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風(fēng)箏,羅蘭?巴特和灰燼計劃] 羅蘭巴特
發(fā)布時間:2020-03-30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對上海,我曾經(jīng)寫下過許多和我并不相關(guān)的文字。一座舞臺般的空城,街上闃無一人,房子陌生。我夢中看到的上海永遠(yuǎn)如此。的確有點刻意,連潛意識也中了毒。1998年寫《老上!,最先是圖片誘發(fā)了我,觀察、援引、諷喻緊隨其后。我在圖片里倘佯,竭力修改夢中所見。那時候,許多人迷上了“上?脊艑W(xué)”。我覺得我有必要同他們劃清界線。一年以后,我在《地圖與肖像》中徒勞地辯解道:我寫上海,“不是出自熱愛,或不合時宜的懷舊情調(diào),而是因為不相干!幌喔伞@雖為冷冰冰的詞,卻也不失其魅惑……那些與我無關(guān)的片斷,一遍一遍地,在無聊時分被反復(fù)默寫,并不全記載到紙上。其實我并不迷戀本城,它一成不變,總是‘在那兒’,同時又即生即滅,不易捕獲。我迷戀的只是‘此在’,它一邊涌現(xiàn),一邊喪失,剛才還在,轉(zhuǎn)眼無影無蹤。還有,我對迷戀的迷戀,已經(jīng)病入膏肓,就像一個自戀者,到處看到自己的投影,無可救藥了!嬖诩幢桓兄S多作家信奉這句話,他們不明白,寫作本質(zhì)上是一種遺忘的治療過程,因為他們夢想克服的就是遺忘。而遺忘的致命之處,正在于記憶注定要隨著‘此在’的淪喪而一同流逝。在遺忘中,或在對遺忘即至的預(yù)感中,他們用詞語去描摹剛剛經(jīng)臨的世事萬象和生活歷程,希望把它們從永久的沉睡里喚醒,就像身邊的照相本,可以隨時拿出來翻閱。為了避免‘此在’陷于萬劫不復(fù)的深淵,以及由此引發(fā)的絕望與傷慟,寫作就成為一種最好的紀(jì)念……在本城,懷舊已蔚然成風(fēng),仿佛是人人皆可參加的考古,又像是千年慶典前夕的一幕傷感劇,它的主題叫‘繾綣’!
一年一度,藝術(shù)博覽會如期而至。高波的個展《失夢人》在視平線畫廊開幕。又是一個與夢有關(guān)的主題。夜幕再次降臨。雨不停地下,計程車從紫云西路出來,緩緩穿過虹橋路。關(guān)于汽車?yán)群陀陚愕淖冏嗲。在路上。閃過兩個人的名字:凱魯亞克與張恩利。他們的主題是“路”。前幾天剛?cè)チ艘惶四缮铰窂埗骼墓ぷ魇。次日,我在給恩利的短信中說:“很高興你的畫能出現(xiàn)在我的書的封面上,命中注定!看到你的大空間、簾幕、墻和道路我心跳不已!”刮水器在前窗玻璃刮出兩道彩虹,左一下右一下。后來我們從恩利工作室出來,經(jīng)過水塔和裸露的水泥樓梯,去半度酒巴喝啤酒。那天下午大雨如注,天棚玻璃往下滴水,滴到桌子上。酒巴里有一個女孩坐在角落上網(wǎng),我一直沒看清她的臉蛋。濕漉漉的空氣里飄浮著爆玉米花的香味……徐家匯天主教堂到了,對,向右拐彎,停車,“天天漁港”,四個霓虹燈大字赫然在目。飯?zhí)焯煲,禮拜卻只需七天一做。天主教堂在黑暗里蟄伏。黑暗才是力量。
飯桌上,見到程德培、張文中、孫甘露、陳村和吳斐。程德培酒興談興俱佳,眾人只有洗耳恭聽的份。德培帶頭回憶80年代:“你忘了許多重要人物!你的80年代寫得不好!笔鞘牵鞘请S手寫的,我喏喏答道!帮L(fēng)箏再漂亮,結(jié)果不是濰坊的。”你是說我?“就說你呢!”德培來勁了,“說你像羅蘭•巴特吧,你沒有羅蘭•巴特的根基!卑,別這么要求我,求求你老兄!我為什么要成為風(fēng)箏呢,為什么要把繩子的另一頭交給某位工匠,哪怕他是濰坊人?我為什么不能做一只鳥,我又不是一根柱子,我要根基干什么用?羅蘭•巴特的根基在哪兒,巴黎高師還是巴黎大街,德培請你告訴我……別再提我的80年代,看我的90年代吧!我們在維也納廳門口握別。維也納廳,名字起得好,不避俗,俗到底,新拿來主義,非常小兒科,非常上海,非常且介亭。
唉,我老是跑題。五天前的計劃是先寫洪磊與上海的故事,題目都起好了:《蘇州園林,年譜,食面者與小事物的哲學(xué)》……計劃不如變化,葉芳打來電話,討論《文化的敵意》的出版合同、封面設(shè)計和最快出版時間。我決意用恩利的一幅畫,放在我這本書的封面上:黑夜之下,白雪之上,一條道路筆直地伸向地平線……在恩利的工作室,我們站在“大簾幕”前合影,我說:這畫下個月要去蘇黎士,可能此生我再也見不到它了。恩利說:可能吧。我說:我月底再來你這兒一趟,在它們旁邊坐半天。恩利說 :好的。
1997年,我在一篇題為《每時每刻》的文章中曾經(jīng)這樣解釋“道路”一詞:“真理絕非是隱藏在道路盡頭的一個神秘處所,而是道路本身……真理是隨時敞開的,它晝夜敞開在我們腳下和道路兩旁。真理不僅僅是陽光和颶風(fēng),真理還是我們腳下的泥濘和道路兩旁的塵土。”話題是大了點,誰不愛聽可以跳過去。
“小事物的哲學(xué)”只好留待以后說了,先埋下一點兒伏筆。我的《文化的敵意》全是“大話題”,大話題不等于“大話”!皣遗d亡,匹夫有責(zé)”是大話,“保護(hù)個人,國家有責(zé)”是大話題,依此類推。關(guān)于這本書的幕后情況,哦,很簡單……它源于我1990年代的逃避,以及對逃避正當(dāng)性的哲學(xué)解釋。一本遲到的書。直到去年,2005年我才獲得充足空閑。沒有任何人逼迫我寫這本書。它貌似面對許多時代和社會的大問題,其實試圖解決的只是“個人生活方式必須找到一個正當(dāng)理由”的小問題!皶r代”和“社會”這兩個詞聽上去總是那么浩浩蕩蕩不可一世,它們好像是一對有生命、有意志和有計劃的超人主體,讓所有渺小的個人自慚形穢,只有超凡領(lǐng)袖能夠代表時代和社會,當(dāng)然這全是彌天大謊……那天晚上我們從半度酒巴出來,蕩到澳門路夏面館吃飯。薛松的膽囊終于切除了,他和張恩利一樣成了無膽英雄。我們喝加飯酒,一杯接一杯。我對薛松說,我想在你的畫廊搞一個派對,以我向90年代認(rèn)識的畫家們贈書的名義。好啊,薛松一口答應(yīng),明年1月16號是畫廊年慶,曲豐國趕上四十大壽也想在這天開個展,一起玩吧!
有一個小小的計劃我還沒對薛松說:2007年1月16日晚上,我將在雅巢畫廊燒掉我的一本《文化的敵意》,把灰燼裝入一只透明的塑料袋,鄭重其事地贈送給薛松。只是一條關(guān)于模仿薛松的花絮,一次對哈姆雷特的反諷:書永恒,還是書的灰燼永恒,這是一個問題……
相關(guān)熱詞搜索:灰燼 巴特 風(fēng)箏 道路,風(fēng)箏,羅蘭?巴特和灰燼計劃 巴特和灰燼計劃 羅蘭巴特與互文以紋為本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