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外交人系列● 　　本系列主持 石源華 　　 　　南京中華門外,菊花臺公園數百畝翠竹深處,掩映著一排九座陵墓,陵前的墓碑上刻寫著由時任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世杰撰寫的《九烈士殉難事略》:
　　中華民國三十年十二月,日寇發(fā)動太平洋戰(zhàn)爭,翌年一月二日陷馬尼剌(拉),我總領事楊光?､朱少屏､莫介恩,隨習領事姚竹修､肖東明､楊慶壽,主事盧秉樞,學習員王恭瑋等,守正不阿,于四月十七日悉被害｡同年一月十九日,寇登陸山打根,我領事卓還來被囚,忠貞不屈,三十四年七月六日亦被害｡嗚呼!此九人者皆外交界之英俊,為保全民族令譽而犧牲者也｡我政府特將其忠骸運歸,公葬于名山｡后之來此瞻拜者,亦知有所矜式也乎｡
　　這座墓碑真實地記錄了日本侵略者違背國際公法,殘害楊光?等九名中國抗日外交官的血腥罪行｡
　　
　　
　　臨危受命 堅守護僑崗位
　　
　　楊光?,1900年出生,浙江湖州人｡早年畢業(yè)于清華大學堂,后留學美國獲普林斯頓大學碩士和博士｡歸國后曾任清華大學政治學､國際公法學教授｡后入中國外交界任職,曾任中國駐倫敦總領事｡1938年,楊光?臨危受命,出任中國駐菲律賓馬尼拉總領事｡
　　其時,抗日戰(zhàn)爭已入白熾化狀態(tài),南洋華僑積極投身祖國的抗戰(zhàn)事業(yè)｡楊光?就職后,立即組織菲律賓愛國華僑,開展援助國內人民抗日救國的斗爭｡在國民政府發(fā)起的“獻機”運動中,菲律賓華僑捐款500萬元,約捐獻飛機50架,國民政府為此頒發(fā)嘉獎令｡在中國駐菲總領館的支持下,菲島華僑還成立“華僑青年戰(zhàn)時服務團”,進行軍事､政治､駕駛技術及戰(zhàn)地救護方面的訓練,曾組織四批華僑青年歸國參加抗日戰(zhàn)爭｡菲島華僑還開展禁售日貨運動,使華僑商場之敵貨消滅無存,“敵人在菲島之市場因之蒙受絕大損失”,由于大力提倡國貨,菲島中國貨的進口大有增進｡1940年8月,楊光?還推動菲島華僑組織特種委員會,舉辦抗戰(zhàn)畫戰(zhàn),設在馬尼拉最繁華大街的高大建筑“水晶宮”內,揭露日本侵華罪行,宣傳中國英勇抗戰(zhàn),吸引了美國､菲律賓以及在菲的很多國際友人參觀,并將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國際反侵略運動大會會長薛西爾爵士､印度國大黨領袖甘地､美國前國務卿史汀生等國際名人主張抵制日貨的名言以及全世界抵制日貨團體名冊廣為散發(fā)｡他們還在展覽會門口放有一份要求美國政府立即禁運廢金屬赴日的請愿書,自愿簽名者達五萬多人,該請愿書經美國駐菲官員呈送美國國會,產生了很大的政治影響｡在中國駐菲總領事館的努力下,菲島華僑為中國的抗日戰(zhàn)爭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日本法西斯軍隊進攻勢頭很猛,美英軍隊紛紛敗退,一些國家的外交人員開始撤退｡美國遠東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將軍在撤退澳大利亞之前,曾在自己專機上為中國外交人員預留了座位,美國外交官也曾勸說楊光?等撤往澳大利亞,可楊光?等謝絕了此番好意,表示:“身為外交官,負有保護僑民重責,未奉國內命令,絕不擅離職守｡”
　　任職英屬北婆羅洲山打根(在今印尼)中國領事的卓還來,早年畢業(yè)于燕京大學,留學法國,曾任中國駐安南(越南)副領事｡擔任駐山打根領事后,也大力介紹國內擴建空軍的計劃,號召當地僑胞為抗戰(zhàn)出力,并捐購飛機一架,積極推動了當地華僑援助祖國的抗日戰(zhàn)爭｡
　　中國外交官堅守崗位,組織戰(zhàn)時服務隊,協(xié)助當地政府維持秩序,籌劃文教人員和部分華僑撤退,指揮燒毀各種愛國捐款存據､救國公債登記表及重要文件,并燒毀了國民政府在美國印刷并運到菲國海關,準備轉運歸國的一大批法幣,以防止落入敵手,成為激怒日寇的重要原因｡
　　
　　寧死不屈 遇害南洋日占區(qū)
　　
　　1942年1月2日,日軍攻占馬尼拉｡楊光?等援用國際法有關“交戰(zhàn)國不殺敵國外交人員及僑民”的條款,挺身保護僑民以及自身的安全｡然而,兇暴的日本侵略者根本不顧國際法的規(guī)定,以不承認重慶政府為由,不承認楊總領事等八名館員的外交官身份,將他們八人拘捕于馬尼拉的菲律賓大學藝術學院內,42名菲國愛國華僑領袖也被拘于同一地點｡
　　日本侵略者對于楊光?等威迫利誘,提出三項條件:1,通電勸重慶政府和日本“媾和”,承認南京汪偽政府;2,在三個月內為日軍籌集相當于1937年～1941年間捐給重慶政府(1200萬菲元)兩倍的款項;3,按日軍意旨組成偽華僑協(xié)會,與占領軍當局合作｡如答應上述條件,可以立即釋放,并退還財產｡楊光?斷然拒絕了日軍的要求,答稱:華僑多數從商,于政治素少主張,對和平問題無須再發(fā)通電｡捐款方面,因戰(zhàn)事發(fā)生,交通商業(yè)均告停頓,無法進行｡日軍進而逼迫楊氏交出那批法幣,楊光?坦然告稱已經奉命燒毀,更使日軍惱怒萬分｡
　　4月17日,日本占領軍當局以從事抗日活動､軍事協(xié)助重慶政府､擾亂治安､抵制日貨等項罪名,將八名中國外交官全部秘密處死｡據目睹整個行刑事件全過程的當地僑民廖西白的《目擊記》記載:“當時,日軍用毛巾布條蒙住八位烈士的眼睛,遭到拒絕,日軍士兵急忙趕到烈士背后,但八位烈士同時扭轉身軀面向日本槍口,劊子手驚惶失措,舉槍亂射,楊光?烈士以手指著自己的心臟,從容就義｡”
　　1月19日,日軍也占領了英屬北婆羅洲山打根,中國駐該地領事館為日軍包圍,日軍士兵將刺刀架在卓還來領事的脖子上,強迫他與日軍合作,遭到卓氏嚴辭拒絕｡日軍又索要領事館檔案資料,卓領事早已將重要文件付之一炬,遂手指著爐灰對日軍說:“全部在此,可以取去｡”日軍大怒,當即將卓氏逮捕,隨習領事楊登程､主事厲鼎元等也因拒絕與日軍合作而遭到毒打,同時被逮捕的還有卓還來的夫人趙世平及兩個孩子以及厲鼎元的夫人｡
　　被囚期間,日軍多次要求卓答應他們的條件:脫離重慶政府,承認汪偽南京政府,并出面組織華僑,否則妻兒性命不保,自己也會遭到滅頂之災｡一旦答應合作,日軍許諾,卓還來的妻兒都可獲得自由和優(yōu)厚的生活｡卓還來一口拒絕,并托人帶口信給夫人:“我問心無愧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我的人格沒有玷污,我是和光榮同在的｡”
　　日軍無奈,只好將卓還來秘密關押｡1945年初,當地華僑醫(yī)生借去為他治病的機會,將外界盟軍勝利的消息告訴他,而僑民也制定出掩護他逃走的計劃｡卓還來卻以“日軍找不到我,全地區(qū)的華人可能因此遭殃”而拒絕了｡1945年6月,盟軍的轟炸已越來越密集｡日軍將卓還來帶到山區(qū),與華僑接觸更加頻繁,有人再次提議愿意幫助他逃脫,卓還來再次拒絕｡
　　1945年7月6日,就在東南亞地區(qū)解放的曙光已經顯現(xiàn)之時,日軍秘密殺害了年僅三十四歲的卓還來,并焚毀了他的尸體｡
　　這是日本侵略者犯下的人類歷史上少有的殘殺外交人員事件｡
　　
　　盡忠報國 永為后人紀念
　　
　　日本投降后,在當地華僑的幫助下,烈士的遺骸很快被找到了,日本侵略軍屠殺外交人員事件也在國際上引起強烈反響｡1946年盟軍軍事法庭將殺害楊光?等9名外交官的日本戰(zhàn)犯山下奉文､太田清一､阿木內中､芥光谷等人判處死刑,給予了應有的懲罰｡旅居南洋愛國華僑自愿集資,分別在馬尼拉和北婆羅洲為他們建立了紀念碑,馬尼拉郊區(qū)通往楊光?等被害地點的路被命名為“光?路”｡
　　1947年7月7日,國民政府派遣專機迎回了烈士的遺骸｡菲律賓總統(tǒng)哈羅斯送了花圈,旅菲僑胞萬余人到機場灑淚相送｡7月8日,國民政府在南京舉行公祭儀式｡公祭上人如潮水,挽聯(lián)如海,護靈隊伍長達兩里許｡9月3日,九烈士落葬南京菊花臺｡時任美國駐華大使的司徒雷登也致辭稱:“然于其效命不屈之堅貞,竟使當地日軍不惜一切國際信譽以殘害外交官吏,亦不禁引以為榮也｡”
　　文化大革命中,九烈士墓一度被毀｡1982年江蘇省暨南京市政府修復了烈士墓,并擴建了南京菊花臺公園｡1987年11月17日,南京市各屆人士隆重舉行“紀念抗日外交九烈士公葬40周年紀念活動”｡198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追認楊光?等九人為革命烈士,并在烈士墓旁建立了九烈士事跡陳列館,南京菊花臺公園因此被確定為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九烈士的悲壯業(yè)績還被拍攝為電視記錄片《異域忠魂》,以示國人永遠的懷念與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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