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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曉原:從小說到電影:烏托邦·反烏托邦不完全譜系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所謂烏托邦思想,簡單地說也許就是一句話——幻想一個美好的未來世界。

  用“烏托邦”來稱呼這種思想,當然是因為1516年莫爾(Sir T. More)的著作《烏托邦》(Utopia)。但是實際上,在莫爾之前,這種思想早已存在,而且源遠流長。例如,赫茨勒(J. O. Hertzler)在《烏托邦思想史》中,將這種思想傳統(tǒng)最早追溯到公元前8世紀的先知,而他的烏托邦思想先驅(qū)名單中,還包括啟示錄者、耶穌的天國、柏拉圖的《理想國》、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修道士薩沃納羅拉15世紀末在佛羅倫薩建立的神權(quán)統(tǒng)治等等。在這個名單上,也許還應(yīng)該添上中國儒家典籍《禮記·禮運》中的一段:“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
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前莫爾時代的烏托邦思想大致如此。

  但是這個如此源遠流長的思想傳統(tǒng),最終卻以莫爾的書《烏托邦》來命名,也有合理的原因——因為莫爾首次采用了文學虛構(gòu)的手法,來表達他對未來理想社會的設(shè)計。這種雅俗共賞的形式,使得這一思想傳統(tǒng)得以走向大眾。

  自《烏托邦》問世以后,類似的著作層出不窮,如安德里亞(J. V. Andreae)的《基督城》(Christianopolis,1619), 康帕內(nèi)拉(T. Campanella)的《太陽城》(Civitas Solis,1623), 培根(F. Bacon)的《新大西島》(The New Atlantis,1627), 哈林頓(J. Harrington)的《大洋國》(Oceana,1656),維拉斯(D. Vairasse)的《塞瓦蘭人的歷史》(Histoire des Sevarambes,1677~1679),卡貝(E. Cabet)的《伊加利亞旅行記》(Voyage en Icarie,1840),貝拉米(E. Bellamy)的《回顧》(Looking Backward, 1888),莫里斯(W. Morris)的《夢見約翰·鮑爾》(A Dream of John Ball,1886)和《烏有鄉(xiāng)消息》(News from Nowhere,1890)等等。

  當然,上面的名單遠不是完整的,還有許多類似著作。

  這些著作都使用了假想虛構(gòu)的通信、紀夢等等文學手法,所以基本上都被視為小說。這些小說都旨在給出作者自己對理想社會的設(shè)計。這些書里所描繪出的虛構(gòu)社會或未來社會都非常美好,人民生活幸福,物質(zhì)財富充分涌流,類似于共產(chǎn)主義社會。這就直接過渡到我們所熟悉的“空想社會主義”了。事實上,上面這個名單中的后面幾部小說,恰恰被視為“空想社會主義”的重要思想文獻。

  在回顧這一段歷史脈絡(luò)時,有一件事令我稍感奇怪:在20世紀下半葉的中國政治話語中,對“空想社會主義”當然是持欣賞態(tài)度的,盡管也會指出這些小說中對未來社會的建構(gòu)有種種“不足”,但是在中國至今未能產(chǎn)生出一部帶有中國特色的“空想社會主義”小說,以至于我們中國人對烏托邦思想傳統(tǒng)的貢獻,始終只能靠老祖宗留下的《禮記·禮運》中的那段話來充數(shù)。

  到了20世紀,西方文學中的情況完全改變了。

  如果說19世紀儒勒·凡爾納(J. Verne)的那些科幻小說,和他的西方同胞那些已經(jīng)演化到“空想社會主義”階段的烏托邦思想還有某種內(nèi)在的相通之處的話,那么至遲到19世紀末,威爾斯(H. G. Wells)的科幻小說已經(jīng)開始了全新的道路——它們幻想中的未來世界全都變成了暗淡無光的悲慘世界。甚至儒勒·凡爾納到了后期,也出現(xiàn)了轉(zhuǎn)變,被認為“寫作內(nèi)容開始趨向陰暗”。

  按理說這樣一來,科幻作品這一路,就和烏托邦思想及“空想社會主義”分道揚鑣了,以后兩者應(yīng)該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

  然而,當烏托邦思想及“空想社會主義”逐步式微,只剩下“理論研究價值”的時候,卻冒出一個“反烏托邦”傳統(tǒng)!胺礊跬邪睢毕蛏峡梢耘c先前的烏托邦思想有形式上的銜接,向下可以表達當代一些普遍的恐懼和焦慮,橫向還可以直接與社會現(xiàn)實掛鉤。

  而且,正是在這個“反烏托邦”傳統(tǒng)中,幻想電影開始加入進來。

  所謂“反烏托邦”傳統(tǒng),簡單地說也就是一句話——憂慮一個不美好的未來世界。

  1920年,前蘇聯(lián)作家尤金·扎米亞京(E. zamiztin)寫了“反烏托邦”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我們》(We)。小說假想了千年之后的“聯(lián)眾國”,高度專制極權(quán),所有的人都沒有姓名只有代號。主角D-503本來“純潔”之至,衷心謳歌贊美服從這個社會,不料遇到絕世美女I-330,墜入愛河之后,人性蘇醒,開始叛逆,卻不知美女另有秘密計劃……作品在前蘇聯(lián)被禁止出版,1924年首次在美國以英文出版,結(jié)果扎米亞京被批判、“封口”,后來流亡國外,客死巴黎。

  1932年,赫胥黎(A. Huxley)寫了“反烏托邦”三部曲中的第二部:《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從對現(xiàn)代化的擔憂出發(fā),營造了另一個“反烏托邦”。

  在這個已經(jīng)完成了全球化的新世界中,人類告別了“可恥的”胎生階段,可以被批量克隆生產(chǎn),生產(chǎn)時他們就被分成等級(用希臘字母表示)。每個人都從小被灌輸必要的教條,比如“如今人人都快樂”、“進步就是美好”等等,以及對下層等級的鄙視。

  在這個新世界里,即使是低等級的人,也是快樂的:“七個半小時和緩又不累人的勞動(經(jīng)常是為高等級的人提供服務(wù)),然后就有索麻口糧(一種類似于迷幻藥的東西)、游戲、無限制的性交和‘感覺電影’(一種只有感官刺激、毫無思想內(nèi)容的電影),他夫復(fù)何求?”由于從小就被灌輸了相應(yīng)的教條和理念,低等級的人對自身的處境毫無怨言,相反還相當滿足——這就是“如今人人都快樂”的境界。這個新世界的箴言是:“共有、劃一、安定”。所有稍具思想、稍具美感的作品,比如莎士比亞的戲劇,都在禁止公眾閱讀之列,理由是它們“太老了”、“過時了”。唯有高等級的人方能享有閱讀禁書的特權(quán)。

  1948年,喬治·奧威爾(G. Orwell)寫了幻想小說《一九八四》,表達他對未來可能的技術(shù)專制社會的恐懼和憂慮,成為“反烏托邦”作品中的經(jīng)典!胺礊跬邪睢比壳袛(shù)此書名頭最大!耙痪虐怂摹辈贿^是他隨手將寫作時的年份1948后兩位數(shù)字顛倒而成,并無深意,但是真到了1984年,根據(jù)小說《一九八四》改編的同名電影問世,為“反烏托邦”文藝之苑又添一部經(jīng)典(奇怪的是《我們》和《美麗新世界》至今未見拍成電影)。

  影片《一九八四》中的1984年雖在今天已成過去,但是在奧威爾創(chuàng)作小說時還是一個遙遠的未來。奧威爾筆下1984年的社會“大洋國”,是一個物質(zhì)上貧困殘破、精神上高度專制的世界。篡改歷史是國家機構(gòu)的日常任務(wù),“大洋國”統(tǒng)治實際上是依靠謊言和暴力來維持的。那個能夠監(jiān)視每個人的電視屏幕無處不在,對每個人的所有指令,包括起床、早操、到何處工作等等,都從這個屏幕上發(fā)出。絕大部分時間里,電視屏幕上總在播報著兩類節(jié)目:一類是關(guān)于“大洋國”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形勢如何喜人,各種產(chǎn)品的產(chǎn)量如何不斷增加;
另一類是“大洋國”中那些犯了“思想罪”的人物的長篇懺悔,他們不厭其煩地述說自己如何墮落,如何與外部敵對勢力暗中勾結(jié)等等。播放第二類節(jié)目時,經(jīng)常集體收看,收看者們通?偸茄b出義憤填膺的樣子,振臂高呼口號,表達自己對壞人的無比憤慨——讓人直接聯(lián)想起中國的“文化大革命”。

  在“反烏托邦”小說譜系中,最新的重要作品應(yīng)該是加拿大女作家瑪格麗特·阿特武德(M. Atwood)2003年的小說《羚羊與秧雞》(Oryx and Crake)。在這部小說的未來世界中,生物工程似乎成為唯一的科學技術(shù)。所有的疾病都已經(jīng)可以被消滅,但是制造藥品的大公司為了讓人們繼續(xù)購買藥品,不惜研制出病毒并暗中傳播。如果有人企圖揭發(fā)這種陰謀,等待他的就是死亡——“秧雞”的父親就是因此被謀殺的。文學藝術(shù)已經(jīng)遭到空前的鄙視,只有生物工程成為天之驕子。色情網(wǎng)站和大麻毒品泛濫無邊,中學生們把這種東西當做家常便飯。最后病毒在全世界各處同時爆發(fā),所有的人類在短短幾天內(nèi)死亡,人類文明突然之間陷于停頓、癱瘓。

  影片《一九八四》可以視為電影加入“反烏托邦”譜系的一個標志。但是在此之前,至少還有兩部可以歸入“反烏托邦”傳統(tǒng)的影片值得注意,即1976年的《羅根逃亡》(Logan"s Run)和1981年的《銀翼殺手》(Blade Runner)。

  《羅根逃亡》名聲不大,影片描繪了一個怪誕而專制的未來社會。在這個社會中,物質(zhì)生活已經(jīng)高度豐富,但人們到了一個固定的年齡(還在青年時代。┚捅仨毸廊ァA_根和他的女友歷盡千辛萬苦逃出了這個封閉的城市,才知道原來人可以活到老年。

  《銀翼殺手》則大名鼎鼎,在由英國《衛(wèi)報》組織60名科學家評選出的“歷史上十大優(yōu)秀科幻影片”中名列首位。影片是根據(jù)1968年迪克(P. K. Dick)的科幻小說《機器人夢見電動羊了嗎?》(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改編的,講述的是未來2019年陰郁黑暗的洛杉磯城中,人類派出的銀翼殺手追殺反叛的“復(fù)制人”的故事。因為既有思想深度(如“復(fù)制人”的人權(quán)問題等),又有動人情節(jié)(追殺、愛情等),而且充滿隱喻、暗示和歧義,讓人回味無窮,遂成為科幻電影中的經(jīng)典。而影片令人印象深刻的陰郁的拍攝風格,幾乎成為此后“反烏托邦”電影作品共有的形式標簽。

  影片《一九八四》問世的次年,又出現(xiàn)一部非常奇怪的幻想電影《巴西》(Brazil,1985,中譯名有《異想天開》等)。《巴西》將它的諷刺集中在由極度技術(shù)主義和極度官僚主義緊密結(jié)合而成的政治怪胎身上。影片對極度官僚主義的諷刺當然容易理解,但它同時也強烈表現(xiàn)出對技術(shù)主義的反諷。根據(jù)影片一上來對主人公山姆(一個良心未泯的小職員)早上從起床到上班這一小段時間活動的描寫,觀眾就知道這是一個已經(jīng)高度機械化、自動化了的社會?墒牵捌ㄟ^對場景和道具的精心安排,讓人同時感覺到這些機械化、自動化又是極不可靠的,它們隨時隨地都在出毛病、出故障。所以,《巴西》中出現(xiàn)的幾乎所有場所都是破舊、骯臟、混亂不堪的,包括上流社會的活動場所也是如此——比如影片開頭辦公室天花板上那只要命的蟲子。

  據(jù)說“挑戰(zhàn)者號”航天飛機升空爆炸的那一天(1986年1月28日),《巴西》的導(dǎo)演吉列姆(T. Gilliam)正在和人座談這部影片,他表示我們?nèi)缃褚蕾嚨募夹g(shù)系統(tǒng)越來越復(fù)雜和龐大,“出什么故障都是可能的”。他在影片中安排的種種情節(jié)和細節(jié),比如自動早餐中咖啡被灌到了面包上,山姆房間的空調(diào)故障之類,都意在對我們今天已經(jīng)須臾不可或缺的技術(shù)體系進行反諷,以消解對這個體系可靠性的盲目信心。誰知他座談完一出門,發(fā)現(xiàn)人人面色凝重,原來是“挑戰(zhàn)者號”爆炸了,這恰恰成了影片《巴西》反諷寓言的一個驚人腳注。

2002年的影片《撕裂的末日》(Equilibrium),假想未來社會中,臣民被要求不準有任何感情,也不準對任何藝術(shù)品產(chǎn)生興趣,為此需要每天服用一種特殊的藥物。如果有誰膽敢一天不服用上述藥物,家人必會向政府告密,而不服用藥物者必遭嚴懲。然而偏偏有一位高級執(zhí)法者,因為被一位暗中反叛的婦女所感召,偷偷停止了服藥,并且最終毅然挺身而出,殺死了極權(quán)統(tǒng)治者——幾乎就是《一九八四》中始終不露面的“老大哥”。(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反抗成功雖然暗示了一個可能光明的未來,而且影片因為有頗富舞蹈色彩的槍戰(zhàn)和日式軍刀對戰(zhàn),有時被當做一部動作片,但實際上影片所著力描繪的那個假想社會,充分反映了西方人對此的憂慮和恐懼,因而使得這部影片在“反烏托邦”譜系中占有不可忽視的位置。

  如果就廣泛的意義而言,似乎大量幻想影片都可以歸入“反烏托邦”傳統(tǒng)。因為在近幾十年的西方幻想電影中,幾乎從來沒有光明樂觀的未來世界,永遠只是蠻荒——比如《未來水世界》(Water World)、黑暗——比如《撕裂的末日》、荒誕——比如《羅根的逃亡》、虛幻——比如《黑客帝國》(Matrix)、核災(zāi)難——比如《終結(jié)者》(Terminator,即《未來戰(zhàn)士》)、大瘟疫——比如《12猴子》(12 Monkeys)之類的世界。在這些幻想小說和電影中,未來世界大致有幾種主題:一、資源耗竭,二、驚天浩劫,三、高度專制,四、技術(shù)失控或濫用。

  然而將概念過分泛化,對我們思考問題并無幫助,所以電影中的“反烏托邦”譜系還是取狹義較好,即主要反映上述第三個主題的作品(往往也會牽涉到第四主題,《巴西》就是顯著的例子)。按照這樣的標準,2006年有兩部影片應(yīng)該可以歸入這個精神譜系,即曾在中國公映的《V字仇殺隊》(V for Vendetta)和稍晚些時候的《人類之子》(Children of Men)。

  影片《人類之子》描寫了一個陰暗、混亂、荒誕的未來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人類已經(jīng)全體喪失生育能力18年了!故事圍繞著一個黑人少女的懷孕、逃亡和生產(chǎn)而展開。隨著男主人公保護這個少女逃亡的過程,影片將極權(quán)殘暴的國家統(tǒng)治和無法無天的叛軍之間的內(nèi)戰(zhàn)、源源不斷涌入的非法移民和當局的嚴厲管制、環(huán)境極度污染、民眾艱難度日等等末世光景渲染得淋漓盡致。

  影片《V字仇殺隊》可以說是“反烏托邦”電影譜系中最正統(tǒng)、最標準的成員之一。這個故事最初是小說家的創(chuàng)作,1982年開始在英國雜志上發(fā)表,隨后由漫畫家與小說作者聯(lián)手改編為漫畫,最后由鼓搗出《黑客帝國》的電影奇才沃卓斯基兄弟將它搬上銀幕(該片的編劇在《黑客帝國》之前就已完成)。影片旨在描繪一個“嚴酷、凄涼、極權(quán)的未來”,并創(chuàng)造出一個無政府主義的英雄——V——來挑戰(zhàn)這個黑暗社會。

  在《V字仇殺隊》故事中的未來世界,法西斯主義竟獲得了勝利,英國處在極權(quán)主義的殘酷統(tǒng)治之下,沒有言論自由,只有壓迫和無窮無盡的謊言。V這個反抗極權(quán)統(tǒng)治的孤膽英雄,當然被當局視為恐怖分子,必欲除之而后快。然而這個永遠戴著微笑面具的V神通廣大,他搞“恐怖主義行動”可以炸毀大樓,搞宣傳可以控制電視臺并播出號召人民起來反抗的演講,文,可以用他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征服美女芳心,武,可以三拳兩腳將一群作惡的警察打得滿地找牙,一把飛刀更是出神入化……最后,V煽動了一場群眾革命:他挑選了一個具有歷史象征性的日子——11月5日(英國歷史上天主教徒企圖炸毀上議院,即所謂“火藥陰謀事件”的日子),炸毀了國會大廈,千千萬萬民眾戴著與V一樣的面具走上街頭,熊熊火焰成為慶祝自由勝利的禮花,極權(quán)統(tǒng)治在影片的高潮中轟然倒塌。這個結(jié)局,與影片《撕裂的末日》中反叛的執(zhí)法者斬殺“老大哥”的結(jié)局,在暗示的內(nèi)容上異曲同工。而《V字仇殺隊》中那壯觀夸張的盛大場面,則明顯帶著強烈的漫畫風格。

  從扎米亞京寫出《我們》,至今已經(jīng)快90年了,扎米亞京、赫胥黎、奧威爾他們所擔憂的“反烏托邦”是否會出現(xiàn)呢?按照尼爾·波茲曼(N. Postman)在《娛樂至死》(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一書中的意見,有兩種方法能讓文化精神枯萎:一種是奧威爾式的“文化成為一個監(jiān)獄”,一種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為一場滑稽戲”。也許奧威爾的預(yù)言現(xiàn)在看來似乎威脅已經(jīng)不大,但他認為“赫胥黎的預(yù)言正在實現(xiàn)”。

  環(huán)境污染、資源耗竭、技術(shù)濫用、核戰(zhàn)爭、大瘟疫等等,都會帶來黑暗的未來,這是幻想小說和電影中常見的。但是《美麗新世界》這樣的作品,則展示了另一種路徑的“反烏托邦”,如果文化一味低俗下去,發(fā)展到極致也可能帶來一個黑暗的未來。

  如果我們借用科學哲學家拉卡托斯的術(shù)語,可以將“烏托邦”和“反烏托邦”看成兩個不同的“研究綱領(lǐng)(Research Programme)”,而那些作品就是研究綱領(lǐng)所帶來的成果,那么現(xiàn)在看來,“烏托邦”綱領(lǐng)已經(jīng)趨于退化(當然不是說它絕對沒有生命力了),而“反烏托邦”綱領(lǐng)則仍在進步中。“反烏托邦”譜系的小說、漫畫和電影,它們警示、喚醒、啟發(fā)世人的歷史使命還遠遠沒有完成,它們還將保持很長時間的藝術(shù)生命力。

  

  (原刊《社會學家茶座》(第19輯),山東人民出版社2007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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