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侃采桑子【國學大師黃侃傳奇】
發(fā)布時間:2020-02-27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黃侃先生(1886―1935),是我國近代著名的文字學家、訓詁學家和音韻學家。他和他的老師章太炎被共稱為“乾嘉以來小學的集大成者”,“傳統(tǒng)語言文字家的承前啟后人”,他是章太炎弟子中最有成就者,繼太炎先生之后著名的國學大師。黃侃不僅是著名的學者,而且也是近代民族民主革命家,他早年在日本參加孫中山先生領(lǐng)導的同盟會,從事推翻清王朝的革命活動,是辛亥革命先驅(qū)者之一。
幼時聰穎勤學絕人
黃侃先生是湖北蘄春人,其父為二甲進士出身,曾官至四川按察使。為人清正,執(zhí)法嚴正,不畏強權(quán),蜀人頌為“黃青天”。后因平反冤獄得罪權(quán)貴辭官而去。黃侃自幼聰穎過人,三歲時拜名儒江叔海(瀚)為師,初授《論語》,每次方一上口,即能背誦。四歲隨父游成都武侯祠,壁懸聯(lián)語甚多,小黃侃一覽,便默然不忘。人以其早慧,皆呼為“神童”。七歲時所作詩句已有可觀。1892年,其父在江寧(南京)主尊經(jīng)書院,黃侃在家書末尾綴詩云:“父作監(jiān)梅令,家存淡泊風。調(diào)合天下計,杼軸任其空!睍r宣昌王鼎承先生自山西藩司解職客江寧,與其父為世交,過從甚密,見詩引為奇才,即日以幼女許配給黃侃。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黃侃年十二,其父患惡疾逝世。由于父親生前為官清廉,病故后家無余財,生活窘迫,與母親國氏相依為命。黃侃少承家學,又得名師指導,故其學得早成,十五歲就考上了秀才,但是負有大志的黃侃不愿在科舉上下工夫。他天分很高,聰穎過人,博覽群書,暢通經(jīng)史,詩詞歌賦無不精通。
發(fā)出“武昌起義的火箭”
清廷廢科舉后,黃侃考入湖北文普通學堂,同學中有宋教仁等,后來都成為著名的革命黨人。那時黃興在兩湖書院就讀,通過宋教仁和黃侃相識,彼此往來甚密。此時黃侃已開始接受革命思想,他和宋教仁感情很好,他們在同學當中經(jīng)常宣傳反清,反對君主專制等革命思想,黃侃又多次譏諷不學無術(shù)的鑒學李貢三,結(jié)果被開除學籍。后來黃侃以故人之子的身份去見湖廣總督張之洞,張認為黃侃是當世不可多得的人才,乃資助其官費留學日本,入早稻田大學深造。1906年,黃侃在日本又與宋教仁相遇(宋也因為進行革命活動,被開除學籍,亡命日本),不久就參加了孫中山先生領(lǐng)導的同盟會。張之洞聽說黃侃在日本從事推翻滿清的革命活動,就不再資助其官費了。1907年,章太炎(炳麟)先生在日本東京,受孫中山先生之命,主持民報社。一日見黃侃所寫文章,大奇,即寫信約見,書中有“知君為天下奇才”之語。黃侃就多次登門謁見求業(yè),得到章太炎的賞識,有心授業(yè)。1908年春,黃侃因母親病危將回國探親時,太炎先生就對他說:“回國后,你可拜孫仲容為師。如仍回日本,就從我學習吧!”黃侃當時就決定跟從太炎先生,當天就備禮叩拜師。由國內(nèi)二次赴日本后,便師事太炎先生,受小學(文字學)、經(jīng)學,同時參加革命活動。黃侃也經(jīng)常寫文章宣傳革命,所寫文章皆署名運甓。乃取陶侃運甓之意以自勵。那時黃侃僅二十歲左右,文筆鋒利,熱情奔放。1910年,湖北革命黨人函促黃侃回國共舉大事,他回國后與同志們分析當時形勢,認為時機尚未成熟,不可輕動,應該積極做好組織宣傳工作,特別是要辦好報紙刊物,激揚民主,發(fā)動群眾。黃侃則返故里倡孝義會,常潛深山幽谷、荒祠古剎中,宣傳種族大義及國勢危急狀,號召人民起來推翻君主專制,每次演講聽者達千人,環(huán)蘄春八縣豪杰之士聞風興起者數(shù)萬人,共推黃侃為盟主。時兩江總督端方,下令嚴捕革命黨人,聞黃侃臥病家中,急電督陳夔龍派兵鎮(zhèn)壓,黃侃倉皇出奔,復潛走日本。1911年,他才返鄂策動革命。黃侃回國的時候,正處在清王朝統(tǒng)治搖搖欲墜,革命力量蓬勃發(fā)展時期。當時長江中部著名的革命團體有“共進社”和“文學社”,同盟會員也有以個人身份參加這兩個團體的!拔膶W社”成立于1911年1月30日,蔣翔武為社長,重要成員有詹大悲、劉復基、李抱良(即李六如)、何海鳴、溫楚珩等人。“文學社”章程就是由黃侃、溫夢珩審定的。
1911年,黃侃到河南為布政使江叔海幕客,并在豫河中學任教,由于在課堂上宣傳革命思想,因而不到半年就被解聘了。8月間黃侃從河南回到漢口,詹大悲設宴招待,酒后黃侃大罵立憲派,認為他們所提出的和平改革方案純屬欺騙,當下提筆為“文學社”大力支持的《大江報》撰寫時評,標題為《大亂者救中國之妙藥也》。黃侃次日即回蘄春。此文刊出,震動一時,鼓舞人心,深受革命人士歡迎,清王朝大為惶懼,認為大逆不道,下令將《大江報》封閉,并逮捕了詹大悲、何海鳴。在法庭上,詹、何二人不愿泄露黃侃之名,都爭認時評為其所作,表現(xiàn)了革命黨人的高尚品質(zhì)和勇氣。
《大江報》被封,輿論界大嘩,特別是新軍士兵對此表示出極大憤慨。時湖廣總督瑞?,第八鎮(zhèn)統(tǒng)治張彪等人也了解到新軍中有革命黨人且與《大江報》有聯(lián)系,生怕士兵“大亂”,于是下令對新軍嚴密監(jiān)視,禁止官兵隨便出入,欲調(diào)巡防營(舊軍)來省城加強防衛(wèi),形勢極為緊張。而革命黨人自《大江報》被封后失去喉舌,詹大悲被捕,失去一個重要領(lǐng)導人,軍隊戒嚴令下,又無法展開活動,也預感到若不發(fā)動起義,就有束手待斃的危險,因此積極醞釀起義。10月8日(農(nóng)歷八月十七日),“共進會”領(lǐng)導人孫武制造炸彈不慎受傷,革命機關(guān)暴露,清王朝下令逮捕革命黨人。10月10日晨,彭楚藩、劉復基、相洪勝三人遇害,官府還在繼續(xù)捕人,在白色恐怖下人人自危,當天夜晚第八鎮(zhèn)工程營士兵首先發(fā)難,爆發(fā)了轟轟烈烈的武昌武義。
從辛亥革命發(fā)展的過程看,武昌起義的導火線應溯源于時評《大亂者救中國之妙藥也》,這是一篇討伐清王朝的檄文,是武昌起義的一枚火箭,過去有關(guān)辛亥革命的史料,皆認為是詹大悲所撰,但實際上出自黃侃手筆,這一點應該指出,不能湮沒黃侃的功績。
尊師重道尤重氣節(jié)
黃侃自1907年從章太炎游,二十余年間,執(zhí)弟子禮始終甚謹。雖然他們年齡差距不大,但對師道尊嚴卻看得很重,師徒之間,最重禮數(shù),逢年過節(jié),或久別重逢,依例都要躬行叩拜之禮。1914年,章太炎先生因反對袁世凱復辟帝制,被袁變相幽禁在北京東城錢糧胡同某宅(北京著名四大兇宅之一)。黃侃一聽恩師被軟禁,冒著生命危險搬入章寓侍奉先生共患難,一面侍奉,一面與師日夜論學。黃侃所為,使身陷困頓中的章太炎深為感動,遂將其得意之作《新文學》相贈,并題詞其上,以為回報。黃侃與師同舟共濟沒有多久,就被警察驅(qū)出。章太炎非常氣憤,曾為此一度絕食,章黃師生感情之深由此可見。
黃侃在學術(shù)上除尊重章太炎外,還非常欽佩劉師培的學問,曾以師禮事之。當時學術(shù)界很多人都很奇怪:黃比劉年齡只小一歲多,二人在北京大學是同事,在學術(shù)上也是齊名的,甚至不少人認為黃氏在文字學方面的造詣,實超過劉氏。但黃侃自覺經(jīng)學不及劉氏,于是改朋友為師徒,正式拜劉師培為師,這真是“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了。劉師培,江蘇儀征人,經(jīng)學根底很厚,號稱“國學大師”。早年曾參加革命,在日本入同盟會,不久為兩江總督端方收買為密探,差點被革命黨人處死。1914年投靠袁世凱,成為反動組織籌安會“六君子”之一。1915年秋,劉師培在北京召集學術(shù)界知名人士開會,動員大家擁戴袁世凱稱帝,到會的人懾于袁世凱的淫威,又礙于劉師培的情面,均默然不出聲,只有黃侃怒斥劉師培:“如是請劉先生一身任之!闭f罷拂袖而去,諸學士隨之退場。劉師培原以為黃侃對自己極為尊重,屆時一定會帶頭捧場,沒想到黃侃堅決反對,弄得劉十分狼狽。章太炎先生知道此事后非常稱贊,曾有“是時微季剛(黃侃字季剛),眾幾不得脫”之語。
常對胡適嘲笑怒罵
胡適在五四運動時提倡新文學,是個“新派人物”,但他的思想?yún)s不“新”。當時雖已民國,但是被廢黜的溥儀仍然住在皇宮內(nèi),自稱“皇帝”,一日溥儀忽然心血來潮,召見這個“新派人物”,胡適欣然前往,見溥儀行“大禮”,口稱皇上,胡適此舉頗為學者所不齒,后來北京大學著名學者林損教授,被胡適排擠辭職時,曾斥胡“汝為溥儀之奴”即指此事,黃亦甚鄙視。當時作為新文化運動的主將胡適,積極提倡白話文運動。章太炎和黃侃都竭力反對。其時胡適、黃侃同在北京大學任教。作為守舊派人物,黃侃學問大,脾氣也大,看不慣胡適等一批新派人物的做法,一有機會便對胡適嘲諷奚落一番,胡知黃的“瘋”脾氣,只得每每謙讓。一次黃侃問胡適:“你口口聲聲只要推廣白話文,未必出于真心!焙m不解其意,問其原因。黃說:“如果你身體力行的話,名字就不該叫胡適,應該叫‘往那里去’才對。”胡一時語塞。又一次黃侃給學生講課,興起之際,又談起胡適與白話文,他說:“白話文與文言文孰優(yōu)孰劣,毋多費筆墨。比如胡適的妻子死了,家人發(fā)電報通知胡適本人,若用文言文,‘妻死速歸’四字即可;若用白話文,就要寫‘你太太死了,趕快回來呀’十一個字,其電報費要比用文言文貴兩倍多!比嗤瑢W捧腹大笑。
是時,京劇名伶譚鑫培名聞北京,各大學多有好之者,某日北京大學課間休息,教授們閑話譚伶的《秦瓊賣馬》,胡適插話說:“京劇太落伍,用一根鞭子就稱是馬,用兩面旗子就稱是車,應該用真車真馬才對……”在場者靜聽高論,無人做聲,黃侃卻立身而起反駁道:“適之(胡適的字),適之,唱《武松打虎》怎么辦?”黃侃的意思是按照你胡適的說法,演《武松打虎》是不是戲臺上也要打死一只真老虎?一時為之哄堂。1934年,胡適應中央大學校長羅家倫的邀請,曾在中大禮堂作了一次演講,引經(jīng)據(jù)典,參以時代的觀點和看法,講得十分精彩,在場一千多聽眾,熱烈鼓掌?墒屈S侃聽說胡博士來中大演講,便跑到中大校門口,跳腳大罵胡適,胡適對之竟無可奈何!黃侃在武昌各大學講課,也表現(xiàn)出許多怪脾氣,最顯著的是他上課要憑他高興,他講課興起,可以一講幾個小時不下課;要是他不高興,便什么都不理,即便系領(lǐng)導和學生反應不佳,他也毫不為意。他講國學方面的課程如《文心雕龍》,確有天才,一方面是由于他滿腹經(jīng)綸,另一方面更由于他口辭敏捷,所以講得滔滔不絕,他講課從來不用什么大綱和講稿,信口道來,盡是精妙好文。黃侃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直我行我素,直到遇上石蘅青(石瑛),才算遇到了克星。
碰上石蘅青,秀才遇到兵
石瑛(1873―1943),湖北陽新人,字蘅青,是著名的“湖北三怪”之一(其他“兩怪”為嚴重與張難先),不過石瑛之怪,嚴格說起來,只能說他對事認真。石瑛1903年中光緒癸卯科舉人,1904年考取官費留法,入海軍學校。以愛國心切,因盜取該校秘密圖紙,欲寄回國發(fā)展我國海軍事業(yè),事發(fā),被法國驅(qū)逐出境。乃渡海去英國倫敦大學學鐵道工程,同時參加同盟會。他本身就是一位飽學宿儒,而且學貫中西。當武昌高等師范學校改稱武昌大學(即武漢大學前身)時,石氏即出任改制后的首任校長。石瑛的作風,最講求踏實,認真,廉潔,反對疏懶,浮夸,狂妄。他平時不僅嚴格督促學生的功課,也同樣雷厲風行地考察老師。他發(fā)起脾氣來,不惜動粗,石氏這種粗線條作風,使得玩世不恭和疏狂慣了的黃侃也招架不住,黃曾自我解嘲說:“碰著石蘅青,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其實只是因為石瑛身材魁梧,孔武有力,而黃侃是一副瘦削和體弱多病的身軀,真要鬧翻了動起武來,黃氏是要吃虧的。所以黃侃常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石氏不僅對學生查得嚴格,而且對教授教學是否負責認真,亦絕不馬虎。當然對黃侃講課憑高興,不用大綱也不寫講稿的教學作風,早就了解到了,很不以為然。有一次,石瑛嚴肅地規(guī)勸黃說:“季剛,你讀了一肚子好書,為什么不好好用以濟世呢?還發(fā)什么狂呢?”黃氏只有稱是。有人曾問黃侃:“為何轉(zhuǎn)了性?”黃氏毫不隱諱地說:“打不過人家,有什么辦法呢?”可見黃表面狂傲,實際心里非常明白。
讖語成真,大師早逝
黃侃先生曾說:“學問成熟,自然要著書。我打算五十以后就從事著作。”1935年農(nóng)歷二月十九日,先生四十九歲生日,余杭太炎君贈上一壽聯(lián)云:韋編三絕今知命,黃絹初裁好著書。太炎先生是催他寫著,寄愿望于已年近半百的黃侃,寫出“絕妙好辭”。誰知太炎先生苦心而作的對聯(lián)無意間嵌著“黃”“絕”“命”三字。黃侃展開壽聯(lián),一眼就看出暗藏的玄機,因此很不高興,以為“命該絕矣”。很長一段時間,他的內(nèi)心都是忐忑不安。就在當年,竟然讖語成真,這樣的結(jié)局令人黯然神傷。1935年重陽節(jié),黃侃帶著子女甥婿,登高南京雞鳴寺,飲酒賞菊,但因身體不適,不久就回家了;貋碇,獨坐量守廬的書房里,郁郁寡歡。他想起了李后主的《卻登高文》,有感而發(fā),賦七言詩一首。
剛剛寫好,林尹先生(當時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教書)來看他,他就將這首詩給林先生寫了一個條幅。就在當天,先生因飲酒過多,登高勞累,胃血管破裂,吐血不止,經(jīng)醫(yī)生搶救無效,兩天后,即10月8日(農(nóng)歷九月十一日)就不幸逝世了。誰也沒有想到,這就是他最后一首詩,最后一幅字。先生在彌留之時,猶未忘國事,他吃力地問家人:“河北近況如何?”(時日軍侵略河北,前線戰(zhàn)事吃緊)最后又曰:“難道果真到了不可為的地步了嗎?”黃侃先生未滿五十就與世長辭,是太不講究生活的緣故。一則喜歡和別人斗氣,二則好酒少眠,夜晚用功,通常黎明才睡。人不是鐵打的,長期這樣,哪里經(jīng)得?可惜一位絕頂聰明而用功的學者,沒有給后人留下應有的文化遺產(chǎn),是我國學術(shù)上無可估量的損失。
。ㄘ熑尉庉/劉晨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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