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美國國務院就前一天美中情局無人機在也門東部沙漠擊斃“頭號恐怖分子”安瓦爾?奧拉基，向其公民發(fā)布全球旅行預警。作為“基地”也門分支領袖，美國出生的奧拉基自2007年一直在也門東躲西藏，這次被暗殺可能是也門總統(tǒng)薩利赫玩弄的復雜權力游戲的一部分。而對美國穆斯林來說，奧拉基在2002年回也門之前，還是一位頗受歡迎的伊瑪目，作為中情局追殺和追捕名單上的第一位美國公民，他的死訊多少帶有一絲苦澀味道。
　　
　　顯赫門第留學生二代
　　奧拉基的父親納賽爾，早年赴美留學獲得博士學位，還曾在明尼蘇達大學工作。1971年納賽爾在新墨西哥州立大學攻讀碩士學位期間，奧拉基出生，并自動獲得美國公民身份。1978年奧拉基跟隨父母回到也門，直到20歲來美讀大學之前，他都生活在一個秉持西方理念、地位顯赫的穆斯林家庭里，所以他熟悉并喜歡西方文化。父親回也門后，曾擔任農(nóng)業(yè)部長和薩那大學校長，是執(zhí)政黨重要人物。也門現(xiàn)任總理穆賈瓦爾與奧拉基家族也有親屬關系。
　　1991年，奧拉基受也門政府資助，持也門學生護照赴美留學，在科羅拉多州立大學讀土木工程本科專業(yè)。大學暑假里，他前往蘇聯(lián)撤退后的阿富汗，假期結束回校園后，他對政治和宗教的興趣明顯增強。他喜歡戴阿富汗小帽，援引本?拉丹精神導師阿卜杜拉?阿扎姆（此人從神學角度論證圣戰(zhàn)打擊異教徒入侵以解放阿富汗和巴勒斯坦的合法性）的話語。大學畢業(yè)后，他放棄土木工程專業(yè)，在學校附近的丹佛伊斯蘭協(xié)會擔任伊瑪目（率眾禮拜者）。
　　在個人生活和宣教事業(yè)上，奧拉基是矛盾的。作為虔誠的穆斯林，當恪守酒色戒律，然而不肯和女性握手的他，卻有兩次召妓被捕和罰款受教記錄。作為清真寺的伊瑪目，他在大部分教眾面前理念溫和、獲得主流社會認可，卻在部分教眾中鼓動圣戰(zhàn)。因慫恿一名學生參加圣戰(zhàn)，他受到丹佛伊斯蘭協(xié)會一位長老指責，隨后轉(zhuǎn)到加州圣地亞哥一家清真寺宣教，在那里他有200至300名教眾，其中包括一名后來的“9?11”劫機者。流利的英文和溫和的理念使他頗受當?shù)厣鐓^(qū)里穆斯林的歡迎，他也在圣地亞哥州立大學獲得了教育學碩士學位。
　　由丹佛到圣地亞哥，奧拉基的激進底色不變。1999年6月，他被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盯上，當時他擔任社會福利慈善協(xié)會副主席，該協(xié)會創(chuàng)始人是被美國鎖定為全球恐怖分子的也門人，曾與本?拉丹一起工作。后來聯(lián)邦檢察官認定該機構是恐怖分子的資金通道。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希望找到奧拉基與哈馬斯和本?拉丹之間的關系，但是除了得知奧拉基與一名“基地”活動分子（此人曾為本?拉丹購買過衛(wèi)星電話所用電池）有過聯(lián)系外，找不到足夠的刑事檢控證據(jù)。
　　
　　隱藏甚深的激進教士
　　2001年1月，奧拉基從美國西海岸來到華盛頓都會區(qū)著名的達哈?阿爾哈吉清真寺?lián)�任伊瑪目，同時在喬治?華盛頓大學攻讀人力資源開發(fā)專業(yè)博士學位。這年4月，“9?11”另兩名劫機者哈姆茲和漢朱爾開始聽他講道，他充當了這兩人的精神導師�！�9?11”事發(fā)后，奧拉基把這一切掩飾得很好，還被美國各大媒體邀請去解釋伊斯蘭信仰與恐怖主義的區(qū)別。
　　在接受《國家地理》雜志采訪時，奧拉基說，經(jīng)驗和所掌握的知識使穆斯林對《古蘭經(jīng)》文本有不同解讀，“生活在美國之外的穆斯林認為伊斯蘭教與西方是截然不相容的，因為他們通過各種信息渠道獲得的西方印象是道德敗落。但是生活在美國的穆斯林仍然恪守傳統(tǒng)的道德觀和家庭倫理，在我們看來，伊斯蘭與西方是相容的，比如自由和寬容”。他談到“9?11”襲擊發(fā)生時，穆斯林社區(qū)比其他美國人還要痛苦，因為他們除了痛心于生命的結束，還要蒙受作案的個別穆斯林給整個族群帶來的負罪感―一些穆斯林深感他們應該為自己沒有犯下的罪道歉。作為伊瑪目，他表示，整個穆斯林在“9?11”后承受的莫須有批評，和穆斯林在此前未能很好地讓社區(qū)的非穆斯林鄰居們了解伊斯蘭教有關。對于針對美國發(fā)動的恐怖襲擊，他說：“盡管穆斯林世界的學者們并不贊同這一做法，但是入侵者有一套邏輯以證實其襲擊的合法性，比如美國人作為納稅人為針對穆斯林的戰(zhàn)爭提供資金支持。不支持進行襲擊的伊斯蘭學者們則是基于兩點理由：國內(nèi)民眾在很多時候與政府在做的事沒有關系，而且許多伊斯蘭學者并不把美國視作直接敵人，只是當作支持敵人的一方�！彼�呼吁美國人在追求本國人民自由權利的同時，也要考慮其他國家人民比如穆斯林世界人民自由權利的實現(xiàn)。
　　2002年初，奧拉基作為國會穆斯林員工協(xié)會的首位伊瑪目，前往美國首都進行祈禱服侍，參加祈禱的人都是國會中的穆斯林議員和美國伊斯蘭關系理事會的官員。曾邀請奧拉基到華盛頓宣教的牧師堅信，“奧拉基不可能與任何與恐怖主義有關聯(lián)的事件和情形有任何關系”。然而，這年3月奧拉基一回到也門，就換了一副激進的面孔，借助網(wǎng)絡用英文布道，譴責美國，號召對美國發(fā)起圣戰(zhàn)。同年6月，丹佛法院簽署一項奧拉基涉嫌護照詐騙的逮捕令，因為1990年申請美國社會保險號碼時，奧拉基把出生地寫成也門，1993年他又把出生地改成新墨西哥州，在此期間他獲得了僅為外國留學生提供的2萬美元獎學金。但隨后逮捕令被丹佛聯(lián)邦檢察官辦公室否決，因為已經(jīng)過了10年有效追訴期。同年10月，奧拉基在紐約肯尼迪機場進關時，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認為他在申請護照時填寫不實資料，逮捕未成，將之驅(qū)逐。
　　奧拉基離美后在英國住了兩年，曾前往英國清真寺布道呼吁：“永遠不要相信非穆斯林，因為他們正在日夜謀劃清除伊斯蘭教�！�2004年他再次回到也門，任教于一所以偏激出名的大學，后在美國的壓力下被抓去坐牢18個月，之后和妻兒遁入南部山村，通過網(wǎng)絡進行激進宣教，由于擁有博客、Facebook主頁和很多網(wǎng)絡視頻，被稱為“網(wǎng)絡本?拉丹”。2006年英國禁止他再次入境。2009年美軍胡德堡基地槍擊案發(fā)生后，執(zhí)法當局發(fā)現(xiàn)槍殺13人的美軍精神病醫(yī)生哈桑少校曾到過阿爾哈吉清真寺，在奧拉基帶領下祈禱，并與奧拉基電郵往來頻繁，自此之后奧拉基才廣為人知。這年圣誕節(jié)期間，尼日利亞學生穆塔拉布充當炸機未遂的“褲襠炸彈犯”，也被認為與奧拉基的教唆有關。2010年，奧巴馬簽署命令將奧拉基列入全球通緝的恐怖分子名單。本?拉丹死后，奧拉基成為美國追殺名單上的“頭號恐怖分子”。
　　 反恐和民主憲政互搏
　　奧拉基被通緝和擊斃提出一個時代命題：美國在本國民主體制內(nèi)如何平衡反恐和人權保護的關系，在非西方民主國家又如何能將反恐和民主憲政并行推進，而不使之互相產(chǎn)生反作用？
　　和奧拉基借助美國自由寬容的遮蓋宣教多年一樣，其曾接受良好美國教育的父親，在自己的兒子被鎖定為合法打擊目標后，借助美國公民自由聯(lián)盟和憲法權利中心的幫助，向美聯(lián)邦法院申請立案，希望法院否決奧巴馬總統(tǒng)將奧拉基列為合法鎖定目標的命令。然而此時的奧拉基對美國憲政大張撻伐，表示穆斯林不應接受世俗法院的裁決。最后此案被法院駁回。
　　在美國，此案觸發(fā)了對行政權力適用范圍的爭議。在裁決中，一名法官寫道：“關于授權定點清除美國海外公民的合法性問題，還需要等待另外的非司法性論壇解決。”而一些民權團體則質(zhì)疑受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保護的“不經(jīng)正當法律程序，不得被剝奪生命、自由或財產(chǎn)”之憲法權利是否受到了行政權的侵犯。有民權團體表示，奧拉基算不上“基地”重要人物，政府借助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秘密渠道獲取的證據(jù)，未經(jīng)法律程序合理鎖定，就作為奧拉基該死的理由，會讓穆斯林在以后生活中對自己言行的尺度戰(zhàn)戰(zhàn)兢兢，這違背了基本公民權利。
　　在也門，奧拉基之死倒沒有激起多大反美浪潮，人們反倒希望他不要死在也門，唯恐招致“基地”報復。人們也擔心，奧拉基死在也門變革的關鍵時期，會對也門民主事業(yè)推進帶來負面影響。也門現(xiàn)任總統(tǒng)薩利赫一直號稱是美國在中東的反恐盟友，在薩達姆、穆巴拉克倒臺后，他更宣稱自己是“最后一道防線”。但是多年來，美國也深知薩利赫政權反恐不力，關在監(jiān)獄中的恐怖分子總是能莫名其妙逃脫；奧拉基在也門藏匿多年，薩利赫政權選擇在這個節(jié)點將其藏匿地透露給美國，用意明顯。美國此前表態(tài)矢志于中東民主事業(yè)，向薩利赫政權施加壓力要求和平過渡，但面對來自威權政權的反恐協(xié)助，如何權衡得失變得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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