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干預起步晚、缺乏服務經驗、心理援助團體資金短缺、地方政府積極性不足、心理援助還停留在民間支持的階段⋯⋯中科院心理所危機干預中心研究員王文忠先生根據(jù)災區(qū)心理援助的親歷經驗,為我們分析中國當下在劫難后心理危機干預方面的短板。
　　
　　王文忠
　　中科院心理所危機干預中心主任,研究員。
　　
　　南都周刊: 近兩年,巨災頻仍出現(xiàn),你也曾親自參與多次災區(qū)心理援助,在你看來,中國在災后心理危機的干預上,與其他成熟國家相比,還存在哪些短板?
　　王文忠:在中國,心理學大規(guī)模服務于社會,以前是比較少的,汶川地震是我們第一次介入危機干預。剛到災區(qū)時,和其他心理援助單位一樣,有些亂。當時災區(qū)心理服務團體很多,但各做各的,方式方法也不同,缺乏協(xié)調和溝通,這種遺憾,可能與此前沒有開展過這類大型服務有關系。
　　四川地震,全民動員,社會各界的救援力量一下到達高峰,是井噴式的,接下來到玉樹地震就比較平靜了,舟曲泥石流就更平靜,心理援助也是如此,四川當時有一千多名心理志愿者,玉樹就少了,舟曲就沒幾個人。
　　南都周刊: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一個狀況?
　　王文忠:我剛從日本回來,他們的工作比我們系統(tǒng)得多,阪神大地震已經過去十五年了,他們還在跟蹤,工作得到了政府的支持,經費有保障�，F(xiàn)在,我們這里,中央對災后危機干預很重視了,可如果各大學和研究機構沒有經費,也很難作出反應。我了解到的情況是,有些心理援助團體是沒錢的,目前在四川的心理工作者,能維持三年的,也就我們一家,北大、北師大逐漸撤回了,在玉樹只有我們中科院心理所。
　　我個人的體會是,地方上的官員,對硬性指標關注多一些,災后比如樓房、道路、醫(yī)院的重建,看得見摸得著,涉及他們的政績,而心理層面的東西,缺乏考核標準,基層政府積極性不足,這是我們工作的難點,所以,現(xiàn)在的中國心理援助,還停留在學術探索和民間支持的階段,不過,我覺得任何一個事情都有一個民間先行、學術先行的過程,政府會慢慢跟進。
　　南都周刊:你們做危機干預,當?shù)夭慌浜显趺崔k?
　　王文忠:我們到了當?shù)匾院?先要給官員做工作,協(xié)助他做一些管理,得到認可后再來開展心理援助。也有不配合的情況,有的地方災后很忙,他們不愿意接洽這事,我們就得花大力氣獲得他的支持。
　　我記得,四川地震災后49天,按照當?shù)仫L俗,和尚道士都要來,當?shù)卣�府不同�?認為這是封建迷信,更重要的是,他們怕災民聚集在一起,相互影響會導致群體性事件,但我們覺得,死者“七七”很重要,對災民心理疏導很有意義,我們說服了當?shù)卣�府就去做了。我們還組織了一些生產自救和聯(lián)誼活動,學習書法和繪畫,這都是有心理學原理作依據(jù)的。
　　南都周刊:地方政府部門可能也會組織相關人員在做,他們做的,和你們做的,有怎樣的不同?
　　王文忠:就效果而言,區(qū)別應該不算很大,政府力求穩(wěn)定、快速開展重建,我們危機干預,也期望受災群眾自立自強,目標是一樣的。
　　災民一方面很悲傷,另一方面他們又很需要政府賠償,政府不愿意讓專業(yè)人員介入是因為中國有個傳統(tǒng),叫家丑不可外揚,政府不愿意外部力量協(xié)助他們處理與民眾有關的問題,他自己關起門搞來相對簡單一些,因為外人來既是幫忙又是監(jiān)督,甚至會覺得是牽絆。
　　作為災區(qū)心理援助力量,我們去過不少地方,不是很受歡迎,這是實話。
　　南都周刊:與地震這樣的大災相比,像南平校園血案,受害者的心理危機是不是更容易受忽視?
　　王文忠:地震、海嘯等大災難,災民多是聽天由命,因此危機干預尤其重視二次創(chuàng)傷的弱化,因為它涉及人群廣,情況更嚴重,災民一旦覺得災難有人為因素,對政府的不滿就出現(xiàn)了,比如說四川災民提出追究豆腐渣工程當事人。而南平這類犯罪案件,雖然也讓人們關注到了政府責任和社會不公,但有很大不同,這一類案件,二次創(chuàng)傷可能有也可能沒有。但重大天災往往都有二次創(chuàng)傷,對此,政府要做一個積極的信息發(fā)布者,而不是消極的應對者。
　　拿伊春空難為例,其實空難影響到的人數(shù)還是相對較少的,包括遇難者家屬、幸存者、空乘人員等,但當?shù)卣�府可能沒有有效應對當事人家屬和記者們,由此造成的二次創(chuàng)傷,后果更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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