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是什么時候原諒了我
發(fā)布時間:2018-06-28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如果“嚇破膽”的這個說法成立,我的膽子恐怕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嚇破了。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不太愿意回到我出生的村莊大埠子村。
用現(xiàn)在的眼光看,那些不愿意再去回想的畫面或者場景,有可能是被一顆敏感的心靈夸大了,可越是想要遺忘,卻會越加清晰地記得。我也確信,自己的心靈成長和性格的養(yǎng)成,與那段童年在鄉(xiāng)村的生活密切有關(guān)。
我還沒上幼兒園的時候,經(jīng)常在大埠子村晃蕩,時常會產(chǎn)生些奇異的想法,比如看到碩大的草垛,就忍不住想要知道,火苗會不會從它的中央穿過,燒出一個通道,我可不可以從這個通道爬過去,穿越到另外一個世界。
想著想著,好奇心就強烈起來。終于在一天下午,我顫抖著手劃著了火柴,點燃了與爺爺家房子緊挨著的草垛。那一幕我記得太清晰了,一根渺小的、不起眼的火柴,在與麥草接觸之后,先是小范圍地燃燒著,然后在幾秒之間,放大為惡魔般撲來的火勢。臆想中能燒出一個漂亮通道的結(jié)果沒看到,出現(xiàn)在我瞳孔里的,是一個沖天大火球……
此后的事情不記得,我失憶了。
幾天后,母親跟我說:“去爺爺家看看吧。”
我沉默不語。
母親說:“沒事的,你是小孩子,沒人會打你。”
有了這個承諾,我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爺爺家。
爺爺家的門口,是一個怎樣災難性的畫面啊,整個草垛變成了一堆灰燼,地面上是草灰與灰黑色的水坑,房屋的土墻壁,被熏燒得一片烏黑,每一個看到我的人,都默默轉(zhuǎn)過身去,那眼神讓人顫栗。
有個叔叔走了過來,冷著臉對我說:“你知不知道,就差一點,你把這一排房子全燒了!蹦桥哦噙_十間的泥坯草房,是父親帶著五個兄弟花了一個夏天建起來的。
我站在草灰邊上,宛若站在世界盡頭,想要放聲大哭,卻哭不出聲音,哭不出眼淚,那一刻覺得,自己的一生走到了盡頭。生命里仿佛有些東西,伴隨著這草垛一起燃燒掉了。
上小學后,我又惹出另外一個禍端。
大約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在午睡的當口,帶著最好的朋友,來到村里的供銷社,掏出五元面值的人民幣買水果糖,請客,在同學們羨慕的眼光里,沾沾自喜。
沒想到,供銷社的老頭,在我們剛剛返回學校后,就去家里跟母親告了狀。那是五元面值的人民幣,對于孩子來說,是一筆巨款,就算對于一個家庭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錢。
我把母親的三十五元都藏了起來,藏在客廳桌子抽屜的底下。偷藏的動機是,可以買一個孩子所有想要的東西。但我并不知道,這三十五元是母親所有的存款,整個的家底子。
失去這筆錢的母親哭泣了三四天,她哭得越傷心,我就越不敢承認自己拿了這筆錢。
母親問:“到底是誰偷了我的錢?到底是誰?”
我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直到供銷社老頭告發(fā)了我,心里才一塊石頭落了地——找回這筆錢剩余還沒被花掉的三十元,母親可以不哭了。
許多年后我才明白了這個事情帶來的災難性后果,母親因為這件事情,和大家庭里的許多人吵了架,她覺得是別人偷了這筆錢,卻沒想到“家賊難防”。
整個青少年時代,我一直覺得,是因為這件事,母親對我徹底失望了——這件事帶來的內(nèi)疚感,遠遠超過其他一切恐怖事件加在一起所造成的創(chuàng)傷。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不敢和母親談這件事情。
母親,不知道您是否已經(jīng)原諒了我,如果是,請告訴我您是什么時候原諒了我。
離開家鄉(xiāng)之后,我喜歡住在繁華的地方,道路整潔寬闊,高樓大廈,人潮洶涌,夜晚的時候霓虹閃爍……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把在大埠子村時積存于骨子里的落寞與恐懼掩蓋掉。
這三十年來,我每年都要回大埠子村一兩次,但無論多晚,都要離開那里到縣城去,不愿意在大埠子村過夜。擔心黑夜到來的時候,夜色所帶來那種久遠的、令人生畏的氣息。
曾花掉很長一段時間,與童年的自己不停地交談,我知道,最終還是選擇了擁抱自己,與自己實現(xiàn)了和解。
【選自網(wǎng)易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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