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順:中國傳統(tǒng)的自由精神——簡論儒道釋的自由觀
發(fā)布時間:2020-05-25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摘 要] 本文認為,中華民族文化傳統(tǒng)是自有其自由精神的:儒家“入世的自由”,道家“忘世的自由”,佛教“出世的自由”,以及三者會通的超越的自由精神,F(xiàn)代化的題中應有之義,就是傳統(tǒng)自由精神的現(xiàn)代化轉換。
[關鍵詞] 中國傳統(tǒng),儒家,道家,佛教,自由精神
馬克思說:“人的類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和自覺的活動!盵1]“自由是全部精神存在的類本質!盵2] 在這個意義上,人就是自由,人的歷史就是不斷追求自由并且獲得自由的歷史。人類從來就擁有的這種自由精神,積淀在文化傳統(tǒng)之中。然而自從“五四”以來,中國的自由主義者卻是全盤反傳統(tǒng)的,在他們心目中,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缺乏自由精神。于是他們主張拋棄傳統(tǒng),全盤西化。結果,中國自由主義失落了自己的精神家園,而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這是中國自由主義屢屢受挫、迄無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那種拋棄傳統(tǒng)的自由,只是一種無根的自由。我們今天重讀傳統(tǒng)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亟需發(fā)掘傳統(tǒng)的自由精神。
自由既是人的類本質,便是一種超越的追求──超越時間、歷史,超越空間、地域。但超越性存在于現(xiàn)實性之中,超越性的自由精神存在于現(xiàn)實性的自由追求之中。我們今天不能追求乘坐宇宙飛船而飛出太陽系,正如古人不能去追求登上月球。自由本身就是一個矛盾──有限性與無限性之統(tǒng)一。無限的自由是由一系列有限的自由構成的,而這“一系列有限”本身就是無限。自由的現(xiàn)實性(歷史性、地域性),就是每一個人置身其中的具體的時空條件。“我是一個凡人,我只追求凡人的幸福!蔽沂且粋中國人,一個20世紀的中國人。這就是我的現(xiàn)實性,就是我追求自由的邊界。
本世紀中國人的自由追求,是由“五四精神”宏大張揚起來的。何為“五四精神”?人們肯定首先想到“德先生”和“賽先生”──民主與科學。OK!這兩位先生,是20世紀的寵兒。但我時常感到,他們只不過是皮影戲上的影子,縱然活潑生動,煞是好看,到底還是傀儡,是受“看不見的手”操縱的。是誰在操縱德先生和賽先生?原來幕布背后還有兩位:自由主義,民族主義。是他們在那里扯著線、擺弄著皮影:追求科學,是要追求人對自然界的自由;
追求民主,是要追求人對人的自由;
要之,則是要追求中國人的自由?傊,民主與科學不過是自由意志的工具而已。中國20世紀自由主義思潮的追求,當然也是我們時代精神的一種體現(xiàn)。然而我們不能不指出,中國自由主義從來是很不成功的。何以故?我把中國自由主義的不成功歸為“兩大脫離”:脫離現(xiàn)實,脫離傳統(tǒng)。
中國自由主義的脫離現(xiàn)實,表現(xiàn)在他們對中國的“國情”(姑用此語)很不了解。他們是按西方資本主義發(fā)展道路的模式來看待和處理中國的問題,殊不知中國當時的語境與西方早期資本主義發(fā)展時所處的情況實在相去甚遠。簡單來說,以中國當時的落后,去實行一種如西方式的自由資本主義制度,與西方發(fā)達的“列強”作一番“費厄潑賴”(fair play)的“公平”較量,言重一點,那簡直就是要置中華民族于死地。歷史已經證明,最了解當時中國的現(xiàn)實需要的是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當時中國需要權威的政治,統(tǒng)制的經濟,堅強的軍事,統(tǒng)合的文化;
否則便不能形成一種高度的凝聚力量,內掃封建勢力,外擋西方列強,抵抗發(fā)達資本主義的壓迫剝削,從而發(fā)展民族經濟,實現(xiàn)民族振興。
更嚴重的是,中國自由主義者脫離了中國的傳統(tǒng)。他們“誤讀”了西方自由主義,以為人家是通過“全盤反傳統(tǒng)”來為資本主義的發(fā)展掃清道路的。西方自由主義當然有反傳統(tǒng)的一面,但他們卻在更深的層次上繼續(xù)發(fā)揚了西方的“二希傳統(tǒng)”(古希臘文化傳統(tǒng)、希伯萊文化傳統(tǒng))。中國的自由主義不了解這一點,結果大反中國傳統(tǒng),大搞全盤西化。他們不知道,只有植根于民族文化的傳統(tǒng)土壤之中,自由的理念才有可能生根發(fā)芽、茁壯成長?墒撬麄儗Υ藴喨徊挥X,對自家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這樣一來,其結果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現(xiàn)代性之所以必須植根于傳統(tǒng)性,還在于我們這個時代實在是一個民族主義的時代。人類的歷史,就是兩種“主體”活動的歷史:個體,群體。而整個近代以來的歷史──全世界的現(xiàn)代化進程,就其“主體意識”而言,也就是兩種:個體意識就是個人主義,這主要表現(xiàn)在國內問題上;
群體意識就是民族主義,這主要表現(xiàn)在國際關系上(如果在國際關系上把一個民族國家視為一個個體,則民族主義就其本質而言還是個人主義或曰個體主義原則的體現(xiàn);
結果我們看到,現(xiàn)代所謂“國際關系準則”往往正是個體主義原則的擴大而已)。在國內,個人主義的表現(xiàn)就是自由主義,要求個性解放,所以要反封建;
在國際,民族主義的表現(xiàn)卻有兩種情形:一方面是先發(fā)展國家的帝國主義擴張,另一方面則是后發(fā)展國家的民族解放運動。這是理解現(xiàn)代歷史的關鍵,解開歷史之謎的一把鑰匙。
正因為現(xiàn)代化乃是民族主體的活動,所以它就是民族性的。換句話說,民族性乃是現(xiàn)代性的一個函項。現(xiàn)代性當然具有世界性或全球性,但它首先是民族性的。這就是為什么現(xiàn)代歷史乃是民族主義歷史的原因所在。今天,對于我們來說,尤其應當注意研究“現(xiàn)代性的民族性”問題。由此可見,自由主義運動作為現(xiàn)代化的一個側面,是絕對不能脫離民族傳統(tǒng)的。民族傳統(tǒng)也應該是自由主義的一個函項。這不僅是理論上的推導,也是西方自由主義運動的歷史事實。一個民族的哪怕是最“現(xiàn)代”的自由理念,也必須從這個民族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精神當中引導出來。在這個問題上,中國的自由主義者是一肚皮糊涂賬。
于是,這里就涉及對傳統(tǒng)的理解問題了。這里的問題,在于我們用以分析傳統(tǒng)的思想方法。我們的方法,就是“二重分析”:既要看到傳統(tǒng)之特殊性、現(xiàn)實性的一面,又要看到傳統(tǒng)之普遍性、超越性的一面。這就是關于傳統(tǒng)的辯證法:現(xiàn)實性當中蘊涵超越性,超越性便體現(xiàn)在現(xiàn)實性之中。所以,我很贊同馮友蘭先生當年曾經遭到猛烈批判的“抽象繼承法”。超越的東西正是抽象的。所謂“抽象”并不是說玄乎其玄、不可捉摸,而是說它是已抽去了具體的、特殊的歷史內容之后保持下來的超越精神。唯其如此,它才能夠超越時空。
而且,傳統(tǒng)是開放的,而不是封閉的;
傳統(tǒng)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在不斷“生成”中的。傳統(tǒng)猶如長江大河,滾滾向前:沿途吸納百川,由此發(fā)展壯大;
縱然發(fā)生河道改易,水質變換,它仍然是長江大河;
雖然最終匯入大海,融入大洋,長江大河依然自在。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便是這樣的長江大河。中華民族的自由傳統(tǒng),便是這樣的長江大河。
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中,竟然有自由的傳統(tǒng)嗎?咳,這是什么話!難道中華民族不是一個熱愛自由的民族?難道中國人民生來患有“恐自由癥”的先天缺陷?豈有此理!可是,中國的自由主義者們往往就是這樣來看待我們的文化傳統(tǒng)的。在他們看來,傳統(tǒng)文化是自由的天敵,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主流的儒家思想更是自由的枷鎖、扼殺自由的罪魁禍首。所以他們激烈反傳統(tǒng),要全盤西化。他們要“打倒孔家店”,要與我們的傳統(tǒng)“徹底決裂”。但是,他們搞錯了。中華民族是有自由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是有自由傳統(tǒng)的,道家思想、佛家思想也都是有自由傳統(tǒng)的。簡單說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儒、道、釋,儒家追求“入世的自由”,道家追求“忘世的自由”,釋家追求“出世的自由”。
“入世的自由”,這是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
所謂“入世”,就是對現(xiàn)實生活持一種積極的態(tài)度:投身其中,參與其中,負起責任來,擔起義務來。此即孔子所謂“務民之義”。所謂“入世的自由”,就是絕不逃避現(xiàn)實,而是從負責任中求自由,從擔義務中求自由。自由并不在生活之外,而就在生活之中。真正“如其所是”的生活,便是自由的生活。你是一個父親,你就得像一個父親;
你是一個兒子,你也得像一個兒子。你是20世紀中國的一個男人,你就應該如其所是;
你是20世紀中國的一個女人,你也應該如其所是。此所謂“是”,也就是你的“天命”“德性”“本心”“良知”。你如果不如其所是地生活,你就不可能是自由的。
當然,僅僅如其所是地生活了,還不就是自由的,至少還未達到儒家追求的自由,還未達到應有的自由境界。儒家對從生活中求自由,還要求“自覺”。動物就是如其所是地生活的,但那不是自由。你必須“意識到”你在如其所是地生活,才是自由的境界。此所謂“意識到”,就是王陽明所謂“致良知”——良知是你的固有,卻還須“致”。致者,使之至也。你一旦意識到:“我是人,我過的正是人的生活!暴ぉつ阕杂闪!拔沂悄赣H,我對兒女之愛正是母愛。”──你自由了!拔沂亲匀恢樱覍ψ匀坏膽B(tài)度一如對父母之‘孝敬’!暴ぉつ阕杂闪。自由就是你對自己如其所是的生活的“覺悟”。
所謂“如其所是”,就是在現(xiàn)實中的合乎本性的生活。所以,你得既意識到自己的本性,又意識到實現(xiàn)這種本性的現(xiàn)實。二者缺一不可。例如“愛”(廣義),儒家所謂“仁”。仁是一種能力、潛能、“良能”,就是“能愛”。你要意識到,能愛,這并不是別人強加給你的要求,而是你自家的本性。否則“愛”就成了你的一大負擔,哪里還有自由之感?所以孔子說:“我欲仁,斯仁至矣。”不是人家要你“仁”,而是“我欲仁”。儒家認為:“仁者愛人!庇终f:“仁民愛物!睈垡磺腥耍
而且愛一切物。這似乎是一種墨子式的“泛愛”、西方式的“博愛”。但這不對,因為你忘了現(xiàn)實問題。例如在宗法社會里,泛愛或博愛是不能自由的(你愛別人的妻子嗎?像愛自己的妻子一樣嗎?);
所以,當時講“兼愛”即泛愛的墨家不能成功,幾成絕學,而儒家當時講“愛有差等”,就是說,愛的程度是有親疏差別的。這種差別即自由的現(xiàn)實性,亦即所謂“承認現(xiàn)實”。只有承認現(xiàn)實的“愛有差等”,才能“推己及人”,進而“推人及物”,成就一種現(xiàn)實可行的博愛。
孔子自述一生自我修養(yǎng)的經過,就是儒家追求自由的一個寫照:“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边@里共有三個階段、三種高低不同的境界:1.“三十而立”只是能夠安身立命、如其所是地生活;
2.“四十而不惑”則已經意識到其本性之“然”(知道是“我欲仁”);
3.“五十而知天命”則更進一步意識到其本性之“所以然”(知道了仁愛是“天性”、“天良”,亦即所謂“天命之謂性”)。此一階段又可以再細分三種境界:(1)“知天命”還是“有意識”的,還不覺得真正自由;
(2)“耳順”就感覺要自由自在得多了,不再那么勉強;
(3)“從心所欲不逾矩”就真正徹底自由了,自在了:一方面“不逾矩”,不違禮犯規(guī),不違法亂紀;
一方面卻感到“從心所欲”,率性而為,隨意而行,一如自然,不假安排。這就是儒家所理解的真正的、現(xiàn)實的自由境界。
道家則是追求一種“忘世的自由”,或者“避世的自由”。
“避世”就是回避現(xiàn)實;
“忘世”就是忘懷現(xiàn)實。因為在道家看來,現(xiàn)實生活是一種羈絆、桎梏,是不自由;
甚至于是一種迷誤、罪惡。所以他們要避開現(xiàn)實,要忘卻現(xiàn)實。因此,道家喜好隱遁:或隱身草莽,或遁跡山林。他們厭棄人世間,向往大自然。但“避”和“忘”還是有所不同。避未必能忘,忘也不一定要避。故古人說:“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蔽艺f:小隱于野,中隱于市,大隱于朝,至隱于心。隱于心,便是“忘”;
倒不在乎官居何位,身在何方。
所以,莊子最講一個“忘”字,如“坐忘”、“相忘于江湖”等等。當然,能避則避,“眼不見,心不煩”;
但人有時身不由己,未必能避得開,這個時節(jié),就要能忘!暗靡馔巍保鞘堑兰业某绺呔辰。所謂“得意”,就是“得道”或者“知道”了,明白了,徹悟了;
所謂“忘形”,就是忘掉了“肉”、軀殼物欲,擺脫了“臭皮囊”的束縛。由此可見,道家,尤其莊子,追求的乃是心靈的精神自由。
所謂“得道”或者“知道”,那個“道”是什么?老子講過:“道法自然!痹诘兰业脑~典里,“道”就是“自然”,也就是“自由”,亦即莊子所謂“在宥”(“在宥”理當讀為“自由”)。但道家說的“自然”,不完全等于我們今天所謂“自然界”。自然界當然是“自然”,但人也是、或者說應該是“自然”。道家的“自然”不是一個單詞如nature,而是一個詞組,意思就是:“自己如此”(being so in-oneself)。自然界是自己如此的,人也該是自己如此的。既沒有上帝的安排,也沒有人類社會當中的種種矯揉造作。自己如此,也就是“天性”或“本性”。(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所以,道家的“道法自然”與儒家的“天命為性”其實是相通的!叭诵浴敝疄樘煨,也是一種“自然”( Human nature is a kind of nature)。
至于佛家,追求“出世的自由”。
佛學中有許多精神資源,可以與希伯萊精神相通的。例如佛教關于“眾生平等”的觀念,“普度眾生”的觀念,就其超越精神層面來看,就是可與“自由平等博愛”精神相通相契的。佛教小乘的“自度”,那是追求個體的自由;
大乘的“普度”,則是追求群體的自由。
在佛教徒看起來,人間是“無常”的“苦!;
不特如此,整個“三千大千世界”,包括他們想象出來的種種世界,都是在苦難中遭遭“輪回”,超脫不得,哪里存在些許自由?一切事物,所有存在,都不過是“因緣”湊合而成,哪有什么自我?既無自我,是誰有其自由?于是他們便要依據(jù)經、律、論三藏,通過戒、定、慧三學,斷除煩惱,渡過苦海,超脫生死輪回,達到“涅般”境界——一種高度智慧的、自由的精神境界。
唯識宗是最講通過智慧求得自由的宗派,他們的核心理論便是“唯識無境”,因而希望通過思想意識的“轉依”,由染而凈、由迷而悟,達到精神自由的境界。天臺宗對精神自由的追尋則更顯得圓滿,他們認為一切存在都是法相真如的表現(xiàn),希望通過“一心三觀”的修行,達到“三諦圓融”的認識,從而獲得精神自由。華嚴宗也追求一種“圓融無礙”的精神自由境界,但方法上有所不同,就是通過“十玄門”或“十玄緣起”關系的理解,達成“六相圓融”的認識,由此獲得精神解脫?偲饋砜,佛家的自由理念也可以稱之為一種“智慧的自由”。
當然,我們在這里所談論的乃是中國的佛教,而非印度的佛教。中國的佛教最典型的是禪宗。他們主張心性本凈,佛性固有,直指本心,不假外求,所謂“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禪宗的思想,在我看來主要是有三大來源:佛教固有的傳統(tǒng)自不消說,就來自中國的精神資源看,一是孟子一系的天命心性論,一是莊子一系的天性自然論。其結果是,禪宗一如儒道,同樣訴諸本心、天性。禪宗作為佛教之中國化的最終成果,實在是儒與道交互影響的產物。所以,理解了中國的儒、道,也就不難理解中國的佛教了。
結果我們發(fā)現(xiàn):儒道釋三家原來竟是差不多的,都是“天性自然主義”(Naturalism)。確實,儒、道、釋分別達到最高境界時,就相契相通了。儒、道、釋的自由追求之會通,便是中華民族的自由精神傳統(tǒng)。這個傳統(tǒng)既追求群體的自由,又追求個體的自由;
既追求現(xiàn)實的自由,又追求理想的自由;
既追求人身的自由,又追求精神的自由。
中華民族的自由精神,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歷史表現(xiàn)形式;
這些不同的形式,卻是同一個超越精神或“絕對精神”的貫徹。我們這里當然是用黑格爾的話語來表述的,我覺得這有助于我們把握歷史性與超越性之關系。文化傳統(tǒng)中超越的東西,有如那個作為“一”的絕對精神;
傳統(tǒng)中作為“多”的歷史的東西,便是這個絕對精神的自我展現(xiàn)。所謂歷史,就是這個絕對精神的不斷自我超越的過程。這種超越,便是自由。當然,我在這里所說的畢竟不是黑格爾的那個“絕對精神”,而是我中華民族的主體精神。在這個意義上,中華民族的超越精神,與其說是黑格爾式的“絕對精神”,毋寧說更接近于康德式的“自由意志”?档碌淖杂梢庵静皇巧竦囊庵,而是人自己的意志;
不過,這個意志的超越形式缺乏一種表現(xiàn)為必然性的自我展現(xiàn)的歷史內容。它僅僅是抽象的絕對形式,缺乏具體的歷史展現(xiàn),而在這方面,黑格爾就要高明得多。
中華民族主體的自我超越精神,便是中國的“自由”理念,或曰“中國自由精神”。它在不同的時代,展現(xiàn)為不同的歷史形式;
而在不同的地區(qū),展現(xiàn)為不同的地域形式;
又在不同的學派那里,展現(xiàn)為不同的思維形式。但它只是一個主體精神,此即所謂“道通為一”。莊子曾經感嘆道:“道術將為天下裂!”其實這用不著感嘆,“為天下裂”正是為“一”之“道”的自我展現(xiàn)為“多”。但同時也不應忘記,這種多本是一。所謂“月映萬川”,理應如此理解。如果說在中華文化傳統(tǒng)中確有一個所謂“道統(tǒng)”存在,那么這個道統(tǒng)就是我們所說的“中國自由精神”。
正因為文化傳統(tǒng)的超越精神需要歷史的展現(xiàn),才存在一個“順天應人”、隨時變革、與時俱進的問題。所以,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需要進行“現(xiàn)代轉換”。所謂“文化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轉換”,就是那個一以貫之的民族主體的超越精神,面對新的時代條件,應有一個新的歷史展現(xiàn)。用人們常有的說法,叫做“繼承發(fā)展”或“推陳出新”:繼承民族傳統(tǒng)的超越層面之“陳”,以發(fā)展出民族文化的當代現(xiàn)實內容之“新”。對于中國傳統(tǒng)的自由精神,亦應作如是觀。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6頁。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67頁。
原載:《理論學刊》200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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