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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收割電影》談紀錄片創(chuàng)作_拍攝紀錄片心得

發(fā)布時間:2020-02-23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摘要】真正的紀錄片或許就應(yīng)該是少數(shù)人的心靈享受,就像小川紳介首次公演《青年之海》時的情景,到場觀眾只有三個人(一個記者和小川的弟弟妹妹),觀眾人數(shù)未必比導(dǎo)演人數(shù)要多。但唯有舍棄功利性目的,以其作為生活甚至生命的修行方式,可能才會抵達真相,甚至真理。
  【關(guān)鍵詞】小川紳介 修行 收割電影
  
  無論是天臺、禪宗、凈土、還是佛教其他宗派,禪定的基本方法都是“止、觀”二字。通俗的解釋:“‘止’是使身心的一切活動都趨于寂靜止息,‘觀’是將注意力集中到某一特定的內(nèi)容上”。(林國良《佛典選讀》)
  如果簡單地說小川紳介(1936-1992)拍攝紀錄片的方式就是“止觀”二字,那是一種妄語,但是如果我們真正“體驗”了紀錄片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我們觀看過小川紳介、土本典昭、今村昌平等同時代日本導(dǎo)演的作品,如果我們再來閱讀根據(jù)小川紳介生前談話和演講整理出來的《收割電影》,我們將會有頓悟的震撼。拍攝紀錄片的過程,作為一種修行的方式,與禪修的“止觀”二字,有如此深刻的牽連。
  從三十歲的處女作《青年之!(1966年)開始,小川紳介就逐漸以一種宗教苦修的方式。將自己的生活與紀錄片緊密捆綁。事實上,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經(jīng)濟騰飛的日本。更迎來了電影的空前繁榮,金錢、美女、票房、榮譽應(yīng)該是每一位電影導(dǎo)演所期待的;但是小川紳介卻選擇了幾乎和所有人相反的方向,他拋棄了一切社會、或者俗世的紛紛擾擾,將鏡頭對準現(xiàn)實中的底層民眾。在《收割電影》一書里,他談到自己最原始的動機:“要通過拍電影來描寫人的心靈,在描寫心靈的同時,和活在同時代的人們共同分享勇氣,分享活下去的幸福,分享光明,分享和苦難作斗爭的力量。”
  自覺擺脫現(xiàn)實中的名韁利鎖、誘惑雜念,是否就可以理解為“止”?而當(dāng)一個導(dǎo)演全神貫注地通過攝影機尋像器的窗口去觀察拍攝對象的時候,是否可以被視為“觀”?小川紳介也許未必知道佛教里的“止觀”二字,但是他以持之以恒的信念,將紀錄片變成一種生命的修行:在觀看“他者”(對象)的同時,也是在審視“自我”,當(dāng)“自我”與“他者”不再有界限和區(qū)別的時候,透過任何事物。都能夠領(lǐng)悟世界的真相和生命的本質(zhì)。此種境界已超越影像和文字所可以解釋的范疇。更不是理性自居的現(xiàn)代人能夠輕易領(lǐng)會的,也許是觸摸到了佛教禪宗里“不立文字,唯有心傳”的妙處。正因為如此,小川紳介后期的作品里有一種宗教情懷,當(dāng)我們借助《收割電影》這本書,聆聽這位拒絕看書的紀錄片導(dǎo)演(在牧野村拍稻子的時候曾經(jīng)禁止大家讀書)喋喋不休說話的時候。卻恍若對面坐著一位高僧大德?旎顭o比地和你禪機論道。
  雖然我們相信,書的封面上所寫“追尋紀錄片中至高無上的幸!辈⒎翘撗裕晃覀円材軌蚶斫狻耙驗榫骑埡么蠹也艌猿值浇裉臁钡哪欠葩蛔詷,但是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拍攝紀錄片這樣一種近于枯燥苦修的方式是完全輕松與超脫的。拍攝《三里!罚〈〝z制組持續(xù)花了11年的時間;拍攝《牧野村千年物語》,用小川的話來說是“用十三年的時間,收割了電影”。期間,小川攝制組和當(dāng)?shù)剞r(nóng)民同吃、同住、同斗爭、同勞動,甚至一起種水稻。小家伙就是先把自己變成農(nóng)民(他者),就是要“用拍人的眼光來拍稻子。傾聽稻子的語言”,“傾聽存在深處發(fā)出的信息”!坝萌科鞴賮碚J識世界”,因此他們才獲得“銘刻于身體中的紀錄”和“把意義肉體化的時間”。
  小川的崇拜者往往最為推崇的作品是《三里!。1966年7月,日本政府決定在三里冢(成田)建設(shè)新東京國際機場,因為該工程的立項無視當(dāng)?shù)鼐用竦睦妫鸫迕竦膴^起反抗。小川就是從農(nóng)民的視角拍攝了這個反抗的過程。并且喊出了其振聾發(fā)聵的拍攝宣言:“把攝影機的位置放在正在斗爭的農(nóng)民一邊。如果和當(dāng)局方面發(fā)生沖突,警方機動隊要對農(nóng)民施暴,那么,就讓我們的攝影機來正面接受吧――也就是通過銀幕,讓所謂權(quán)力。和觀眾直接對話。”
  透過《三里!,能夠感受到小川攝制組的勇氣,那種“金剛”一般的披堅執(zhí)銳、無堅不摧、勇猛精進;但是小川后期的作品《牧野村千年物語》和《日本國古屋敷村》或許才是真正值得去“體悟”和“觀照”的。因為小川花了大量精力去拍攝水稻,一般的觀影者會以為這是一部“科教片”。不過在《收割電影》一書中有非常清晰的表述。小川用自己動手制作的顯微鏡攝影機。跟蹤稻子情欲、生殖、成長、腐爛的過程,“看到另外一個大的生命鏈”。表面上是在拍稻子。其實是在正視生命的真相,“幾乎完全就是一個宗教式的大自然的曼陀羅宇宙”。小川體悟到“死和生的同時存在”,觸摸到“現(xiàn)實之外存在的時間”,在一塊稻田里!翱吹揭粋宇宙”,獲得一種全新的宇宙觀;而在拍攝的過程中,小川自己也收獲了心靈的自由和滿足。
  這里特別值得一說的,是小川對現(xiàn)場同期聲的理解。當(dāng)下流行的紀錄片觀念里非常強調(diào)現(xiàn)場同期聲與畫面的同步。人們認為自己拍到的畫面就是最真實的畫面。同步錄到的聲音就是最真實的現(xiàn)場聲音。而小川的電影同期聲。則是后期錄音和混音的重新合成。因為小川認為,自己現(xiàn)場錄到的聲音未必就是最真實的聲音,不僅僅因為錄音設(shè)備本身有局限,而是因為我們心靈感受的聲音才是最真實的,我們的后期制作合成,就是為了還原對現(xiàn)場聲音的感受。這套有點“唯心”的聲音理論。倒真是恍若“止觀”時向內(nèi)看而非向外求的撣學(xué)觀點。
  許多人喜歡《三里!,因為里面有故事,有情節(jié),有猛烈的現(xiàn)場,但是大部分中國觀眾未必能夠接受小川的后期作品,相同的情況在觀看《水俁日記》的時候也遇到過。
  我們大部分人,在前往電影院的時候,是希望看到一部故事片和劇情片,而紀錄片大師們的作品未必符合我們的審美期待。因此,難怪詩人于堅在觀看《牧野村千年物語》之后,因為自己沒有看懂,就草率批評小川“他的鏡頭沒有生命”,甚至質(zhì)疑小川的“大師”光環(huán)。殊不知小川正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來完成自己的作品。那種形式化的表面意義上的生命感覺已經(jīng)在“觀照”中沉淀了。至于大師頭銜、世俗評價根本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是后繼者們給予的。這倒使人聯(lián)想起釋迦牟尼生前更多的是作為一個智者和覺者,傳道、授業(yè)、解惑,而神佛與偶像的地位則是在其滅度之后,由后人所尊奉并進而宗教化的。事實是,一個人一旦成為偶像和神明之后,遭遇信奉和崇敬的同時也更加容易遭受質(zhì)疑和批判。
  大師遠去。紀錄片的“正法”時代結(jié)束,“像法”時代還沒有開始,但是“末法”時代也許已經(jīng)到來。在亞洲,廉價數(shù)碼攝像機(DV)的普及,已經(jīng)使拍攝成為一場全民狂歡的運動。千千萬萬的人(尤其是青年學(xué)生),從自己作為觀眾的基本審美趣味出發(fā),制作出數(shù)不勝數(shù)的影視作品,這些作品充斥著網(wǎng)絡(luò)和電視。大部分人是懷著成為張藝謀、陳凱歌、或者韓日偶像劇導(dǎo)演的美好夢想,一開始就是在拍攝故事片和劇情片,只有極少部分人是在拍攝紀錄片。
  看完《收割電影》這本書,我們最想說的是,小川紳介那個幸福、自信、完整、純粹的紀錄片世界和大眾的想象有根本差異。那些試圖把紀錄片拍成劇情片,或者試圖在紀錄片里尋找故事的導(dǎo)演能否自省一下,你們拍的真是紀錄片么?當(dāng)然,這也是我們極少數(shù)堅定不移的紀錄片觀眾在今天的疑惑:小川紳介之后,亞洲還有沒有真正的紀錄片修行者?
  
  (作者單位:深圳市廣播電影電視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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