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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奧尼的中國奇遇 安東尼奧尼 奇遇 百度云

發(fā)布時間:2020-03-14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無論如何,現(xiàn)在沒人能質(zhì)疑安東尼奧尼的真誠,正如現(xiàn)在沒人能夠質(zhì)疑他對中國社會的敏銳洞察力。當年在影片中,他描述道:“在中國,幾乎感覺不到感情和痛苦,它們被隱藏在儉樸和含蓄的后面。”
  “我害怕再也找不到1972年的北京。”很久以后,他妻子給他看一張河南林縣的照片,安東尼奧尼抱著她大哭。那是他拍攝《中國》的地方。
  
  安東尼奧尼第一次進入國人的視野是在1974年。那一年1月30日的《人民日報》,刊出了一篇長達6000余字的社論《惡毒的用心,卑劣的手法――批判安東尼奧尼拍攝的題為的反華影片》。意大利著名導(dǎo)演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就這樣,與那張泛黃的舊報紙一起,以“已經(jīng)破產(chǎn)的蘇修反華宣傳的應(yīng)聲蟲”的形象,留在那個年代的中國人民的記憶里。
  
  我害怕再也找不到
  1972年的北京
  
  那篇文章如今讀來還頗有些趣味。例如:“在鏡頭的取舍和處理方面,凡是好的、新的、進步的場面,他一律不拍或少拍;而差的、舊的、落后的場面,他就抓住不放,大拍特拍”; “為了丑化中國人民,他挖空心思地拍攝坐茶樓、上飯館、拉板車、逛大街的人們的各種表情,連小腳女人走路也不放過,甚至于窮極無聊地把擤鼻涕、上廁所也攝入鏡頭……”
  從文中,我們能夠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初衷是極好的,因為“安東尼奧尼是在1972年春作為我們的客人到中國來的”,而雙方最終不歡而散,細想來,實是“文革”時期的中國對電影藝術(shù)的誤讀,及作為電影藝術(shù)家的安東尼奧尼對中國政治的不了解所致。
  那時候的中國,影像對人們而言,不外乎是宣傳片和樣板戲,安東尼奧尼所呈現(xiàn)的中國普通民眾的真實生活難免顯得“尤其惡劣”,“他在影片中沒有拍過我國一個革命樣板戲的鏡頭,卻拿樣板戲的一些唱段肆意嘲弄。當響起《龍江頌》中江水英唱‘抬起頭,挺胸膛’時,畫面上出現(xiàn)的竟是豬搖頭的動作。據(jù)有關(guān)單位揭露,這種剪接完完全全是偽造的。這是蓄意污蔑我們的革命樣板戲,攻擊我們的文藝革命,真是惡毒透頂!”
  而對于安東尼奧尼來說,盡管“在我去中國之前,我也有關(guān)于中國的想法,它主要不是來自最近出版的書――《“文化大革命”和關(guān)于毛澤東思想的爭論》。我用形象思考,而我腦中的形象主要是帶有童話色彩的:黃河,有很多鹽,家和路都是用鹽做成的,一片雪白的藍色沙漠,還有其他沙漠,動物形狀的山峰,穿著童話般服裝的農(nóng)民”。但他沒有堅持去尋找一個想像中的中國,而是把自己交付給了能看到的現(xiàn)實,“我覺得我做對了”。他在寄往北京的“意向書”中曾寫道“我計劃關(guān)注人的關(guān)系和舉止,把人、家庭和群體生活作為記錄的目標。我意識到我的紀錄片將僅僅是一種眼光,一個身體上和文化上都來自遙遠國度的人的眼光”。
  
  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中國之行給安東尼奧尼帶來的只有憂傷和鋪天蓋地的指責(zé),對他來說這是很大的傷害,并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重。“當一位導(dǎo)演拍攝一部影片,他好像是裸露的,他打開了心扉,打開了思想,他是在奉獻,捐出他的觀點,把靈魂給大眾。從中國人那里得到的鋪天蓋地的評論,讓他很痛苦,即使西方很喜歡這部影片。”
  無論如何,現(xiàn)在沒人能質(zhì)疑安東尼奧尼的真誠,正如現(xiàn)在沒人能夠質(zhì)疑他對中國社會的敏銳洞察力。在影片中,他描述道:“在中國,幾乎感覺不到感情和痛苦,它們被隱藏在儉樸和含蓄的后面。”
  “我害怕再也找不到1972年的北京。”很久以后,他妻子給他看一張河南林縣的照片,安東尼奧尼抱著她大哭。那是他拍攝《中國》的地方。
  
  誤讀的無奈與魅力
  
  安東尼奧尼對世界滿懷著好奇和熱情,世界對安東尼奧尼來說充滿了秘密。在他看來,藝術(shù)家的職責(zé)是盡可能真實地呈現(xiàn)這秘密,而非提供解決辦法――這一點尤為讓人懊惱。在影片《奇遇》中,一群中產(chǎn)階級男女到小島上游玩,但影片進行到一半,女主角就被宣告失蹤――她怎么了?接下來的部分,她再也未被提及,情節(jié)纏繞在另一對男女的繾綣之中。該片在戛納電影節(jié)放映時,有觀眾被氣得憤然離場。而《戀人日記》,純粹按它本身內(nèi)在需要的節(jié)奏去發(fā)展故事。它的展開不遵循任何戲劇法則,沒有什么情節(jié);相反,它是一個東拉西扯的故事,只有當事態(tài)發(fā)展到把三個人物都打發(fā)掉之后,才出現(xiàn)一個“完”字。
  20多年后,安東尼奧尼又一次與中國相遇了。這一次相遇的景象與上一次倒正可以相映成趣:安東尼奧尼的影片《紅色沙漠》、《一個女人的身份證明》、《云上的日子》,紛紛出現(xiàn)在當時盜版商隱蔽的小店里和錄像廳簡陋的屏幕上。影片依然是那些影片,但安東尼奧尼顯然遭到了中國觀眾對他的第二次誤讀。吸引人們購買他的影片,并進而形成一陣秘而不宣的“安東熱”的,是他的御用女演員莫尼卡?維蒂慵懶的裸體和蘇菲?瑪索在《云上的日子》里鮮潤的胸部。安東尼奧尼迷戀女性的身體,這些美麗的胴體本身對他而言就是秘密。“安東尼奧尼影片里的女人是象征性的角色,代表導(dǎo)演所追求的、由直覺捕捉到的靈感,大都有關(guān)人類的境遇。”“安東尼奧尼的女人們是揭示尋找本質(zhì)的惟一出路。”
  在《蝕》中,一個年輕女工離開了一個男人,因為她不再愛他了,然后又離開了另一個男人,因為她仍然愛他。這個故事里的愛情只持續(xù)了很短一段時間,“短得就像日蝕那樣”,這故事看似一出憂慮重重的悲劇,但實際上,《蝕》的大部分情緒都是輕松愉快的,因為這一對新歡男女都只貪戀一時的快樂,并沒有什么奢求。
  性,作為這個時代的病癥,被安東尼奧尼闡釋為:交流失敗后的僅存的用作維系男女關(guān)系的絕望之舉。但對于那些毛頭小青年來說,安東尼奧尼充盈著曼妙的女性身體的藝術(shù)影片,正好作為緩釋青春期性苦悶的良藥。
  安東尼奧尼的影片“道德敗壞,精神消極,貪圖一時之樂并且從不提供解決之道”。對此,他理直氣壯地說:“我出身于中產(chǎn)階級又專門創(chuàng)作中產(chǎn)階級的戲劇,怎么會有解決這些問題的條件呢?中產(chǎn)階級不會向我提供解決中產(chǎn)階級問題的方法。”
  他不提供解釋,影像就是一切。談到《紅色沙漠》里男女主角間的一段沉默時,安東尼奧尼說:“我覺得人說的話太多了,這是問題所在。我不相信言語。我敢肯定遙遠的將來人會少說很多,說得更扼要。如果這樣,他們會更快樂。
  別問我為什么。”
  
  別問他為什么。正如誤讀一直存在于安東尼奧尼和他的中國觀眾之間,是無奈。好在,兩者也正因此莫名地相互吸引著、碰撞著,而這正是交流與差異的魅力所在。
  
  別問他為什么
  
  別問他為什么。
  “《放大》里有個公認詭異的段落,那群模特身后有兩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為什么?”
  “沒為什么。那是倆攝影師,我沒留意,后來也忘了剪掉。”
  “有場戲景深處的那個霓虹燈牌讓人看不懂,是什么用意?”
  “我就不想讓人看懂,那是什么產(chǎn)品的廣告,根本沒關(guān)系。我在那兒裝個燈,因為拍夜景的時候得要個光源。”
  他是一個固執(zhí)的老人,甚至是暴虐的。很多時候,在工作中,安東尼奧尼顯得很難相處,特別是在他的表達出現(xiàn)障礙之后。德國電影大師維姆?文德斯回憶起他們合作拍《云上的日子》時說,安東尼奧尼嚴格地執(zhí)意表達自己眼中的世界,當別人的領(lǐng)會和他看到的畫面有偏差時,他就會發(fā)怒,撕毀樣片,不斷地要求更改,不斷地對文德斯說“Zitto”(閉嘴)。
  在拍攝《奇遇》時,攝制組遭遇到旋風(fēng),幾乎把所有人的身體和信心都吹垮了。女演員莫尼卡?維蒂一直在顫抖。而安東尼奧尼不關(guān)心這一切,在一邊冷靜地拍攝旋風(fēng)。維蒂描述,他后來開始數(shù)落每個人,還想解雇每個人。維蒂辯解說“它要把我們都卷走了”,安東尼奧尼則說:“沒關(guān)系,我們應(yīng)該堅持。”
  “生命對我而言只意味著一件事:拍電影。”――這種態(tài)度沒法不讓一個人勇敢。文德斯在他的《與安東尼奧尼在一起的時光》中說,“當他用憂傷的眼睛內(nèi)疚地望著你時,那樣的眼神無法抵擋。當我想像,如果我像他那樣,能夠在腦子里解決一切卻無法作任何溝通,我會是多么狂躁。我不能不原諒他那些‘走開’、‘出去’和‘決不’以及偶爾的拳頭。”
  他是自己理想世界中的勇士,如果你還懷有孩子般的純凈心靈,就能夠理解他。他有一個朋友叫卡羅,有一次他病了,安東尼奧尼就在第二天給他送來了全版世界各地貓的圖案的郵票。這讓卡羅備感溫馨。因為,往常安東尼奧尼到卡羅的家,總是欺負他的貓,并讓它去死。
  冥冥中似有宿命。對交流絕望的安東尼奧尼,自1984年中風(fēng)喪失語言能力后,23年以來再也沒能完整地說出過一句話。
  而中國,這個神秘的東方國度,是他終其一生的疼痛與夢想。他對這里的愛從未改變。“我不知道他為什么,也許是前世情緣。我想他愛中國,源于傳統(tǒng)。中國的傳統(tǒng)是如此強烈,即使現(xiàn)在有摩天大樓,和中國過去的文化有距離。他強烈地喜歡中國和它的傳統(tǒng),他覺得很有魅力。費拉拉(意大利城市,安東尼奧尼的出生地)也這樣,這個城市和它的傳統(tǒng)很吻合,它那統(tǒng)一完整的美麗,很自我。他尊重你們的傳統(tǒng)。”安東尼奧尼的妻子恩里卡回憶道。
  這是一個埋在心底35年的情結(jié)。35年前安東尼奧尼來到中國,后來他仍想來。曾經(jīng)有人拉著他的手問他:“您想回中國嗎?”他只能簡單含混地說出幾個字,卻是“我們一起走,趕快”。
  但他終究沒能再來。現(xiàn)在他離去了,92歲高齡,照中國人的說法,是喜喪。
  
  安東尼奧尼出生于1912年意大利費拉拉的中產(chǎn)階層家庭。1939年到羅馬,進入電影學(xué)院研習(xí)導(dǎo)演技巧。上世紀40年代興起的意大利新寫實主義先驅(qū)。1956年《女朋友》榮獲威尼斯電影節(jié)銀獅獎。真正使他享譽世界影壇的是1960年的《奇遇》。這部電影與《夜》和《蝕》被稱為情感三部曲,刻畫現(xiàn)代人因缺乏有效溝通而苦悶、孤獨,轉(zhuǎn)而尋求愛情以寄托心靈的心路歷程。1964年《紅色沙漠》獲威尼斯電影節(jié)金獅獎。1972年他應(yīng)中國政府邀請到中國拍攝了紀錄片《中國》。1982年《一個女人身份的證明》贏得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35周年大獎。1985年中風(fēng)后,很少拍片。1995年,《云上的日子》問世,影片仍然呈現(xiàn)出他當年的風(fēng)采,顯示出一代大師的風(fēng)范。2007年7月31日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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