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先念老家,人們慣稱木匠為“博士”。李先念曾做過多年的木匠“博士”…… 　　革命老區(qū)湖北黃陂與紅安兩縣山水相連,隋唐時曾同屬于木蘭縣。當?shù)亓晳T稱木匠為“博士”,當年李先念以做“博士”為掩護從事革命工作的黃陂葉家田(又稱袁家大灣),至今仍保存著很多革命遺跡和遺物:李先念舊居、李先念用過的木刨和他親手制作的桌子、梳子、木床等。
　　
　　“博士”登臺唱主角
　　
　　1909年端午節(jié),李先念出生在湖北黃安(今紅安)縣高橋鄉(xiāng)李家大屋村的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父親李成元為他取名李先念,小名泉伢。1921年,李先念只讀了三年私塾便因家貧而輟學了。父母把他送到了鄰近的黃陂表親袁學福那里學木匠手藝。
　　年僅十二歲的李先念翻過高橋鄉(xiāng)李家大屋西山岡,來到袁木匠家――黃陂縣木蘭鄉(xiāng)的葉家田。袁學福在黃陂、紅安一帶手藝出眾、性格豪爽,深受當?shù)厝罕姷木粗�。少年李先念勤奮好學,悟性高,三年后便出師,獨自一人到漢口球場街的一家棺材鋪(時稱“壽器店”)做棺材。在那里,李先念又接觸了漢口的碼頭工人和其他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動人民,更深切地體會到人民群眾的疾苦。
　　1926年10月8日,國民革命軍攻入武昌城,北伐戰(zhàn)爭取得了空前的勝利,大革命的烈火在城鄉(xiāng)熊熊燃燒。李先念在漢口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聽說董必武、陳潭秋等到他的家鄉(xiāng)宣傳革命真理,于是,這個壽器店的小伙計,決心要打造一口大“棺材”,徹底埋葬舊社會。
　　他立即返回紅安老家,在高橋農(nóng)民夜校接受了共產(chǎn)黨的教育,開始從事革命工作。他常常是白天同袁師傅一起以做木工為掩護,到了夜晚便走村串戶開會,秘密串聯(lián)革命群眾。由于晚上熬到深夜,白天干活時就難免打瞌睡。有一次,他打瞌睡時,藏在身上的手槍掉在了地上。師傅看到后一驚,連忙撿起手槍問他:“先念,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要做什么事?”
　　李先念見師傅也是窮苦人出身,思想開明,便老實相告:“師傅,我參加了共產(chǎn)黨,正和窮人一起鬧革命哩!”師傅連忙把手槍還給他,還關(guān)切地說:“你可要小心點啊!”
　　見師傅開通達理,李先念就趁熱打鐵說:“師傅,你想不想革命?要是想,我們就一起參加革命!”師傅點了點頭。
　　不久,李先念創(chuàng)建了共青團支部,他師傅袁學福等人都成為共青團員。李先念參加革命之初,在高橋區(qū)從事宣傳工作。區(qū)委的同志有意培養(yǎng)他,讓他多向群眾講革命道理,但他因初出茅廬,在公眾場合講話有點怯場。
　　有一次,高橋區(qū)蘇維埃召開幾千人的大會,臨到開會的時辰,區(qū)委書記突然對李先念說:“先念,我剛接到通知,要趕到縣里去開會,今天的會議就由你來講吧!”
　　“還是改個時間再開吧!”李先念一陣緊張,慌忙說。
　　“那怎么行?來了這么多人,你就講講嘛!”書記說。
　　“要不,你先開個頭,講幾句再走?”李先念又說。
　　書記沒有答應。
　　李先念只有趕鴨子上架了。他從窮人為什么受窮,講到成立蘇維埃號召窮人鬧革命,一講就講了個把鐘頭,對群眾提出的問題也都一一回答,群眾都說他講得好。
　　“先念講得好!先念講得好!”李先念快講完時,區(qū)委書記突然從一邊站出來連聲說。李先念接過話頭:“原來你是玩把戲呀�！�
　　1927年11月13日,李先念帶領(lǐng)高橋赤衛(wèi)隊參加了由潘忠汝、吳光浩領(lǐng)導的“黃麻起義”。1928年1月,他組建了共青團塔耳支部并任書記。1931年6月,李先念當選為陂安南縣蘇維埃主席。
　　
　　不久,蘇區(qū)擴大紅軍,李先念扔掉斧頭,提著撇把子槍,帶領(lǐng)三百名青壯年一起參加紅軍。10月17日,陂安南縣在廟咀灣召開歡送大會,縣委書記郭述申前來為李先念等送行。
　　李先念一邊握著郭述申的手,一邊又指著旁邊的劉華清說:“團縣委書記隨我參軍走了,就調(diào)塔耳區(qū)少共區(qū)委書記劉華清接任團縣委書記吧!”郭述申說:“行!你推薦的人我一定信得過�！�
　　從此,李先念開始了戎馬生涯,被毛澤東稱為“不下馬的將軍”。
　　 在軍旅生涯里,他的木匠手藝在危難之處再顯身手。那是1936年10月,中央軍委命令紅四方面軍西渡黃河,執(zhí)行寧夏戰(zhàn)役計劃。木匠李先念和鐵匠周志堅帶領(lǐng)紅軍戰(zhàn)士,在樹林里伐木造船,不到一個月就造船十六艘。接著,李先念親率渡河先鋒隊,劈波斬浪強渡黃河,一舉擊敗了十萬余馬匪。
　　
　　“我一生都忘不了師傅”
　　
　　1941年4月,豫鄂挺進縱隊改編為新四軍第五師(簡稱“新五師”),李先念任師長兼政治委員。新五師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新四軍重建軍部后統(tǒng)一編成的七個主力師之一,師司令部設在黃陂蔡店鄉(xiāng)姚家山。
　　李先念任新五師師長期間,生活非常簡樸,他常年打著綁腿,穿一雙白麻耳子的草鞋,身上是一套紅安農(nóng)民織出的大布軍衣。為了減少衣服的磨損,他只在會見客人或開會時才穿這套衣服,而平時參加生產(chǎn)勞動時,他常常把衣服脫下來,如同跟師傅學徒時一樣,光著膀子干。
　　有一次,鄂豫邊區(qū)一位紳士看見李先念光著膀子挑大糞,就驚異地說:“李師長呀,參加勞動不穿衣服,干勁可真大哩!”
　　李先念毫不介意地說:“這有什么了不起的,現(xiàn)在正是困難時期,我們自力更生搞生產(chǎn),除了解決吃飯問題外,多余的還可以買一些日用品,解決辦公費用,這樣就減輕一點老鄉(xiāng)的負擔嘛!”
　　李先念雖然身居要職,仍念念不忘他的師傅。
　　1945年的一天,中共中央委員、中原軍區(qū)司令員李先念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看望父老鄉(xiāng)親。第二天一早,他就提著豬肉、紅糖等禮物,專程到袁家大灣看師傅。正在吃早飯的袁學福聽人說李先念來了,連忙放下碗筷,三步兩腳走到門外迎接。李先念老遠就說:“師傅好嗎?十幾年啦,真想您老人家!”袁師傅連聲說好,把他讓進堂屋,上下打量著徒弟。原來瘦高個黃臉面的徒弟,如今身材魁梧,臉色黑里透紅,穿一身軍服,威風凜凜!袁師傅感嘆道:“紅馬寨九龍沖,出人物呢!”李先念笑著說:“這是師傅的管教之功!”師傅說:“快莫提,我打過你,不記恨吧?”李先念大聲說:“打得好!你還為我要酒喝呢!”
　　
　　1949年夏,武漢解放了,李先念任湖北黨、政、軍主要領(lǐng)導,雖然日理萬機,但他仍想念師傅。由于實在抽不開身,就干脆叫秘書把師傅接到武漢小住。
　　車子剛進大院,李先念就大步流星地走上來,拉開車門,關(guān)切地問:“師傅,您來啦!路上沒有暈車吧?”邊問邊把師傅扶下車。
　　師傅拿著一個布包,笑著說:“先念,師傅沒有什么可帶的,只帶了點你從前喜歡吃的鹽豇豆、小麥醬和糯米粑�！崩钕饶铍p手接過來,連忙感謝說:“您老人家還記得我那點嗜好,又讓師傅師母受累了!我中午就吃它。”
　　李先念看到師傅比往日蒼老多了,頭發(fā)也白了,心中有些難過。師傅看到徒弟又變樣了,紅光滿面,穿著一身呢制服,更是氣魄不凡,心里十分高興,笑著問:“先念,你這么忙還記得師傅?”
　　“看師傅說到哪里去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一生都忘不了師傅!”
　　頓時,袁學福老人不禁熱淚盈眶,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午飯時,李先念親自為師傅斟酒夾菜,暢敘當年的師徒之情。
　　
　　師傅小住期間,李先念專門安排一名警衛(wèi)員照顧師傅,陪他游覽了黃鶴樓、歸元寺、中山公園等風景名勝。他每天都要擠出點時間陪師傅嘮家常,噓寒問暖。袁師傅看到李先念日夜操勞,自己又來添麻煩,哪里還住得下?執(zhí)意要回家。李先念緊緊握著師傅的手,心里一陣酸楚,說:“師傅要好好保重身體,有什么困難就跟我說。我有空再去看望您老人家。”李先念目送汽車駛出大院。
　　在湖北主持工作期間,李先念經(jīng)常到各地調(diào)研,尤其是注意解決老區(qū)的實際問題。一次,黃陂縣召開水利工程大會,縣長劉振歧請李先念來作報告,李先念首先講了大興水利的好處,接著又很謙虛地講了興修水利的一些注意事項,希望請來支援的專家們多為黃陂人民造福,為社會主義建設多作貢獻。
　　
　　末了,李先念又風趣地說:“同志們,今天在座的有不少人是博士、專家,在水利工程上,我是外行,還得請你們多幫助。但是你們也不要瞧不起我,你們是‘博士’,我也是‘博士’呢,而且我十幾歲就中了‘博士’。不過,那是木匠‘博士’,而且?guī)煾稻褪屈S陂人�！痹捯魟偮�,會場上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1962年清明時節(jié),國務院副總理兼財政部長李先念第一次還鄉(xiāng)。他一到高橋就打聽師傅的近況。聽說袁師傅于年初離世,他半天沒說一句話。
　　第二天,他懷著沉痛的心情,來到袁家大灣師傅墓前祭掃,敬獻了花圈。他在墓前三鞠躬,久久默哀,不忍離去……
　　
　　六十花甲操舊業(yè)
　　
　　袁師傅的為人與手藝,讓李先念受益終生。他因此結(jié)交了一批農(nóng)友、工友。
　　
　　1959年,湖北省著名的農(nóng)民勞動模范饒興禮到北京參加人代會,時任財政部長的李先念在座談時問:“饒興禮,浠水縣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怎樣啊?”饒興禮回答道:“形勢不太好,只能算一般。”
　　李先念夸他敢于說真話,不夸大事實,也不縮小事實,接著就用紅安鄉(xiāng)音笑著說:“浠水是個好地方喲!鄂東流傳一首順口溜兒,你知道不?‘浠水的谷,麻城的屋,黃岡的伢兒羨得哭�！�就是說,浠水的谷好,麻城的屋好,中間是黃岡,羨慕得不得了。如今吃飯成了大問題,糧食是寶中之寶啊,浠水應該帶頭把谷種好�！�
　　1969年4月,饒興禮又到北京參加中共九大,那時李先念還在“靠邊站”。在人民大會堂的走廊上,李先念親熱地和饒興禮握手,說道:“哦,老饒,我現(xiàn)在正在工廠里勞動鍛煉呢�！睅滋旌�,在九屆一中全會上,李先念當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他們又一次在人民大會堂的走廊上相見了,李先念笑著對饒興禮說:“老饒,你長胖了。”
　　饒興禮回答道:“我沒有勞動,懶胖了唄�！崩钕饶钣中Φ�:“你不是懶胖的,是當干部坐胖的�！眱扇讼嘁暣笮�,并肩走入大會堂。
　　粉碎“四人幫”后,李先念回湖北休養(yǎng),住在武漢東湖客舍,饒興禮就去看望他。談話時李先念說道:“‘四人幫’橫行的時候,對有些事,我真氣得要哭,又不能哭,因為身邊有警衛(wèi)員,有兒女,哭,多不好意思呀。政治局開會,明明是錯誤的東西卻頂不得,只能慪悶氣。后來,才找到了一個軟抗的好法子,你開你的會,我瞇著眼睛打呼嚕�！�
　　1967年2月,參加“二月抗爭”(“四人幫”橫行時定性為“二月逆流”)的李先念和陳毅、葉劍英、譚震林等,因反對林彪、江青等“大鬧懷仁堂”,遭到圍攻和批判。后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李先念等分別被下放到北京郊區(qū)的幾個工廠勞動、調(diào)查研究,接受工人階級的“再教育”。進入花甲之年的李先念被下放到北郊木材廠(今北京市天壇家具公司)。
　　
　　李先念因此經(jīng)常到木材廠三連勞動。每當拿起刨子,重操舊業(yè),他似乎又回到了青年時代,想起了師傅手把手教給他如何做人、做手藝……于是,他把一塊塊木料刨得又平又光滑,棱是棱,角是角。每干完一件活就拿給工人師傅看,請其檢查質(zhì)量,問怎么樣。木工師傅看了后,感嘆地說:“長時間不干了,還刨得這么好,功底真扎實�！庇袝r他還到四連勞動,和工人師傅一起組裝家具。他一手握錘,一手把釘,干得很熟練,邊條釘?shù)糜挚煊趾?受到工人師傅的稱贊。因為他已是年近六旬的人了,又多年沒有干體力勞動,所以勞動時間不能太長,只能干一會兒休息一會兒。休息時就和工人交談,講述自己年輕時在黃陂跟著袁師傅學木工、當木匠的經(jīng)歷。工人們聽了他們師徒情深的故事,感到很親切,對他更熱情,更尊敬了。他本想多換幾個工位,乘機多干幾種活,提出要到油漆車間、鋼管車間、電鍍車間去勞動,只是軍宣隊出于安全考慮,沒讓他去。 ■
　　(責任編輯/譚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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