng)建了“醫(yī)學生物力學重點實驗室”;他在人體管道鑄型方法和設計研究上,帶領出一支優(yōu)秀的技術隊伍,建成了一個享譽國際的“第一軍醫(yī)大學人體標本陳列館”……2000年,75歲高齡的鐘世鎮(zhèn)出版了1000萬字的《現代臨床解剖學叢書》,成為我國臨床解剖學的光輝里程碑。
現在,鐘世鎮(zhèn)又被譽為中國“數字虛擬人”之父。2001年,他最先倡導把我國“數字虛擬人”提上議程。2003年初,他所帶領的團隊成功構建中國首例女性“數字人”數據集,使我國成為繼美、韓之后世界上第三個擁有數字人數據集的國家,并初步解決了美韓未能解決的主動脈灌注問題,建成了“彩色數字人”。日前,“中國數字人男1號”數據集已構建完成,成為目前世界上數據量最大、分辨率最高的“虛擬人”。
80歲了,鐘世鎮(zhèn)仍然雄心不減,他要把虛擬人成果在醫(yī)學領域推廣運用:給病人動刀前先用“虛擬人”做一次模擬手術;給病人吃藥前也請“虛擬人”先嘗;著手建立中國“美男美女數據集”,把國人公認的“美男”、“美女”頭面部骨骼肌肉數據收集、量化,為整容學界的手術設計提供借鑒……
品格:替別人著想是頭等學問
不管什么年齡的學生,都喜歡稱他“鐘老師”,而不是“鐘院士”,也許是因為前者更為親切可愛。在學生眼里,鐘老師平易近人,循循然,溫溫爾,慈祥幽默、風趣機敏,有才華、有名氣、有風度,更有人緣,惟獨沒有架子,甘為人梯、不計得失。
經他培養(yǎng)的門生中,已涌現出一大批頂級優(yōu)秀人才,包括:國家級有突出貢獻中青年專家1名,全國百千萬人才工程首批人員1名,中國青年科技獎2名,全國醫(yī)學中青年科技之星3名,廣東省“丁穎科技獎”1名,廣州市杰出青年1名……
在教育學生時,鐘世鎮(zhèn)經常引用這句古訓:“替別人著想是頭等學問”。為了帶出一支能沖能闖能發(fā)展的科研團隊,他傾注了畢生的心血。
鐘世鎮(zhèn)的學生李忠華18歲入伍,曾是部隊衛(wèi)生員,在鐘老悉心指導下,他主編、出版了一系列學術專著,還以第一作者的身份走上了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的領獎臺。他曾在文章中深情地回憶老師:鐘世鎮(zhèn)教會他做鑄型標本后,要求他寫一篇理論文章,“鐘老師給了我很大的鼓勵,親自仔細修改,逐字逐句,連標點符號都不放過。我的寫作能力,就是伴隨著老師的批改,一步步提高的!
王興海,小學都沒畢業(yè),當兵后養(yǎng)過鴨放過牛,后又當警衛(wèi)戰(zhàn)士,由于表現突出,保送學習中專課程后,被分配到鐘世鎮(zhèn)的解剖教研室。鐘老很欣賞他的吃苦耐勞與實踐能力,決定帶他,手把手地教他制作鑄型標本,教他如何思考,如何寫論文寫專著。“他初寫論文時,完全是流水賬,還文句不通。我就一個字一個字地改,等于是重寫一遍。小王就認真揣摩,很快就上手了。我還要他主編和撰寫專著,他都做到了!辩娛梨(zhèn)欣慰地說。如今的王興海,不僅獲得過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廣東省首屆“丁穎科技獎”,還擔任中國解剖學會解剖學技術組組長,成為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高級專家。
鐘世鎮(zhèn)成就了這些一般人不看好的可造人才,因為他堅持認為,人的水平低并不要緊,關鍵是要刻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所以作為老師,一定要善于發(fā)現學生的優(yōu)點,并加以培養(yǎng)放大,有針對性地讓他們成才!彼f。
獻身教育,鐘世鎮(zhèn)對學生的關愛與保護,同樣令人感佩。他的學生陳秀清回憶說:“記得一次鐘老師帶我們去處理一具新鮮尸體時,他見標本全身皮膚黃染,當即不讓我們參加操作,只許站在一旁觀看。他說:‘這可能是個嚴重急性肝炎死者,你們年輕,易受感染,我年紀大,對肝炎病毒已不敏感,以后有機會你們再動手練習!
在普通人眼里,配角是令成功晦暗的字眼,鐘世鎮(zhèn)卻甘當配角。他兩次讓出教研室主任的位置,在著作署名、獎金分配等很多問題上也總是“替別人著想”。他說,與人相處,貴在誠懇,人這一輩子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太在乎名利,做了事情,自己明白就行了,有無回報并不重要。
在申報評獎和發(fā)表論文時,他經常將自己的名字署在后面,有時甚至干脆不署。1989年,“人體標本制作技術的研究”獲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申報人數不得超過5人,而他的科室里恰好有5名年輕人,作為學術帶頭人,鐘世鎮(zhèn)在名單上刪掉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學生、中山大學教授何蘊韶介紹說,20多年前,當時正是鐘老十分需要多出研究成果、爭取學術地位的時候,但他仍堅持讓學生以第一完成人的身份去申報獎項。這些獎項的獲得,對何蘊韶后來申報基金項目和確立自己獨立研究地位,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鐘世鎮(zhèn)的做法也深深影響了他的學生們,何蘊韶后來也連續(xù)三次把自己的學生推到申請國家重點和重大項目的前沿。
今年鐘老80歲生日,學生們希望為他搞一個生日慶典,但他卻說“不用了”,如果有時間,寫篇紀念性小文,講講自己的成長經歷、取得的成就、師生之間的往事,他會隨時翻看,就很高興了。
生活:80歲高齡依然精彩紛呈
鐘老年已八旬,身體硬朗,精神矍鑠,在一般人已經為自己的人生棋局“收官”之時,他依然不斷地開始,不斷地探索,不斷地成功,至今未顯疲態(tài)。
工作之余,他的生活同樣精彩。十分熱愛體育的他認為,有一個健康的業(yè)余愛好,會讓生活因充實而更加豐富多彩。
還在中學時代,他就喜歡踢足球,還是校足球隊的預備隊員。他讀的是教會學校,校長曾是德國足球國家隊隊員,有時大家找不到足球,就拿柚子當球踢。上大學了,學校沒有足球場,他就改打籃球,“我的反應很快。∈切;@球隊隊員呢!彼靡獾卣f。工作后,他喜歡打羽毛球,當過成都軍區(qū)羽毛球隊的隊長兼教練,曾經還是國家二級運動員。被“專政”后,由于沒人敢理他,他就買幾本圍棋書,自己擺棋譜。現在年齡大了,每天就只散散步。“人生就是這樣,我從隊員到教練,現在已經不能上場了,只能做一個搖旗吶喊的觀眾,這也是人生的規(guī)律!睂Υ,他有些感慨。
前不久,他還參加了學校晚會的朗誦比賽。他笑稱自己是一口客家普通話,肯定是過不了關的,按他自嘲的說法,這是濫竽充數,不過大家還是推他上節(jié)目。這其實是系里老師和學生們的一個小策略,每次晚會比賽,把鐘老拉上,這樣不管水平如何,因為有院士在,評委們?yōu)榱酥圃鞜崃业臍夥眨瑫诘燃壀勍,加設一些讓大家都高興的鼓勵獎。鐘世鎮(zhèn)也樂于配合大家的“策略”,在合唱比賽的隊伍中,他的年齡最大,所以最顯眼,他很認真,有一次還扮演組歌的旁白。
80歲的鐘老就是這樣,依然和年輕人打成一片,經常和同事、學生一起吃飯喝酒聊天。大家都說,鐘老年齡越來越大,酒杯卻越來越小。
他卻有他的看法:喝酒的規(guī)律就是這樣,人生也是如此,一切要平和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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