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做局”的中國信仰_信仰的力量app官方下載
發(fā)布時間:2020-03-17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時下的中國社會,有一種新的景象,這就是中國人在匆匆發(fā)展之同時,談及信仰者蔚然成風;而信仰問題亦日益增多,有如一堆亂麻,剪不斷,理還亂。一方面,老調重彈,依舊困惑于信仰危機,一方面則迷惑于信仰關系的混亂,不知所從。如此一幅圖景,怎是一個“信仰”,可以了得的信仰困局。
“信仰事件”層出不窮
伴隨著信仰問題的日益被關注,近期之信仰事件也接踵而至,茲舉其大者,稍作言說。
第一件事情,是國家文化部有關風水“申遺”的爭議。民間有關風水申遺的話題由來已久,據(jù)稱是受到韓國、日本風水申遺的“威脅”所致,以吸取端午節(jié)的教訓。但有學者認為中醫(yī)、風水同根同源,國人不相信,是民族的自卑心理的表現(xiàn),并把它上升到“國家文化主權”的高度。
第二件事情,是針對前幾日的農歷中元節(jié)(傳統(tǒng)“鬼節(jié)”),天津市有文規(guī)定,禁止黨員干部焚燒冥幣。如天津市黨員干部在喪事活動中有看風水、做道場、為亡人開光送路、焚燒冥幣等行為,情節(jié)嚴重的,將被嚴肅處理。此文一出,隨即惹出各種爭議。其中,最要緊的,是認為它是一種極“左”思潮在一些人的心里根深蒂固,忽視了當代國人最缺少什么的問題,進而希望當權者為此深刻反思。
第三件事情,正好與上述現(xiàn)象相反。這是近日在國家新聞辦公室召開的“首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發(fā)布會上,有官方發(fā)言人認為,“中國沒有出現(xiàn)信仰危機”。比如說,奶粉、假藥、某些商業(yè)欺詐問題,大家所表示的不滿意與憤怒,這就說明了中國人還沒失去信仰。
上述三大現(xiàn)象,之所以把它們稱為“信仰事件”,是因為這些現(xiàn)象之中,信仰是主題,象征和代表了中國人最基本的信仰需求。但是,這些信仰需求又呈現(xiàn)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關系,甚至被上升為國家文化主權,都被統(tǒng)屬在國家職能部門的話語系統(tǒng)之中。所以,它們不僅僅是信仰,不僅僅是國人之信仰需求,早已被權力話語系統(tǒng)建構為“信仰事件”了。
傳統(tǒng)風水術,本是民間社會之習俗信仰之一,如果變質為“國家文化主權”,風水成為國家信仰,那么,偌大一個主權國家,成為風水信仰實踐的主體,國家社會之治理機制將成為風水大師、神仙高人的試驗場。而恰好是黨員干部自己的生命關懷及其習俗表達形式,個人的信仰需求,卻又被信奉為“政治信仰問題”,被明文規(guī)定為不允許。至于一度引起社會激憤、被認為是社會缺乏誠信、人心浮躁的各種商業(yè)欺詐,反而能化腐朽為神奇,作為反面教材,說明中國人沒有失去信仰,中國社會無信仰危機云云。
仔細想來,見怪不怪。因為見仁見智,中國信仰本來就不是一個獨立自在的問題。這里面已經涉及一個很要緊的大問題:是中國人失去信仰了,還是中國人本來就沒有信仰?或者是中國人從來就不缺信仰,而是中國人的信仰缺少了什么?
依附型信仰關系
對于中國信仰,有一種普遍性的誤解,認為中國人大多不信宗教,但是有我們自己的文化信仰。甚至認為,我們不講上帝,但我們有良心。所以,多年以來,只要談及中國信仰,就會是一頭霧水,難得要領。
儒釋道三教,是中國人的信仰,也可以是中國人的宗教,但又不同于西方的宗教。我們有我們的宗教與信仰。與西方人不一樣的,中國人談信仰,不僅僅是對神靈或超驗關系的信仰,不是信仰faith,而是信念beliefs。因此,中國人常常有宗教信仰、文化信仰、政治信仰、民間信仰、民族信仰、國家信仰、行會信仰等等。為此,才會有1980年代以來一直困惑中國人的信仰危機。然而,究竟是哪一種信仰的危機?舉國號稱要重建與復興的又是哪一種信仰?依舊是霧水一頭,難以捉摸。
很多研究民間信仰的學者,不喜歡“宗教”這個概念,認為這是西方泊來品,不適用于中國信仰的討論。大多數(shù)中國人也不喜歡制度宗教之規(guī)范的約束,卻又顧忌于各種超驗關系的影響,生活于種種不確定性之中。他們當然要有自己的信仰。而宗教處于中國社會的邊緣,古往今來就無法規(guī)范中國人的信仰,也無法使中國信仰完全進入宗教體系。所以,中國信仰始終依賴著各種現(xiàn)實社會關系,依賴著信仰者的權力、身份、地位,依賴著現(xiàn)實社會各種利益關系,無法獨立表達,無法構成獨立實踐的信仰體系。于是,中國信仰就被做成了一種特有的依附型發(fā)展模式,我把它稱之為“依附型信仰關系”。
依據(jù)北京零點研究咨詢公司在2007年的“中國人精神生活調查(CSLS)”,85%的中國人有某些宗教信仰或某些宗教信仰活動的實踐。這些人大多不屬于某個宗教組織,但并不影響他們有自己的信仰。其中,有58%的人聲稱自己不信仰任何宗教或任何神、鬼、佛等,但有44%的人在以往的12個月中曾有過某種形式的宗教實踐,如去教堂、祈禱、燒香、在家中供神像或祖先牌位、戴符、看風水、算命等活動;有49%的人具有某種宗教信仰,如相信靈魂轉世、天堂、地獄或超自然力量。與此同時,這種信仰現(xiàn)象在一些黨、團員中間也存在。只有16%的黨團員沒有任何宗教信仰,在以往12個月中沒有任何宗教實踐。
研究表明,即便是沒有宗教身份歸屬的大多數(shù)中國人,他們都有自己的信仰,這說明他們的信仰方式不是依賴于宗教組織,而是按照自己選擇、喜愛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信仰。這就構成了一種非常隨機的、私人化的、甚至是私密性的信仰及其表達方式。人們無法進入宗教實踐領域,只能依靠信仰者自己獨有的條件與方便來表達自己的信仰。因此,窮算命,富燒香,大師、官員、富人則三位一體,給信仰做局。
中國信仰如果被分為若干信仰類型的話,那么,這種信仰類型的構成,大多是基于信仰者的私人身份、個人關系、利益獲得路徑、謀生路子等方式。官員有官員的信仰方式,富人有富人的信仰要求,白領有白領的信仰選擇,窮人有窮人的信仰期待……至于中國人常說的什么信仰,也因此而成為局限于某種權力關系、利益關系、人際交往、族群關系,它們也都被建構為依附于這些關系的信仰格局。
為此,當中國人談及信仰的時候,如果不說明這些信仰所依賴的復雜關系,這些信仰的精神內涵就無法說得清楚。不是局限于內心深處,常在“信仰失語”狀態(tài),無法表達;要不就是信仰者依附在他們選擇的信仰關系之上,使信仰成為一種現(xiàn)實關系的表達,成為對某種利益關系的選擇與追隨。如此依附下去,信仰的神圣性與超越性,信仰的普遍性與終極性,就被做成各種“關系中的信仰關系”,從而成為中國信仰最基本的毛病所在。
官場巫術及其信仰格局
近期被詬病的李一現(xiàn)象,關鍵不在于他以教斂財之嫌。在我看來,其最大的毛病,是把信仰做成了局子,使信仰成為富人的時尚、權貴的工具、神秘高人的斂財手段,是權貴、富人、官員、大師的合作結果,其后深藏著一種依附型權力與經濟利益間的交換關系。 曾有一份《中國縣處級公務員科學素養(yǎng)調查報告》顯示,有的縣處級公務員處在官場巫術之中。重慶市煙草公司原副總經理馮某熱衷于看風水,歷時3年修建一座豪華“活墓”,書“官爵至五品”;2000年,山西交口縣被曝出縣委大院為“補風水”,內有深埋達6年的“鎮(zhèn)邪物”、“升官符”;今年年初,河北高邑縣縣委書記受高人指點,在縣府大門的街上置放一架報廢的戰(zhàn)斗機,喻意“飛黃騰達”;而長春某區(qū)法院門前則高掛“辟邪劍”,以防止法院領導再“出事”……
此類官場巫術,使用公權力來燒香占卜,耗費了無數(shù)納稅人的血汗錢,以完成他們的精神走私。就其本質而言,應當是當代中國社會依附型信仰關系的最充分的表達形式。公權力的介入與信奉,富人資本的炒作與烘托,正是這種富人與權貴捧出的信仰關系,建構了中國信仰的依附關系,呈現(xiàn)了一種“信仰”與“被信仰”的矛盾。
一名良心未泯的風水先生,近年來一直周旋在某些官員身邊,為他們觀面相、卜官運、看風水,甚至在規(guī)劃城市建設時出謀劃策,被當?shù)毓賳T奉為座上賓,尊稱為“劉大師”。最近,他向《半月談》揭露了官場巫術的各種丑態(tài)。
人們可以在他的陳述中發(fā)現(xiàn),他所接觸的一些官員,看上去很風光,其實腦子空虛,關心的就是自己的官運。官運不順者,會請他去看自己的祖墳風水,指點迷津。某局副局長為了排擠與他競爭局長位子的對手,竟愿花一萬元錢,讓他用巫術“詛咒”對方。更有甚者,某縣修建人民廣場,廣場上聳立的標志性建筑――一座八龍盤石柱,其實就是按照縣重要領導的生辰八字設計的。
依照這名風水先生的自我表白,他干這行已掙了不少錢。但這些錢,大都不是官員自己掏的腰包,而是圍著官員轉的老板“埋單”。一次占卜,少則1000元,多則3000~5000元,甚至更貴。
聯(lián)系到近年來神秘大師、商界富人、官員權貴之間常見的同謀結局,中國人不難發(fā)覺,這就是他們共同建構起來的一個“信仰格局”,其中的利益鏈條和關系網絡,正好昭然若揭。這樣一種被做局的信仰,中國人如何能夠被信仰,又如何能夠被宣稱為“沒有信仰危機”?尤其是這種官場巫術,一方面出離了固有的政治信仰,一方面嚴重影響了當代中國信仰權利之公平與平等,更嚴重的是,它會使國家公權力陷入一種非理性的運作機制,使國人冥冥之中承受的,實際是一種類似于大師、高人的治理與管制。表面上,政教關系制度分割,實際上,在各種信仰的依附關系與實踐方式之中,信仰卻“被做局”了。
老百姓的依附型信仰,事體茲小,因其手中無權?墒牵瑢τ谑种形沼泄珯嗔Φ墓賳T權貴來說,他們信奉的巫術應該如何是好?一個很嚴重的事實是,當他們按照他們所信奉的神仙高人,來行使他們手中的公權力的時候,我們被治理的社會與國民也因此被信仰了,被做局了。在此信仰格局之中,即便是中國人有些信仰關系,也是私用的、不可信靠、難以普遍認同的。
這種信仰,對中國社會還能有什么用?它們還是信仰嗎?
從“依附型”到“理性型”
置于中國信仰之局,常常有兩個互相支持的社會事實:信仰與關系。
不同的權力關系,不同的信仰傳統(tǒng);當信仰者用信仰來表達政治權力、經濟的利益、個人的身份、權貴的地位等關系的同時,信仰也隨之失去了它應有的神圣性與終極性。
家族信仰,依靠家庭關系的維系;民間信仰,依賴民間鄉(xiāng)村交往;政治信仰,建構的是政治秩序;宗教信仰,實踐著宗教的靈性;民族信仰,強化著本民族的族群關系;文化信仰,卻要求該文化的社會表達可能。如果這些信仰所依賴、依附的各種現(xiàn)實關系,無法表達這種被依附的信仰,那么,這種信仰就只能成為私了自慰型的信仰。更加嚴重的是,這種被依附的關系一旦出現(xiàn)斷裂,這種信仰就會連自慰私了的功能都會喪失,人們常說的信仰危機的時代就會到來。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在宗教邊緣、功能不彰、各種權力關系肆意妄為的時代,信仰何為?信仰關系的依附性,建構了信仰之間的不平等。信仰與信仰者對于各種權力、經濟、身份、地位等關系的依附。中國信仰如果要對中國社會的發(fā)展、文化的復興、社會誠信建設發(fā)揮應有的作用,首當其沖的就是要使信仰體系能夠超越、出離各種現(xiàn)實關系的制約和捆綁,使信仰成為信仰者自己的事情,社會群體與價值共享的自由結果;其次,是這個社會政治、經濟、權力的理性化改革,信仰就是信仰,權力就是權力,利益就是利益,在信仰關系與它們之間應當有一道制度設置,絕不相互混淆,乃至強力干預。
一個基本的道理,就是國家強盛、經濟發(fā)展,絕不等同于信仰問題的解決。官員們迷失在官場巫術中,“不問民生問鬼神”,則涉及公權力的非理性運作,混淆有官場權貴的腐敗因子及其公共權力的濫用。
中國信仰的主要問題,不是所謂科學精神的缺失,不能再把科學信奉為神靈,包醫(yī)百病。因為,很多信仰者不缺文化、不缺地位、很有身份,甚至很有學問……他們都有“科學精神”,就是沒有“終極信仰”。說到底,這些信仰者也都入局了,皆為局中之人。入局者,只能選擇“被做局”的信仰。
這說明,不是中國人信仰缺失,不是簡單的信仰危機,而是缺乏信仰表達的自由空間。已有的研究表明,中國人的信仰已經林林總總,花樣豐富。但是,有沒有一個主宰性的信仰關系,制約了中國信仰關系的自由表達,同時又缺乏一個值得全社會信任的公民信仰?有沒有一個很強勢的信仰關系,抑制了其他信仰,從而使人們無法在社會中自由表達自己的信仰,而只能依靠高人、富人與權貴的“神秘忽悠”?
因此,中國信仰問題的嚴重性在于,不是中國人缺了信仰,而是中國信仰缺乏了普遍的、超越的、神圣而終極的價值。一個人什么都信,其實就等于什么都不信,只能信奉他所依附的各種現(xiàn)實關系。
換句話說,缺少普遍、永恒、終極關懷的信仰關系,就不會構成一個社會的普遍性價值認同。依照宗教社會學的理論方法,任何一種信仰體系內部都基本具有法律的要素,沒有這些法律要素,信仰就會蛻變?yōu)樗饺诵叛龅目駸帷6饺诵叛鋈狈α朔梢匾约跋鄳囊?guī)范、法則,無疑也會蛻變?yōu)榭駸岬纳衩匦欧,呈現(xiàn)為官場巫術、商場巫術、家庭巫術、民間巫術等表達形式,表達為巫師與顧客間的私人交易。
傳統(tǒng)的信仰關系,往往以個人功利及其人際交往關系為中心,具有工具性、非正式制度性、特殊主義的、私下的、等級式的、忠誠于個人,意味著涂爾干指出的“機械團結”;而現(xiàn)代信仰關系,則以非個人關系為中心,價值型、正式制度化、普遍主義的、公開的、職位分工式的、忠誠于法律,建構為涂爾干期待的社會“有機團結”。與此相應,現(xiàn)代信仰認同區(qū)別于傳統(tǒng)信仰認同的關鍵在于,一個信仰體系,它要確立的不僅僅是同一信仰者之間的一致性,同時也是不同信仰者在公民社會及其認同基礎上的理性化建構。
如此觀之,這早已不是什么信仰危機或信仰重建等簡單問題了。當下中國社會,不但缺乏普遍認同的公民信仰,同時也缺乏為信仰關系提供超越性、神圣性、普遍性認同能力的現(xiàn)代理性,從而構成了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迷失與信仰病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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