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的冬天,隨著貴州省“文革”的一次大反復,“小太陽”李再含下了臺,藍亦農(nóng)、張榮森二位軍長奉命率部隊和大批軍代表來貴州接管省革委大權(quán)。到了1970年的冬天,省革委決定,從省級“五七干�！敝羞x調(diào)800人充實工業(yè)戰(zhàn)線。這算是“文革”開始以來,落實干部政策的第一個大舉措。名單宣布后,我們便離開“干�！庇墒「镂�政治部接收。在正式分配工作之前,先組織了一次“拉練”,目的大概是在我們重新走上工作崗位前,再來一次強化教育吧。
　　“拉練”的日程是,第一階段走40公里到平壩縣的馬場,停留一個星期,同貧下中農(nóng)同吃、同住、同勞動,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第二階段,從馬場再走大概40公里到省委黨校停留一個星期左右,進行思想總結(jié),然后正式分配工作。
　　800人的隊伍于1970年的12月中旬浩浩蕩蕩地從貴陽出發(fā)了,一切按行軍的規(guī)定。隊伍從貴陽出發(fā)時“士氣很高”,歌聲陣陣,但走了不到一個鐘頭,便慢慢地聽不到歌聲了。掏手巾擦汗水,成了隊伍中此起彼落的動作。走在連隊后面的軍代表見此情景,便下令休息。走走停停,夜幕降臨時才到了預定的宿營地――清鎮(zhèn)縣(當時還是縣)的偏坡村,行程不過25公里。第二天的行程不到20公里,也走了大半天。最后到達目的地馬場,800人全部分散在場鎮(zhèn)附近的農(nóng)家居住,實行“三同”以接受“再教育”。
　　安營扎寨之后的生活便是上午“講用”,下午勞動�！爸v用”就是談走了80里路的思想收獲和體會。深刻而又精彩的“講用”者大有人在,一位處長上臺三句話:“抗日戰(zhàn)爭時是走路的兵;解放戰(zhàn)爭到了東北就騎上馬,很少走路了;進城后更是以車代步,腳懶了,思想也……”似乎有些含混不清,羞羞答答,大概的意思是逐步變“修”了吧。接踵而上的發(fā)言者,雖遠遠不如這位處長那么精彩,卻也是體會多多,當然也有個別發(fā)言者例外。
　　說到勞動,生產(chǎn)隊并不要我們加入到他們的社員當中去,而是派一個或兩個隊的干部領(lǐng)著我們?nèi)ネ谒疁�、除草皮等。這樣一來就只能去體會勞動而不能如領(lǐng)導所希望的那樣,在勞動中學習貧下中農(nóng)的先進思想了。我聯(lián)想到1957年至1958年在臺江參加勞動的那一年,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三同”,不僅和社員一起勞動、在社員家吃飯,而且還要擔任社里的一個職務(wù),比這樣所謂的“三同”踏實得多了。
　　第二階段的“拉練”,目的地是位于花溪桐木嶺的省委黨校。從馬場到黨校沒有大路,約80里。依然是兩天走完,到達宿營地松柏山后,我和省委組織部的張、高、逯三位原來的處長被安排在松柏橋頭的一戶農(nóng)家住宿。這是一幢寬敞的長三間新房,還有院壩和圍墻。在那個年代能修建這樣一幢新樓,可見主人乃非凡之輩。主人家用稻草給我們鋪了床,送來了開水,然后便離開了,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要體現(xiàn)一下貧下中農(nóng)的教育責任。
　　第二天下午,黨校的軍代表們敲鑼打鼓地來迎接我們這支“凱旋”之師。如果說走完40公里路到馬場時是小“講用”,那走完80公里駐進黨校后,便是大“講用”了。800人在一起,擠滿了那個并不寬敞的禮堂,著實熱鬧了幾天。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當屬某廳長的發(fā)言,他不是談個人體會而是代表所在的連隊發(fā)言,“有的同志說,雖然在勞動中感到腰酸背痛,但革命意志更堅定了”,“十多天的行軍、勞動顧不上洗澡,身上臟了但思想更干凈了”,“腳上起了水泡,手上起了血泡,但頭腦更純潔了”如此等等。用當時較為流行的語言來表達,就是這次“拉練”使人“脫胎換骨”,由“修”字號干部一變而成了嶄新的革命干部。這樣的“講用”自然引來了不同意見,有人說也許是他剛出“牛棚”不久,尚處于暈頭轉(zhuǎn)向之際,只顧迎合時下那種虛浮之風,把應(yīng)當掌握的分寸也忘記了;有人說因為他過去當廳長時照念別人起草的講稿念慣了,這次也如法炮制,故而鬧出笑話�？傊�,對他有所諒解就是了。
　　“拉練”以慶祝1971年元旦而圓滿結(jié)束。除軍代表集體到各連拜年,舉辦了自編自演的同樂晚會、元旦會餐等等之外,重頭戲是以連隊為單位出元旦�？�(墻報),要求每個人都用詩書畫或文章寫出自己的感想,當然免不了又是“百花齊放”。我自己也寫了一首詩,原文是:“廿載是非憑誰道?疾風最能知勁草。革命原非為功利,褒貶無須去計較�；厥仔谐痰婪翘�,指顧征途路尚遙。莫謂流年暗中換,丹心向陽志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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