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策劃和編輯第１１期《行走在神圣的邊界線上》的過程中，我們就一直希望能夠再有機會親自到邊界上去。 　�。对拢玻叭�，由張愉大使帶隊的中蒙邊界第二次聯(lián)檢成果驗收團一行１７人從北京啟程，開始對新疆、甘肅段中蒙邊界聯(lián)檢的驗收工作。本刊記者受邀加入此次聯(lián)檢，踏上了不平凡的征程……
　　這是本刊記者第二次參加邊界考察。２０００年９月，本刊記者范景峰曾參加中越、中緬邊界巡邊考察（文見２００１年第３期）。
　　對新疆的向往由來已久，而此次的新疆之行卻遠不在我的想像之中。
　　此次帶隊邊界聯(lián)檢驗收的張愉大使已是古稀老人，他給我的印象卻是精神矍鑠、平易近人。作為中方代表團首席代表，張愉大使已連續(xù)三年入新疆參與中蒙邊界第二次聯(lián)檢工作，這讓我感到意外。
　　
　　出發(fā)！“跑邊兒”去
　　
　　我們的聯(lián)檢工作是從阿勒泰地區(qū)的第三組開始的，因為第一、二組自然條件十分惡劣，故在做此次聯(lián)檢計劃時被跳過。這在我們第一次“跑邊兒”（特指邊界聯(lián)檢時開車沿邊界行駛）的團員心里頗有些怨氣。帶著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興奮，坐上豐田４５００越野車，我們的車隊出發(fā)了！坐上三號車，我的第一感受是：“這車可真舒適，有一種隨時可以飛起來的感覺！”就在第一層黃塵撲到擋風玻璃上時，戈壁之行開始了。我滿腦子充斥著張大使說的“山上的雪蓮，地上的紅柳”�？蓻]想到，行程枯燥而漫長，如果不是車窗外有滾滾黃塵奪路而過，真就像是靜止在公路上。日近正午，下車，“男左女右”（戈壁灘上沒有廁所，“跑邊兒”人的不成文規(guī)定，男同志在車左邊，女同志在車右邊）。好家伙！熱辣辣的太陽連烘再烤，人直想往車上逃。這一路還算平坦，當聽說我們的感覺“很好”后，一絲詭秘的笑容從條法司歐陽玉靖處長臉上劃過。果然再行車時，我們就搭上了“過山車”。聽司機說，我們正行駛在通往１１０號界樁的國防公路上，由于專用性和象征性，看似平坦的國防公路一般很窄，勉強可錯車，加之是就地取材，多為石子兒鋪成，所以慣稱“小搓板”、“大搓板”。太形象了，車在搓板路上跑，車里的人就在抖，時間一長就發(fā)麻。車隊行駛時，車距不得少于１００米，主要是防止前面的車突遇險情急剎車時，后車追尾；其次是前面車帶起的黃塵經(jīng)久不散，若車距過小則后車很難辨明方向。即便是這樣，車隊中位置靠后的車往往還要加大車距，或者臨時停下，待塵土散開后再行。
　　人們常說，無形的國境線。此時我們的車隊就在國境線旁行進。如此近距離地貼近國境著實讓我興奮不已。車隊帶起濃煙似的黃塵不急不徐地飄向蒙古國境內(nèi)。就在山口的轉(zhuǎn)彎間，國防公路一側(cè)被鐵絲網(wǎng)隔開，依地勢而置，由近及遠，蜿蜒迤邐，似一條有形的長龍在崇山峻嶺間游動。直覺告訴我，界樁可能會突然而至。果然，遠處黃煙漸散，車隊停了下來。引路的戰(zhàn)士打開一扇鐵絲網(wǎng)門，１１０號界樁突現(xiàn)了出來。人隨心動，我一溜煙奔向界樁，而后一個“急剎車”―――身后警告聲起：“不要過界！”好懸！此刻，我已真正在國境線上了。界樁的基座是水泥砌成，界樁本身為花崗巖，上有“中國”字樣、界樁號和設(shè)置日期。由于聯(lián)檢工作需要，在事先協(xié)調(diào)后，我們還是繞到界樁后面，看到同樣格式的“蒙古”、界樁號和設(shè)置日期�？纯赐瑯拥纳綆n、踩踩同樣的泥土，此刻，我卻有如芒刺在背，似乎在那個肉眼不可見的蒙古國邊防哨所里正有一雙警惕的眼睛瞄著我，并可能隨時采取行動。因為事先已有告知，所以平安無事。否則，不等人越過國境線，我們這浩浩車隊一路飛沙走石早似狼煙傳遞信息了！檢查完界樁的施工質(zhì)量后，車隊駛向下一個界樁。
　　
　　“有路必有豐田車”
　　
　　車子又開始左搖右擺，上竄下跳，右前方山尖兒上那個小點兒（界樁）隨之時隱時現(xiàn)、飄忽不定。好容易爬上一個足有６０度的石子兒坡，如同到了天邊兒，可不容停留又急速滑下坡兒的另一邊兒。如此在一個接一個的大超重小失重、小超重大失重的起起落落中，車隊離下一個界樁近了。稍坐得平穩(wěn)一些時，發(fā)現(xiàn)后面的車沒跟上，以我現(xiàn)有的經(jīng)驗判斷：不知輪到哪輛車爆胎了！很快，對講機證實了四號車爆胎。整個車隊隨之有微妙的調(diào)整，前面的車減速，三號車干脆停下來關(guān)照后面的車，而四號、五號車的司機則忙著共同更換輪胎，檢查其他車況。按慣例，車隊每輛車均帶上兩個備用輪胎，隨著行程加大，它們漸漸被派上了用處。車隊車輛之間的協(xié)作越來越緊密。在車隊又恢復(fù)了原有秩序后，又是一段很長的石子兒路。從路兩旁清晰的車轍印判斷：這里很少有車輛過往。國防公路的象征性在某種程度上要大于它的實用性。因為馳上了開闊平緩的坡路，有幾輛車已經(jīng)脫離原有隊形，平行而駛，我們的心也隨之飛翔起來：來一場汽車拉力賽！“注意隊形，不要越界開！”對講機里嚴厲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賽車夢。同樣的戈壁、同樣的山，在沒有鐵絲網(wǎng)的地方，人很容易忽略國境線。車過斜坡，卻駛?cè)氪笃�的蘆葦蕩中，這意味著有水源。這時一路黃土障目的我們簡直不敢相信：滿眼的蘆葦花開，太陽給這珍貴的綠色鑲上了金邊兒，生命之美盡收眼底。拐過一個小土丘，前面的車卻停了下來：過沼澤地，車輛依次排列靜候，此刻我才注意到，出發(fā)時神氣的牛頭（豐田車的標志）車隊儼然變成了“水�！避囮�。該我們的車闖沼澤了，同車人的手不約而同抓緊扶手，背部也隨之挺直，四雙眼睛同時注視前方，心嘣嘣跳，司機緊握方向盤，四輪驅(qū)動，車開出了沼澤地。同時，在曲折的山谷里赫然出現(xiàn)三個相同的界樁：８８（１）、８８（２）和８８（３）。由于是特殊地形，這里采用小型三立界樁。為了驗收這個界樁我們跋山涉水總算安全返回。車行至國防公路時，我發(fā)現(xiàn)又有兩輛車歸隊。原來，一路“保駕”的邊防車三菱越野由于路況所限只得原地等候我們的車隊。此時此刻，我明白車隊清一色配備“老牛頭”是必不可少的�！坝新繁赜胸S田車”看來貼切。
　　
　　下午４點４０分，車隊一行人在邊防站吃午飯，同時給汽車加油。我剛要狼吞虎咽，忽被告誡，不要吃得過飽以免行車顛簸時胃下垂；也不要多喝流食，這一帶水質(zhì)很硬易胃脹。
　　
　　“全副武裝”聽故事
　　
　　在傍晚六點多鐘，我第一次看到了大型界樁。與１１０號界樁比，花崗巖界碑上不但有國名、編號、日期，還鑲嵌有彩色國徽。此處地勢不平坦，太陽毒辣，空氣干燥得像要把人蒸發(fā)掉。大家“全副武裝”（頭戴遮陽帽，身穿長袖衫，臉涂防曬霜，眼戴墨鏡）檢驗界樁質(zhì)量。為了看清界樁的一個細微之處，我剛摘掉墨鏡，就被界樁反射的太陽光一下子刺痛眼睛，幾乎流淚。就在初嘗戈壁灘惡劣環(huán)境的時候，我聽到了真實的故事。
　　講故事者名叫馬建中，瘦、高、精干，皮膚黑而亮，與人說話時開口先笑，他是第一、二組組長。一、二組的界樁多在高山上，相對其他組豎樁數(shù)量少但難度極大。全體野外作業(yè)同志必須把所有施工物資、生活物資運上山。此段界標點位均為陡峭的高山山脊。有些山體坡度達７０度以上，表層嚴重風化，還有巨大的活動石，攀登異常困難和危險。山上的施工只能在夏季三個月完成，否則大雪封山，莫說施工，人都難以生存。馬建中帶領(lǐng)組員先乘車到不能再行時，改為騎馬，物資用馬馱；最后連馬也上不去了，只得人拉肩扛。騎馬走山路時，馬成了人的依靠，可牲畜很難控制，只得把命交給馬。騎馬行走三四天后，下得馬來，腰腿疼且不說，兩條大腿內(nèi)側(cè)已磨得血肉模糊，人再走路，只得忍痛叉開雙腿挪行�？山酉聛淼穆愤B馬也上不去了，所有物資都要靠人運達點位。在點位附近安營扎寨，此時三個月的野外生活才真正開始。保持體力的牛羊肉要派人同當?shù)啬撩駬Q，水就從山上找，蔬菜派人定期下山運。蟲咬、生病只能自己克服。馬組長的任務(wù)除了豎界樁外，還有全組人員的生活保障、思想團結(jié)、民族團結(jié)以及同蒙方人員的協(xié)調(diào)和交涉等。由于蒙方的能力所限，整個豎樁工作幾乎全由中方完成。馬組長特別強調(diào)了與蒙方合作時要遵守的三個原則：講政治、講科學(xué)、講友好。馬組長說，那段時間他真正體會到自己的一言一行代表國家，與蒙方人員既要交朋友又要寸土必爭。由于有的地段沒有通訊信號，中蒙雙方只能憑誠信，在事先約好的時間、地點見面，并約定如單方或雙方遇惡劣天氣，那么會合時間順延。像馬建中這樣長期上界工作的人，一年中有半年不在家，不但要舍妻離子，而且隨時有生命危險。他們是不穿軍裝的軍人，是用生命在捍衛(wèi)祖國的領(lǐng)土。
　　
　　國境線上的豎樁女
　　
　　“跑邊兒”幾天，除了興奮、辛苦，更多的是不方便，對女同志更是如此。在我看來，上界豎樁定是男人的事，弱女子怎能承受連續(xù)幾個月在高溫酷暑、干旱缺水的野外施工作業(yè)和安營扎寨？是張愉大使一段生動的講述才在我的腦海里意外地把女人和豎樁聯(lián)系起來。２００２年，年事已高的張愉大使作為中蒙邊界第二次聯(lián)檢委員會中方首席代表親赴新疆上界指導(dǎo)工作。那一次，有一個人讓張大使動情流淚、深情相擁，她就是中蒙邊界聯(lián)檢１７個組中惟一的女性，第七組組長―――徐斌。更沒有想到的是，２００２年徐斌受命時，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齡。第七組地形的突出特點是茫茫戈壁、酷熱干旱、風沙肆虐、人跡罕至。整個作業(yè)區(qū)沒有一棵樹，沒有一條河。白天，地表溫度在６０度以上，頭上頂著下火似的天，腳下踩著炭火盆似的地，人在其中燥熱難忍，不要說干活，就是不動也是汗流浹背。強烈的紫外線灼傷了皮膚，小咬橫行，每人都一身疙瘩，中暑更是司空見慣。帳篷內(nèi)溫度高達攝氏５０度，人在床上如同睡著火炕，難以入眠。而徐斌與男同志僅一簾之隔。由于干旱缺水，生活和作業(yè)用水要到幾十公里以外拉運。衣服是不能常換洗的，每人都背著一圈一圈的汗花。在極度干旱、干燥的戈壁灘上豎界樁更是難上加難。每棵花崗巖的界碑必須有牢固的水泥基座，為此要定時、定量給基座澆水并保持水分。這在蒸籠一樣的環(huán)境中很難做到。往返一個界樁點位要一周的時間，１５天天天澆水，怎么實現(xiàn)啊�？韶Q樁質(zhì)量不能馬虎，于是，他們把水泥基座固定后，先鋪上一層葦席，再蓋上棉被，上面澆水后還要罩上塑料薄膜，幾天一澆水。每次去還要幾輛車同行以保證行車人員、車輛安全。最后，蓋上黃土經(jīng)過一個冬天的覆蓋就可以驗收了。晚飯時我終于見到了謙和善良的徐斌組長，她帶領(lǐng)第七組在中蒙邊界奮戰(zhàn)了二百多個日日夜夜。
　　
　�。对拢玻溉�，中蒙邊界第二次聯(lián)檢團于４９６號大型帶護欄的界樁處結(jié)束此行野外驗收工作。車隊行程４０００公里，抽查了１８個界樁，包括小型、中型、大型、單立、雙立和三立等界樁�；赝麃頃r路，仿佛又看到戈壁灘上滾滾熱氣流，突然而至的旋風，極干旱的荒漠保護區(qū)，不期而至的海市蜃樓，還有罕見的雨后彩虹以及不可思議又讓人過目難忘的紅柳。那紅艷艷的一叢叢盛開的小花是對生命的渴望，是生命頑強與自我價值的體現(xiàn)。它們靜靜地綻放是對每一次“跑邊兒”人的心靈凈化。新疆之行后，接下來的內(nèi)蒙古段聯(lián)檢驗收已成為我心中深深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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