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的9月23日，一個無法忘記的日子，最親愛的媽媽永遠離開了我們。 　　媽媽出生在風景如畫的浙江嵊州，祖父是當?shù)赜忻�的醫(yī)生，家里衣食無憂。溫婉的江南和優(yōu)良的家教，孕育出了她的美麗純樸、善解人意。
　　1950年代初，年輕的媽媽和剛大學畢業(yè)的爸爸從山清水秀的江南一同支邊來到遙遠的蘭州。當時大西北條件艱苦，冬天異常寒冷，黃河上結著厚厚的一層冰，馬車就在冰面上行走。蘭州僅有的幾條馬路上鋪的是沙石和煤渣，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不堪，一起風，更是飛沙走石，遮天蔽日。
　　
　　當時糧食是最珍貴的。在我印象中，玉米面、高粱米是童年主食，小麥面粉只能定量供應。每人每月按粗糧、細糧比例配給，并且總是細糧少、雜糧多，大米和食用油更是少得稀奇，買糧的人總是要排起長隊。許多從南方到西北工作的人，都有過一回家探親就大包小包帶大米的經(jīng)歷。自小家境優(yōu)越的媽媽根本未曾想到在西北會遇到這樣的艱難景況。
　　回去還是留下？媽媽沒有退縮，勇敢地把自己的青春年華獻給了廣袤的大西北。無論在什么崗位上，她都勤懇工作，一絲不茍，1950年代還作為先進工作者到甘肅當時唯一的風景區(qū)興隆山療養(yǎng)院療養(yǎng)。
　　我們姐妹幾人，從小在老家由爺爺、奶奶帶大，到上學年齡才來蘭州。從懂事起我們就知道，爸爸媽媽每天的工作都很忙，晚上又要參加政治學習，很晚回家。
　　但即使再忙，媽媽也不放松對孩子的教育。尊老愛幼、團結同學，這是我們幼年時的必修課。我們幾個，無論誰在外面吵嘴打架，回家都得先挨媽媽批評，向她解釋來龍去脈。媽媽的原則是：自家孩子遇事要忍讓，先自我檢查，決不護短，就算孩子受點兒委屈也不怕。
　　在1950年代，憑著爸爸媽媽兩個人的工資，我們已算富裕之家。當時有許多人燙發(fā)、穿旗袍，可爸爸、媽媽穿著都很樸素。每月領了工資以后，媽媽總是把大部分錢寄給奶奶，因為爺爺長期生病需要錢。然后她再計劃我們一家人的開支，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
　　媽媽是裁剪和編織的好手。我們夏天的裙子、冬天的棉衣棉褲，都是媽媽做的，總是那樣得體�！靶吕洗�，舊老二，縫縫補補老三穿”。衣服有了洞，媽媽會縫上花花草草、小動物之類的補丁，很別致。有媽媽潛移默化，我們從小學會了做飯、洗衣被、刺繡、編織毛衣、裁剪縫紉。等到我們長大，又學會了包容，明辨是非曲直。媽媽勤儉持家的作風為我們以后的生活奠定了堅實基礎，現(xiàn)在回想，每每都覺得這是媽媽贈予我們的最好禮物。
　　爸爸、媽媽同在一個單位工作，爸爸年輕時就是單位的技術骨干，媽媽始終如一全力地支持爸爸，解除他生活上的后顧之憂，并積極配合他的技術革新。爸爸的試驗成功了，媽媽和他總結經(jīng)驗；失敗了，媽媽幫他分析原因，鼓勵他再接再厲。功夫不負有心人，爸爸創(chuàng)造了多項發(fā)明和技術革新成果，其中三項成果榮獲全國科技大會三等獎，終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還出席甘肅省科學技術代表大會，受到鄧小平等中央領導接見，為單位贏得榮譽。所有這些都傾注了媽媽的心血，作為賢內(nèi)助和幕后英雄，她一直都無怨無悔。
　　十年浩劫中，爸爸成了“臭老九”、“反動技術權威”，被關進“牛棚”，工資也被凍結。每月爸爸媽媽各自只有幾元錢的生活費。那是一段最艱難、最陰暗的日子。媽媽承受著生活與思想的雙重壓力，一度情緒低落。她的身體原本就不是很好，我們又遭到“造反派”多次抄家，過度的勞累和驚嚇使她病倒了。
　　“文革”后爸爸恢復了工作，我們一家人又有了歡聲笑語，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媽媽的身體卻不見恢復，最初她常常覺得很累、渾身乏力。經(jīng)醫(yī)生檢查，被診斷為早期肝硬化，不能過度勞累。為減輕她的負擔，我們幾個對買煤、買糧、下廚房的家務活作了分工，盡量不要媽媽操心。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媽媽的病情日漸穩(wěn)定。
　　1979年，我女兒出生了，有了外孫女媽媽可高興了，教她走路、說話、唱歌、畫畫、背唐詩……女兒在媽媽的精心調(diào)教下很有禮貌、從小到大表現(xiàn)優(yōu)秀，如今有了一個幸福的小家庭。這其中媽媽付出的太多太多，而我們回報的太少太少。
　　從1993年初開始，媽媽的身體大不如前，總是發(fā)低燒，免疫力明顯下降。因為怕給我們添麻煩，最初她堅持不肯去醫(yī)院。我們多次勸說，媽媽才進醫(yī)院，此時她已經(jīng)堅持不住了。醫(yī)生告訴我們檢查結果，說媽媽病情很嚴重，時間不多了，讓我們有思想準備。我當時感覺天塌下來了。
　　但媽媽的思維卻依然清晰，她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了，除清醒交代后事外，留下如下遺言：喪事從簡，不收禮，不設宴，骨灰撒向黃河。白紙黑字，觸目驚心。我們淚流滿面，無言以對。
　　以后幾個月里，我們每天輪流守護媽媽，請求醫(yī)生千方百計延續(xù)她的生命。我們企盼出現(xiàn)奇跡，但已無力回天。
　　我們在家里為媽媽簡單設了靈堂。前來悼念的人們深深鞠躬，用最儉樸最善意的禮節(jié)悼念媽媽。遵照媽媽的遺愿，我們用盛放的鮮花作伴，將她的骨灰撒入滔滔黃河。我們心中默念，媽媽與江河同在。
　　時至今日，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我只有無盡哀思與深深懷念。雖然沒有墳頭沒有墓碑，可在我們心中，媽媽永遠不會消失，會伴著我們一路走下去，走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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