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俊輝:一生只做戲劇這一件事】 人的戲劇一生
發(fā)布時間:2020-02-16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媒體上有關毛俊輝的趣聞不少,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莫過于他在做香港演藝學院表演系老師時,曾經把學生黃秋生罵到哭。這位帶有江浙口音、語速頗慢、語氣溫和而快樂的香港導演,在碰上和戲劇相關的事情時,是以“嚴厲”著稱的。
在香港戲劇界,毛俊輝有一個很“隆重”的稱號――香港戲劇教父!敖谈浮边@兩個字,含義很多,但多少都意味著些敬重和權力。其一是說他在香港演藝學院做了15年的老師,教出了眾多大名鼎鼎的“腕兒”,“毛老師”是一種“權威”;其二當然是說他作為香港話劇團的首位“桂冠導演”,有著許多頗具影響力的作品。
毛俊輝的作品中,最為內地觀眾所熟悉的,要屬2006年的《新傾城之戀》。這部改編自張愛玲名作的舞臺劇,由梁家輝扮演范柳原,蘇玉華扮演白流蘇,在香港、北京、上海等城市巡回演出,口碑票房雙豐收。而在這之前,2004年《酸酸甜甜香港地》在上海參加了第七屆中國藝術節(jié),在這之后,2007年的《梨花夢》則作為香港話劇團成立30周年的慶賀大戲,一再加演。2011年,毛俊輝再次帶著他的團隊北上,在上海、北京演出新作《情話紫釵》。
除此之外,毛俊輝的頭銜還有很多。他是美國愛荷華大學的戲劇藝術碩士,科班出身,曾在美國主流戲劇圈立穩(wěn)腳跟;他曾經是香港話劇團的藝術總監(jiān),五次獲得由香港戲劇協(xié)會頒發(fā)的香港舞臺劇“最佳導演獎”,拿到過港府頒發(fā)的銅紫荊星章。如今,他啟動了自己的“毛俊輝戲劇計劃”以及“亞洲演藝研究”項目,在做具體戲劇之外還關注著華文戲劇的整體發(fā)展。
幾十年來,毛俊輝做了很多事,拿了很多獎,得了許多贊譽,但在他自己看來,這一生,說穿了就是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戲劇。
戲劇訴說“真理”
談到新戲《情話紫釵》時,毛俊輝把它形容為“四十年來最特別的一出戲”。這固然有些宣傳推廣的意味,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在《情話紫釵》中注入了屬于自己的“特別”的東西。
“每個不同階段的創(chuàng)作都有特殊的地方,說的都是那個時候的心思和體驗,而這出戲,要說的就是‘愛’!泵≥x帶著興奮的口氣對記者極為詳盡地描述了這出戲背后的邏輯:為什么古代的愛情中男女總是忠貞而至死不渝的,有著勇敢、大膽、堅貞、信任等一切理想的愛情品格?現(xiàn)代的愛情價值觀是什么?古代的愛情對于今天的價值在哪里?僅僅是浪漫而不可及的故事嗎?在這一系列疑問之后,他得出一個結論:理想的愛永遠存在,只不過現(xiàn)代人的生活方式讓人變得更追求利益和效率,忽略了對愛的學習和修養(yǎng)。
這似乎是個看起來并不新鮮的道理,甚至還有點兒“說教”之嫌。但對于毛俊輝而言,藝術創(chuàng)作就是要探討“價值”,這讓他興奮。
回頭看看毛俊輝近年來的其他作品,會發(fā)現(xiàn),他其實從來沒有脫離過“價值觀”這個詞。《酸酸甜甜香港地》展現(xiàn)了香港精神,《新傾城之戀》表現(xiàn)的也是對男女之愛的思索,而《梨花夢》則在對世態(tài)炎涼人性善惡的諷刺之外,更加了一層對理想世界和理想人格的追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的每出戲都“最特別”。
這些“價值觀”,就是毛俊輝所認為的戲劇的核心,他篤定地用“真理”這個終極詞匯來表達!盀槭裁创蠹蚁矚g契訶夫?盡管他的戲并沒有很戲劇化的情節(jié)。”毛俊輝認為,“經典”之所以經典,正是因為它們包含了人們永遠也繞不開的“真理”。每出戲可能有不同的“真理”,但是,沒有就不行。
這是西方正統(tǒng)戲劇教育給他烙下的深印,幾十年如一日。
想要將這些抽象的價值表達出來,同時又讓觀眾有看戲的愉悅感,這是個真正的挑戰(zhàn)。近年來,毛俊輝喜歡從古典作品中尋找能和現(xiàn)實結合的“節(jié)點”――《情話紫釵》來自傳奇《紫釵記》,《梨花夢》來自小說《老殘游記》――用經典故事來觀照現(xiàn)實。“舊瓶裝新酒”,這可以說是他獨特的表達方式,而他另一個獨創(chuàng)則是“音樂劇場”――將音樂的元素融入話劇之中。
毛俊輝的著名作品中,“唱歌”是不可忽略的部分。《新傾城之戀》里劉雅麗以“歌者”的身份唱著“死生契闊,與子相悅”;《梨花夢》中扮演“黑妞”和“白妞”的兩位演員則唱出了這出戲的主題:“信有富貴世世滿箱家宅華麗,卻似螞蟻半世寸土爭逐名位。費了半世建構最終一夜而逝,哪有富貴世世永享疑夢如囈。焚香升天高,還魂更好。誰不識花兒好? 奈何人易老,在彌留盡處,望檐前滴雨,飄渺間,瓊樓和玉宇,都化朝露。”
毛俊輝想表達的“真理”,有很多都是“唱”出來的。這種形式的選擇來自東西方兩個不同傳統(tǒng)的結合!拔覐暮茉缇徒佑|了戲曲,感覺到戲曲有很大的舞臺魅力,歷久不衰,同樣,在外國,我發(fā)現(xiàn)音樂劇也有很大感染力,很能吸引觀眾!倍谒磥恚魳凡粌H僅是為了熱鬧來吸引觀眾,同樣可以用來表達嚴肅的內容,處理得當,唱的效果當然比說的好。
這些構成了獨特的“毛氏風格”。當毛俊輝在舞臺上展示一出古代故事時,他并不是在一板一眼地向觀眾們講述一場和他們毫無關系的浪漫往事,而是在訴說自己的“真理”。
從群眾演員到“哈姆雷特”
就算用“表演狂”來形容毛俊輝,恐怕也毫不過分。這是一個10歲就熱愛表演、16歲就決定以戲劇為自己終身職業(yè)的人。
毛俊輝的童年在解放后的上海度過,從小他就對上臺演出這件事十分熱衷。至今他還記得自己當年在上海少年宮的舞臺上表演獨角戲,扮演小農民!拔乙恢焙芑钴S,朗誦也很喜歡,還下鄉(xiāng)慰勞過。”說到這些童年趣事,毛俊輝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也想不出來為什么會做這些!”
可10歲的時候,毛俊輝從上海到了香港,一下子來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新環(huán)境,一切都變了。他像普通孩子一樣上中學、念書,突然就沒有表演的機會了。這讓毛俊輝很難受,他忍到16歲,終于覺得自己受不了了,一定要做戲劇。
大學里,毛俊輝主修英文,輔修中文,一畢業(yè),他立刻申請去國外念書。“我去愛荷華大學,不是主修戲劇,但是學校告訴我你可以補修本科的課程,如果念得好,就可以念藝術碩士。”然而,戲劇是個理論和實踐綜合的課程,在實踐上,他很快遭到了第一次打擊!八麄兏嬖V我,你是外國人,英語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有演戲的水準,問我要不要學幕后!逼鋵崒τ趹騽〉囊磺,毛俊輝都有熱情,可表演是他的執(zhí)念,這是他對戲劇最初的接觸點,也是戲劇中真正有感情的地方,他不愿放棄。
第一次上臺,毛俊輝是個群眾演員。美國人不讓他演有臺詞的角色,甚至連笑都不讓他笑,怕他一笑就會暴露出外國人的口音!翱墒悄阒绬,到了第三年,我就演了哈姆雷特!”
拿到藝術碩士后,毛俊輝直接進入了美國職業(yè)戲劇圈子。他做過演員、導演、上過百老匯的舞臺,還擔任過職業(yè)劇團的藝術總監(jiān)。這些經歷連他自己看來,都覺得有些“傳奇”了。
從上世紀70年代起,毛俊輝在美國戲劇圈足足呆了17年。80年代初,他見到了曹禺。
那時候毛俊輝已經在紐約定居,演過百老匯的戲,傳統(tǒng)劇團、先鋒戲劇,他都有了體驗,正是需要更大創(chuàng)作空間的時候。曹禺來美國訪問,哥倫比亞大學請專業(yè)劇團演一出英語的《北京人》來歡迎他,毛俊輝正好就在這場演出中扮演了“江泰”!安粌H曹禺先生,英若誠先生也來了,我特別興奮。我知道他們喜歡這個戲,F(xiàn)在首都劇場二樓曹禺先生的博物館里還有一張照片,是那次演出,里頭有一個小胡子的,沒有名字,那就是我!辈茇牡皆L對于毛俊輝來說是一個信號,他開始思索“我是不是該回去了”這個問題。但他仍然不敢,他已經太習慣美國,香港離他已經太遠。
真正讓毛俊輝考慮“回去”的,是導演陳?的到訪。毛俊輝作為招待,陪同陳?在各地訪問、講學、參加活動。離開美國前,陳?對他說:“小毛,你要回去,起碼要回香港!
1985年,機會來了。香港成立了第一所正式的演藝學院,問毛俊輝有沒有興趣回港當表演系主任。這個崗位給了他回去的最佳理由,“如果沒有這個正式的崗位,要我放棄已經站穩(wěn)的地方,真的是很難!
毛俊輝從此變成了嚴厲的“毛老師”。黃秋生、謝君豪、劉雅麗、蘇玉華、張達明、詹瑞文……這些如今在香港影視界或戲劇界大名鼎鼎、各具風格的人物,都是他的學生。如今,聚會的時候,學生們仍然會打趣當年剛回香港,連粵語都說不順的老師,夸獎他如今“講得真好”,也會集體回憶“毛老師好兇”。
做香港“本土”戲劇
剛回香港的時候,毛俊輝再次感到不適應,他產生了一種身份認同感上的困惑。那時候,話劇活動大部分是“發(fā)燒友”們做的,劇團也只有兩三個,可如今,香港戲劇已經發(fā)展出自己獨特的風格。從1985年到現(xiàn)在,對于毛俊輝來說,就是一個找出香港戲劇文化和自己身份的過程,而“這很有趣”。
香港“本土”戲劇最大的特色是什么?毛俊輝想了想,將它概括為“中西的融匯”。香港本身就是一座中西文化交融的獨特城市,自然會形成獨特的審美觀。香港人喜歡有節(jié)奏感的語言,因此毛俊輝不愿在戲劇中出現(xiàn)冗長的對話和獨白,而更愿意采用音樂這種活潑的元素;使用全粵語演出當然讓整出戲更有完整感,所以即使在北京,冒著讓觀眾看字幕的風險,他也不肯把語言換成普通話;而香港的文化自由氛圍更給了他天馬行空的可能性。找到香港戲劇的文化特征,毛俊輝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現(xiàn)在,他說:“香港是我的家。”
毛俊輝發(fā)現(xiàn),進入大陸,這種原汁原味的香港文化依然很受歡迎。《新傾城之戀》第一次在首都劇場上演時,面對本該有不少“笑點”的劇情,觀眾們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這讓臺上的演員和幕后的毛俊輝都有些慌神,以為語言和文化的隔膜讓自己的戲面臨失敗的危險。可謝幕時觀眾卻對他喊道:“粵語沒問題!你們要再來!”他才明白,沒有聲音不是隔膜,而是觀眾看得太認真了。北上成功的經歷,讓整個團隊都對他們的理念更有信心!氨本┑挠^眾最好最認真。”回憶起之前在大陸演出的經歷,毛俊輝很開心。
2002年,毛俊輝大病一場,在生死關頭徘徊了許久。
當記者提及這件事情時,話還未說完,他就笑呵呵地講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問什么,沒錯,這對我影響很大,讓我更懂得珍惜我身邊有的東西,也更有勇氣去做更好的東西。反正人生無常,如果我有生命能夠保留下來,那我就是幸運的一小部分人,應該更有勇氣去追求。”
在病好之后,毛俊輝的關注點從某場戲的創(chuàng)作,擴展到了整個戲劇行業(yè)的發(fā)展,甚至把眼光從香港本土,擴大到了整個華文戲劇界。他成立“亞洲演藝研究”,為的是調查整個產業(yè)的狀況,并提出整體發(fā)展的建議。這一切,都是為了“戲劇”這個從16歲起就定下的理想,其他的,都不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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