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留下遺書,臥底傳銷] 反傳銷救助中心
發(fā)布時間:2020-03-01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那時圣誕節(jié)剛過,海邊游人如織,我訂了機票,回家收拾了行李,心情一直很平靜。晚上翻了翻書,看到兩個和尚討論生死,一個說:“生則一哭,死則一笑!绷悫D個更加豁達:“世間無我,不值一哭;世間有我,不值一笑。”
我合上書胡思亂想,慢慢地害怕起來,想自己不算什么名人,可畢竟在電視上露過幾次面,萬一傳銷團伙中有我的讀者,被人認出來怎么辦?我活了35年,沒什么貢獻也沒什么罪惡,死了也不值一笑,可畢竟還有留戀的東西,萬一回不來了……
一時心思紛紜,爬起來寫了一條微博,算是給讀者的交代:
消失一個月,拿老命開個玩笑,若回得來,還你一個好故事;若回不來,舍我一副臭皮囊。人間寂靜,無非慈悲喜舍,無需唱經(jīng)落淚、春秋祭掃,既造種種業(yè),須嘗種種果。留偈在此:風華如夢,倏忽百年,鳥歸夕陽,月滿青山。
我父母雙亡,只有一個至親的弟弟,那時他也在三亞,我把衣物、手機和銀行卡都給了他,還偷偷地寫了一封信,交在一個朋友手里,跟他說好,如果兩個月后沒有我的消息,就把這封信交給我弟弟。那封信原文如下:
志安:
如果你收到這封信,我大概已經(jīng)死了。如果遺體找不到,不必費心去找。如果找得到,一火燒化、挖坑埋掉即可,身后事務必從簡,不起墓、不造墳、不立碑,不搞任何形式的悼念活動。如果有人聯(lián)系你要寫我的生平,不要答應他,也不要接受記者采訪,我的死不是大事,不必驚動世人。
我目前有七種著作,版權(quán)期都已屆滿,我死后,《成都》、《深圳》、《貪婪》、《紅塵》四本可以再版,《葫蘆提》、《遺忘在光陰之外》和《唐僧情史》不要再版。國內(nèi)出版可以跟路金波聯(lián)系,我還欠他一點錢,請他從版稅中扣除、國外出版可以跟Harvey和Benython聯(lián)系,他們的電話都附在后面。
如果五年之內(nèi)版稅能達到一百萬,我希望你能將這筆錢捐出來,成立一個文學藝術(shù)基金,不必冠以我的名字。如果不到一百萬,你自己留著用。
我活了三十五年,雖死不為夭,你不必過于傷心一你為人忠厚,但不適宜經(jīng)商,以后多多保重這些年我一直對你很嚴厲,沒怎么關(guān)心過你,甚至沒跟你好好談過幾次話,現(xiàn)在想說也來不及了,你不要怪我。
母親的骨灰還寄放在成都,你找時間把她葬了吧,春祭秋掃,你多替我盡盡孝心。
替我謝謝×××和×××,祝她們幸福,其他不必多說。
你多保重,少抽點煙,少熬點夜,不要太固執(zhí),盡量不要與別人起沖突。我們早年都很不幸,你吃的苦更多,希望你能平安幸福地過一輩子。
郝群
2009年12月29日,起床時天還沒亮,窗外星火點點,海面上有一層朦朧的霧氣,霧氣中城郭隱隱,像縹緲的海市。我草草洗漱完畢,聽見隔壁房里弟弟微微的鼾聲。我走進去,看見他睡得正香,燈開著,枕邊有本看了一半的書。我替他關(guān)了燈,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想了想他小時候的樣子,轉(zhuǎn)身出了家門。
“我叫郝群,山東人,畢業(yè)于四川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后當過中學教師,后來經(jīng)商,賣過化妝品,賣過服裝,搞過培訓,開過廣告公司……”
這段話是我編的,本想買個假身份證,可時間來不及,只好用真名。在此后的20多天,我一再重復這段話,最后自己都幾乎相信了,連做夢都在給學生上課。以前我很好奇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沉迷傳銷,后來漸漸明白:原來謊言真有無窮的魔力,只要堅持說謊,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再堅強的人也會動搖,再荒謬的事也會變成真理,不僅能騙倒別人,連自己都會信以為真。
去上饒之前,我自恃有點閱歷,信誓旦旦地說絕不會被洗腦。經(jīng)過了20多天的洗禮,我的自信被打垮了,我在里面時間很短,而且時時警惕,可偶爾還是會動搖,有時甚至會暗自思忖:他們說得這么肯定,會不會真有其事?我相信,只要假以時日,把我終日浸泡在謊言之中,聽的全是歪理邪說,見的全是職業(yè)說謊家,我肯定也會動搖以至相信,如果時間夠長,在這個完全與世隔絕的謊言之國,我肯定也會變成一個狂熱的傳銷徒。
12月30日下午,南昌的朋友派了一輛車,送我和小龐到江西新余(怕傳銷團伙起疑,我們沒敢說坐飛機,聲稱坐的是三亞到上海途經(jīng)上饒的K512次火車,這班車不過南昌,只能到新余乘車)。開車的柳師傅很健談,說他有一次被朋友拉去聽一堂直銷課,聽到中午12點,他說餓了,要吃飯,朋友不讓,說課還沒上完,先唱歌,唱著歌就不餓了。柳師父大怒:“這他媽的算什么事?不正常嘛!唱歌能當飯吃?”
此后的20多天,當我餓得頭暈眼花時,無所事事地閑逛時,躺在狹窄的床上不敢翻身時,我都會想起柳師傅的這句話。這是最樸素的道理,也是最重要的:餓了要吃飯。我在上饒見過60多人,有一些算得上閱歷豐富,有一個還是大學生,他們了解歷史掌故,精通各種深奧的理論,卻惟獨不懂這個:餓了要吃飯。
上火車之前,我和小龐去酒店開了一間房,把可能遭遇的情況都想了一遍,逐一設計臺詞。怕暴露身份,我沒敢?guī)ё约旱氖謾C,為此專門編了一段:
我扮演傳銷者:你這個朋友不是老板嗎?怎么連個手機都沒有?
小龐回答:哦,他的手機在火車上被人偷了。
我皺眉:你們兩個大活人,連個手機都看不住?在哪里被偷的?
小龐:具體說不清楚,我記得到廣州之前他還打過電話,過了廣州站才發(fā)現(xiàn)手機沒了。
我:那你們沒報警?
小龐:找過乘警,乘警說沒辦法,廣州站上下車的人太多,沒法追查。
后來有朋友問我:“你沒受過專門訓練,居然在里邊潛伏20多天都沒暴露,怎么做到的?”我得意洋洋地夸口:“其實一點都不難,只要事事留心,肯定能心想事成。舉個例子:我雖然不是坐火車去的,可那班火車經(jīng)過的每個站我都能背下來,怎么樣,像個真正的臥底吧?”
這當然是吹牛,我確實做了很多準備,可遠遠不夠周詳,有兩次差點就露餡了,不過每次都有驚無險,僥幸逃過。
2009年12月31日深夜1點,我和小龐抵達上饒。天很冷,夜很黑,火車站的墻上貼著反傳銷的標語:嚴厲打擊各種傳銷和變相傳銷行為!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凡是嚴厲打擊的,一定是泛濫成災的。嚴打“雙搶”的地方,多半都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嚴打賣淫嫖娼的地方,不是酒店,就是發(fā)廊街。
事實證明,我的猜想果然沒錯,在上饒市信州區(qū),每天來來往往的行人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傳銷者。在傳銷術(shù)語中,一個團伙就是一個“體系”,除了我所在的“本系”,還有數(shù)目不詳?shù)摹芭韵怠薄ⅰ坝严怠、“別系”,一個體系最少100人,最保守的估計,活躍在上饒市區(qū)的傳銷者也不會低于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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