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臺靜農(nóng)（節(jié)選）張昌華

桃李春風重儒林

有人把學者分為“身教”和“書教”兩大類，臺靜農(nóng)顯然屬于前者。

他有兩句口頭禪“那么”、“也好”，溫良恭儉讓，聊見他的亦慈亦讓襟抱了。他平民意識非常濃，在家事母之孝，在校理事之忠，處世待人之誠，有口皆碑。他執(zhí)掌（臺大）中文系二十年，辦公室大門永遠敞開，任何人進去不必喊“報告”，儒雅、祥和。

他對學生像待子息，親切、謙和又富耐心。一次，一位學生向他訴說，想看泱泱五百卷《太平廣記》中某一冊，他說：“下次我?guī)б惶捉杞o你看�！蓖瑢W們聽了哄堂大笑，以為老師在說笑話。下周上課時，他果然捧了一函十冊《太平廣記》借給那位同學。某年，班上同學玩

“母鴨帶小鴨”的游戲，邀先生參加。同學們故意逗先生當小鴨，他聽從了，跟在老鴨屁股后面，揮手揚腳，活像個孩子。

他包容廣博，對有良知者都悲憫關愛，特別是對一些一時身處逆境的人士。1960年，《自由中國》雜志被判“罪”�？�，雷震等四人被捕，編委聶華苓亦被監(jiān)控。他人躲之不及，臺靜農(nóng)親自出馬，面請聶華苓到臺大上現(xiàn)代文學創(chuàng)作課。

他重友情如生命。他與李霽野情深近90年。1928年他受李之牽累而下獄，無怨悔。4年后，他第二次被捕，蓋一朋友將其父遺物一化學儀器存放在他家，被當局判為“新式炸彈”。徒然受累，但他絕不疏遠友人。

當然，醇篤狷介的臺靜農(nóng)的禮讓也是有度的。小事馬虎，大事不茍且，曲折是非，胸中自有一把尺。臺灣人情風重，托請之事屢屢，臺靜農(nóng)從不為“八行書”所左右。校長傅斯年一提臺靜農(nóng)，就豎大拇指稱“剛正不阿”。所以，有人評說臺靜農(nóng)有孔圣之風——“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

尋得桃源為避秦

臺靜農(nóng)多才多藝。工書、善畫，亦能治印。書藝，那是他“教學讀書之余,每感郁結意不能靜，惟弄毫墨以自排遣”之果。他的書法師明人倪元璐。張大千評論:“三百年來，能得倪書神髓者，靜農(nóng)一人而已�！�

臨池之余，還偶作梅花。畫作其意高雅，極饒情致。

擅書畫，這本是生財之道，而他淡泊之極，毫無忮求之心。凡他門下的弟子，幾近每人都有他的手跡；系里的中年教師，多半都獲贈過他刻的印章。大凡登門求書者，沒有徒手而歸的。他常說：“盡管拿去,盡管拿去!”門墻們不忍揩先生的油，常贈以名貴煙酒，于是，他的書架亦成了百貨公司的煙酒柜。吃不了，他轉手送人，從不吝嗇。80歲時，他舉辦了一次書展，轟動臺北。耄耋之年，寫字不易；加之，他一生幾乎與窮為伍。在眾人強行勸說下，勉強訂了潤格。不過，有時那潤格也僅一紙空文而已。一位老學生拿了幅名家字，請他題跋，學生給潤筆費，他堅拒；在學生再三央求下才收，老先生反覺得欠了人情，又展開長卷，在文末添作了一枝梅花。

臺靜農(nóng)生前藏有明人倪元璐5幅真跡，平時珍如拱璧。在他去世前3個月，一并捐給臺北故宮博物館。

且樂生前一杯酒

“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后千載名�！�

一位學者朋友對我說:“寫臺先生，除寫他的風骨之外，還要寫他的窮，他的幽默，他的不拘小節(jié)，絕不能不寫酒�！�

窮,似乎像條毒蛇，纏了臺靜農(nóng)一生。1924年，他與李霽野在北平求學，為慶祝李霽野譯完《往星中》，他們想看卓別林演的《賴婚》，沒錢。臺靜農(nóng)急中生智,當了件衣服，看了場電影還吃了次餛飩、火燒�？箲�(zhàn)時在白沙，舒蕪經(jīng)常見到有時快到吃飯，碰到臺師母還在慢慢地向后山小店走去，“賣一件衣服，買米回來做飯”。1946年他赴臺大上任，賣了明版《金瓶梅》作川資。到臺后,一家老小七口,全靠他的薄薪，窘到?jīng)]錢買煙、買報，向小店老板賒賬；久之，老板拒賒。到臺后，在臺大住的那日式舊居，一住40年！老伴去世時,他寫《憶妻》中就有:“相看兒女催人老，柴米相商累汝多”悲酸的詩句。

臺靜農(nóng)窮，絕不酸。愛以幽默解嘲，又不拘小節(jié)。在白沙時，一次向舒蕪先生借劈柴刀，臨走時舉刀笑著說:“路上還可以做一票生意啦！”在滬登船赴臺時，方師鐸將身上一半錢借他，他瀟灑地往口袋一塞，也不言謝，反邀方師鐸上岸:“找個小館子吃一頓！我現(xiàn)在有錢了，我可以請客!” 80歲時，他自制一方印章，一側刻“開歲八十矣，戲制此印，以驗老夫腕力”。示門生林文月。不待贊美，自己說：“不錯，手勁還可以�！蓖砟�，寓居美國的兒子請他去玩一趟�；貋碚動^感，他說，第一快事是喝了瀘州老窖。別人說美國好，他說:“美國有什么好，沒有一個土地廟！”病重確診是患了癌，家人擔憂，他卻說：“沒想到我中了頭獎！”真是個老頑童。

——《傳記文學》

2004年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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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靜農(nóng)（1902年－1990年），字伯簡，安徽霍邱縣葉家集鎮(zhèn)人。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書法家。早年系“未名社”成員，與魯迅交厚。先后執(zhí)教于輔仁、齊魯、山東、廈門諸大學及四川江津女子師范學院，后為臺灣大學教授。其書法廣泛涉獵金文、刻石、碑版和各家墨跡，篆、隸、草、行、楷諸體皆精。亦擅篆刻、繪畫。有《臺靜農(nóng)書藝集》及小說、散文等書出版。（百度百科）

⑴

下列對本文有關內(nèi)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當?shù)膬身検牵?分）

A.臺靜農(nóng)先生曾應邀參加學生們玩的“母鴨帶小鴨”的游戲，他扮作小鴨，跟在老鴨屁股后面，揮手揚腳，活像個孩子。作者通過這一情節(jié)，生動表現(xiàn)了臺靜農(nóng)的老頑童性格。

B.

本文多用典雅的書面語。如“襟抱”，意即胸襟；“門墻”，意即學生；“潤格”，意謂作品收費標準；“川資”，意謂路費。這些典雅的書面語與全文思想內(nèi)容十分切合。

C.

作者引用了張大千的評論：“三百年來，能得倪書神髓者，靜農(nóng)一人而已�！币源吮砻髋_靜農(nóng)先生的書法藝術獨具造詣，超凡出塵。

D.

在白沙時，臺靜農(nóng)先生曾窮得向舒蕪先生借劈柴刀。但他臨走時舉刀笑著說:“路上還可以做一票生意啦！”如此之窮，仍在打算做生意，這充分體現(xiàn)了他的頑強、樂觀。

E.

本文從多個方面刻畫了臺靜農(nóng)先生的形象。在學生面前，他是溫厚師長；在朋友面前，他是古道熱腸的摯友；面對錢財，他淡泊之極；面對生活的窮困，他樂觀豁達。

⑵有人評說臺靜農(nóng)有孔圣之風——“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請從文中找出這種評價的一些依據(jù)。（6分）

⑶本文中用了幾個小標題“桃李春風重儒林”、“尋得桃源為避秦”、“且樂生前一杯酒”。請簡要分析這些小標題的作用。（6分）

⑷請結合本文內(nèi)容和你對人生、社會的理解，談談臺靜農(nóng)的哪些品格讓你欽佩。（8分）

參考答案：

12.⑴E3分，B2分，C1分。（A臺靜農(nóng)參加“母鴨帶小鴨”的游戲，體現(xiàn)的是他“對學生像待子息，親切、謙和又富耐心”。D臺靜農(nóng)舉著柴刀說“路上還可以做一票生意啦”，意思是：可以用這把柴刀搞一次搶劫。這是玩笑話。

C “臺靜農(nóng)先生的書法藝術┄┄超凡出塵”，似有過譽之嫌。）

⑵這個評價，體現(xiàn)了臺靜農(nóng)品格的兩個側面——溫厚善良，正道直行：①他對待學生親切、謙和又富耐心。如把《太平廣記》借給學生，參與學生的游戲。②他包容廣博，對有良知者都悲憫關愛。如面請落入困境的聶華苓到臺大上課。③他古道熱腸，極重友情。如盡力幫助李霽野等朋友。④他不懼強權，如敢于幫助

“罪人”。⑤他處事公正，如從不接受托請。（前三點“溫厚善良”意3分，后兩點“正道直行”意3分）

⑶①各領起局部內(nèi)容，概括傳主品格的一個側面�！疤依畲猴L重儒林”概括他關愛學生，熱心幫助朋友和身處逆境之士，處事公正�！皩さ锰以礊楸芮亍备爬ㄋ�輕財重義�！扒覙飞�前一杯酒”概括他樂觀豁達。②作者借用這些詩歌名句，抒發(fā)了對臺靜農(nóng)先生的欽佩、褒揚之情。③這些詩歌名句增添了本文語言的精彩典雅，使本文語言風格與思想內(nèi)容更契合。（每方面2分，意思對即可）

⑷例：

①臺靜農(nóng)愛生如子、親切謙和的為師風范令人欽佩。只有心性寬厚單純、熱愛教育的老師，才會給予學生關愛和平等。

②臺靜農(nóng)熱心助人、關心保護朋友的古道熱腸令人欽佩。在冷漠之風毒害社會機體的今天，更應弘揚這種熱心助人的傳統(tǒng)風尚。

③他輕財重義的品格令人欽佩。當今社會，物質(zhì)主義盛行，許多人重利輕義，一些所謂文化人、藝術家也不能免俗。臺靜農(nóng)的風范，當使這些人汗顏。

④在生活艱難甚至身患絕癥時，他樂觀豁達，這令人欽佩。只有人格堅韌、心胸豁朗、熱愛生活的人，才能像臺靜農(nóng)先生這樣，直面人生的困境而不頹喪。

（每指出一個欽佩點并能結合自己的理解，得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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