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說過505要存在505年” 　　 　　2007年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一大早，很多人來到西安近郊周至縣尚村。來輝武住在這里，這一天是他的生日。18年前，他用自己的生日命名“505神功元氣袋”。
　　穿村而過通往來輝武莊園的柏油路還是他多年前所修，已經(jīng)坑洼不平。
　　還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的生日，包括領我們前去的來輝武的一位小友。他埋怨沒有通知自己，所以沒帶禮物。
　　天一直陰著，時而落些小雨。占地近300畝的生態(tài)園中，藥氣濃郁。石子路上潮濕，能看見小青蛙跳躍，一只尚未生出羽毛的雛鳥不知何時從何處跌落上面。來輝武俯身撿起來，走到草叢邊輕輕放下。
　　客人們陸續(xù)散去。來時未見繁華，去后略顯寥落。來輝武出院未久，身體虛弱，堅持每次把客人送到莊園門外。
　　“你是一個企業(yè)家嗎？”
　　“我是科技實業(yè)家。”據(jù)他說，這稱號來自國務院，一起榮獲的有10個人。是他認為自己不符合當下“企業(yè)家”的標準，還是“企業(yè)家”不能概括他的全部？
　　他曾經(jīng)創(chuàng)造了一個行業(yè)，讓陜西咸陽成為“保健品之城”。這個行業(yè)很快地沒落。上個世紀末期的財富夢。當那些后起之秀如三株、太陽神夢醒逝去后，505還在――年銷售收入超過10億，二次開發(fā)及中醫(yī)藥現(xiàn)代化已見成效――仿佛作為見證。
　　來輝武的居所在莊園深處，三層樓。一樓，客廳兼書房隔壁，是陳列室，擺滿榮譽證書，來輝武與各級領導、演員、作家的合影。這不是全部。在咸陽，505總部，更多�？床怀鏊麑�這些東西、這些東西代表的歲月留戀，但是顯然，它們帶來了安慰。
　　“我曾經(jīng)說過505要存在505年，現(xiàn)在我說，505將與人類共存亡。”與其說他相信505，不如說他相信的是自己賴以成名的中醫(yī)藥。他尚未聽說激烈批判中醫(yī)的方舟子�！敖�(jīng)過18年的檢驗，老百姓認為，強身之寶，饋贈珍品，還是505好�！边@本是505的廣告詞�，F(xiàn)在的企業(yè)家們，不大會當眾說這樣的話了。
　　他離這個時代好像很遠�！拔铱措娨晞。�知道李世民活了52歲，那是一代帝王。我已經(jīng)活過了這個歲數(shù)。”他很滿足。
　　
　　“咸陽三大害”
　　
　　還是有一些人對來輝武充滿尊敬。他的那位小友說，來輝武是自己的老師。他聽不得人說“來輝武不行了”之類的話�！拔艺J識很多開奔馳坐寶馬的人，都是靠賣505元氣袋或者仿制品發(fā)家的。沒有來輝武，你還知道上哪兒賣藥不？”
　　他說，現(xiàn)在通行的“健”字批號始自來輝武。以前只有“食”字和“藥”字批號，經(jīng)陜西省委特批，505神功元氣袋頂著“健”字號出世(2002年，衛(wèi)生部取消“健”字號，將保健品規(guī)范為食品)。
　　一位前陜西省委領導來看他，說，現(xiàn)在這些賣藥的，都是老來的徒子徒孫。
　　來輝武的一個妹夫曾是中央電視臺的副臺長。北京有一家飯店開張，請諸多人物到場，他妹夫是其中之一。吃過飯，飯店老板又請大家去洗桑拿。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同去的10人當中，只有他一個沒戴著505神功元氣袋。“普及率90%。”他對自己的大舅子說。那是1995年，此前兩三年開始的“505熱”正達到高潮。
　　那時候505還是個小作坊，一天銷售500萬元，當天的產(chǎn)品不夠當天賣。來輝武說，一個人，只要能批出來幾箱元氣袋，走不出幾百米，就能賺成千上萬塊。那情形讓人想起“紅塔山香煙”的盛況。后來的“三八婦樂”董事長當時是505的一個員工，高中畢業(yè)，負責產(chǎn)品郵購。他“郵購10個截留5個”，連未收到產(chǎn)品用戶的詢問函也一并截留。他因此離開505。后來，他籌辦企業(yè)，又找到來輝武，希望“來老師”能送給自己10箱元氣袋，以作“宣傳”之用。505的一個保安跟著他走出工廠大門，回來告訴來老師，他把10箱元氣袋在路上就賣了。
　　咸陽505的工廠附近出現(xiàn)了100多家小廠，健肝袋、護胃袋層出不窮，對癥不同，形式都與505元氣袋相仿。來輝武的小友當時在一個藥廠做銷售，“我初中沒畢業(yè)，一年能銷售上千萬元�！币驗樗�賣的也是“袋類”保健品。
　　仿制之后就是假冒。來輝武到全國各地打假，設立打假基金，給公安局購買專用打假車。假冒風得到了遏制，“袋類”保健品的市場也已破壞�！啊痢列⊥翟獨獯�”，后者成為“咸陽三大害”之一(保健行業(yè)陷入低谷，“神針”趙步長、“秦龍壯元神袋”趙東科等先后離開咸陽，并向藥業(yè)轉型)。
　　時隔多年，來輝武對假冒505仍然耿耿于懷。他還沒有學會念現(xiàn)代企業(yè)管理制度、產(chǎn)品創(chuàng)新這些當代企業(yè)家們的口頭禪。
　　
　　忠孝仁義
　　
　　比起當年，來輝武身邊顯得冷清。他認為這很正常。早在十七八歲的時候，他去上海，一個上海人在他的本子上寫下三句話：世上有兩難，登天難，求人更比登天難；世上有兩險，山虎險，人心更比山虎險；世上有兩薄，春冰薄，人情更比春冰薄。他記得古人也寫過：富在深山有人知，拿起榔頭棍棒，打不盡的山豬野狗；窮在街頭無人問，拿起鉤子彎子，拉不住的親朋好友。“我深受其害。”他說。
　　一個親戚，先后從他這里借走5000萬元，說好三年后還，“加倍還”，10年過去，依然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老套路。陜西國際投資公司為他理財，拿走3000萬元購買國債，結果資金被私人挪用，至今沒有下落。有人見他煩悶，介紹一個老和尚來。聽完來輝武講述，老和尚說“不要要了”�！安皇菐资�萬，也不是幾百萬，是幾千萬�！眮磔x武說�！澳且膊灰�要了�！�
　　來輝武知道和尚的意思是前世相欠。信與不信之間，他得些寬慰，漸漸悟出“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的意思(后半句系他的小友搶著說出)。堆在庫房里有200多萬封求助信，他不能兼濟，挑些確實困難的施以援手。他捐希望小學，建獎勵基金，有的是應景，有的是自愿。505最熱鬧的時候，他曾出100多萬元為當?shù)卣�府訂閱《人民日報》。許多名人、作家慕名而來，有的小住，有的長歇，他供給食宿，臨走免不了帶些錢物。其中多數(shù)人把錢財看得重，他心知肚明，并不揭穿。有時候在園中走，見了在這里打工的小廝，忽從腰中摸出一褪色的紅包，給小廝些許驚喜。
　　來輝武的小友稱贊他孝順。父母的墳正對著他園中居所，為綠色掩映。父母在世，他出國從不超過半個月。父母有病，則不出一周。父親肝病嚴重，他聽說用烏龜捂在肚子上可治，跪在床上一個月捧著小龜，直至父親去世。
　　孝子做善事，順理成章。這些年，來輝武贊助公益事業(yè)有兩億多元。前不久中國教育電視臺來拍了他的專題片，他請我們?nèi)タ�。受他幫助的人在電視里痛哭流涕、贊嘆不已，他在電視前默默坐著，偶爾糾正一下片中人所說的數(shù)字錯誤。
　　他說這個世界上仗義的少，給過自己大幫助的人還沒有。那些高官、名人，他從未主動去攀，現(xiàn)在門庭冷落，他就不會難過。
　　他知道《圣經(jīng)》上寫著，右手做的事不要叫左手知道�；蛟S不是記者問得緊，他不會說這么多，更不會拉記者去看專題片。
　　
　　知足常樂
　　
　　園子里種滿水杉、女貞、竹子、白芷、杜仲，多已成年，能為505的中成藥生產(chǎn)提供部分原料。端午節(jié)正午前的艾葉最好，全國20多個省市的505藥材收購站同時在這一天展開收購。
　　園中有一座教堂，由當年園林基建時的民工食堂改造而成，現(xiàn)在也堆滿艾葉�？粗�這些藥草，來輝武眼神溫柔。
　　不知怎么談到了汽車。來輝武說自己剛買了一輛好車。問是什么牌子，他搖搖頭，轉過去問身邊的人。沃爾沃吉普。“沒有他的好�！彼�拍了拍他的小友。小友開的是保時捷。
　　雨落落停停，已是黃昏。來輝武請客人們到家中用餐�！跋热ハ词�。”他提醒客人們。居所所在的院子里有自來水管，是地下300米的深井水，可直接飲用。
　　小餐廳也必不可少毛主席像。每位客人面前都放著一張紙，《保健養(yǎng)生須知》，寫著“餐前洗手”、“分餐”、“按量取食”、“食勿言”、“禁止吸煙”等注意事項。閱讀完畢，飯菜上來，多是園中種植的野菜。園中有衛(wèi)星電視接收器，可以收到鳳凰衛(wèi)視等境外節(jié)目。
　　用餐后，來輝武面前的盤碗干干凈凈�！拔夷赣H生前吃完飯都要把菜盤舔干凈�！本褪沁@時候，他回憶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曾經(jīng)為父親捧了一個月的烏龜。他起身走到臉盆架前，拿起毛巾，擦拭眼睛。
　　莊園有100多個工作人員，但不能輕易見到，濃密的綠陰讓他們變得神秘。來輝武希望記者留宿一夜，但并不堅持。這時候，會生出些不舍，在這陰暗的西安郊外的傍晚。
　　來輝武送記者到莊園門口。外面是一大片剛剛收割完的麥地。“你看，心情多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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