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獨伊是中國共產(chǎn)黨早期領(lǐng)導人瞿秋白、楊之華夫婦的女兒。1921年在中國共產(chǎn)黨誕生時，她來到人間。我稱她是黨的同齡人。九十年來，從少年時代、青年時代、中年時代，直到老年時代，她在漫長的革命歲月里，有著不平凡的經(jīng)歷。她在革命大風浪中成長，經(jīng)歷過一些重大歷史事件，見過許多革命偉人。她是活字典，也是歷史見證人。當初的花季少女，如今已是耄耋老人。她的滿頭銀絲，記錄了隨父母風雨同行、追尋真理的艱難人生。
　　
　　少年時代――初見革命風云變幻
　　
　　瞿獨伊出生后，父母親顧不上照料，她被寄養(yǎng)在浙江蕭山老家，1928年才接到上海父母身邊。當時中國革命正處于低潮，國民黨反動派大肆搜捕屠殺共產(chǎn)黨人，全國到處一片白色恐怖，共產(chǎn)黨第六次代表大會被迫在蘇聯(lián)莫斯科召開。作為中央常委的瞿秋白和周恩來、蔡和森等，先期到達莫斯科做會議籌備工作。隨后，楊之華帶著小獨伊躲過特務監(jiān)視，悄然從上海外灘秘密登上客輪，到達大連改乘火車，穿越滿洲里和西伯利亞，長途跋涉，終于抵達莫斯科。
　　六大會址設在莫斯科郊區(qū)一座鄉(xiāng)間別墅內(nèi)。瞿秋白作為黨的領(lǐng)導人，在那里集中精力，抱病起草《政治報告――中國革命與共產(chǎn)黨》和《政治決議案》，楊之華協(xié)助謄寫會議文件，同時照顧小獨伊，兩人忙得不可開交。
　　會上，瞿秋白代表黨中央高度評價八一南昌起義的歷史地位和革命意義，并實事求是分析總結(jié)了中國大革命失敗的原因和教訓。他強調(diào)指出，南昌武裝起義“絕非是黨內(nèi)盲動主義政策”。對自己領(lǐng)導工作期間的失誤，則主動作了剖析和自我批評，痛感自己缺乏革命實踐鍛煉和理論修養(yǎng)，表示愿意承擔責任。
　　瞿秋白光明磊落，態(tài)度誠懇，黨代會仍選舉他擔任政治局委員。
　　瞿秋白、楊之華的女兒小獨伊，在大會期間深得六大代表們寵愛，給緊張的會議帶來勃勃生機。她生性活潑可愛，被大家視為“紅色小公主”。會議休息間隙，代表們在異國他鄉(xiāng)常常圍著她逗樂，鼓動她唱歌、跳舞。小獨伊毫不怯場，大大方方唱歌跳舞，博得大家陣陣熱烈的掌聲。
　　六大會議結(jié)束后，瞿秋白留在莫斯科擔任中共駐共產(chǎn)國際代表團團長，兼任共產(chǎn)國際執(zhí)委會主席團委員。楊之華被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學特別班學習。
　　特別班的成立非同尋常。黨中央確定一些革命骨干留在蘇聯(lián)，在中山大學開辦特別班，接受政治、軍事訓練，培養(yǎng)國內(nèi)軍事骨干。劉伯承、吳玉章、葉劍英、林伯渠、徐特立、何叔衡等都是這個班的成員，他們普遍革命資歷深、年齡大，大家戲稱特別班是“老頭班”。
　　那時，楊之華只有二十八歲，是班里少有的女性。她生怕掉隊落后，給女同志丟臉，所以學習特別努力，俄語進步很快，軍事訓練上也不怕吃苦，武器射擊、越野沖鋒等訓練項目成績都出色，而且籃球、排球、游泳等課外活動都積極參加，為特別班增添了活力和生機。
　　在中山大學，楊之華除參加特別班的短期軍事訓練外，還積極參加學校的其他活動。當時，比楊之華小四歲的王明，愛耍小聰明，善于走上層路線，憑借被委任為中國學生支部副書記的特權(quán)，拉攏一些人搞宗派活動。楊之華看不慣，而且在黨的會議上公開提出反對，引起王明、康生等人的不滿，他們一直想尋找機會整治楊之華。
　　當時莫斯科留蘇人員中，江浙人較多，除瞿秋白、楊之華外，還有孫冶方、蔣經(jīng)國、俞秀松、瞿景白（瞿秋白三弟）等人。他們身處異國他鄉(xiāng)，節(jié)假日聚會熱鬧一次，本是人之常情。然而，王明等人卻借題發(fā)揮，捏造了一個“反黨小組織”――江浙同學會，并向米夫校長告密，致使四人被捕，十二人被開除黨團籍。大家普遍不滿，紛紛向中共代表團團長瞿秋白申訴。
　　瞿秋白十分重視，派鄧中夏、余飛等深入中山大學調(diào)查，并會同共產(chǎn)國際監(jiān)察委員會達成共識，認為純粹是冤案，宣布為受害人平反，“江浙反黨集團”風波宣告結(jié)束。
　　此后，瞿秋白、楊之華夫婦在莫斯科期間一直正常工作、生活。但因工作、學習任務太繁重，加之瞿秋白身體有病，需要楊之華照顧和治療，壓力太大，所以他們只好將小獨伊送進紅色國際兒童院住宿、學習。
　　起初每到節(jié)假日，瞿秋白、楊之華總是抽空趕到兒童院與瞿獨伊團聚，帶著她到附近森林里散步，采摘花草，講革命故事，傳播革命理想。那時，小獨伊特別喜歡爸爸翻譯的《國際歌》。她幼小的心靈里播下了“英特耐雄納爾一定要實現(xiàn)”的信念。
　　后來，爸媽還經(jīng)常帶她到剛剛從中國回蘇的蘇聯(lián)顧問鮑羅廷家里做客。
　　中國大革命期間，鮑羅廷曾經(jīng)應邀來中國擔任孫中山先生的政治顧問。1924年5月，鮑羅廷夫婦與瞿秋白、楊之華就已相識。
　　此后，瞿楊夫婦經(jīng)常帶著獨伊到鮑羅廷家里玩兒，看望鮑氏爺爺、奶奶。
　　瞿秋白完全沒有想到，此時中山大學米夫校長對他處理“江浙同學會”冤案一事，始終耿耿于懷，并伙同王明等人尋找機會報復。
　　1929年夏秋，蘇聯(lián)大規(guī)模開展“清黨運動”。王明等感到良機已到，立即配合米夫校長，多方捏造瞿秋白夫婦的黑材料，密報共產(chǎn)國際，惡意歪曲誹謗。甚至指使人畫漫畫，把瞿秋白畫成抽煙的猴子，貼在中山大學墻報上。楊之華看了氣憤之極，當場將漫畫撕毀，結(jié)果被米夫校長作為“對抗運動”處理，下放工廠勞動改造。
　　第二年春天，清黨運動結(jié)束，米夫以共產(chǎn)國際的名義，將瞿秋白、鄧中夏、張國燾、余飛等召到辦公室，宣讀政治委員會的決議，聲稱瞿、鄧、余領(lǐng)導了宗派活動，解除瞿秋白中共代表團團長職務；楊之華受嚴重處分；鄧中夏、余飛也被解除中共代表的職務。張國燾因善于投機轉(zhuǎn)向，被繼續(xù)留任共產(chǎn)國際中共代表。
　　瞿秋白、楊之華遭受此打擊，精神郁悶。恰好此時（1930年4月），周恩來從國內(nèi)到莫斯科向共產(chǎn)國際匯報情況，提及中國革命斗爭急需干部。共產(chǎn)國際決定派瞿秋白、楊之華和周恩來一起秘密回國工作，夫婦倆十分高興。
　　為免遭國內(nèi)白色恐怖殘害，瞿秋白夫婦決定忍痛將小獨伊單獨留在莫斯科國際兒童院繼續(xù)學習，并委托鮑羅廷代為照料。
　　1930年7月下旬臨行前，瞿、楊極為繁忙，兩人整天忙于共產(chǎn)國際總部的工作交接，還要匆匆收拾行囊，根本顧不上看望小獨伊。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小獨伊患病發(fā)高燒，幸有鮑羅廷一家人急送醫(yī)院才脫離危險，轉(zhuǎn)危為安。事后，楊之華趕到醫(yī)院看望，她拉著獨伊的小手含淚說：“你爸爸太忙，沒有時間看你�！边�謊稱：“我們要到俄南方出差，回來再來看你�！�
　　在小獨伊的腦海里，爸爸媽媽是出差去蘇聯(lián)南方，根本沒有想到是回國參加革命斗爭。
　　父母秘密回國后，立即投入革命工作。瞿秋白、周恩來很快就按照共產(chǎn)國際指示，在上海主持召開三中全會，妥善糾正李立三錯誤路線。他們一致認為李立三同志只是個別策略問題的錯誤，不是全局性的錯誤，同時肯定了中共中央的政治路線是正確的。
　　沒有想到一個月后，共產(chǎn)國際卻通過新決議，將李立三的問題提升為政治路線錯誤，并決定改組中共中央政治局，加強莫斯科對中國黨的監(jiān)督，而且派遣米夫來華主持此項工作，于是“左傾”宗派集團的魔影，隨之從莫斯科悄然流竄到中國國內(nèi)。
　　1931年1月7日，米夫控制的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在上海秘密舉行。米夫以老子黨的作風，擬定了一個中央委員和政治局委員候選人名單，迫使瞿秋白、李立三、李維漢離開政治局。隨后又獨斷專行，把僅是普通黨員的王明，荒唐地扶上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人的位置。從此，我黨的工作一直遭受“左”傾路線的干擾、破壞。
　　王明得勢后橫行霸道，濫用職權(quán)，撤銷了楊之華中央婦委領(lǐng)導人的職務，不僅三年不給瞿秋白、楊之華分配工作，而且還停發(fā)二人工資，迫使楊之華一度到工廠打工。
　　1933年9月，他們又作出《關(guān)于狄康（瞿秋白）同志錯誤的決定》，號召對瞿秋白開展無情斗爭。此時，黨內(nèi)斗爭混亂，嚴重影響地下工作，上海中央機關(guān)不斷遭受敵人破壞，領(lǐng)導人先后被捕、叛變。政治形勢日益嚴峻，瞿秋白、楊之華為躲避敵人、叛徒追蹤，不斷變換住處，筋疲力盡。當年冬天，黨中央突然通知瞿秋白立刻離開上海去江西蘇區(qū)工作。
　　瞿秋白重病在身，從上海到江西蘇區(qū)路途遙遠，需要有人照顧。他懇求讓楊之華陪同前往，然而不被允許。
　　瞿秋白服從組織安排，利用冬夜天黑掩護抱病起程。他告別妻子時，還滿懷深情地說：“再見了，我們一定能再見面的！”
　　楊之華沒有想到，那次離別竟然是他們的永訣。
　　這期間，他們的女兒瞿獨伊身處異國他鄉(xiāng)，雖然離開父母已經(jīng)五年，但因受到鮑氏老人無微不至的照顧，生活一直幸福愉快。
　　然而，有一次學校組織外出旅游，十四歲的獨伊中途發(fā)現(xiàn)蘇聯(lián)《共青團報》登了瞿秋白在國內(nèi)革命斗爭中犧牲的消息，她當即暈倒。此刻她才知道爸爸媽媽五年前就回國革命了。如今爸爸犧牲了，媽媽怎么樣？她一無所知，悲痛萬分。幸有鮑羅廷一家人悉心安慰、鼓勵，瞿獨伊才逐漸從悲傷中解脫出來，決心化悲痛為力量。
　　不久，楊之華忍著喪夫之痛，從國內(nèi)來到莫斯科出席共產(chǎn)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并當選國際紅色救濟會常委，留在莫斯科工作。
　　
　　青年時代――經(jīng)歷煉獄和戰(zhàn)火考驗
　　
　　1941年，蘇德戰(zhàn)爭爆發(fā)，楊之華奉命回國，瞿獨伊同行。然而到達新疆時，當?shù)剀婇y盛世才背信棄義，將我黨應邀派往新疆幫助工作的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以及由蘇聯(lián)回國途經(jīng)新疆的馬明方、方志純、張子意、楊之華等一百三十多人逮捕入獄。
　　年輕的瞿獨伊在獄中經(jīng)受嚴峻考驗。敵人以為她年輕可欺，企圖通過單獨提審進行拉攏。他們勸誘說：“你還年輕，只要與我們合作，馬上就單獨放你出去，還會幫助你找一份工作�！彼�大義凜然：“我決不單獨出獄，也決不為你們工作。你們要把我們?nèi)�體無罪釋放，送回延安！”
　　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三人被殺害后，瞿獨伊參加獄中黨支部組織的追悼會，并向黨支部書記張子意申請入黨。張子意贊揚她勇敢斗爭的精神，說明獄中不方便發(fā)展黨員，鼓勵她繼續(xù)堅持斗爭，爭取最后勝利。
　　后來瞿獨伊曾經(jīng)回憶說：“近四年的監(jiān)獄生活，是我革命生涯中的重要階段，也是難以忘記的。在與敵人斗爭中，我懂得了許多革命道理，階級的愛恨觀得到了新的提高�！薄坝捎诰米√K聯(lián)，回國時中文水平很差，我的中文基本是在新疆坐牢時跟難友們學的。”
　　四年后，經(jīng)過組織營救，并由國民黨好友張治中先生指派專人專車護送，一百多位難友分乘十輛大卡車，歷經(jīng)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沖過重重阻撓、破壞，終于安全到達延安。
　　毛澤東特意邀請楊之華、瞿獨伊和弟媳朱旦華、侄兒毛遠新等到家中做客，詳細詢問毛澤民等犧牲經(jīng)過，安慰朱旦華、毛遠新。而后又鄭重告訴楊之華母女：“瞿秋白同志的問題解決了，中央作了一個《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
　　后來，她們得知在黨的六屆七中全會上，毛澤東回顧黨的歷史時，氣憤地指出：“瞿秋白同志是當時有威望的領(lǐng)導者之一，他在被打擊以后繼續(xù)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薄蚌那锇淄�志是一介書生，在黨內(nèi)斗爭中沒有多大經(jīng)驗，王明、博古連中央委員都不是，結(jié)果被他們奪取了權(quán)力。瞿秋白的功績是不能抹殺的，左傾路線表現(xiàn)了極端惡劣的宗派主義�！�
　　長征前夕毛澤東曾經(jīng)提議讓身體虛弱的瞿秋白、何叔衡等一道轉(zhuǎn)移，遭到“左傾”宗派集團拒絕，以致瞿秋白、何叔衡等不幸犧牲。提及此事時，毛澤東認為那是“左傾”宗派集團故意并惡意丟棄瞿秋白等人，禁不住憤怒指出：“這樣惡劣的組織政策和干部政策，是任何過去犯路線錯誤的時期所沒有見到的！”
　　黨中央對瞿秋白有了如此明確的結(jié)論，楊之華母女感到莫大安慰。事后，經(jīng)過煉獄考驗的瞿獨伊，在延安再次向黨組織提出入黨申請，由張子意介紹，她終于實現(xiàn)了夢寐以求的理想。成為媽媽的戰(zhàn)友，可以告慰長眠九泉之下的“好爸爸”了，她內(nèi)心充滿了無限喜悅。不久，瞿獨伊和丈夫李何被分配到新華社工作，隨部隊轉(zhuǎn)戰(zhàn)四方，親眼目睹了蔣家王朝的覆滅和共和國的誕生。
　　1949年10月1日，瞿獨伊陪同蘇聯(lián)著名作家法捷耶夫和西蒙諾夫率領(lǐng)的文化代表團，在天安門觀禮臺出席開國慶典，并奉命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用俄語播出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宣讀的中央人民政府公告。
　　半年后，瞿獨伊和丈夫李何奉命到莫斯科創(chuàng)建新華分社。那是共和國新華社第一個駐外分社，任務光榮、艱巨，白手起家，艱苦創(chuàng)業(yè)。好在兩人都懂俄語，熱愛新聞工作，他們互相配合，任務完成出色。李何還兼任《人民日報》駐莫斯科特約記者，發(fā)回的新聞、通訊，極受國內(nèi)讀者歡迎。李何被選為八大代表，回國出席黨代表大會，受到毛主席等中央領(lǐng)導接見。
　　周總理到莫斯科訪問時，往往讓瞿獨伊陪同活動。有一次，周總理在克里姆林宮向蘇聯(lián)各界人士作報告，特地指定瞿獨伊做翻譯，一來因為周總理十分熟悉瞿獨伊和其父母，視之為親人。二來因為瞿獨伊自幼在蘇聯(lián)長大，俄語說得流利標準，其身份和語言都是中蘇親密友誼的象征。還有一次，周總理訪問蘇聯(lián)，公務極為繁忙，但仍念念不忘蘇聯(lián)老朋友鮑羅廷的家人，特地讓瞿獨伊邀請健在的鮑羅廷夫人到下榻的克里姆林宮做客。周總理見到鮑夫人身體健康，十分高興，熱情地拉著她的手，詳細詢問孩子們的情況，并贈送鄧穎超事先準備好的一份珍貴禮品。年邁的鮑夫人手捧禮品，熱淚盈眶。分別時，周總理又緊握鮑夫人的手深情地說：“凡是幫助過中國革命的外國人，中國人民都不會忘記，我們永遠記得鮑羅廷！”并邀請她在方便時訪問中國，看看新中國翻天覆地的變化。周總理作為大國領(lǐng)導人，處事周到細致熱情的風格，讓瞿獨伊佩服感動，深受教育。
　　后來，瞿獨伊因工作需要調(diào)回國內(nèi)任職，仍與鮑奶奶保持聯(lián)系，經(jīng)常給她寫信、寫詩，報告媽媽和家人的工作、生活情況。鮑奶奶收到后，總是拿著信和詩，自豪地告訴親朋好友：“我的中國孫女來信了！”讓大家分享她的快樂。
　　瞿獨伊的媽媽工作一直繁忙，先后擔任全國婦聯(lián)國際部部長、全國婦聯(lián)副主席、全國總工會女工部部長，并當選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常委。她雖然身居高位，但作風樸實，經(jīng)常帶病深入工廠，了解女工們工作生活的新情況、新問題，提出解決的辦法和措施。有一次，她到上海一下火車就直接住到工廠女工單身宿舍里開展工作。當時，她已是花甲老人，又體弱多病，市委領(lǐng)導人得知后極為不安，馬上趕到工廠請她搬到市委招待所，并為她配備專車。她婉言謝絕，繼續(xù)堅持在工廠住宿、在食堂吃飯，同女工一起穿著木拖鞋進澡堂洗澡。女工們親切地稱她為“我們的楊大姐”。
　　瞿秋白、楊之華在老一輩革命家中深受尊重，周總理、鄧穎超等總是親切地稱呼瞿秋白為“秋白同志”喜歡尊稱楊之華為“楊姐”。然而，荒唐的“文革”期間，“四人幫”康生一伙，無視黨中央的結(jié)論，指使紅衛(wèi)兵到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砸碑、挖墓。楊之華被污蔑為“新疆叛徒集團成員”，連當初入獄年紀尚小的瞿獨伊，也“升格”為“叛徒”。家中老小統(tǒng)統(tǒng)掃地出門。著名作家茅盾老人極為氣憤，冒著政治風險將瞿獨伊偷偷藏在家中保護。
　　六十七歲的楊之華被定為敵我矛盾的對象，注銷戶口，押送秦城監(jiān)獄，瞿獨伊也被隔離審查。楊之華在監(jiān)獄沒有名字，只有數(shù)字代號，被整整囚禁六年，完全與外界隔絕聯(lián)系，家人不知其死活。瞿獨伊等多次給周總理寫信反映情況，專案組扣押不理，直到1973年周總理親自干預，家人才被允許探望，但瞿獨伊被列為“同案犯”，仍禁止與母親見面。
　　那年10月，七十三歲的楊之華病情惡化，已是風燭殘年，生活不能自理，她憤怒警告專案組：“我如果死在監(jiān)獄里，對黨是不利的！”
　　幾經(jīng)抗爭，專案組才批準瞿獨伊首次探監(jiān)。不久楊之華含冤撒手人間，臨終前她念念不忘對專案組說：“我的問題，相信黨中央、毛主席會正確解決的！”這是她最后的遺言。
　　粉碎“四人幫”后，楊之華的歷史冤案平反昭雪，黨中央推倒了“四人幫”和“左傾”宗派集團強加給她的一切污蔑不實之詞，并對她的革命人生和歷史功績做出了高度評價，楊之華被列入我國杰出的女革命家名冊。
　　
　　老年時代――致力平反父親的冤案
　　
　　“文革”浩劫雖然結(jié)束，但是瞿秋白的歷史冤案依然如故，對“叛徒”之說，既無人肯定，也無人否定。瞿獨伊困惑不解：當年毛主席在延安就父親歷史問題當面說的話和黨中央集體作出的歷史決議，為什么都不作數(shù)？
　　她決心在有生之年刨根問底，徹底搞清緣由，為父親瞿秋白的不白之冤尋找公正、公道答案。
　　她四處奔波，不斷走訪父親的老戰(zhàn)友和一些知情人，開展調(diào)查研究，追尋歷史真相。
　　――她首先到北京醫(yī)院，探訪剛從監(jiān)獄解放出來的革命老人陸定一。
　　“文革”前，陸老是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中央宣傳部部長。早年在莫斯科共產(chǎn)國際總部工作時，陸定一就是瞿秋白的戰(zhàn)友。他雖然長期受“四人幫”迫害，身體欠佳，但頭腦清醒、思維敏捷。面對瞿秋白被污蔑為叛徒的問題，他在病房里回顧往事，侃侃而談：
　　那是1964年，我時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長，有一天毛主席突然關(guān)心瞿秋白問題，向我要瞿秋白寫的《多余的話》。我馬上送去香港出版的司馬路著的《瞿秋白傳》和《多余的話》。
　　毛主席看過后對我說：“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有沒有瞿秋白親自寫的《多余的話》？”
　　陸老接著回憶說，在解放區(qū)時，李克農(nóng)同志曾對我說，外面有人要賣給我們瞿秋白的《多余的話》，而且說是原著，問我要不要。我說是偽造的，不要買……
　　隨后，陸老繼續(xù)回憶說，新中國成立后有一次大家談及《多余的話》，周總理曾經(jīng)對我說過，他看見過，確實是瞿秋白的筆跡。陸老還說毛主席當時曾要我今后不要宣傳瞿秋白了，要多宣傳方志敏烈士。
　　――告別陸定一后，瞿獨伊又走訪了楊尚昆同志。楊尚昆任中央辦公廳原主任，不僅是瞿秋白在莫斯科的老戰(zhàn)友，而且是領(lǐng)導層里經(jīng)常接近毛主席的知情人。他回憶說：大約在1952年毛主席看了《多余的話》后，對我說“瞿秋白對革命有貢獻，但臨終前寫了《多余的話》，這是消沉的，最多是動搖。但作為一個有學問的人，臨終前那么寫，還是可以諒解的”。楊尚昆表示：我沒有聽過主席說過瞿秋白是叛徒，主席只說過“瞿秋白是懷才不遇”這樣一句話。
　　走訪逐漸深入，收獲很大，瞿獨伊頗受鼓舞。
　　――接著，她又進一步走訪了許多革命老前輩中的知情人，其中有中央組織部原部長安子文。
　　安子文是共和國成立后黨中央主管人事工作的重要人物，他回憶說，1963年初，有十來個人集中在劉少奇的會客室。劉少奇當時傳達毛主席的意見說：瞿秋白是叛變了。那是在小范圍內(nèi)傳達最高領(lǐng)導人的意見，并說適當?shù)臅r候?qū)⑿�布。當時一些同志在下面紛紛議論，認為這樣說不怎么公道。但因毛主席是最高權(quán)威，一言九鼎，大家也不便多說，只是想等待中央正式文件宣布，但后來大家并沒有見到中央就瞿秋白問題宣布什么文件，問題仍然是謎。
　　――隨后，瞿獨伊繼續(xù)探訪另一位當時的政治局委員、原副總理薄一波，想從他那里破解謎團。
　　薄老在解放戰(zhàn)爭時期，曾同楊之華共事多年，關(guān)系密切�！拔母铩逼陂g，他同樣遭受“四人幫”政治迫害，在監(jiān)獄關(guān)押多年，剛獲解放。他見到瞿獨伊十分高興，馬上詢問她媽媽的種種情況。瞿獨伊悲傷地告訴薄老，媽媽被“四人幫”關(guān)押近六年，已經(jīng)迫害致死了，薄老聽后十分悲傷，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淚。
　　當問到關(guān)于瞿秋白的問題時，薄老回憶說，毛主席在六屆六中全會上說過，過去把盲動主義的責任加在瞿秋白身上是不公正的。這個責任應該由共產(chǎn)國際羅米那茲負責�！蛾P(guān)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對瞿秋白已有評價。毛主席還說，李立三路線問題，經(jīng)過瞿秋白、周恩來已經(jīng)解決了，并稱贊“瞿秋白當時是黨內(nèi)比較有威望的領(lǐng)導人，如果交給他來搞，后來不至于產(chǎn)生像王明路線那樣大的錯誤，就是由周恩來搞也不會發(fā)生王明路線”。
　　――蕭三老人是文藝界革命前輩，瞿獨伊也前往尋訪。蕭老回憶說，“1939年我在延安見到了毛主席，我主動談起老戰(zhàn)友瞿秋白不幸犧牲，感到十分可痛可惜！當時毛主席沉默了許久，然后說：‘是啊，如果他還活著，現(xiàn)在領(lǐng)導邊區(qū)的文化運動該有多好呀！’”
　　――后來，她走訪另一名著名老作家丁玲時，丁玲老人心直口快地坦言：“早在解放區(qū)，我就看過《多余的話》，我認為《多余的話》里沒有叛變的意思。”
　　――在走訪過程中，有一次文藝界革命前輩馮雪峰的兒子馮夏熊告訴瞿獨伊：我父親十分敬仰瞿秋白，兩人關(guān)系很好。當年紅軍長征時，父親曾經(jīng)找毛主席問過“為什么像秋白這樣的領(lǐng)導同志不和大家一起參加長征”，毛主席說：我也提過意見，但沒有用。
　　――革命老人廖承志是瞿秋白、楊之華的好朋友，他十分關(guān)心瞿獨伊父母的事情。
　　1979年初，有一次瞿獨伊在北京醫(yī)院病房里探望廖老，廖老得知楊之華在“文革”期間被迫害死亡后極為傷心，接著談起瞿秋白問題，他坦率地說：“獨伊啊，你應該給黨中央寫信要求給你父親平反！”
　　瞿獨伊猶豫說：“我父親是中央領(lǐng)導人，應該由中央提，我作為女兒不好提平反的事�！绷卫像R上開導說：“正因為你是他的直系親屬就應該提，你不提誰來提？”
　　隨后，瞿獨伊就到在同一醫(yī)院的另一病房看望陸定一，并轉(zhuǎn)告了廖老的意見，陸老說：“廖公說得對，你應該寫信給黨中央要求為你父親平反�！�
　　陸老雖然是耄耋老人，但性格依然熱情，第二天，他就打電話把瞿獨伊找到病房說：“獨伊，你趕快給黨中央寫信吧，你看，我已經(jīng)給陳云和黃克誠兩位同志以及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寫了一封信，提出為你父親平反。”隨即將信交給獨伊閱看。
　　這么多革命老前輩，積極、熱情關(guān)心爸爸的平反問題，瞿獨伊深受鼓舞，極為感動�；丶伊⒓春图胰似鸩萁o黨中央的信，請求為父親平反。
　　不久，黨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決定抽調(diào)有關(guān)專家、學者成立復查組開始工作。他們找瞿獨伊談話，安慰說：“你放心，我們會實事求是地復查。你姑媽也寫信給黨中央要求為瞿秋白平反。”
　　在此之前，一些報紙雜志也開始突破“兩個凡是”的禁錮，圍繞《多余的話》發(fā)表評論，要求恢復瞿秋白革命烈士的本來面目。
　　――為了把問題進一步搞得更清楚，瞿獨伊和女兒相約而行，決定走訪當年參與殺害爸爸的國民黨師長宋希濂。
　　宋希濂是國民黨高級將領(lǐng)中的一個特殊人物，他是黃埔軍校一期生，在抗日戰(zhàn)爭的淞滬戰(zhàn)役、武漢會戰(zhàn)以及阻止侵緬日軍側(cè)擊滇西等戰(zhàn)役中，均立過赫赫戰(zhàn)功，獲得勛章，被譽為“黃埔之光”。但他1933年率部隊“圍剿”蘇區(qū)紅軍期間，對人民也犯下累累罪行，被列為戰(zhàn)犯。1949年12月，他在四川被解放軍二野五兵團俘虜，楊勇司令員接見他，勉勵其好好接受改造思想，學習政治。1959年他被特赦，先后擔任國家文史專員，全國政協(xié)委員、常務委員，為中國和平統(tǒng)一事業(yè)做了許多有益工作。
　　歷史資料表明，宋希濂與瞿秋白見面是1935年。
　　此前的1934年10月，江西蘇區(qū)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中央及紅軍決定開始長征，身體虛弱的瞿秋白要求參加，但被拒絕。
　　隨后，瞿秋白和鄧子恢、何叔衡等被留在閩贛蘇區(qū)堅持敵后艱苦卓絕的游擊戰(zhàn)爭。1935年2月的春寒季節(jié)，他們在紅軍游擊小分隊掩護下，東奔西跑，輾轉(zhuǎn)戰(zhàn)斗。有一天來到福建長汀縣一山村樹林里，剛剛稍事休息，突然被敵人保安團重重包圍。敵強我弱，紅軍小分隊頑強戰(zhàn)斗，奮力左突右沖，企圖掩護幾位領(lǐng)導沖出包圍。但瞿秋白身體虛弱，筋疲力盡，實在跑不動，情況十分危急。作為隊長的鄧子恢執(zhí)意背他走，瞿秋白說：“我病成這樣子，實在走不動了，你別管我了，你們快走吧�！焙问搴馔�志因年老體弱，在戰(zhàn)斗中犧牲。只有鄧子恢年輕體壯，頑強帶領(lǐng)一部分紅軍沖了出去。
　　接著，瞿秋白被保安團捕獲審問。起初敵人并不認識他，他自稱叫林祺祥，職業(yè)是醫(yī)生。一次次審訊，他始終堅持是林祺祥醫(yī)生，絲毫不改口。
　　不久國民黨獲得情報說，在長汀縣山林捕獲的那個人是瞿秋白。指令保安團立即押送國民黨三十六師部，由師部軍法處長吳松濤負責審訊。
　　吳松濤例行公事地訊問，瞿秋白例行公事地回答：“我叫林祺祥，是醫(yī)生�！睅滋鞂徲崳�他沉著鎮(zhèn)定，始終不改口。吳松濤不耐煩了，有一次他突然拍桌子怒聲說：“你就是那個瞿秋白！”瞿秋白依然堅決不改口。
　　然而，不久有人叛變，叛徒還被領(lǐng)到瞿秋白面前，他用腦袋擔保，當面指認林祺祥就是瞿秋白。吳松濤狡黠地問瞿秋白：“你還有什么話說？！”
　　瞿秋白不僅神情淡定，而且幽默回答：“你們執(zhí)意說我是瞿秋白，我就真是瞿秋白。至于前幾天我說的林祺祥、職業(yè)醫(yī)生之類的話，你們權(quán)當我寫了一篇小說。”
　　軍法處長高興極了，馬上向上報告。國民黨高層立即授意三十六師師長宋希濂出面會見瞿秋白。
　　宋希濂當時心情復雜，他作為國民黨高級將領(lǐng)，要想拉攏共產(chǎn)黨的大人物瞿秋白靠近國民黨談何容易！他中學時期就拜讀過瞿秋白的許多文章，內(nèi)心敬重瞿秋白的才華和為人，不想竟然在這種場合見到中共大名鼎鼎的瞿先生，處境尷尬。他立即指示下屬在監(jiān)獄給予瞿秋白“優(yōu)裕生活”，企圖用以柔克剛的手法軟化瞿秋白。但多次勸說始終未能收效。1935年6月18日，他根據(jù)蔣介石的密令指示，要下屬槍殺了瞿秋白。
　　宋希濂是國民黨軍隊參與殺害瞿秋白的當事人和知情人，他雖然是耄耋老人，但許多往事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四十五年后，他面對瞿秋白女兒瞿獨伊的尋訪深感愧疚，思緒萬千，情感復雜。當時，他前后花了四十多分鐘，詳細敘述了當年有關(guān)瞿秋白許多情況。
　　宋希濂說，瞿秋白先生在監(jiān)獄確實寫有《多余的話》，寫好后委托師參謀長向賢矩寄給他在武漢的朋友。向賢矩問我可否寄，我說可以。關(guān)押期間，蔣介石曾經(jīng)派出兩個中統(tǒng)特務到福建長汀和秋白先生談話勸降，但是他們從瞿先生那里沒有得到任何東西，秋白先生對共產(chǎn)主義的信念是堅定的。
　　回顧往事時，宋希濂還對瞿獨伊補充說，當年我曾勸你父親放棄共產(chǎn)主義信仰，宣傳共產(chǎn)主義在中國行不通，說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才適合中國國情。你父親立刻反駁說，是蔣介石背叛了革命屠殺人民，背叛了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兩人話不投機，不歡而散。
　　接著，我又對你父親說：“時至今日，你還沒有對我們講一點有關(guān)共產(chǎn)黨和蘇區(qū)有價值的情況！”他說：“我對自己的處境十分清楚，蔣介石絕對不會放過我，自從你們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我就沒有打算活下去……”
　　那一次，雙方談論三小時，起初是以溫和的方式開始，但兩個人畢竟走了不同道路，立場相反，各說各的，誰也說服不了誰。后來雙方言辭激烈，水火不相容，根本無法溝通。瞿秋白外表文弱，性格溫柔，但內(nèi)心無比堅定強大，他有自己的政治方向，而且堅不可摧。為了堅持政治立場，他已做了犧牲生命的準備。三個小時對話，動搖不了他的立場，結(jié)果不歡而散。
　　宋希濂將談話情況向蔣介石如實報告，蔣介石極為惱火，6月18日決定密令宋希濂槍殺瞿秋白。
　　宋希濂指派師參謀長向賢矩通知瞿秋白。向賢矩匆匆來到囚室單刀直入說：“瞿秋白，你多次說，被捕后就沒有打算活下去，現(xiàn)在可以成全你了。遵照委員長命令，明天上午送你上路�！宾那锇走B頭都沒有抬一下，傲然說：“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這樣才符合蔣介石的為人！”
　　第二天，瞿秋白穿了一身新衣服，從容不迫地走向刑場。
　　宋希濂老人在回憶當時情景時，懷著敬佩的神情說：“那天在刑場上，瞿先生先唱《紅軍歌》，后唱《國際歌》，最后高呼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中國革命萬歲、共產(chǎn)主義勝利萬歲的口號，坦然英勇就義……”
　　過去，有些人對瞿秋白被捕后的表現(xiàn)和《多余的話》，曾經(jīng)猜測、懷疑甚至批判過，尤其是康生，經(jīng)常在毛主席面前借題發(fā)揮，歪曲歷史，散布污蔑不實之詞，致使毛主席對瞿秋白問題的表態(tài)，忽東忽西，背離中央決議，導致后來思想認識混亂。
　　但事實勝于雄辯，歷史不容篡改。如今，當事人宋希濂老人面對瞿獨伊的尋訪，細說歷史事實，真相大白，瞿獨伊甚感欣慰。
　　與此同時，復查組也走訪了許多同志，在上海召集二十多個知情人開座談會。不久，瞿秋白就義四十五周年來臨，經(jīng)黨中央書記處批準，中國文聯(lián)、作家協(xié)會、中國社會科學院，在人民大會堂聯(lián)合舉行紀念大會。三百多位各界知名人士出席，周揚同志主持并作了題為《為大家開啟一條光明路》的報告，我國革命元老譚震林、李維漢、袁任遠和著名作家茅盾等先后發(fā)言。譚震林引用鄧小平的語言說“我們黨內(nèi)領(lǐng)導同志中，只有瞿秋白同志不搞家長制，他是最民主的”。李維漢也發(fā)言說：“他很講民主�！崩罹S漢還談到八七會議后，由于國民黨對共產(chǎn)黨實行白色恐怖，我們就用紅色恐怖來對付他們，犯了盲動主義錯誤。但瞿秋白犯錯誤是思想認識問題，與王明的錯誤完全不一樣。瞿秋白在八七會議代替了陳獨秀的領(lǐng)導，但他還是尊重陳獨秀作為一個學者，尊重他的人格，會后還去看望他，與陳獨秀交談。
　　1985年6月18日，瞿秋白就義五十周年，黨中央又在中南海隆重召開紀念大會。國家主席楊尚昆作了報告，他特別說明瞿秋白同志生前身后都遭到不公平的待遇，隨后對瞿秋白的革命業(yè)績給予高度評價，指出“瞿秋白是中國共產(chǎn)黨早期的領(lǐng)導人之一，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卓越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理論家、宣傳家，中國革命文學事業(yè)的重要奠基者之一”。
　　后來在瞿秋白的家鄉(xiāng)常州還建立了瞿秋白紀念館，南京、徐州等地成立了瞿秋白研究會，先后出版了《瞿秋白文集》和《瞿秋白傳》。
　　人們公認瞿秋白作為我黨早期領(lǐng)導人，是政治堅定、才華橫溢、作風民主，富有領(lǐng)導才干的革命家。但在“左傾”宗派錯誤路線迫害下，卻英年夭折。瞿秋白英勇就義后，又長期被污蔑為變節(jié)、叛徒，遭受不公正對待。
　　“四人幫”被粉碎后，撥亂反正，云消霧散，歷史恢復了本來面目，瞿秋白的墓碑在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里，又重新矗立在陵園最高的位置上，供人們敬仰拜謁。
　　黨中央領(lǐng)導人陳云、鄧穎超等先后接見瞿獨伊及其女兒女婿，囑咐有關(guān)部門安排好他們的生活。瞿獨伊性格開朗，喜歡唱歌，尤其擅長跳舞，在中央直屬機關(guān)交誼舞比賽中曾榮獲一等獎。有一年老干部春節(jié)聯(lián)歡，筆者曾和她在人民大會堂共舞一曲，深感她舞姿優(yōu)美，精力充沛。她對莫斯科感情很深，前些年她和當年一些在莫斯科兒童院學習的老同學，曾應邀返回莫斯科舊地重游，尋找童年美好的記憶。如今她在北京家中，也經(jīng)常同那些老同學聚會，大家完全用俄語交談，似乎又找到了第二故鄉(xiāng)的感覺。近年，她的住房獲得調(diào)整，客廳大而寬敞，房間多了，她和孩子們住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快樂地安度晚年。她家明亮的客廳里，懸掛著父母年輕時的合影，她經(jīng)常在父母照片下彈奏經(jīng)典鋼琴曲。
　　時光荏苒，歲月飛逝。時間一晃就到了中國共產(chǎn)黨建黨九十周年紀念，當年的小獨伊，如今已成為九旬老人。無情的歲月，使她歷盡滄桑，滿鬢銀發(fā)。但她依然精神矍鑠，積極樂觀，瀟灑不減當年。在寬敞明亮的客廳里，她和女兒、女婿不時邀請親朋好友來家中聚會，大家盡情歡歌笑語，憶往昔崢嶸歲月。
　　最近，中央宣傳部等十一個部門，為緬懷創(chuàng)立中國共產(chǎn)黨的革命先驅(qū)、謳歌為中華民族做出不朽貢獻的杰出共產(chǎn)黨員，在全國開展“雙百”人物中的共產(chǎn)黨員評選活動。瞿獨伊的爸爸瞿秋白名列前茅，被光榮評為感動中國的優(yōu)秀人物�！度嗣袢請蟆�、《光明日報》等新聞媒體，在專題欄目里將他的革命事跡和崇高精神列為首位人物進行宣傳，做到了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瞿獨伊極為感動、欣慰，她深感：歷史人物的千秋功過是非，終究須由人民公正評論，從此她的“好爸爸”作為“雙百”感動中國人物被載入了共和國的光榮史冊，畫了一個圓滿的句號。過去種種猜測、懷疑、污蔑，由此休矣！長期受盡冤屈的瞿秋白、楊之華，在九泉之下可以閉目長眠，寬心安息了。
　　
　　瞿獨伊訪談實錄
　　
　　時間：2011年6月14日下午
　　地址：瞿獨伊家客廳
　　人員：瞿獨伊老人，瞿獨伊的女兒李曉云、女婿景同生，本文作者許人俊
　　
　　許：獨伊大姐，聽說你搬家了，喬遷之喜，我特來祝賀。
　　瞿：你是老朋友了，好久沒有來了，歡迎你常來。
　　許：你們的房子比過去大多了，裝修后顯得更寬敞、明亮，條件大大改善。我也為你們感到高興。
　　瞿：中組部、國務院事務管理局對我們非常關(guān)心，從賀國強、李源潮同志到下面的工作人員，都關(guān)心我們家人。我們非常知足，十分感謝。（瞿獨伊全家人歡樂大笑。）
　　許：今年是中國共產(chǎn)黨建黨九十周年紀念，你誕生于1921年，我一直稱你是黨的同齡人。今年，對你而言有特殊紀念意義，大家在祝賀黨的九十周年華誕的同時，也祝賀你的九十大壽。我今天拜訪你，還受《名人傳記》雜志的委托，祝你生日快樂，健康長壽！祝你們?nèi)�家幸福，萬事如意！
　　瞿：謝謝你和《名人傳記》雜志。
　　許：《名人傳記》過去發(fā)表過有關(guān)你父母親和你的文章，大家熟悉你的故事和歷史，印象深刻，深懷敬意。今年是建黨九十周年紀念，你又是黨的同齡人，所以《名人傳記》雜志特意約我寫有關(guān)你和父母親的故事。
　　當我把六年前的《名人傳記》再次送到她手上時，她捧起雜志突然記起往事：哦！原來如此，我記起來了。過去，我一向不愿意人家寫我，有些人胡編亂造。后來你說服了我，我勉強同意寫�！睹�人傳記》發(fā)表后，我們新華社的朋友電話告訴我，文章寫得不錯，我看了也感到不錯，當時我表揚過你。謝謝《名人傳記》還惦記著我！
　　許：你一向精神煥發(fā)，喜歡跳舞、唱歌，生活有規(guī)律，心態(tài)很樂觀，你是我們的榜樣！前些年，我和你在人民大會堂、玉淵潭公園曾經(jīng)翩翩起舞。你今年九十高齡了，還照常唱歌跳舞嗎？平常還有哪些活動？
　　瞿：生命在于運動，人老心不老，知足常樂，心態(tài)健康，生活有規(guī)律。這幾條是我的體會和秘訣。多年來，我堅持唱歌跳舞，情緒樂觀，有時在家里彈琴，聽音樂，有時到院子里散步，玩玩運動器械。每個星期，我都要到萬壽路俱樂部跳舞，參加集體活動。有時我邀請過去在莫斯科國際兒童院的老同學聚會，大家用俄語交談敘舊。有時還邀請過去在新疆國民黨監(jiān)獄的難友聚會，回憶往事趣聞。按政策規(guī)定，我享受省部長醫(yī)療待遇，但是我沒有大毛病，同醫(yī)院打交道少，活得健康、瀟灑、知足（哈哈大笑）。
　　許：你太棒了，我們佩服你，向你學習。今年，我在雜志上看到你回憶革命老前輩陸定一、廖承志的紀念文章，很受教育。
　　瞿：是的，為了紀念建黨九十周年，我在新華社內(nèi)部刊物上還發(fā)表了懷念廖承志老人的文章，前幾天新華社告訴我，文章得獎了，通知我去領(lǐng)獎哩！
　　許：哈哈！今年你們家是多喜臨門�。〉谝皇菃踢w之喜，二是你的文章得獎。還有更大的喜事，是你爸爸瞿秋白在感動中國“雙百”人物全國群眾評選中名列前茅，廣播、電視、報紙和大街宣傳欄里，第一位就是你爸爸瞿秋白的光輝形象，瞿秋白在中共黨史上的重要地位顯而易見，這是你們家的光榮，我們也為你們高興。作為瞿秋白、楊之華的女兒，你認為他們留給你最大的精神財富是什么？
　　瞿：堅定的政治信念，積極向上的生活態(tài)度，不怕困難挫折，百折不撓，這些都是父母給我的教誨和精神財富。我一直遵循他們的教誨，低調(diào)做人，認真做事。
　　瞿獨伊和女兒、女婿哈哈大笑，笑得很開心，滿臉陽光燦爛。
　　瞿：還有一個新聞告訴你，為了紀念爸爸媽媽，也為了紀念建黨九十周年，華夏電影公司拍攝了電影《秋之白華》，他們讓我當顧問。起初，我不愿當，他們堅持要我當，我只好從命。
　　許：你為人一向低調(diào)，不愿拋頭露面。但是這類事情不應該推，你是當之無愧。我記得“秋之白華”這四個字，是當年你爸爸用壽山石將你媽媽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巧妙組合、篆刻在一起的印章，是杰作，寓意很深，富有詩意，象征他們感情至愛至深。如今用來做影片名，恰到好處，十分合適！電影什么時間上映呢？
　　瞿：很快就要上映了，6月22日，電影創(chuàng)作組和演員們，將來北京隆重舉行首映式，他們邀請我們?nèi)�家出席�?
　　許：哈，這又是一大喜事�。∠旅婺銈冞�有什么好新聞，再說給我聽聽，讓我也分享一下你們的快樂！
　　瞿：6月24日，為了紀念建黨九十周年，新疆新聞單位邀請我們這些1940年在國民黨新疆監(jiān)獄坐過牢的難友，以及被盛世才殺害的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烈士的子女，赴烏魯木齊出席紀念會，其中一些人你都熟悉。此外，同建黨九十周年有關(guān)的新聞，還有滿洲里的紀念活動，我和女兒、女婿要去參加。
　　許：滿洲里有什么紀念活動？
　　瞿：1928年6月至7月，大家知道，我們黨的六大會議被迫在莫斯科召開，我爸爸瞿秋白和周恩來等曾經(jīng)提前到莫斯科籌備會議。當時，我媽媽帶著我和一些代表阿姨、叔叔，從滿洲里邊防出境。那時，國民黨軍警封鎖很嚴，媽媽讓我掩護那些“假爸爸”出境。時光過去八十多年了，但至今我記憶猶新。為了紀念那段難忘的歷史，紀念唯一在國外召開黨代會的歷史，黨中央根據(jù)歷史考察和專業(yè)設計，擬在滿洲里按照六大會場、會址的原型，建起一個紀念場景，作為黨史傳承教育基地，供后人瞻仰�，F(xiàn)在已經(jīng)竣工，下個月舉行紀念儀式，我和孩子們將前往參加。
　　許：太好了，我越聽越高興，你們有這么多有意義的活動，確實是好新聞，我深受鼓舞！■
　�。ㄘ熑尉庉�/劉晨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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