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北京，洋面孔是首都街頭的零星點綴。那時候，中國想敲開世界的大門。 　　當今的北京，大批的老外不但住進了四合院，還跟我們一起擠地鐵、逛超市。這，是中國積極融入世界的成果。
　　
　　發(fā)生在家門口的全球化
　　
　　一個人生地不熟的老外，如何隔著語言和文化的屏障，在北京坐車、吃飯、騎車、理發(fā)、乃至補牙、旅行、上當?《找不著北：CCTV洋主播的中國故事》一書中有栩栩如生的描繪。這是一本中英文對照的書，作者是來自新西蘭的中央電視臺英語新聞頻道主播埃德溫?馬厄(Edwin Maher)。他筆下的異國生活好像一面時代和世界變遷的鏡子：中國人看了會恍然大悟――原來全球化就在家門口；外國人看了，會感嘆四海一家并非豪言壯語，而是生活中的情趣、情調(diào)和情意。與其他暢銷書不同的是，這本書自2007年初版就沒有做大張旗鼓的宣傳，但是，兩年內(nèi)卻加印了三次。2008年北京奧運期間，一個澳大利亞出版社還把中國人印好的書原裝進口到澳洲，加上英文“腰封”后上市。書的讀者穩(wěn)健增長，自然應歸結(jié)為內(nèi)容好，但這只是其一。其二，是作者職業(yè)的特殊性。他是中國對外傳播的一個里程碑式人物，正所謂時勢造英雄。其中的勢，得益于中國對外傳播事業(yè)的大發(fā)展。
　　
　　在碰撞中融合
　　
　　筆者1995年開始在中央電視臺英語新聞欄目工作，那個時候電視臺就有十多位英語、法語和西班牙語外國專家。但是，播報外語新聞的都是中國人。中央電視臺的英語頻道于2000年正式開播，節(jié)目以新聞為主，口號是“世界了解中國的窗口”。至于這扇窗口里能不能露出洋人臉?現(xiàn)在看來，不是問題。但是在當年，還是有顧慮。英語頻道首任總監(jiān)盛亦來曾對媒體表示：“英文頻道是辦給外國人看的，英文必須地道，最地道莫過于土生土長的外國人。從設計英文頻道時就考慮逐漸引進英語國家的人做主持人。比如ABC(美國出生的華人)、BBC(英國出生的華人)，也不排除洋人。但是，最早的時候計劃未得到上級認可�！辈痪茫瑖�家領導人提出要把CCTV英語頻道辦成中國的CNN。2004年，英語頻道將自己的口號由“中國的窗口”改為“中國和世界的窗口”，在報道中國的同時，用中國視角報道世界。這次改版的一大亮點就是“用外國瓶裝中國酒”，埃德溫就是在這一年的3月開始擔任CCTV-9的新聞播音員�！吨醒腚娨暸_年鑒2005卷》中記載：“英語母語人士參與主持，不僅大大提高了英文國際頻道的播報水平，增強了可信度，而且進一步突出了國際頻道的特色�！�
　　筆者問過埃德溫在英語頻道亮相時的感受，他回憶起走進演播室前的一個細節(jié)。在化妝間，一位播財經(jīng)新聞的外國播音員對他說，你是CCTV時政新聞播音員中第一個洋面孔。這句話讓他吃了一驚，埃德溫沒想到在異國他鄉(xiāng)重操舊業(yè)，竟然是開天辟地的創(chuàng)舉。后來的反響更讓他始料不及。
　　埃德溫曾在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工作了20年，是墨爾本一帶家喻戶曉的天氣預報員和新聞播音員。走上CCTV屏幕后，西方對他的報道不斷。動靜最大的一次是在2007年底，美國《洛杉磯時報》把他拋進海內(nèi)外輿論焦點。2007年12月4日，《洛杉磯時報》刊發(fā)了“主播臺后中國的人”(China"s Man at the AnchorDesk)一文。文章的副標題是：“西方人埃德溫?馬厄為中國的電視臺播報‘政府’新聞，他對于那些叫他叛徒的人不屑一顧”。這篇報道的口吻和內(nèi)容讓許多國內(nèi)讀者感到很不舒服。文章多次引用了美國學者和媒體人對埃德溫的批評，說他“令所有西方記者背負惡名”。《洛杉磯時報》的文章出籠后，《環(huán)球時報》等國內(nèi)許多報紙一邊批駁，一邊聲援埃德溫。于此同時，美國和澳大利亞的許多英文網(wǎng)站也激烈討論埃德溫是否應該為中國的國家電視臺工作。那段時間，海內(nèi)外的各種采訪紛至沓來。光CCTV的中文節(jié)目，埃德溫就連續(xù)上了兩次。他在忙于應付之余不由得感嘆：“Thisthing will never end!(這事情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啊!)”。
　　回頭看這件事情，應了那句老話――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在國際傳播格局中，中國處在非主流的邊緣地帶。而CCTV英語頻道的目標，是在世界輿論中提高自己的嗓門。這個從邊緣走向中心的過程，是中國融入世界體系進程的一部分。這幾年，中國發(fā)展太快，一邊創(chuàng)造經(jīng)濟奇跡，一邊高聲呼喊，我們要以獨特的方式融入國際體系。這一下，西方人著急了，因為現(xiàn)在這個世界體系的創(chuàng)造者、維護者和受益者都是西方人。在他們眼中，中國是個有待改造的另類。這么個不聽話的異端飛速從邊緣向中心挺進，換誰都要上火。所以，隔三差五警告一下、罵兩句，再正常不過了。美國報紙拿埃德溫當靶子，恰恰折射出中國與世界體系融合過程中的碰撞。
　　
　　捕捉細節(jié)　以小見大
　　
　　埃德溫是一個善于在生活中發(fā)現(xiàn)亮點的人�！墩也恢�北》的譯者張黎新對這個“說不了幾句中國話，卻獨自漫游四方”的“老頑童”頗為感慨，因為埃德溫觀察北京、體驗中國的異域視角讓她“重新開始熱愛我所居住的這座城市，尋找生活中被忽視的樂趣”。試舉三例。
　　一、中國首都發(fā)展建設之快令埃德溫嘆為觀止。隨著城市環(huán)路像蜘蛛網(wǎng)一樣鋪開，埃德溫給北京起了個外號――土星城，那些環(huán)路不正像包圍土星的光環(huán)嗎?二、澳大利亞法律規(guī)定，騎自行車必須佩帶頭盔。埃德溫到中國后發(fā)現(xiàn)，中國雖然向世界各地出口頭盔，商店里卻不容易買到，而且大街上幾乎沒人戴。不僅如此，埃德溫在北京騎車歷險的最大收獲是，“不用問醫(yī)生就知道，自己的反應能力和以前一樣好”。三、盡管擤鼻涕時發(fā)出的動靜經(jīng)常引來好奇者的目光，他還是習慣用手帕。當他去超市買手帕時，一無所獲。中國同事告訴他：“我們過去用手帕，現(xiàn)在都用紙巾了。”埃德溫只好讓女兒在澳大利亞買了寄到中國，收到的手帕上印著“中國制造”。
　　捕捉身邊細節(jié)、以小見大是記者的基本功。當我們費盡心思琢磨如何向世界展現(xiàn)一個發(fā)展的中國時，以上三個例子不是順手拈來、舉重若輕的典范嗎?筆者在外宣部門工作十幾年，深感對外傳播之難。難就難在入腦入心，向全世界講好中國發(fā)展這個故事仍然有不可逾越的障礙。最近幾年，中國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硬件水平不斷提高，軟實力建設仍然任重道遠。
　　我曾經(jīng)問埃德溫，來中國之前對中國有什么印象?他的坦率出乎意料：“來中國前，我對中國沒有印象，也沒有了解中國的興趣。來中國是個意外�！�1996年，埃德溫的妻子和岳母來香港和北京旅行，出發(fā)前問他是否一起去�！澳菚r候，我真的沒什么興趣�！卑５聹匾贿吇貞浺贿呎f，“現(xiàn)在倒有點后悔了。那次她們回來后說，‘天啊，真沒有見過那么多自行車!’如果五六年前，你跟我說去中國工作、主持中國電視新聞、和中國人聊天、還能拿友誼獎，我一定以為是玩笑話。現(xiàn)在，中國是我生活中十分重要的部分，它成為我媒體生涯的亮點�！�
　　仔細想想這番話，還真有幾分韻味。這些年來，埃德溫的中國印象是在一張沒有成見的白紙上勾畫的，這正是他和許多西方人的不同之處。最近幾年，世界關(guān)注中國，國人開始享受大國心態(tài)。但是中國到底贏得了多少世人矚目?中國的國際地位提高了多少?埃德溫為我們提供了一種答案。正因為中國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他才來到中國，成為代表中國的洋面孔。換個角度考慮問題，雖然埃德溫在幫助世界了解中國，但是并非所有西方人都感受到了中國的變化，也并不是所有洋人都渴望了解變化的中國。
　　埃德溫的這本書叫作《找不著北》�，F(xiàn)實情況恰好相反，他不但在中國為自己找到了生活的新方向，也在幫那些對中國感興趣的外國人找到中國的新方向。
　　
　　責編：賀瀟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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