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的密探 刀鋒之先
發(fā)布時間:2020-04-07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有很多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為什么來做記者?為什么要去南方報業(yè)做一名記者? 老實說,我不知道。我能給出一個漂亮又無懈可擊的答案,所有的答案,例如我想要一個更公平更自由的世界,聽起來都太宏大,甚至連我自己,想到都要發(fā)笑。
還是從頭說起,一年半前的星座書上說,你要改行。那時我覺得,怎么可能,和身邊同學一起尋找各種實習,新加坡烏克蘭或者波蘭,匯豐渣打或者四大。忽然有一天,覺得非常焦躁,也許物質供給太過豐饒,但精神上卻一片狼藉。
終于有一天,一個電話,就訂了機票,南下廣州。
深夜11點,抵達白云機場,沒去暫住處,叔叔帶著我直奔廣州大道中。暗夜里,車在大道上盤旋,掠過那座黑夜中看起來略顯破舊的主樓,閃閃發(fā)亮的燈牌上寫著:南方報業(yè)傳媒集團。
從那一刻,彷如陷入了魔障,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妒ソ洝防,索多瑪和蛾摩拉被告知:切莫回頭。一回頭,就是萬劫不復。我則是不回頭,如墮深淵。
2010年,我從學校畢業(yè),終于第一次,直面這個社會的肌理。
這一年,我第一次去地級市出差,第一次和民工與妓女聊天,第一次真正關心房價、醫(yī)療、教育帶來的痛苦,第一次被人以無助的眼神注視,被尋求幫助,被寄予期望;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悲傷是如此真實而容易接近,而我的無力感和那些向我傾訴的人一樣,肆虐生長。
1月份,做《少女媽咪》的采訪。我還記得冬日的冷風里,我穿越半個城市去采訪少女阿朵。我局促不安地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自然而然地躺臥在我的對面,講起那些混亂而令我難堪的過去與現在。她如此自然,我卻總覺得茫然。
而她的男朋友在某個瞬間悄悄對我說:其實,她很羨慕你。她笑起來,臉蛋變得紅撲撲的。偷偷拉我出門,塞給路過的每一個乞丐50元錢,然后熟練地點起一根煙。
稿子出來半年后,我聽說,他們倆分手了。再后來,我失去了她的消息。但我仍記得采訪完了的每一個夜晚,我從楊箕村地鐵站走出來,慢吞吞地走回家,冷風激烈地親吻著我的脖子,不留情面地鞭笞著每個人。
7月,我從學校畢業(yè),正式開始工作。在廣州公園前地鐵站,我和上萬人站在一起歡呼、吶喊,和在人群中傳來傳去的印著各類標語的A4打印紙交織在一起,幻化成一道白色的、緩慢的光。一個執(zhí)著的老大爺連普通話都說不好,卻執(zhí)拗地要走了我的電話,末了一次次給我電話,操著粵普交織的口音,要和我談談他所深愛的這座城市。10月,我又一次見到了巴索風云,我們坐在一起,愉快地談論他為這個城市所做出的一切努力,末了他背起包,告訴我,“我晚上要和櫻桃白見面,商量之后該做什么。”
望著他的背影,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我會在去年,對這座城市和這個行業(yè)一見鐘情。我相信我和他所談到的,他們一點一滴的行動,和媒體一句一言的報道,假以時日,都足以令這個世界發(fā)生哪怕是一分一毫的改變。我們堅持的,都值得堅持。
這一年,我見過深圳民工街舞團的團員們,見過香港金像獎影后鮑起靜女士和她的先生方平,見過知名建筑師,也見過祖?zhèn)骼系甑睦习。地位固然懸殊,但?zhí)著、善良與寬厚,卻毫無分別。
這一年,由衷要感謝《人物周刊》的老師們。在這一行,大家習慣互稱老師,但對我而言,稱呼他們?yōu)槔蠋煟瑓s真的是發(fā)自內心地感謝他們的教導。有時候想想我的同學們,在高樓大廈里穿梭,說話都夾著幾個英文單詞,號稱“international”,薪水自然也比我豐厚。但是,我可一點都不羨慕他們。上大學前,我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多讀書、多識人、多行路,在這里得以完美實踐。對于如此青澀的我,再也沒有一個地方,會比這里的氣氛更溫馨、寬松、友愛,會給我更多機會,令我更深層次地了解我和我所處的這個時間節(jié)點。
這一年我最喜歡的作家勞倫斯•布洛克寫過,“我推過那道墻,墻移動了一點點!币荒甑挠浾呱,讓我領悟,在我面前,始終有一堵墻,很高、很厚。
我行走在刀鋒之先,試著推這堵墻。即使不動,我也并無遺憾。
。R李靈珊,本刊記者,2010年代表作有《香港配角 其實,我是一個演員》、《互聯網的社會圖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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