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心靈廢墟 心靈廢墟
發(fā)布時間:2020-03-26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恐怕沒有哪個親歷者能夠輕易忘記三年前那場災難,頃刻間家園化為廢墟、骨肉陰陽相隔……很長一段時間里,痛苦和恐懼成為了生活的主題。 三年過后,花園式小區(qū)里的新房拔地而起,學校再次響起朗朗讀書聲,集市恢復了從前的熱鬧和喧嘩。新房子、新家園、新生活、新產(chǎn)業(yè)在人們的注視下一一實現(xiàn),新希望也融化在樂觀、堅強的四川人心里,微笑和感恩蕩漾在他們的臉上。是什么撫平了人們心中的痛苦?又是誰在他們心靈的廢墟上搭建起幸福的家園?
源于人性的熱情
陳茹(化名),四川都江堰人,49歲!5?12”之前,陳茹從未想過,自己生活了半輩子的城市有一天會化為廢墟,她也未曾想過,并不堅強的自己會在漆黑的夜晚行走在廢墟之上,找尋生命的痕跡。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身著一襲深色長裙的陳茹坐在茶座,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十幾個夜晚,語氣中仍透露出一絲不安:“一座城市晚上沒有燈:廢墟、亡靈還有就是我。那個時候經(jīng)歷的恐懼對我來說是很大的創(chuàng)傷!
作為科協(xié)工作人員,地震發(fā)生后,陳茹和一位女領(lǐng)導一起被派往一線開展搜救工作。從未見過尸體的她不得不強忍著內(nèi)心巨大的恐懼,全身顫抖也要堅持在廢墟上奔走。當她終于找到救援吊車,“搭車”回到壓著求救百姓的廢墟前時,從吊車上跳下來的那一瞬間她幾乎癱倒在地。
或許正是這段一生難忘的經(jīng)歷,讓陳茹成為了一名心理援助工作者。2008年6月21日,作為為數(shù)不多擁有心理學背景的政府工作人員之一,陳茹被調(diào)往婦聯(lián),參與都江堰市的心理援助工作。
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大量志愿者涌入地震災區(qū),各種流派的心理援助工作全面展開。據(jù)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統(tǒng)計,地震發(fā)生后,先后進入災區(qū)進行心理援助的志愿者多達1600人次,這其中僅有480人是心理學專家。
在我國,心理學臨床研究起步較晚,通過注冊心理咨詢師考試的全國也僅有20萬人,這些人中具有臨床經(jīng)驗的人數(shù)便更加無從統(tǒng)計。5?12地震如此大規(guī)模的災難前所未有,更凸顯了心理援助需求的巨大缺口。
然而,在地震發(fā)生后的第一時間,即使沒有心理學臨床經(jīng)驗的志愿者也可以通過傾聽分擔受災百姓的痛苦,所以當時大量志愿者在災后第一時間進入災區(qū),也給很多人送去了溫暖和希望。
迷茫中的探索
從2008年6月開始,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陳茹往返于都江堰、成都之間,參加各種講座,試圖探尋最好的心理援助方法。與此同時,通過在帳篷里走訪,她對20個急需心理援助的孤兒開展了活動多樣的心理救助。
陳茹找到了成都的一個雕塑家朋友,開車拉回一大盆泥巴。第一次“泥土治療”就這樣開始了!斑x擇泥巴是一種直覺吧,我覺得泥土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摸到泥土就摸到了地球!
當時,在地震中失去父親的12歲女孩小婉(化名)給陳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做了一個方形的泥板,四個角順時針依次寫著“爸我愛你”四個字。“她一邊做,一邊哭,我覺得她的情緒得到了宣泄,也覺得這種方法是有效的!
之后,陳茹又把音樂療法和在運動中恢復的理念引入心理援助,還在2009年寒假組織孩子們到韓國去治療。然而,她也意識到,僅憑自己有限的心理知識,缺乏臨床經(jīng)驗,越來越多的問題已經(jīng)無法解決了。
與此同時,大量涌入的非專業(yè)志愿者已經(jīng)不能解決受災群眾的心理問題,反而給災民造成了困擾。許多剛與當?shù)厝私⒘烁星槁?lián)系的志愿者結(jié)束了短期服務(wù),他們的離開抽走了被援助者的支柱和希望,被援助者受到了二次傷害。于是,人們對心理救援產(chǎn)生了抵觸情緒,災區(qū)一度流傳著“防火、防盜、防心理咨詢師”的口號。
那段時間,對于心理援助單純的熱情顯得蒼白無力,受災群眾需要心理援助的長效機制,而這種援助也必須是專業(yè)的。
幸運的是,陳茹一直苦苦尋找的組織在這時出現(xiàn)了。地震發(fā)生后,中國心理學會臨床與咨詢專業(yè)委員會主任、北京大學心理系教授錢銘怡和她的助手鐘杰老師第一時間趕到災區(qū),開展了心理援助工作。2009年7月,北京大學心理學系教授錢銘怡初步考察了陳茹組織的心理援助工作。考慮到只有培養(yǎng)本地化的專業(yè)心理援助工作者才能解決專業(yè)志愿者短缺和無法長期堅持的問題,錢銘怡教授與壹基金合作,在2009年底啟動了壹基金北大童心康復項目。
而從地震發(fā)生后就在災區(qū)建立了7個工作站的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也一直堅持提供心理援助,開展各項服務(wù),但志愿者缺乏也是他們面臨的問題之一。正在這時,遠在山東的記者方若蛟從大學同學那里得知了北川的情況,因為本身就是心理學畢業(yè),他決定辭去記者的工作,來到北川!
困境中的堅守
在都江堰,通過壹基金北大童心康復項目,陳茹結(jié)識了20余位來自中小學的從事心理工作的教師,他們每周要完成12-30個小時的心理咨詢。每個月,來自北京大學心理學系的教授會到都江堰給他們進行為期兩天的督導,通過“專家會診”幫他們分析咨詢中遇到的個案,并對這些老師進行心理治療。他們接觸到了更加專業(yè)而系統(tǒng)的培訓,也有越來越多的項目之外的老師主動向他們反映學生的情況,推薦需要幫助的學生接受心理援助。
陳茹注意到這樣一個小男孩,在最初做泥塑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小和尚。小和尚緊緊抱住的雙臂交叉,垂下的頭也深深埋在胸前。但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援助,再做泥塑的時候,這個小男孩做了一個小動物,“雖然我沒認出來是個什么動物,但是看得出來,這個小動物是笑著的!
在北川,方若蛟是一位心理咨詢師,帶領(lǐng)的心理援助大隊的工作也一如既往地在進行。地震發(fā)生后的第一時間,志愿者充分意識到災后心理援助工作的重要性,放大國家關(guān)懷,讓群眾感覺到國家沒有拋棄他們;接下來,他們針對高危人群進行心理援助,通過傾聽、陪伴讓他們找到生活中的支點;之后,開展心理輔導的各種活動、放松身心的訓練等,讓人們學會相互扶持,減少孤獨感;此外就是對比較嚴重的個案進行深入咨詢和藥物治療。
心理輔導是北川心理救援大隊開展時間最長、規(guī)模最大的活動。但其實,真正走進工作站求助的人并不多,因為大多數(shù)需要幫助的人并不習慣自己走到工作站和志愿者談心,方若蛟和志愿者們只能干著急。在心理學上,這種現(xiàn)象被稱為“沒有相等的愿望”。為了給更多有需要的人提供幫助,方若蛟便帶領(lǐng)工作站的志愿者走出工作站、深入社區(qū),主動去尋找需要幫助的人。
通過走訪,方若蛟發(fā)現(xiàn),最急需心理援助的是失去孩子又沒有生育能力的父母,孩子往往凝聚了父母甚至一個家庭的希望,如何重建這些人的信心與希望呢?
他們了解到當?shù)厝俗钕矚g去的地方就是茶館兒,他們便在社區(qū)里開茶鋪,擺上桌子、椅子,沏了上好的茶吸引人們從板房里走出來,從社區(qū)的新樓里走出來。一般一張桌子周圍要擺上四把椅子,人們坐在一起喝茶就會開口聊天,新認識的鄰居相互熟悉了,還通過聊天分擔了各自的傷痛。剛開始,茶鋪的上座率并不高,但才兩個月,第一次買的10張桌子就不夠用了,不得不再買5張。
他們知道四川人好耍,喜歡“擺條子”(打麻將),就組織撲克牌局、跳舞、卡拉ok大賽、書畫比賽。2009年、2010年連續(xù)舉辦的兩屆卡拉ok大賽吸引了上至80歲的老人高歌《九一八》、小到9歲的孩子用稚嫩的聲音唱著《我愛北京天安門》。
對于建立心理援助長效機制、增加人才儲備,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北川工作站也有著長遠的打算,他們組織中小學校長參與體驗式的團體游戲,讓他們感受到心理輔導的重要,然后對學校負責心理工作的骨干教師進行培訓。
遺憾之上的希望
三年來,志愿者有來有走,但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北川心理援助工作站一直堅持志愿者與被援助者之間的感情聯(lián)系,做好志愿者之間的“交接班”工作。通過一對一的輔導以及培訓當?shù)亟處熯M行心理援助,北川地區(qū)的心理狀態(tài)得到了有效的提升。
在地震之初,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北川工作站在2萬受災群眾中隨機選取5000人,對他們進行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有20%-25%的受訪者有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這比國際上災后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人群8%-12%的比例高了一倍還多。而活動開展一年后,再次調(diào)查顯示,這個比例下降到了17%。在方若蛟等志愿者接觸的個案中,之前最嚴重的閃回(災難發(fā)生場景無意識的閃現(xiàn))也得到了有效控制,甚至還有一些受助者加入了志愿者的隊伍,能簡單地幫助其他需要心理援助的人。
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的調(diào)查表明,在這場地震中,90%的家庭兩代以內(nèi)直系血親有人遇難,30%的家庭整個家族遇難的人數(shù)達到兩位數(shù)。在陳茹看來,地震之后產(chǎn)生的心理問題會影響一代人甚至幾代人。比如在地震中失去孩子的家長,他們再次生育后,教育孩子的模式也會受到影響。而孤殘兒童群體的心理問題也更加嚴重,直到現(xiàn)在陳茹都不敢觸碰,生怕做不好而傷害了他們。
都說時間是治愈傷痛的良藥,但沒有志愿者的工作,這種傷痛要困擾人們更長時間,甚至心理素質(zhì)差的人心頭的傷口一輩子也難以愈合。在新城市建起來、新房子分下來的第三年,心理問題仍然存在。“一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城市突然變了樣,原來熟悉的人沒有了,熟悉的路改變了,連上班、回家都要問別人單位、家在哪。那種恐懼、陌生和孤單的感覺才是最真切的。這時候的心理重建就要盡快消除人們的陌生感,讓他們對這個城市產(chǎn)生認同!边@也是陳茹下一步要做的事。
2008年10月,北川一位基層干部自殺身亡,人們突然意識到長久以來他們忽視了受災群眾中很重要的一群人,那就是干部。根據(jù)那位自殺干部的日記來看,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他在廢墟中看到了他孩子的一只鞋子。這群人的壓力更大,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卻往往被忽略。在采訪中,汶川的一位官員也坦言:“我把微笑和堅強留給了別人,其實我心里也很不好受,誰來關(guān)心我呢?”
“另外一個被忽視的群體就是教師!狈饺趄匝a充道。除了地震中受到的傷害,他們還要面對需要幫助的學生。地震使得許多人輟學、許多孩子在課上無心聽講,而對于這一切,老師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說又說不得,教學質(zhì)量受到影響,壓力也會增大。
在災區(qū),還有一個群體也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那就是心理志愿者。因為我國沒有國家級的心理援助組織,各種組織單兵作戰(zhàn)、力量有限還缺乏歸屬感;因為資金不到位,他們的生活難以保障、工作不能順利開展;因為看到許多需要幫助的人不能得到有效幫助,甚至被徒有其表的人誤導,他們也感到愧疚;有些人家里受災,卻還要讓別人的痛苦一次次觸及自己心靈最柔軟的地方,他們要接受更多的負面信息,但沒有誰天生就有那樣一顆堅強的心。
時間也是檢驗志愿組織專業(yè)性的最嚴格的標志,堅持到現(xiàn)在的心理工作者一般都有專業(yè)的體系來保障志愿者的心理問題得到及時疏導,上一級的督導會定期對他們進行心理輔導。而家也是志愿者最可依賴的支柱。
方若蛟是家里的獨子,從山東跑到北川,工作一忙連電話都顧不上打。然而每當聽到父母的聲音、聽到他們說到“兒子,你要把工作做好。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好”的時候,他感到最給力。因為長年在北川,月收入也有限,已近而立之年的他還沒有成家,也沒法照顧、補貼父母,但他并沒想過離開:“要工作到這邊的事告一段落再說吧。”說到這里,方若蛟又甩了甩他的頭發(fā),他邊比劃邊說道:“剛來的時候才那么短,一忙起來連頭發(fā)都顧不上剪,索性留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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