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國涌:在黑磚窯面前沒有辦法不悲觀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黑磚窯事件曝光,舉世震驚。即使我們愿以最大的善意看待這個時代,也不得不承認,中國正在黑磚窯中一點點地淪陷,事件發(fā)生地是山西,這些年來,不幸的新聞不斷從那塊黃土地上傳來,太多的不幸?guī)缀踝屓苏f不出話來。當層出不窮的礦難讓我們的神經(jīng)漸漸麻木時,突然意外地爆出了黑磚窯,下次還不知道是什么窯或非窯。這個時代,每時每刻都有意外,都會有我們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發(fā)生,只是有許多事情在成為新聞之前被無數(shù)道過濾器過濾掉了,沒有機會成為新聞,但是沒有成為新聞并不意味著事情不存在。那些獲救的孩子、大人,黑磚窯事件的受害者還是有幸的,他們有幸被新聞的聚光燈照到了,他們的厄運暫時中斷。
山西病了,絕不只是山西的病,山西是中國的一部分,山西有病,是中國的病。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注定了無濟于事。我分明感受到這種病正以加速度惡化,如果繼續(xù)拖延根本性的治療,在制度層面動手術(shù),恐怕希望會越來渺茫。到目前為止,我們還看不到這種可能性。
罪惡的病正在吞噬中國,黑磚窯如同一個隱喻,可惡的不僅是黑心的包工頭,不僅是包工頭后面貪婪而驕橫的窯主,也不僅是當?shù)氐墓倮、警察,可惡的是這個時代。在黑磚窯面前,堂皇的法律失效了,蜘蛛網(wǎng)一般細密的國家機器失效了,一切文明的外衣脫落了,這是對人性最嚴峻的一次考驗,罪惡、野蠻、愚昧這些詞,此時都變得那么無力。電視畫面上的夜夜笙歌,那些漂亮的歌聲顯得多么荒謬。當黑磚窯中的孩子在恐懼中顫栗時,“快樂男聲”的淚水是多么廉價和無聊,那些同樣年輕的孩子們興奮、激動的尖叫顯得多么蒼白而滑稽。盛世,盛世,年年月月日日,我們都被告知,我們有幸生逢盛世。是的,盛世,黑磚窯就是盛世最好的注腳。
這個時代,所有的政治想象力都已被封禁和過濾,所有的文化想象力都已被閹割,只剩下一點可憐的經(jīng)濟想象力,消費許可替代了其他的一切,這也是我們唯一擁有并引以驕傲的。對物質(zhì)的欲望正在吞噬中國,黑磚窯不過是這種欲望的化身。為了這種欲望,什么都可以在所不惜,人性的堤壩就是被這種欲望的洪水沖毀的,中國就是在這種欲望中一點點淪陷的。
貧富的鴻溝,兩極分化的裂縫,讓整個社會失去了平衡。黑磚窯就是這個失衡社會的產(chǎn)物。在失衡社會里,只有最后的經(jīng)濟想象,越來越多的人將被物質(zhì)欲望所控制,時刻處于躁動不安之中,躁動不安比任何東西都來得可怕,在這種躁動不安中,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眼見十字街頭的燈紅酒綠,眼見電視鏡頭中明星大款光鮮亮麗、不可一世,眼見萬丈高樓平地而起,眼見財富神話一個接一個爆出,世人內(nèi)心的焦慮、內(nèi)心的不平隨時都可能轉(zhuǎn)化成罪惡的念頭,越過人性的防線,泛濫決堤。
黑磚窯也許就是中國的宿命,任何一個具有正常理智的人,在黑磚窯面前,都沒有辦法不悲觀。如果不把政治想象力和文化想象力還給國人,允許國人也能在經(jīng)濟想象力之外展開自己的翅膀,即使整治了那些暴露在陽光下的黑磚窯,也平復不了國人心中的躁動、不安,消解不了橫亙在社會之間的巨大鴻溝,類似的事件還會層出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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