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蜱蟲|蜱蟲圖片咬人后圖片
發(fā)布時間:2020-04-04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一種并非罕見的小蟲,一種本有成熟療法的疾病,卻在大別山下一個國家級貧困縣――河南省商城縣變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有人因蟲咬而得病,還有人因此死亡。究其原因,有人認為應歸罪于基層疾病防控體系,有人認為根源在于脆弱的鄉(xiāng)村醫(yī)療體系,還有人提議應該分析當地人的公共衛(wèi)生意識
死者家屬
“究竟是不是流行病呢?”
龔正成家的牛欄空了!芭傎u掉,他爺爺死了,沒人侍弄了”,兒媳黃治菊向記者解釋。
“被蟲子咬死”的龔正成是河南省商城縣鲇魚山鄉(xiāng)廟崗村人,因為死在自己家里,官方因蜱蟲身亡的名單里沒有他。
今年6月底,龔正成去田里砍草,被蜱蟲咬了;氐郊,老伴給傷口涂了些花露水,第二天就發(fā)起燒來,讓村診所的醫(yī)生來家吊鹽水!胞}水吊了兩天,每天40塊錢呢,燒有點退了,他心疼錢,就不打了!钡诙,龔正成又去地里干活,“覺得人很難受”,就趕快回家,“去了縣醫(yī)院(即商城縣人民醫(yī)院),人已經不行了。過了一天,死了。”龔正成死于7月3日,距離蟲咬4天左右。
死后,龔正成留下了一萬塊錢和一張5000塊的分紅型保險單。保險是2008年買的,如果能平平安安活到2013年,除了本金,龔正成還能拿到一些不菲的分紅。但現在人沒了,根據保單說明,“若投保人因疾病身故,身故保險金=基本保險金額;若投保人因意外身故,身故保險金=基本保險金額×3”。
病歷顯示,龔正成的病是“發(fā)熱伴血小板減少綜合癥”,這個病因描述帶來了不少的麻煩。一方面,官方不承認這是流行病,龔正成的病例并未被商城縣疾控中心上報;另一方面,保險公司認為龔正成之死屬于流行病,因此是“因疾病身故”,只肯賠付基本保險金額。龔家人很疑惑:“究竟是不是流行病呢?”
幸存者
“醫(yī)生不讓走,簽了個后果自負的文件,總算跑出來了。”
龔正成從發(fā)病到死亡的時間很短,醫(yī)療費用也不高。而對那些得到了及時救助并幸存的人,巨額的醫(yī)療花費將成為他們家庭的很大一筆負擔。
碰見周德平是個意外,在廟崗村采訪結束即將離開時,車邊幾個大嬸把她推過來:“她被蟲咬過,后來治好了!
這是個46歲的中年農村婦女,“不怎么識字”,但知道讀書的重要,“不讀書,就得一輩子在山里刨食兒”。她的驕傲是自己的兩個兒子,大兒子已經大學快畢業(yè)了,“國防生,上大學不用花錢,一畢業(yè)就是軍官”;二兒子剛剛去了某設計學校上學。
周德平的家在幾乎沒法開車的大山里,挺大的客廳,只擺了一臺電視,兩個藤椅。與黃治菊家一樣,墻壁上最顯眼的裝飾品是大兒子高中3年得過的5張獎狀,從2005年到2007年,每學期一張,獎狀的名稱有“三好學生”,也有“優(yōu)秀班干部”。
今年6月,周德平高燒不退,吊了兩天鹽水,仍是高燒不退。回想起來,她前幾天好像被蜱蟲咬過。丈夫送她去了縣人民醫(yī)院,驗血后,在醫(yī)生的建議下,花500塊打車到了信陽市154醫(yī)院,那是信陽市治療無形體病的定點醫(yī)院!拔覀冊谲嚿辖o大兒子打電話,他已經從網上查到了這種病,跟我說:‘這種病1997年就有了,不用害怕!
總共算下來,被蜱蟲咬到之后,周德平在縣里花了1000多塊錢,從新農村合作醫(yī)療中報銷了400塊左右;在信陽154醫(yī)院,他們交了將近2萬塊,“我們沒錢,都是借的錢!蹦壳,她相關的病歷和發(fā)票尚在縣里審核,“據說只能報銷300多”。
周德平模模糊糊記得有人說:她在信陽的有些花費已經“直補”過了――直補,即農民在對應醫(yī)院就診時,需報銷的部分由醫(yī)院直接與當地新農村合作醫(yī)療管理辦公室對賬結算。也就是說,周德平在信陽154醫(yī)院看病的花銷會遠超過自己支付的2萬元。
去年陰歷八月間去154醫(yī)院治療的黃治菊治病時尚未實行直補,她病得比較輕,花了大約一萬多,農村合作醫(yī)療給報銷了40%左右。即使如此,黃治菊一家也花了8000塊左右,幾乎是夫妻兩人1年的收入。黃治菊當時是提前出院的,“醫(yī)生不讓走,簽了個后果自負的文件,總算跑出來了!
黃治菊覺得自己出院后身體弱了很多,“干活使不上勁兒,都是當時高燒燒的”。至今,黃治菊還在怕蜱蟲,這一年,她幾乎沒敢下地,只敢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掙錢。
6月底出院,至今,周德平仍未完全恢復,只能做些輕松點的活兒。她很怕蜱蟲,指著路邊的山溝、稻田給記者看,“草里都是蟲子,國家怎么不想個辦法打藥滅蟲呀?”隨后,她穿得嚴嚴實實,到山里割稻谷去了――這是個典型的當地家庭,丈夫每年有幾個月出外打工,農忙時節(jié)回家?guī)兔?妻子在家里侍弄點地,養(yǎng)養(yǎng)牲口,給孩子做飯。
村醫(yī)診所
“其實也就是頭疼腦熱,打針掛吊瓶”
記者到村醫(yī)周威的診所時,正碰上他老婆把棗紅色木頭醫(yī)箱綁在輕騎后座,風風火火“出診去了”。周威的診所是個“公婆店”,1995年蓋的房子,門洞頂上隱隱約約能辨識出畫著一個十字,門是敞開的。3大間的房子,沖門的一間沒什么家具,空空曠曠,對著大門,放了張方桌,屋里還放了好幾把小杌子,和兩個輸液架,算作候診大廳。右手的房間門口,掛著“農村合作醫(yī)療定點機構”的牌子,房內是一墻的藥柜和一張辦公桌,算作藥房和醫(yī)生辦公室。
說到龔正成,周威告訴記者:“當時給他看病的是我老婆,不過我也大致知道,他就是發(fā)燒、腹瀉!比缓,周威字正腔圓地告訴記者,“那是個不典型的疑似無形體病例”,還特別加重了“不典型”3字。他沒有解釋用“不典型”一詞的原因,只是說,他們已經受過培訓:“農民被蟲子咬了,發(fā)高燒,退燒藥物又降不下來的話,就建議他們去醫(yī)院查血。”
周威快50歲了,1989年開始開診所,從前在衛(wèi)校學過醫(yī),而且,“是祖?zhèn)鞯摹。“祖(zhèn)鳌钡囊馑际侵芡母赣H曾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聯合診所的赤腳醫(yī)生。上世紀80年代,周威拿到村醫(yī)證書,正式從業(yè)。
根據村民介紹,像這樣的村醫(yī)診所,“其實也就是頭疼腦熱,打針掛吊瓶,再有,就是打預防針了。”周威自己介紹,他的診所,“一年的收入也就2萬塊錢。”
很快,周威和另外兩位村醫(yī)就要搬到新建的規(guī)范化鄉(xiāng)村衛(wèi)生院里了,那是2008年響應政府號召籌資建的――政府出了4萬,3名村醫(yī)各出了五六萬,連設備帶建筑總共18萬。
根據2008年頒布的《河南省村衛(wèi)生室基本標準》,新的村衛(wèi)生室將是“診斷室、治療室、藥房、觀察室,四室分開,相對獨立,分區(qū)合理,符合衛(wèi)生學要求”,且“四室墻壁貼瓷磚,高度不低于1.5米”。根據商城縣人民政府2008年發(fā)布的“關于加強村衛(wèi)生室建設和管理的意見”:標準化村衛(wèi)生室承擔防保任務,為非營利性醫(yī)療機構。
“將來進了新衛(wèi)生室,由國家撥款發(fā)工資吧?”周威搖了搖頭,“不會吧,沒說!
去商城的另一個山村采訪時,一位村醫(yī)告訴記者:“規(guī)范化鄉(xiāng)村診療機構當然好,但其實標準不宜定得太高。”一位知情人士補充道:“讓村醫(yī)們投入太高,將來反倒會更得變本加厲地把錢賺回來。”
撲朔迷離的致命蜱蟲
9月7日,根據《新京報》報道:“河南商城縣,有多人被一種叫做蜱的小蟲子咬傷,不治身亡。”
最初,蜱蟲致死的病原被疑是一種被稱作“嗜吞噬細胞無形體”的微小細菌,并由此衍生出一個名字――“無形體病”,亡故的病人被稱作“疑似無形體病”致死。
9月10日,衛(wèi)生部的新聞發(fā)布會上指出,此次河南發(fā)生的蜱傳疾病具體致病病原體尚未最后確定,并糾正“疑似無形體病”的病名應為“發(fā)熱伴血小板綜合癥”。當日,有疾控中心專業(yè)人員透露:在很多病人樣本中發(fā)現了可引起出血熱的布尼亞病毒。
9月10日,商城縣疾控中心主任余芳在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稱:“今年1月到9月8日,我們共向上級直報了120例病例,其中1例死亡。商城縣今年有1例死亡病例,死者名叫吳德正,是一名鄉(xiāng)村醫(yī)生。”迅即,有媒體指出,這是明顯的瞞報。
9月12日晚,在商城縣舉行的小型發(fā)布會上,中國疾控中心的王世文研究員介紹了對本次“發(fā)熱伴血小板減少綜合癥”的部分流行病學調查結果:“患者年齡多在50歲以上,且女性患者多于男性患者,男女比例為1:1.27!钡瑫r指出,對于這樣一個依靠“打工經濟”維持的小縣城,“幾乎有2/3的居民在外打工,常住本地居民以老幼為主,且女性多于男性”。我們很難分清,上述發(fā)病特征是疾病自身的特性還是因當地人口特征所致。另外,本次疾病只是一種蜱傳疾病,病原究竟來自何種動物宿主――牛、羊還是豬?一切都尚在研究中。
采訪手記
蜱蟲奪命的背后
在歐美國家,蜱蟲叮咬是夏季露營的常見問題。美國版9月號(8月份出版)的《男性健康》雜志中剛好有一篇文章教大家如何應對蜱蟲了。我曾經以為,在商城,我會見到的是官方對疫情信息的封鎖、宣傳教育的缺失,以及由此導致的百姓對蜱蟲的恐慌?傻阶詈,卻不得不承認,蜱蟲的問題,也許不僅是公共衛(wèi)生的問題,它的原因,有貧困、有經濟發(fā)展模式,甚至還包括教育。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這里的居民對教育的重視。數個或窮或富的農民家中,最顯眼的裝飾品都是孩子在學校拿到的獎狀。我看到,有一家人墻上,兒子高中時的獎狀一張不差地掛在房間顯眼的位置,紙張泛黃,但紙面非常整潔。今年,這個兒子即將大學畢業(yè)。
為什么一定要讓孩子成績好呢?“好好讀書,將來才能不在大山里刨食!报D―哦,那是為了離開這大山。
文化水平不高會帶來什么?一個30出頭的少婦告訴我,她想去學開車,“以后不出外打工,在家?guī)Ш⒆禹槺阗嶞c錢花”,卻一直擔心過不了理論考試,“初中混到了初二,而且都忘光了。”
這次采訪讓我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意識到信息對人類生活的重要性。因為教育的缺失,事件發(fā)生時,這樣的一群人,完全不知道該去哪里、如何去尋求幫助?他們只能盲目地篤信本地本來就水平堪憂的村醫(yī)。而此時,公共機構哪怕在事實判斷上有無意的小錯,后果都是不堪設想的。
臨走那日,與一位同行討論起來,其實,只要有網絡,有人會使用基本的搜索工具,都21世紀了,怎么可能死傷那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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