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81歲高齡老人沒有自己寫一句話,全是當年舊聞,他的書何以熱銷至此? 　　 　　退休6年后,朱?基以“答記者問”的形式,再次走入公眾視野――9月2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朱?基答記者問》(下稱“《答記者問》”)一書,在全國各大書店公開發(fā)售。
　　這讓很多人想起了1998年3月朱?基始任總理時的情形――“這次,九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對我委以重任,我感到任務艱巨,怕辜負人民對我的期望。但是,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一往直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那時,70歲的朱?基,剛剛出任國家總理兩天。億萬民眾注視中的他,干練、沉著,話語卻又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11年過去,當有媒體在北京街頭隨機訪問,依然有無數(shù)民眾記得他當年這番帶有悲情意味的慷慨陳詞。
　　于是,《答記者問》甫一推出,民眾就表示出了熱情――人民出版社社長黃書元表示,在公開發(fā)售的第一天,這本書就登上了當當、卓越、西單圖書大廈、王府井圖書大廈等排行榜的第一名。
　　而在福建、海南、寧夏、江蘇等地,讀者都要排隊購買《答記者問》一書,幾近脫銷。
　　一個81歲高齡老人沒有自己寫一句話,全是當年舊聞,他的書何以熱銷至此?
　　
　　低調(diào)的退休總理
　　
　　與在任時的頻出妙語不同,2003年3月從總理任上退下來后的朱?基保持了一種刻意的低調(diào)。
　　他僅有的幾次公開露面包括:2004年8月,人民大會堂舉行的鄧小平誕辰100周年紀念大會;2004年12月,北京凱賓斯基飯店,德國中小企業(yè)聯(lián)盟授予他“歐洲中小企業(yè)獎”的儀式。
　　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閉幕式上,朱?基都沒出現(xiàn)。
　　2006年4月,在參觀福州林則徐紀念館過程中,微服出游的朱?基被民眾發(fā)現(xiàn),他神情嚴肅沉靜、白發(fā)霜染,人群中不斷有人要求與其合影,他均未拒絕。
　　走出紀念館大門,久候門外的人群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有人高呼“向總理揮揮手”,霎時人群齊刷刷地揮起手來。朱?基難拒盛情,繞著座車一圈,揮手致意,但并未發(fā)表任何講話。
　　另一件能說明朱?基保持低調(diào)的事情是,他在清華的同班同學歐陽鶴喜歡詩詞,曾在2003年5月寫了一首長詩《?基贊》發(fā)表,后由另一位同班同學宣祥鎏謄寫,在同年9月中國常德詩人節(jié)期間,在未告知朱?基的情況下,刻上了詩墻,供與會詩人和群眾參觀。這一年的11月,朱?基得知此事后,當晚就給湖南省委書記楊正午打電話,要求將碑刻撤下墻。他專門為此事寫下一段語重心長的話:“詩書并茂,情意兩真;贊譽之甚,其實難符;只知辦事,唯愿利民;不求非分,祈勿流傳�！�
　　任總理時,朱?基在湖南長沙老家的鄉(xiāng)親們都盼望他回去,退休后,他老家的干部更是盛情力邀,但朱?基最終沒有返鄉(xiāng)――熟悉他的人說,在位時,他擔心家鄉(xiāng)拿他旗號行事;下來后,他擔心家鄉(xiāng)拿他包裝搞旅游。
　　朱?基的堂兄朱天池,曾經(jīng)為朱?基寫過傳記一本,主要講述朱氏家族和朱?基的奮斗歷程,長達六七十萬字,朱?基一度拒絕閱讀,更遑論同意出版。
　　2003年冬,在廣東避寒的朱?基夫婦曾經(jīng)參觀華南植物園,朱?基“要求當?shù)孛襟w不得報道行蹤”。
　　后來,朱?基再去其他地方參觀或游覽,比如,去湖南郴州曾經(jīng)囚禁張學良的地方蘇仙嶺參觀,2007年10月再次赴清華大學經(jīng)管學院座談,幾乎不為外界所知。
　　
　　應該留下點什么
　　
　　在任總理的時候,朱?基曾經(jīng)表示,關于他有種種傳聞,或者說傳奇,但是,他都沒有時間去看,“究竟說了一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看這些東西。”
　　可是,退下來后,關心的人們還是覺得他應該留下點什么。
　　歐陽鶴說,早在2005年他們清華大學同學的聚會上,他們班的一些同學就勸過朱?基,讓他把當年的一些親身經(jīng)歷給寫出來,朱?基不置可否。另一位同學說,后來,他們抬出了周恩來的例子。
　　“周恩來總理做出了那么大的貢獻,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情,可是,隨著他撒手西去,沒有留下任何東西,那些最為真實、寶貴的資料都沒了,很遺憾。你不能再這樣,所以,你應該留下點什么。”朱的這位同學勸朱?基。
　　無法得知,是在周圍人的勸說下,抑或朱?基自感,也應該對他經(jīng)歷過的那段歷史有一個交代,以示后人。事實上,朱?基自己口風逐漸松動――大約2006年前后,他告訴與他關系較近的一位老同學:“我出書時,你幫我看看。”
　　朱的這位同學告訴本刊記者,剛看到《答記者問》這本書的時候,覺得有些突然,但后來一想,出這本書確實挺好的。
　　“為什么呢?因為,這些都是歷史的真實情況,并不是他(朱?基)自己寫的,都是原來與記者的問答,他不用擔任何責任。而且,這樣的書,他也不可能有任何的吹噓成分。”朱的這位同學說。
　　歐陽鶴分析,《答記者問》這本書應該是朱?基應別人要求而出的,并不是他自己主動要求的結果。歐陽鶴的理由是,《答記者問》公開發(fā)售的前一天,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lián)播”播出了這條消息,而且“播得還不短”,那“中央有關部門肯定是同意”,“應該不是個人的意思”。
　　“他自己肯定看過,這沒問題�！睔W陽鶴說。經(jīng)過和幾個大學同學溝通后,他們一致的看法是,他們也都覺得書出得好,因為,記者們的提問很有挑戰(zhàn)性,而“朱?基的回答更是精彩,舉重若輕,有人情味,還讓記者沒話說。”
　　“鳳凰衛(wèi)視的阮次山說,答得這么好的總理,全世界也不多的。”歐陽鶴說,他很為自己的這位老同學驕傲。
　　
　　老百姓愿意聽,也喜歡聽
　　
　　那為什么朱?基回歸公眾視野,選擇了“答記者問”這個切入口呢?要知道,5年總理、7年副總理,朱?基工作牽涉到中國的方方面面,幾乎每個方面都可以談,而很多分析人士更是指出,《答記者問》“是朱?基第一本真正意義上的個人著作”。
　　為什么?
　　回看歷史,朱?基的成名大致有兩個原因:一是其為政風格的強硬、親民,以及他執(zhí)政給中國經(jīng)濟帶來了極大的變革,影響深遠;二是,朱本人富有魅力的語言通過媒體放大后,給民眾留下深刻印象。
　　香港鳳凰衛(wèi)視的主持人吳小莉,曾因被朱?基兩次點名而一度成為海內(nèi)外傳媒的焦點人物。她覺得,朱?基很樂于和媒體交往――“他知道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非常尊重你的工作。他那么忙碌,但是都會注意到我們的存在,給我們以幫助。他會把我們當作平等的人來對話。”
　　原中央電視臺記者賀永強,以隨行記者的身份,完整記錄和見證了朱?基當總理的5年。他在回憶文章中這樣寫道:5年來,我粗略地統(tǒng)計了一下,我們拍攝到的總理活動新聞與中央電視臺播發(fā)的總理活動新聞的比例是3:1,也就是說,有60%多的總理活動我們拍下來后只是留作了歷史資料,并未公開報道。
　　“對于《新聞聯(lián)播》播發(fā)自己的時政活動報道,總理有嚴格的要求。除非重大或重要的時政活動,一般的外事會見,他都要求不上電視�？偫碓�開玩笑說自己:‘一個丑老頭,老在電視里出現(xiàn),人家會說,他在干嘛呀?’”賀永強說。
　　事實上,朱?基是一個深諳新聞規(guī)律的執(zhí)政者,他對媒體的游戲規(guī)則極為熟稔。
　　1999年4月,接受美國《華爾街日報》發(fā)行人康比德夫婦采訪時,朱?基開門見山來交心――“你們提出了一些問題,我的秘書班子起草了回答你們這些問題的答案,所以我也不把這個答案交給你們了。我認為還是由你們直接向我提出問題,我即席回答,可能更符合你們的要求……”。
　　在美國七團體的晚餐會上,他談到了如何應對記者:“Corner(逼到墻角)這個詞我本來不知道,是我在達拉斯的一位朋友告訴我的,非常確切。1990年我來時,他們(指記者)問我的問題老是‘天安門事件’。今天他們問我的問題盡是‘科索沃事件’。有朋友告訴我,記者corner你的時候你要跳出來,可是我怎么也跳不出來。”
　　“在我們看來,廣大民眾對朱?基印象不錯,主要是他當年記者招待會上說的話,還有一些媒體的報道,老百姓愿意聽,也喜歡聽。這是《答記者問》最先作為其個人著作出版的原因�！眳⑴c《答記者問》一書編輯工作的一位專家說。
　　
　　“我的名字小一點”
　　
　　《答記者問》一書沒有責任編輯,人民出版社的說法是,“精心挑選出30多名資深編輯,是集體合作的功勞,不宜署某一位編輯的名字�！�
　　
　　這還僅是人民出版社方面的工作。
　　本刊獲悉,早在3年前,《答記者問》就成立了自己專門的編輯隊伍,陣容強大,其總協(xié)調(diào)人李炳軍,在朱任總理時,作為朱?基辦公室的主任,跟隨其多年。
　　在這個編輯組內(nèi),還有多名專家,如原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研究員謝明干、國家發(fā)改委宏觀經(jīng)濟研究院原常務副院長林兆木等。尤其是1934年出生的著名經(jīng)濟學家謝明干,在朱?基任職國家經(jīng)委時,就是朱的智囊,后來朱出任總理,謝更是經(jīng)常作為經(jīng)濟政策擬定者之一出現(xiàn),對朱的政策思路極為熟悉。
　　編輯組內(nèi)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專家告訴本刊,在定下了先出版“答記者問”這一大方向后,他們開始尋找素材,先是朱?基的5次全國人大政府記者招待會,再就是接受國外媒體記者的采訪,“要照顧到方方面面,不能僅是美日這些大國”。
　　人民出版社社長黃書元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答記者問》一書僅收錄“部分”演講和答記者問,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對朱?基的“答記者問”材料的收集整理,是首次,“盡管材料的來源渠道比較寬泛,但難免會有遺漏�！�
　　《答記者問》編輯組專家對此予以了證實:“時隔多年,很多資料都已經(jīng)找不到了。既然找不到全部,那我們只能在這有限的部分內(nèi)進行選擇�！�
　　“但即便在這有限的部分內(nèi),也是困難重重。比如,一些圖片資料,現(xiàn)在再要求外交部、駐外的大使館來提供,他們?nèi)硕紦Q了好幾撥了,這個要求不太現(xiàn)實。”
　　“舉個例子,我們知道,朱?基到國外訪問時,是幾乎從不和其他國家的領導人擁抱的,但有一次例外,那就是訪問俄羅斯時,和葉利欽,而且葉利欽還特地把朱?基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讓他感受自己的心跳,以示真誠。但照片找不到了。沒有辦法�！�
　　“還有朱?基訪問日本的時候,也有很多有趣的東西,但找不到原始資料,我們也沒辦法。”
　　人民出版社負責協(xié)調(diào)《答記者問》一書的負責人陳亞明,告訴了本刊一個細節(jié),在出版社拿出最后的封面設計樣后,朱?基審閱時提出,封面上他的名字太過醒目,而書的主角應該是記者。
　　“他告訴我們,他的名字應該小一點�！标悂喢髡f,如果仔細看,在《答記者問》一書的61頁,選用了全是記者的圖片,“是特意選的”,就是為了向記者們表達敬意。
　　關于《答記者問》的封面圖片,也有一個小故事。
　　內(nèi)容定下來之后,人民出版社推薦用的封面圖片是朱?基握拳頭和手指人講話的兩張,編輯組的一位專家認為不妥,因為,按照國外的慣例,手指人是不禮貌的行為,后來最終改為了現(xiàn)圖。
　　“現(xiàn)在這張照片,顯得朱?基非常有信心,而且面目和善,不像講‘地雷陣’時那樣威嚴。”這位專家說,如果不出意外,還會有一些朱?基的書出版,因為“看到這些書,是他有生之年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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