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義 [小人物的理想主義]
發(fā)布時間:2020-03-23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在我不多的閱讀經(jīng)驗里,孫甘露一直是我所喜歡的國產(chǎn)作家。即使在今天,這些寫于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文章仍然能夠揭開記憶的塵埃,并對每一個讀者的閱讀經(jīng)驗構(gòu)成挑戰(zhàn)。在我的記憶里,那是一個人生活的理想主義的年代,信,海洋,航行,少年的夢境,孤獨,鹽與傷口,赤貧的理想,以及對于遠方懵懂的向往。這樣支離破碎的語詞如同在碎片中陳述我的少年往事――先是長時間居住于膠東半島的萊陽,后來,隨著父親的工作調(diào)動,搬遷到位于膠東半島北部山區(qū)一個特殊的地方,另一座城市,偏僻,閉塞;生活中的大部分時間仍然在萊陽的學(xué)校里學(xué)習(xí),直到1988年夏天,才最終告別了那里。20歲以前,我的眼睛只看過故鄉(xiāng)村莊前渾濁的小河,對于小河盡頭浩瀚的水域一無所知。遠方的城市,我卷起的褲腿上滿是土地的黃泥,我的眼神迷離,對于未來未知的事物充滿了希冀和恐懼。
那是理想主義的年代,誠如狄更斯筆下之最好的年代。
我依然記得,1988年的夏天,萊陽,雨夜,考完最后一門課。大雨如注,很多同學(xué)聚集在教室,互相題寫留言,各言爾志。自茲夜之后,我們終將揮手而去,面向茫茫蒼蒼的原野,抑或是未可預(yù)知的城市。我們追逐青春的眼眸,行將為歲月的火焰吞噬;走出青春學(xué)校的大門,為自己積累生活的遺產(chǎn),那遺產(chǎn)并最終被生活的強盜掠奪。除了雨點擊打在水洼里的脆響,我聽到學(xué)校大門外錄像廳的喇叭傳來播放香港武打片的聲音,兵器的擊打和人聲的呼喊如同鐵匠鋪子里的金屬撞擊,鏗鏘聲響了一夜。
第二天,雨停了,我捆好了行李。長途汽車站與學(xué)校一墻之隔。我買了回鄉(xiāng)的車票,把行李搬上站臺。我就要離去,未來在遠方等待,過去就將結(jié)束,我的前途未h。遠游還是留駐,這是一個問題。汽笛鳴響,車輛即將進站。曾經(jīng)度過青春的小城已從夏日雨夜的沉睡中醒來,人聲鼎沸,生活開始,欲望實現(xiàn),對于未來的向往生出了翅膀。后來,我坐在了長途車的車尾,學(xué)校在我的身后越來越遠,這距離如同一道直至今日仍在延伸著的傷口,不斷地拉長,長到二十年后,長到我走進城市,被城市打碎并被城市重新塑造,并再也沒有勇氣前去彌合,長到直至今日,我以一種秋日的情緒,履行一種神圣的儀式,以回憶的名義,從時間的一端匆匆趕回,再看一次這傷口以及留存給自己的永遠的印記――那一刻,似乎在忽然之間,我的額前生出蛛網(wǎng)般的亂發(fā),遮蓋住了我多年前的笑容,我的心忽然如此蒼老。
那曾經(jīng)是什么樣的黃金歲月啊,一個小人物,兜里懷揣幾塊錢,只夠買一塊五一瓶的葡萄酒,吃一毛五一碗的打鹵面,卻豪情萬丈,直把世界看作景陽岡,’限不得先喝上十八碗,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讓所見的人們都一同領(lǐng)會這登臨意。是青春的歲月里沒有沉醉,還是青春里壘是沉醉?生活如水銀泄地,百年里全是醉,放我些疏狂又何如?那時候,一個小人物,他懷揣簡單的理想,遠望未來的里程,高唱“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覓封侯”,那一日的離別,一走就是二十年,如同一個漫長的瞬間,一次漫長的眨眼,比一百個太陽的壽命還要長久,只為在未來的某一天,讓自己在生活被撕裂的痛苦之中體味珍貴。
而此刻,我置身于城市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轟鳴的車流之中,被物欲的繩索緊緊捆綁,載浮載沉,這物欲的奔馬一無反顧,只留下一個小人物內(nèi)心那尖銳的嚎叫。我走向了廣闊的世界,卻再也無法走回故鄉(xiāng)。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去那飛起黑色塵土的河床上翻掘,也許會從中找到童年時遺棄在河水中破碎的彩色貝殼,它散落于泥土深處,鑲嵌于我記憶的河床。于是,在黑夜里,我低聲吟誦孫甘露如夢如幻的夢囈文字:“夭色將暗,那些在深夜進港和出航的船只此刻正在錨地寧靜的停泊和對停泊的向往中行駛。――我沿著堤岸行走,我斷定,我對這次航行會有記憶。我渴望我能夠體驗在水邊出生的人們對風(fēng)景的感受。無色的風(fēng)帆就要揚起,我看到我這個嬰兒被置身于理性的澡盆,在情感的潮汐之間,隨水而去。”
我在迷離中重新見到了這位于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理想主義時代的美好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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