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題竹石牧牛 并引

黃庭堅

子瞻畫叢竹怪石，伯時①增前坡牧兒騎牛，甚有意態(tài)，戲詠。

野次②小崢嶸，幽篁相倚綠。阿童三尺棰③，御此老觳觫。

石吾甚愛之，勿遣牛礪角！牛礪角猶可，牛斗殘我竹。

【注釋】：

①伯時：宋著名畫家李公麟的字；②野次：郊野；③ 棰：鞭子；④觳觫：指牛。

【翻譯】：

郊野里有塊小小的怪石，怪石邊長著叢竹子，挺拔碧綠。有個小牧童持著三尺長的鞭子，騎在一頭老牛背上，怡然自樂。我很愛這怪石，小牧童你別讓牛在它上面磨角；磨角我還能忍受，可千萬別讓牛爭斗，弄壞了那叢綠竹。

【賞析】：

黃庭堅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自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又稱黃豫章，洪州分寧（今江西修水縣）人。北宋詩人、詞人、書法家，為盛極一時的江西詩派開山之祖。英宗治平四年(1067)進(jìn)士。歷官葉縣尉、北京國子監(jiān)教授、校書郎、著作佐郎、秘書丞、涪州別駕、黔州安置等。哲宗立，召為校書郎、《神宗實錄》檢討官。后擢起居舍人。紹圣初，新黨謂其修史“多誣”，貶涪州（今重慶涪陵）別駕，旋遷戎州（今四川宜賓），安置黔州等地。徽宗初，羈管宜州卒。宋英宗治平四年進(jìn)士，紹圣初以校書郎坐修《神宗實錄》失實被貶職，后來新黨執(zhí)政，屢遭貶，死于宜州（今廣西宜山）貶所。

宋代繪畫藝術(shù)特別繁榮，題畫詩也很發(fā)達(dá)，蘇軾、黃庭堅都是這類詩作的能手。本篇為蘇軾、李公麟合作的竹石牧牛圖題詠，但不限于畫面意象情趣的渲染，而是借題發(fā)揮，憑空翻出一段感想議論，在題畫詩中別具一格。

詩分前后兩個層次。前面八句是對畫本身的描繪：郊野間有塊小小的怪石，翠綠的幽竹緊挨著它生長。牧牛娃手執(zhí)三尺長的鞭子，駕馭著這頭龍鐘的老牛。四句詩分詠石、竹、牧童、牛四件物象，合組成完整的畫面。由于使用的文字不多，詩人難以對詠寫的物象作充分的描述，但仍然注意到對它們的外形特征作簡要的刻劃�！皪槑V”本用以形容山的高峻，這里拿來指稱石頭，就把畫中怪石嶙峋特立的狀貌顯示出來了�！绑颉笔菂采�的竹子，前面著一“幽”字寫它的氣韻，后面著一“綠”字寫它的色彩，形象也很鮮明。牧童雖未加任何修飾語，而稱之為“阿童”，稚氣可掬；點明他手中的鞭子，動態(tài)亦可想見。尤其是以“觳觫”一詞代牛，更為傳神。按《孟子?梁惠王》：“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边@是以“觳觫”來形容牛的恐懼顫抖的樣子。畫中的老牛雖不必因恐懼而發(fā)顫，但老而筋力疲憊，在鞭子催趕下不免步履蹣跚，于是也就給人以觳觫的印象了。畫面是靜態(tài)的，它不能直接畫出牛的觳觫，詩人則根據(jù)畫中老牛龍鐘的意態(tài)，憑想象拈出“觳觫”二字，確是神來之筆。詩中描寫四個物象，又并不是孤立處理的。石與竹之間著―“倚”字，不僅寫出它們的相鄰相靠，還反映出一種親密無間的情趣。牧童與老牛間著一“御”字，則牧童逍遙徜徉的意態(tài)，亦恍然如見。四個物象分成前后兩組，而在傳達(dá)寧靜和諧的田園生活氣息上，又配合呼應(yīng)，共同構(gòu)成了畫的整體。能用寥寥二十字，寫得這樣形神畢具，即使作為單獨的題畫詩，也應(yīng)該說是很出色的．

但是，詩篇的重心還在于后面四句由看畫生發(fā)出來的感想：這石頭我很喜愛，請不要叫牛在上面磨角！牛磨角還罷了，牛要是斗起來，那可要殘損我的竹子。這段感想又可以分作兩層：“勿遣牛礪角”是一層，“牛斗殘我竹”另是一層，它們之間有著遞進(jìn)的關(guān)系。關(guān)于這四句詩，前人有指責(zé)其“何其厚于竹而薄于石”的(見陳衍《石遺室詩話》)，其實并沒有評到點子上。應(yīng)該說，作者對于石與竹是同樣愛惜的，不過因為礪角對石頭磨損較少，而牛斗對竹子的傷殘更多，所以作了輕重的區(qū)分。更重要的是，石與竹在詩人心目中都代表著他所向往的田園生活，磨損石頭和傷殘竹子則是對這種寧靜和諧生活的破壞，為此他要著力強(qiáng)調(diào)表示痛惜，而采用遞進(jìn)的陳述方式，正足以體現(xiàn)他的反復(fù)叮嚀，情意殷切。

說到這里，不免要觸及詩篇的諷喻問題。詩中這段感想議論，除了表現(xiàn)作者對大自然的愛好和破壞自然美的痛心外，是否另有所諷呢?大家知道，黃庭堅所處的北宋后期，是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黨爭十分激烈的時代。由王安石變法引起的新舊黨爭，在神宗時就已展開。哲宗元祜年間，新黨暫時失勢，舊黨上臺，很快又分裂為洛、蜀、朔三個集團(tuán)，互相爭斗。至紹圣間，新黨再度執(zhí)政，對舊黨分子全面打擊。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的這種哄爭，初期還帶有一定的政治原則性，愈到后來就愈演變?yōu)闊o原則的派系傾軋，嚴(yán)重削弱了宋王朝的統(tǒng)治力量。黃庭堅本人雖也不免受到朋黨的牽累，但他頭腦還比較清醒，能夠看到宗派之爭的危害性。詩篇以牛的礪角和爭斗為誡，以平和安謐的田園風(fēng)光相尚，不能說其中不包含深意。

綜上所述，這首詩從畫中的竹石牧牛，聯(lián)想到生活里的牛礪角和牛斗，再以之寄寓自己對現(xiàn)實政治的觀感，而一切托之于“戲詠”，在構(gòu)思上很有曲致，也很有深度。寧靜的田園風(fēng)光與煩囂的官場角逐，構(gòu)成鮮明的對比。通篇不用典故，不加藻飾，以及散文化拗體句式(如“石吾甚愛之”的上一下四，“牛礪角猶可”的上三下二)的使用，給全詩增添了古樸的風(fēng)味�！�后四句的格調(diào)，前人認(rèn)為是摹仿李白《獨漉篇》的“獨漉水中泥，水濁不見月；不見月尚可，水深行人沒”(《陵陽先生室中語》引韓駒語)，但只是吸取了它的形式，詞意卻翻新了，不僅不足為病，還可看出詩人在推陳出新上所下的功夫。

【閱讀訓(xùn)練】：

1、下列四個選項，正確的一項是（ ）（3分）

A.本詩是一首題畫詩，是黃庭堅為蘇軾、李公麟合作的竹石牧牛圖題詠，但不限于畫面意象情趣的渲染，而是借題發(fā)揮，蘊含深刻的哲理，在題畫詩中別具一格。

B.詩人對詠寫物像的外形特征作細(xì)致的描摹，用詞精當(dāng)。如“崢嶸”寫出了怪石的嶙峋特立，

“幽”寫出了竹子的氣韻。

C.詩中描寫的物象彼此間有著精妙的聯(lián)系，如石與竹之間著一“倚”字，不僅寫出它們的相鄰相靠，還反映出一種親密無間的情趣。牧童與老牛間著一“御”字，牧童逍遙徜徉的意態(tài)，亦恍然如見。

D.本詩為“戲詠”，作者是以一種調(diào)侃輕松的心態(tài)描摹這幅畫，然而全詩在構(gòu)思上卻很有曲致，蘊含深意，語言清新明麗。

2、這首詩前、后四句分別寫了什么內(nèi)容？表達(dá)了作者什么樣的感情？(5分)

3、這首詩可分為幾個層次？它們分別寫了什么內(nèi)容？

4、你認(rèn)為這幅“竹石牧�！眻D在作者心目中的含意是什么？有人認(rèn)為作者在詩中“厚于竹而薄于石”，你對此有什么看法，請說明。

【參考答案】：

1、C（3分）

2、（5分）答：分為兩個層次。前四句為第一層次，分別寫了石、竹、牧童、老牛四個物象，構(gòu)成一副完整的畫面，傳達(dá)寧靜和諧的田園生活氣息；后四句為第二層次，寫了作者由畫中的內(nèi)容而生發(fā)出的感想。（3分）

感情：對畫的喜愛贊美。對畫所描述的田園生活的向往喜愛。對磨損石頭和傷殘竹子破壞自然美的痛心。寧靜的田園風(fēng)光與煩囂的官場角逐，構(gòu)成鮮明的對比，寄寓自己對現(xiàn)實政治的觀感。

3、示例一：分為兩個層次。前四句為第一層次，分別寫了石、竹、牧童、老牛四個物象，構(gòu)成一幅完整的畫面；后四句為第二層次，寫了作者由畫中的內(nèi)容而生發(fā)出的感想。

示例二：可分三層。第一層，寫景，寫郊野美麗可愛的景色。第二層，敘事，寫牧童手執(zhí)鞭子，騎著老黃牛。第三層，議論，抒發(fā)感想，寫作者對這幅畫的感受。?

4、第一問：一種自然平和的田園生活。?

第二問：示例：表面上作者似乎是“厚”竹而“薄”石，但實際上作者對石與竹同樣憐愛；因為在作者心目中，竹、石都代表著一種田園生活，無論是牛角礪石還是牛斗殘竹，都是作者不愿意見到的。如答成“作者認(rèn)為竹、石的寓意是一種堅韌的品格，高尚的節(jié)操，作者對竹、石的憐愛表現(xiàn)出他對品節(jié)的珍視”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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