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佑:歌者的政治與家國:羅大佑政治
發(fā)布時間:2020-03-18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今年,羅大佑又在開巡回演唱會,主題叫“戀曲2100”。 不過,很多人不懂也不認同羅大佑的表達,包括許多年輕的娛記。有人說,1954年出生的羅大佑更宏觀,更意識形態(tài),更歷史,而新生代則比較自我、膚淺。羅大佑也發(fā)現(xiàn)確實有代溝,但他不想做一個“說教者”,也不想做一個“迎合者”,他希望“老朋友”帶著自己的子女一起來聽演唱會,由他們當“翻譯者”。
羅大佑說他特別不喜歡“音樂教父”這個稱號,一再叮囑本刊記者替他傳達這一信息,他是一個音樂人,明白自己的職責是“用音樂替人們創(chuàng)造出更多空間,讓每個人都可以在這個愈來愈擁擠的世界喘一口氣”。
和李宗盛、周華健、張震岳4人組合“縱貫線”,剛巧碰上全球金融危機,于是,就有了《亡命之徒》,羅大佑想表達的意思是“每個人一輩子總有個時間是像亡命之徒一樣地生活”,那么就讓音樂產(chǎn)生共鳴吧,“人是我們唯一可以相信的共同體”。
羅大佑畢生都在努力用音樂傳遞人文精神,他說自己是一個“信息的使者”,通過音樂把個體與自然、社會、時代、災(zāi)難……等等聯(lián)系起來。他的連接包括香港回歸、臺灣大選、 9?11事件、伊拉克戰(zhàn)爭、非典、印尼海嘯、臺灣3?19槍擊事件、世界金融風暴、汶川地震、北京奧運、上海世博,直至日本海嘯和核輻射。“羅大佑的歌不能沒有信息,除非羅大佑死了!彼f。
羅大佑從來也沒有遠離過社會現(xiàn)實。1986年,他被邀請到香港當一個音樂比賽的嘉賓,他馬上發(fā)現(xiàn)香港正在面臨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一個事情叫“七一”,“這是人類歷史上很大的一個事情,一個人一輩子可能都不會碰到一次”,于是,他毅然從紐約搬來香港,寫出了《皇后大道東》和《東方之珠》等經(jīng)典歌曲。
《皇后大道東》也和《原鄉(xiāng)》、《首都》一起被稱為“羅大佑的中國三部曲”,他對香港前途的追問、對臺灣根源的探索,對內(nèi)地變動的思考,歌者歌之。
幾十年來,羅大佑有時候給人們描繪一個美麗的夢,有時候講述著那些無奈的社會變遷,更多時候則是對現(xiàn)實的批判。盡管他不承認,但毫無疑問他早已不僅僅是一個音樂人那么簡單。
和他的音樂一樣,羅大佑的人生同樣曲折動人。1985年3月,父親將他押上飛機,送他去紐約“好好思考未來”。那時,父親不想讓這個兒子搞音樂了,他搞音樂搞出滿城風雨來!吨跽咭病返陌l(fā)行讓這個瘦削冷峻的青年醫(yī)生一夜之間成為年輕人心目中的叛逆偶像――這是一個身為知識分子的醫(yī)生對于缺乏自由的抗議,引起的社會爭論大得嚇人,洪水猛獸乎?時代良心乎?
在紐約,羅大佑大約住了兩年。但他對這座城市的觀察,入木三分:紐約肯定是全世界最深的一個都市,最大的一個人類原始叢林,它有全人類最好的和最壞的東西,最大的罪惡和最好的人性都在里面。1999年的臺灣大地震之后,他逃離了那個人類最深的都市,再也沒有回去。
很多人都認為,羅大佑的大陸時代真正應(yīng)該是始于2000年。因為那年他在上海開了場盛大的演唱會,有評論說,那是他一個重要的轉(zhuǎn)折點――羅大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遠比臺灣、香港更龐大、更熱情,甚至更忠誠的大陸歌迷群。不僅是明星,還是文化偶像,甚至是精神偶像,這才是成功的最佳追求。
今天羅大佑聽到記者轉(zhuǎn)述這些評價時,連連搖頭,很認真地說:“你聽著,羅大佑已經(jīng)不是掌聲能忽悠得動的人了!碑斈旮赣H沒能改變羅大佑,如今,父親去世了,“更沒有誰能改變我了”。 年輕時的羅大佑,數(shù)度壓抑對音樂的熱愛,因為音樂不能當飯吃。但是音樂又數(shù)度把他從醫(yī)學(xué)拉回來,直到完全占領(lǐng)他為止。
從1987年到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時間羅大佑都住在香港。當然,他偶爾也在北京和上海飄一段日子。在大陸快速崛起的這個年代,中國大陸的脈動是全球的最強音,羅大佑選擇擁抱和感受這個脈動。
“中國并沒有在世界之外!绷_大佑說,他今天看到的是亞洲、歐洲、美洲三足鼎立的大格局,亞洲現(xiàn)在變成了美洲跟歐洲之間的協(xié)調(diào)者,而中國大國崛起的使命,便是去扮演一個好的協(xié)調(diào)者。羅大佑認為中國這個名字,本來就有一個“中”――中間人的味道。他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表達并參與著時代的宏大變遷。
2011年9月26日,羅大佑在北京接受了本刊記者專訪。
“現(xiàn)在不用再high了”
《南風窗》:我去過兩次臺灣了,最難忘的一個場景是,2009年9月20晚上在南投縣埔里鎮(zhèn)桃米生態(tài)村,臺灣音樂人協(xié)會理事長陶?帶了一批臺灣音樂人在紙教堂前面演唱,紀念臺灣9?21大地震10周年,觀眾席地而坐,與音樂人零距離,互相感動。您也這樣下去過,對吧?
羅大佑:對的。正好今天是9月26日,1999年9月26日我從紐約回到臺北,地震后5天。這場地震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因為很多在地震中死了,去看看情況,了解一下災(zāi)情。唱唱歌,總是唱跑調(diào)。我是臺灣出生的,在我5歲的時候就曾遇到地震,我們睡房在5樓,母親拖著我們小的就往下跑。忘不了一個母親帶著3個小孩往樓下沖那個感覺。我們是在地震中長大的,但大地震來的時候,誰都沒有辦法去很冷靜地面對。
《南風窗》:災(zāi)難發(fā)生的時候音樂可以撫慰心靈。
羅大佑:我們能做的就是這些。那時很多人很驚慌,驚慌了3個月才定下神來。當時臺灣地區(qū)領(lǐng)導(dǎo)人去埔里地震災(zāi)區(qū)視察,其中一架直升機降落時一下子就撞倒了樹,樹被撞倒后又壓死了一個女孩。大災(zāi)難來了一切都是很亂的。
《南風窗》:剛才的問題打開了您的記憶。所以現(xiàn)在有很多評論說,羅大佑很宏觀、很意識形態(tài)、很歷史,年輕人都聽不懂了。
羅大佑:我們經(jīng)過的歷史其實蠻長的,他們沒辦法直接懂,也正常。我需要的就是和我一起成長過來的人,由他們?nèi)ジ优胺g”,他們帶著子女來看我的演唱會,這個可能比較實際一點。
要讓我直接告訴80年代這些小朋友的話,我覺得我們的語言、我們的方式、我們唱的歌――說起搖滾樂,他們就覺得搖滾樂像恐龍時代音樂的感覺。所以我覺得必須有一個翻譯者,有個解釋人在中間,這就是時代的變化。
《南風窗》:您想告訴這些翻譯者的是什么?
羅大佑:我現(xiàn)在在讀一本書,意大利作家依塔羅?卡爾維諾的《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這是一本蠻有政治性的書。音樂現(xiàn)在也算是很沒落了,大家都知道不像以前一樣,文學(xué)也更糟糕。這本書告訴人們文學(xué)是最基本的,無論人到哪里去,都不能沒有文學(xué)。在被各種表演的媒體給踩下去以后,文學(xué)在這個時代可以發(fā)揮的作用更大,文學(xué)家會發(fā)揮出更大的想象力去把文學(xué)的使命傳遞下去。這對我們是很大的啟發(fā)。
《南風窗》:我們注意到,這次演唱會現(xiàn)場最high的時候,觀眾并沒有跟您high起來,您會不會感到失落呢?
羅大佑:high起來是那個年代的搖滾音樂,但我唱的是慢歌,這歌是1983年出的唱片,已經(jīng)28年了,這些聽眾其實是在回顧這首歌的歷史。 當初他們是年輕人還在談戀愛,現(xiàn)在已經(jīng)當上了爸爸,他現(xiàn)在看到的是他的孩子變成電腦兒童。
搖滾最輝煌的時期過去了,電腦充滿每個人的生活空間。我就是想帶大家在現(xiàn)實的狀態(tài)下,跟我們回到過去的年代,不要忘了這些古老的樂曲。
《南風窗》:傳遞給“老朋友”們這種感覺,除了懷舊,還有別的什么意義嗎?
羅大佑:年輕的這一代可能得多花時間去想想人的本質(zhì)。這個東西是蠻重要的?赡芤驗槲覜]有小孩子,我不知道很多父母對小孩子的擔心,可我看見的小孩子學(xué)業(yè)都很重,壓力都很大。我還記得有一位小朋友,他已經(jīng)受不了學(xué)業(yè)的壓力都跳樓了。
我不知道這會不會有點老師在教訓(xùn)學(xué)生的感覺?到目前為止我還是覺得孔子把仁講得非常好,設(shè)身處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現(xiàn)在我們?nèi)撕蜋C器在相處,至少是通過機器在相處,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很少,這其實是蠻大的問題。科技造成的其中一個后果就是讓人遠離自然,遠離人性。
“我們知道什么是政治”
《南風窗》:今天的羅大佑聽起來一點也不憤怒了,是不是年齡大了,憤怒不起來了呢?
羅大佑:要看怎么解釋憤怒了。
《南風窗》:當初在臺灣,羅大佑可是激烈批判現(xiàn)實的。
羅大佑:就是1982、1983年,主要是那時候社會比較封閉,所以出現(xiàn)像羅大佑這樣的言論,大家會覺得是在批判。你把羅大佑當初講的那些話拿到現(xiàn)在來看,誰理你啊,盡講這些,這樣還算抗議?
當時我講的那些,比如臺北不是我的家,其實那真不是我的家,這哪能算抗議?那個時候太封閉,我自己還是個剛畢業(yè)沒多久的醫(yī)生,也沒有那種拿這個當飯碗的感覺,自然也不會考慮這樣講話會不會丟掉工作,沒有這些壓力,就比較敢講,僅此而已。
《南風窗》:當年你們那代音樂人有沒有一種集體的自覺意識,要去吶喊改變這樣一個沉默的年代?
羅大佑:集體大概不會,集體那就叫革命了。我基本上還是把自己當作一個音樂人,當社會里很少有人講的時候,我出來講一講,F(xiàn)在那么多人講,每個人都在罵,還需要我講嗎?基本上音樂對我還是比較重要,我寫好聽一點的歌比較重要。
《南風窗》:在我們的印象里,華人世界的演藝明星中,您可能是最熱衷表達嚴肅命題的一個了,這跟你們這一代人所經(jīng)歷過的臺灣民主運動是不是有很大關(guān)系?
羅大佑:臺灣民主有幸,但也有很大的掙扎,血淚汗水的掙扎。我們在臺灣這片土地上,在對與錯之間,在民主和專制之間,一路掙扎著摸索過來。我們看著他們折騰,發(fā)生多么大的事情,也不敢出聲,最后只好在文學(xué)、歌壇上面表達一些聲音。
我用歌聲表達,龍應(yīng)臺用她的文學(xué)表達,這都是時代的一個出口。臺灣的美麗島事件出現(xiàn)在1979年,也告訴我們要用這樣抗爭的方式去爭取。像施明德在美麗島事件被抓進去,其實他剛被關(guān)了15年,才出來3年而已,又被抓進去,那才是真正的厲害。
我1985年離開臺灣時,也是滿身傷口,國民黨覺得這個家伙很不聽話,對我的表達方式不開心。還沒有成立的民進黨也對我不開心,他們覺得你怎么不是在替我們講話?所以你不是什么抗議歌手。
什么時候我變成抗議歌手了?我從來沒講過抗議這句話。我們是從那個年代走出來的,所以我們知道什么是政治。
《南風窗》:但是政治很敏感的。
羅大佑:政治無所不在,我覺得我的東西是在抵抗政治。我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統(tǒng)派”帽子我已經(jīng)戴了多年,是他們(臺灣綠營)給我的。我更想說的是,音樂人絕對是反戰(zhàn)的,反饑餓的,音樂人的希望就是唱歌。溫飽以后才有音樂。你看60年代那些嬉皮,就是反戰(zhàn)的。
《南風窗》:是不是1985年的政治壓力,影響了你后來的選擇,讓您刻意要離政治越來越遠?
羅大佑:不是,這是我自己不喜歡,因為完全透支了,我在臺灣覺得就搞不下去了,所以我自己就完全淡出了樂壇,逃離那種環(huán)境,應(yīng)該是一個自我放逐,完全丟掉那些掌聲和鮮花。
承擔責任
《南風窗》:過去這些年,您在大陸做了不少事情,比如和李宗盛他們組合“縱貫線”,到處開演唱會,有什么收獲嗎?
羅大佑:真正的成果是聚集了一批音樂人,在2008到2009年的金融海嘯時,證明音樂還是有一些力量把社會上消極的氣氛打消,這一點對我來說很重要。正好在這個時候“縱貫線”出現(xiàn),也不曉得它為什么談成了,但是它的余波到現(xiàn)在還沒有消失。
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本身大部分都屬于政治和經(jīng)濟的范疇,當歌舞升平、精力很好的時候有一種玩的狀態(tài),在很不好的時候,音樂扮演的角色應(yīng)該是另外一種狀態(tài),真的去承擔某種責任。
《南風窗》: 除了年齡上的區(qū)別之外,大陸的羅大佑和臺灣的羅大佑有什么不同嗎?
羅大佑:為什么幾十年前的羅大佑那么憤怒,現(xiàn)在不憤怒了?因為我是一個音樂人,不是一個抗議者、憤怒者,我不可以永遠是個年輕人,既然是音樂人,在一個大家拼命罵、對抗的時代,那我寫一些好聽的歌不是對的嗎?所以我告訴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寫一些好聽的歌。
《南風窗》:這幾年,在您的音樂中,關(guān)于大陸有什么特別想表達的東西嗎?以這次的“2100戀曲”演唱會為例,我看到你們有5個顏色的創(chuàng)意,可是,“紅色”段落的探戈,展現(xiàn)的是夜上海的紙醉金迷,“綠色”段落則是以臺灣原住民音樂為基調(diào),這看起來挺混亂,您到底想傳遞什么信息?
羅大佑:我在表演里面用的是張愛玲的《海上花》。張愛玲是從那個年代的上海出來的。在租界時代,上海紙醉金迷,鴉片、娼妓、亂七八糟的投機。那也是一個逃難的時代、戰(zhàn)爭的時代,人們妻離子散,最好和最壞的東西、人性中最光輝和最丑惡的都在這個地方發(fā)生了,那種血淋淋的本性本身就是紅色的。
而現(xiàn)在,到上海我喜歡住外灘的和平飯店,看到很多老人在老街上跳舞,跳得很開心,那種熱情也是紅色的。和平飯店舞臺上表演的都是年輕人,他們的搖滾音樂也是熱情的,另外,你看街頭那些可憐的勞工,烈日當頭,滿頭大汗,那也是年輕的血淚汗,基本上都是來自于血的,紅色的。這些才是整個的都市感覺。
《南風窗》:今年是辛亥百年,聯(lián)想起來,當年很痛苦,有血淚,但也恰恰是我們從專制走向民主,走向自由社會的階段。您是要重新懷念這個東西嗎?
羅大佑:我覺得不是懷念,辛亥100年我覺得是非常不易,我總是覺得人不要忘本。北京奧運會,上海世博會,廣州亞運會,深圳大運會,都是得之不易的,F(xiàn)在仿佛任何人都覺得很辛苦,但最起碼現(xiàn)在我們真的是比10年前要好,你們現(xiàn)在還不夠幸福嗎?當年在臺灣我是“禁歌第一名”,我知道今天的東西得來有多不易。像現(xiàn)在開演唱會我沒有送批文,沒那么困難的,當?shù)鼐透愕枚,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很多了。
《南風窗》:那綠色呢?您想通過這些章節(jié)表達些怎樣的嚴肅意義?
羅大佑:綠色其實都是我們的夢。不客氣地說,臺灣原住民其實都是被趕到山上去的。能住平原,誰愿意住山上?閩南人遷到臺灣以后,跟原住民混在一起,因為漢族人比較多,會團結(jié),就把他們趕到山上去了。漢族人則利用土地開發(fā),做什么房地產(chǎn)、商業(yè),都在遠離土地。
這部分在我的演唱會中,是想說人要到大自然中,人類跟科技還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在生活里面多制造一些綠色的氣氛。像日本的核電,還有7?23動車追尾事故,都是慘痛的教訓(xùn)。國家發(fā)展太快了,非要追求什么都是第一名,沒必要,一個大國,還追什么呢?如果再這樣快下去,肯定是10倍20倍的代價。
都市流浪
《南風窗》:您的歌里有一股濃濃的鄉(xiāng)愁味,比如《錯誤》、《鄉(xiāng)愁四韻》,臺灣在您生命當中是什么地位?
羅大佑:一直很復(fù)雜、一直很矛盾、一直都是愛恨交加。出生的地方自己沒法選擇,這是最麻煩的一件事。人旅行要去哪里,住哪里都可以選,但是出生的地方你不能選,就是這樣。所以,我還是很愛很愛臺灣的,沒辦法,因為在那個地方成長了很久,出生一直到20幾歲都在那里,只是我不習慣把“愛臺灣”掛在嘴邊。
《南風窗》:從紐約回來后,您沒有選擇在臺灣久留,卻去了香港做音樂,為什么?
羅大佑:臺灣我不想回去, 我覺得那個地方對我來講,政治味太濃了,大家對我的壓力太大,要求太多,說羅大佑不為他們講句話,就像羅大佑背叛了他們那個黨的精神一樣。去香港做音樂,只是因為它是一個資本主義的地方。
香港很有制度,你寫歌就有現(xiàn)金,香港作家作詞協(xié)會很多,他們自然會幫你收取這一部分的費用。另外,香港雖然小,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人比較守法,也是制度會讓人守法。最吸引我的一點是,香港英雄不問出處,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在香港要很貨真價實才行。
《南風窗》:北京呢?這個城市對您的音樂和人生有什么樣的影響嗎?
羅大佑:其實我2002年就到北京住過一年半,我很開心,我到北京第一件事情就是呼吸空氣。這種空氣是一種能量,這個地方建都1000年,過去10年是1000年來最戲劇化的,很多東西全部拆掉重蓋,顯然是有一種很大的能量,所以我覺得呼吸蠻重要的。
不過,作為一個外來者,我只是看大局,能感覺到的是這個都市有1000年來的官僚文化沉淀其中,曾是最官僚的一個都市,這幾年洗涮得比較多一點,現(xiàn)在好了一點。當然,如果放到地球上的位置,它變得還不夠。
至于我的創(chuàng)作,以前我在北京會寫不出曲子來,這幾次住在北京我覺得能寫出曲子來了。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就是早上起來的時候,覺得旋律在跑,在睡夢中也會有一些旋律、一些新的東西在跑,醒過來會想把它記下來。我甚至有習慣,因為現(xiàn)在手機方便了,都有錄音功能,我覺得這個旋律還是新的話,我會把它錄下來。我發(fā)現(xiàn)錄的東西有新的感覺,也就是說,對這個都市開始有了音樂感覺。
《南風窗》:是您更熟悉北京以后這些東西出來了,還是北京的變化讓這些東西出來了?
羅大佑:在這個地方睡覺時,我整個人是放松的,睡得很安穩(wěn),我覺得可能跟季節(jié)也有關(guān)系,因為現(xiàn)在是秋天。然后大家都忙,現(xiàn)在人高度分工,很忙,很有效率,每個人都忙自己的事情,空氣里面就有一種空間出來,作曲的人不會覺得隔墻有耳,不會在你談話時旁邊有人在看,那是羅大佑啊,那是不是周華健啊,我們有這樣的空間,在這樣的空間下聊聊天或者發(fā)發(fā)呆都沒人管你,這個空間很舒服。
以前我覺得北京這種空間很少,別人很容易侵占你的空間,現(xiàn)在我覺得大家要管好自己的那部分都來不及,所以沒有時間去侵占別人的空間了。
音樂與家國
《南風窗》:當大陸越來越有空間的時候,那么多臺灣精英都到大陸來,您會為臺灣的前途感到憂慮嗎?
羅大佑:我倒不會憂慮,這不是跑到大陸來的問題,只是說現(xiàn)在多一個地方可以跑。羅大佑當初跑到美國去,他會再跑回來,他可能需要更多的資歷,需要學(xué)習,需要養(yǎng)分,像龍應(yīng)臺也是一樣,來來去去。
臺灣畢竟是一個小島,一個小島能有多少資源?臺灣有想法的人應(yīng)該往外跑,把外面的經(jīng)驗、理念帶回來,變成臺灣的獨特經(jīng)驗,然后再交換,再去外面帶資源回來,變成一個繼電所一樣。不要擔心人跑掉,如果有足夠的資源能再把人拉回來,還擔心什么呢?
《南風窗》:我們聊聊音樂本身吧。細聽過《皇后大道東》、《原鄉(xiāng)》、《首都》之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很多旋律都是一樣的,只是您分別用國語、臺語,或者粵語添上不同語言的歌詞。有人質(zhì)疑說羅大佑偷懶,您卻認為是一種探索?
羅大佑:我是在逆向追溯語言之間的共通性,把語言本身喪失的一種東西找回來,有時候你用同一首歌表達不一樣的語言時,會到忘記這是同一首歌的地步。好像我有一首歌叫做《再會吧,素蘭》,那個聽起來你會覺得整個人被拉到另外一個空間里去,我喜歡那種時空錯亂。在一個太工整的時空里,做藝術(shù)的人偶爾制造一些時空錯亂的感覺是好的。
聽旋律完全是同一首歌,但是因為語言會變得差異極大。我就會去想從當初那些相同的語意到現(xiàn)在,中間經(jīng)過了多少時間的演化,是誰主導(dǎo)了這些語言的改變,這個一直是我最大的困惑。
《南風窗》:這么多年下來,您對音樂價值的理解有什么變化嗎?
羅大佑: 禮、樂、射、御、書、數(shù),樂排第二個,是有道理的。歌曲在社會里面必須要擔任一種教化的功能,我說羅大佑的歌曲里面不能沒有信息,就是這個意思。從廣播時代開始,一直到有唱片這樣一種媒體,讓我們可以賺大錢,音樂的力量很大,力量大的時候就必須注重這個工具,必須要能夠跟觀眾互動、教化,沒有這個功能我就不唱,這是我一定要堅持的。
《南風窗》:那作為一個音樂人,您有更大的野心嗎?比如有媒體說您要做精神偶像?還有音樂教父等等。
羅大佑:算了吧,這個太可怕,我就是開個演唱會,唱歌、拿錢,不拿錢就跟他們吵,這是個工作,不是精神偶像。尤其是媒體里面弄出來的這種高帽,什么音樂教父,我聽到自己都會笑。
我18歲就開始開刀了,我太清楚一刀下去人血淋淋的,人太脆弱了。音樂圈我入行蠻早,進出樂壇那么多次,我看到太多人起起伏伏,你要我沖昏頭太不容易了,再大的掌聲、再大的歡呼聲喊羅大佑,都不會讓我沖昏頭,我知道那是個假象,是觀眾需要那個感覺,不是我需要那個感覺。你要是被那個東西沖昏頭的話,只能說你還不夠資格站在這個臺上。
《南風窗》:那對國家呢?像您這樣一個在臺灣、美國、香港、大陸多年游走的人,怎么理解國家和民族這樣的字眼呢?
羅大佑:我相信人相似的地方多過不同的地方,尤其當你同樣一種語言,同樣一種背景的時候,往共同的方向去努力的可能性更大,這個東西其實也是音樂的目的,一首歌在一定的空間和時間里,能夠引起共鳴的人越多越好,我們不是在做一個拆散大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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