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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國涌:五四時代是什么樣的時代?

發(fā)布時間:2020-06-17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以往我們對“五四”的理解有很多誤區(qū),我簡單地概括并列舉一些:將“五四”單一化地理解成全盤反傳統(tǒng)的新文化運動;
將“五四”政治化,認為“五四”使馬列主義在中國出現(xiàn),甚至還有一個極端的說法是“五四”導(dǎo)致了“文革”;
將“五四”狹隘化,純粹看作是1919年5月4日學生上街游行以及由此引發(fā)的學生和民眾運動。當然還有其他一些誤解,比如說“五四”是不主張私有制的,“五四”只講思想、不講制度,那一代知識分子沒有對制度進行討論……諸如此類,實際上跟“五四”的真實面貌都有差距。

  

  那是值得生活的、非常有魅力的時代

  

  我所理解的“五四”不是1919年5月4日發(fā)生的事件,而是1919年前后那個時代,是五四時代。在我心目中,“五四”不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只是一個較好的或者次好的時代。而在整個人類的歷史長河中,大凡追求最好的,收獲的很可能是最壞。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存在最好,只有更好的、較好的、次好的。如果這么說,“五四”就是一個值得我們生活的時代,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時代。

  我所了解的“五四”不是一個政治的“五四”,也不僅僅是一個文化的“五四”,而是一個社會的“五四”、經(jīng)濟的“五四”,是一個全面的、多元化的“五四”。我留意過五四時代的經(jīng)濟史,發(fā)現(xiàn)今天講的民營經(jīng)濟這些東西,在五四時代是天經(jīng)地義、根本不需要講的。今天的老百姓要創(chuàng)辦一家私營銀行,恐怕還有制度的障礙,但在五四時代,任何一個中國人,只要有能力、有勇氣,甚至不需要巨額資本,就可以注冊一家民營銀行。從1915到1925這10年間,中國出現(xiàn)了大量的民營銀行。最早的海歸派之一陳光甫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上海商業(yè)儲蓄銀行,本金只有7萬元,在當時是一個非常小的銀行,但很短時間內(nèi)就發(fā)展成了上海舉足輕重的大銀行。陳光甫后來被稱為“中國的摩根”,在美國、歐洲享有很高的聲望。所以,抗戰(zhàn)時國民政府才會派他和胡適到美國去借款。作為美國密歇根大學的留學生,他沒有資本,也沒有顯赫家世,白手起家創(chuàng)辦銀行,而且做得非常成功,創(chuàng)立了很多在金融業(yè)界可以成為標本的做法,包括一元錢起存——今天看來十分平常的事情,在90多年前的中國卻是創(chuàng)舉。

  五四時代不僅可以隨便辦銀行,更可以自由創(chuàng)立企業(yè)。另一個海歸派、一代“棉紗大王”穆藕初,回國后就創(chuàng)辦了一系列的紡織企業(yè)。榮德生、榮宗敬號稱“紡織大王”、“面粉大王”,盡管他們創(chuàng)業(yè)的起點是1900年,但他們的企業(yè)真正做大、起飛也是在五四時代。那一代民營企業(yè)家?guī)缀醵荚谖逅臅r代發(fā)揚光大,成為各自領(lǐng)域的“大佬”。其實,什么私有制、股份制、民營企業(yè)等,都不是新生事物,在五四時代早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談?wù)摗拔逅摹笔遣荒茈x開這個經(jīng)濟背景的——那確乎是一個社會經(jīng)濟多元化的時代,經(jīng)濟的多元化促進了思想的多元化。

  

  回看“五四”不能只盯著北大師生

  

  我們現(xiàn)在提起“五四”,往往只看到學生、知識分子,其實那個時代企業(yè)家的聲音一點都不亞于知識分子——他們的聲音大得很,而且更有實力。他們跟我們這個時代的企業(yè)家完全不是一回事。那個時代的企業(yè)家本質(zhì)上還是讀書人,無論是留學歸來還是沒有什么學歷的,無論什么出身,他們都對國家和故土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感。這種情感絕不是今天“抵制家樂福”那種情感,它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對這塊土地的連帶感,他們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這塊土地——這種愛國不是我們今天理解的畫一顆五角星在QQ頭像上。這些企業(yè)家今天看來更像讀書人,他們的業(yè)余時間都愛看書。我發(fā)現(xiàn)這些做得非常成功的企業(yè)家,他們的休息時間,特別是晚上,常常是在做跟國家命運有關(guān)、跟文化有關(guān)的事,而不是跟娛樂有關(guān)的事。

  回看“五四”,不能只看當時的北大教授們怎么想、怎么做,而應(yīng)該把那個時代企業(yè)家想什么、做什么和北大的師生做什么聯(lián)系在一起,才可看出那個時代更完整的面貌。

  此外,我們不能只看北京這個政治中心在做什么,還要看看省會城市,甚至更偏遠地方的人在做什么!拔膶W研究會”是在北大發(fā)起的,但在江蘇蘇州一個叫甪直的小鎮(zhèn),有一位小學教師葉圣陶,雖然生活在小地方,但他跟北大師生的精神生活是同步的,他也是“文學研究會”11位發(fā)起人之一——因為葉圣陶有個中學同學在北大讀書,他們就可以這樣連在一起。而北大學生也絕對不會認為葉圣陶是小學老師,沒有讀過大學,跟我們混在一起做發(fā)起人會有什么不得體。那個時代的人們對這一切都感到很正常。

  言論自由對五四時代的人來說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你想創(chuàng)辦報刊就可以創(chuàng)辦。當然那個時代也有壓制言論自由、關(guān)閉報刊的事,但關(guān)了報館可以再開,這在法律上沒有限制。結(jié)社自由在那時也是稀松平常的。周恩來們在南開有覺悟社,毛澤東們在長沙有新民學會。如果過多地把目光局限在五四時代軍閥統(tǒng)治的維度上,只看到軍閥混戰(zhàn),只說外國壓迫中國,可能會過于片面——包括上海的租界本身也是個悖論,租界在帶來治外法權(quán)、國中之國的同時,也帶來了更加先進的文明,帶來很多新事物,比如說“律師”就是在租界里面先示范而后影響全國的。甚至一些非常細小的事,比如街道的整齊、自來水的出現(xiàn)、電燈的出現(xiàn)都是模仿租界。中華民國作為亞洲第一個共和國,之所以在中國產(chǎn)生,租界也是有貢獻的,上海的租界保護了許多革命黨人。

  “五四”時當政的徐世昌恰好是文人總統(tǒng),而不是一介武夫。在徐之前,黎元洪也好,袁世凱也好,以及后面的馮國璋、段祺瑞、曹錕、張作霖這些人,確實都是軍閥。雖然徐世昌是從袁世凱的幕府里走出來的,但是與拿槍者有所不同。在他當總統(tǒng)期間,正好是“五四”的黃金時代。文人政府當然比張作霖這些人要收斂,要更為節(jié)制。幾乎家喻戶曉的是,“五四”學生上街的手段是很激烈的,把趙家樓燒掉了,把章宗祥打了。這些事情在法律上都是可以討論的,并不一定都是愛國行為了,而且曹、陸、章都是“賣國賊”這種說法也是值得討論的事情。學生運動本身,就是“五四”上街這件事也是值得反思的。當時在天安門廣場集會后,一部分比較激進的學生直接往趙家樓去,然后放火、打人。當時北大教師梁漱溟就寫文章說這樣做是違法的,不能在愛國的旗號下為所欲為,愛國不是萬能靈藥,不能打著它的旗號做法律之外、人情之外、天理之外的事。

  

  那個時代才能產(chǎn)生真正學貫中西的人

  

  回到“棉紗大王”穆藕初。他在自己創(chuàng)業(yè)不久、賺的錢不是很多的情況下,竟然計劃拿出一筆巨款,在經(jīng)過“五四”洗禮的學生當中選五個人,贊助他們赴歐美留學,這完全是用民間的方式建立基金會。穆藕初委托蔡元培(以及胡適、蔣夢麟、陶孟和這些人去輔助)物色候選人,最后選出段錫朋、周炳琳、羅家倫、汪敬熙、康白情(他們在五四運動中都有突出表現(xiàn),此時卻被激進的學生們譏諷為“五大臣出洋”)。這五位學生回國后在學術(shù)等領(lǐng)域都有建樹。

  在五四時代,企業(yè)家和知識分子的關(guān)系是非常默契的。穆藕初到北京,都是跟蔣夢麟這些人游玩,而不是去跟達官貴人往來。企業(yè)家的心中有一種對知識的敬畏,對精神的敬畏。那個時代,傳統(tǒng)的東西并沒有失落,中國幾千年來的文化傳承到1919年前后的那幾年,不僅沒有被反掉,而是有非常好的傳承。中國文化溫情、美好的一面,在那些知識分子和企業(yè)家的身上仍保留著,西方文化中進取、向上的一面,他們身上也有了。也只有那個時代才有可能產(chǎn)生真正算得上學貫中西的人。

  林毓生先生有個著名觀點,認為“五四”是全盤反傳統(tǒng),是要打倒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魯迅講“青年人不要讀中國書”,胡適講“中國百事不如人”,錢玄同講“廢除漢字”……這是老師一輩的一些言論,學生一輩的傅斯年、羅家倫也有類似說法,但在這些片言只語后面,仔細看“五四”的代表人物,老師一輩的胡適甚至那位“只手打孔家店”的吳虞恰恰都是熟悉傳統(tǒng)文化的人,而且一輩子都沒離開傳統(tǒng)文化。胡適晚年致力于《水經(jīng)注》的版本研究,魯迅雖然叫別人不要讀中國書,盡量讀外國書,但他自己讀的還是中國書多。弟弟周作人說魯迅讀得最多的是野史,所以魯迅的精神資源很大一部分還是來自中國文化。

  所以,不能只看這些人說過幾句貌似很激烈的話,就斷定他們是全盤反傳統(tǒng)的。事實上,當時北大的學生有主張白話文、辦《新潮》的,也有主張文言文、辦《國故》的,校方都給予了支持。在北大,馬克思主義者可以搞自己的小社團,甚至在北大?瞎_發(fā)表馬克思主義社團的宣言,但北大講其他主義的更多。任何主義,任何不同的思想、主張,都可以在北大同時并存。這就是蔡元培講的“兼容并包”,它在當時不是一句空話,也不只是北大這么做。杭州第一師范學校的學生也辦了類似于《新潮》的雜志《錢江》、《雙十》,但同時有一個反對白話文的學生凌獨見一人創(chuàng)辦一份雜志,就叫《獨見》,背后也有一些老師支持,這本刊物全部用文言文,不帶標點。

  這才是真實的“五四”。那時沒有游行示威法,上街集會、游行是天然擁有的權(quán)利——那個時代真正是“大社會、小政府”,北洋政府比較弱,政府越弱,社會越大,社會的空間越大,所以才會產(chǎn)生相對開放、相對寬松的時代。

  后人回眸那個時代,總感覺隱藏著什么不同的東西,其中一個不同就是中國文化的根還沒有被切斷。胡適們雖留洋多年,但骨子里仍是傳統(tǒng)的中國人,他們身上有中國文化的一面。我們不能狹隘地把中國文化理解為儒家文化、“四書五經(jīng)”那一套。中國文化有很多側(cè)面,特別是我們現(xiàn)在忽略的東西,比如說中國文化中非常強調(diào)地域文化,每個地方的文化都獨具個性魅力。胡適就是典型的徽州文化的產(chǎn)兒,雖然有西方文化給他的滋養(yǎng)。魯迅身上帶有江浙文化特別是紹興文化的印痕,包括一些負面的因素也是紹興文化帶給他的,但是他最有魅力的一面同樣是地域文化帶給他的。抗戰(zhàn)、“文革”,一輪又一輪對文化的毀滅,對文化的傷害,到最后不但切斷了幾千年精英文化的根,也切斷了草根文化的根,切斷了地域文化的根,而地域文化恰恰包含一個人安身立命最需要的東西。今天的四川人、陜西人可能差異不大,但在50年前、100年前,其差異是非常大的。地域文化如果傳承、延續(xù)下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抗大一統(tǒng)王朝的壓榨,因為每個地方有它自己相對獨立的文化體系,連換王朝也換不了的一套文化、習俗等。

  

  不幸的是這樣一個時代很快結(jié)束了

  

如果說“五四”是全盤反傳統(tǒng),乃至導(dǎo)致了后面的“文化大革命”,這在歷史的鏈條上很難找到印證。“五四”和“文革”之間沒有任何可以連接的地方。“五四”強調(diào)的核心詞之一就是獨立的個人主義;
五四時代最流行的主義是無政府主義,這是政府打壓的對象。那些信仰無政府主義的人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人品好,如巴金,再如三十幾歲就病故的辛亥革命元老劉師復(fù)——他不要政府,干脆連姓也不要了,就叫師復(fù)。無政府主義在當時還是一股非常向上的思潮,青年毛澤東也曾被吸引。這股思潮只開花不結(jié)果,但我們不能因此否定它曾經(jīng)的意義和價值。追求無政府主義的本身也是對社會公正的一種訴求,不是簡單地去建立一個無政府主義的天堂。五四時代,政治看上去甚至有點邊緣,因為社會得到一定程度的解放,人們就不太把政府說的話當回事,社會的價值評判體系并不掌握在北洋軍閥手里,總統(tǒng)、總理、總長不代表真理!拔逅摹钡淖钌畹镊攘驮谶@里——權(quán)力中心和真理中心不是合一的,而是分離的。人們跟政府之間,跟權(quán)力之間保持著一種相對游離的狀態(tài)。我們還不能說那時已有了非常成熟的公民社會,但至少有相對獨立的個人空間,有相對獨立的民間社會,從經(jīng)濟上看是這樣,(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從文化上看是這樣,從政治上看也是這樣。不幸的是這樣一個多元的、有各種可能性的時代很快就結(jié)束了。

  若概括“五四”的特征,第一個重要特征當是社會的出現(xiàn),或者說社會的解放。我們現(xiàn)在也講思想解放、個性解放,但最本質(zhì)的解放應(yīng)該是社會的解放。只有社會解放了,思想解放、個性解放才不至于成為空話。真正的解放是自己解放自己,而不是某個救世主來為你做主,來解放你。

  第二個特征是語言的轉(zhuǎn)換。雖然文字只是一個符號,一種表面的東西,但是它的背后是思維方式的轉(zhuǎn)換。文言思維和白話思維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思維,文言相對更具有貴族性,是少數(shù)人擁有的權(quán)利,而白話就是口頭隨意說的話。一個時代選擇一種語言作為主要語言,思維方式也必會隨之相應(yīng)改變。

  第三就是價值評判體系的多元化。“五四”之前,中國已廢除了科舉,但此后相當長一段時間,整個價值評判體系還停留在科舉時代,還是“學而優(yōu)則仕”。只有到了五四時代,我們的價值評判體系才開始多元化。一個人上了新式學堂,留洋回來有無數(shù)不同的出路,可以去銀行當職員,可以去工廠做工程師、做管理人員,也可以去學校做教師,可以做編輯、記者……不再是幾千年來那種“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單一模式。正是這樣一個時代才會產(chǎn)生新文學、新思潮。

  整個五四時代,陳獨秀創(chuàng)辦的《新青年》很有代表性,但我們常常忽略了《新青年》之外的其他刊物,比如1917年創(chuàng)刊、1925年?摹短窖蟆冯s志。如果要研究中國近代史,在我看來《太平洋》的價值不亞于《新青年》!缎鲁薄、《新青年》不討論制度性的問題,只關(guān)注思想文化層面的東西,《太平洋》恰恰是以制度討論為主的政論性雜志,在這上面發(fā)表文章的學者,包括北大教授王世杰、陶孟和、周鯁生、李大釗、胡適、李四光以及李劍農(nóng)等人。關(guān)于分治還是統(tǒng)一,聯(lián)省自治還是中央集權(quán)制的討論,當時曾經(jīng)非常熱鬧,《太平洋》上幾乎每期都有這樣的文章。

  《新青年》上的隨感,那些關(guān)于文化、思想的討論和《太平洋》雜志上關(guān)于制度的討論放在一起才構(gòu)成了“五四”一代知識分子完整的思想圖景:他們到底想了些什么、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如果我們單獨把《新青年》拿出來說這就是“五四”,那我們看到的“五四”就是片面的。我個人有一個猜測,1949年以后我們對《新青年》頂禮膜拜,把它放大到足以遮掩當時所有報刊的程度,應(yīng)該跟《新青年》后來的轉(zhuǎn)變有關(guān)。1920年以后《新青年》變成了一本宣傳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雜志,所以它身上就天然地罩上了政治正確的光環(huán),其他重要報刊卻被慢慢地淹沒、遺忘了。

  

  他們是為“美好的今天”而奮斗

  

  歷史留下的遺憾是,五四時代那種多元的思潮并存,人們可以坐下來討論、對話的社會氣氛,在“五卅”之后激蕩的民族浪潮中不可能幸存下來——加上兩大國際背景:一個是紅色思潮崛起,另一個是二戰(zhàn)——比較片面、激烈的思潮逐漸占據(jù)上風。對中國來說從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日本占據(jù)青島起,不用等到“九一八”,在這樣一種民族危機的壓力下,“五四”那種生活方式很難再維持下去了。所以,在“九一八”之前,胡適在學生中的影響要比魯迅大得多,而“九一八”之后,魯迅的受歡迎程度日趨上升。魯迅其實從來沒有抗日言論,沒有寫過什么抗日文章,他跟日本人關(guān)系非常密切,也是留日出身,但是他雜文里面民粹主義夾雜著一點民族主義的因素,對政府、精英的冷嘲熱諷,加上他出色的文學才華,似乎代底層、邊緣、弱勢群體立言的平民立場,要比代表精英文化的胡適更能吸引中下層的青年學生。慢慢地在民族危亡當中,理性的聲音就失去了主導(dǎo)權(quán)!拔逅摹蹦欠N多元的、開放的,試圖通過和平、漸進的方式來推動中國的路徑漸漸處于下風。

  “五四”當時確實有軍閥混戰(zhàn),有各種不同的力量,但那套憲法、國會、內(nèi)閣的框架已經(jīng)搭起來了,也是事實!拔逅摹彪m然有很多不足(任何時代都會有不足),但至少給每個人提供了追求夢想的各種可能性。蔡元培去世后,陳獨秀寫了一篇文章說,“五四”沒有領(lǐng)導(dǎo)人,但在言論上負主要責任的是他和蔡元培、胡適三個人。這三個人基本上代表了三個不同的方向。胡適代表一條漸進的變革之路,蔡元培更大度一些,他是講兼容并包的,大肚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甚至能兼容左右翼。陳獨秀是胡適的另一面,代表了以激進革命來改造社會的道路,當然,他到晚年也反思了,回到了沒有踏上激進之路的前“五四”狀態(tài)。中國最后選的是陳獨秀的激進之路,陳獨秀反思了,但別人沿著他的路走下去了。歷史有很多的峰回路轉(zhuǎn),有很多的“之”字形,走來走去,這個歷史又走回來了。

  我們現(xiàn)在生活的時代理應(yīng)比五四時代更好——當然,更好的前提是我們愿意付出多少努力。這里,我想借用米奇尼克的兩句話來定位“五四”:其一,“我們不是為美好的明天而奮斗,而是為美好的今天而奮斗!”這個說法對今天的國人來說多么新穎,但是放在“五四”時代,他們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都是可以追求的。在90年前,他們“為美好的今天而奮斗”早就是現(xiàn)實了。其二,“為一個不完美的社會而奮斗,不是為一個完美的社會而奮斗!”寧愿為一個不完美的社會奮斗,也要比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完美的天堂而奮斗更好。

  地上建不起天堂,我們只能建設(shè)人間,生而為人注定只能做人間的平凡事!拔逅摹蹦且淮藳]有為天堂而奮斗,他們只是在實踐他們自己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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