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城市下風向
發(fā)布時間:2020-05-24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如果不去鎮(zhèn)區(qū)(Township),你不會了解真正的南非。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南非城市的黑人和有色人種仍然生活在這里,盡管不再有種族分區(qū)居住的法律,他們仍然保留了傳統(tǒng)的族群結構。我們去的約堡郊區(qū)的索維托(Soweto),基本上還是黑人居;
而開普敦郊區(qū)的朗加(Langa),大多數(shù)居民都是來自東開普省,到城里找工作的科薩族人。
井岡山 去索維托!我的華人導游認為這是一個勇敢傻瓜的作為:“我從來沒有去過黑人區(qū)”。在很多當?shù)氐陌兹撕腿A人眼里,索維托是失業(yè)(37%失業(yè)率)和犯罪的代稱。
如果沒有索維托居民、開著導游公司的Leo,或許我們真去不了索維托——另一位僑界重要人物提供的備選方案,是請當?shù)鼐扉_著他們的值勤車,為我們導游。
索維托和朗加的形成,都和城市里爆發(fā)流行病有關系,于是黑人被遷往城市之外。1904年約堡的貧民窟爆發(fā)黑死病之后,黑人被趕到距離市中心10英里遠,金礦區(qū)兩邊廢料堆的下風向。它本是39個相臨街區(qū)組成的一個社區(qū)群,原先叫做 “西南鎮(zhèn)區(qū)”(South Western Townships, 縮寫成Soweto)。這些街區(qū)里傳統(tǒng)上都有政府為單身男勞力蓋的宿舍,現(xiàn)在也住家屬。在朗加,一幢6個房間的二層宿舍,每房3張單人床,3對夫妻,每床每月租金18塊。
這樣開場來介紹索維托真是不公平的,我去瞻仰它,是因為它是南非的井岡山,是非洲最大的黑人城鎮(zhèn),出了這個國家最棒的足球隊、最好的政治、時尚、音樂、舞蹈、體育明星,或許今天它社區(qū)中心里的樂手、足球場上的少年,幾年后就會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
1980年代后半期,幾乎在索維托每天都會在警察和試圖推翻種族隔離制度的年輕人之間爆發(fā)戰(zhàn)役。在朗加,1960年代,在泛非洲主義者的帶領下,50000人參加了焚燒通行證的示威,和警察發(fā)生流血沖突。英雄輩出的地方。
溫妮 “索維托并不像外人說的那么可怕!盠eo和他的妻子Irma這樣說,酒店大堂經理Princess也告訴我,她每天晚上11點后驅車回索維托,F(xiàn)在的索維托已經不是世紀初的苦力區(qū),而是包括從外來勞工、中產階級到新貴各個階級的黑人城鎮(zhèn)。
乘小巴來來往往的人群,嬉笑的孩子,集裝箱式的電話亭擠滿了年輕人,即便是最低矮的火柴盒房子,也會有一個有草皮和花壇的小院。索維托下午的陽光是赤金色的。
西奧蘭多區(qū)(Orlando West)是個景觀重點,倒不是這里住了多少黑人新貴中產,而是因為有1976年學生運動的紀念館和一大群大人物的家。紀念館前頭的維拉卡斯街(Vilakazi Street),一條街出兩個諾貝爾獎獲得者,什么地方還有第二條?圖圖大主教的宅子,普通的車庫入口,前面的鄰居家院子有些簡陋。Leo的女兒就和這位主教的孫子同過學。
沒多遠的街對面,就是曼德拉入獄之前的家,現(xiàn)在已經是故居博物館。曼德拉前妻溫妮,仍然生活在圖圖主教家右后方的大宅子里,那是曼德拉入獄期間,用簡•方達和來自全世界其他人道援助者的資金幫她建筑的,院墻很高,有不少大樹。溫妮是位有著天才感染力的政治家,她曾經在丈夫被監(jiān)禁的20多年中,在這里養(yǎng)大一群兒女,收到沒完沒了的恐嚇信,屢次被逮捕,還被強制流放到說著她完全聽不懂的語言的蘇圖窮人的社區(qū)。但無論在哪里,她都成為了人群中的領袖人物。當然,她也在索維托,她的革命根據地,唆使并縱容她的保鏢虐殺被疑為奸細的黑人少年。她在1994年后出了很多負面新聞,最近還因金融問題被判刑,但她無疑仍舊擁有大量忠實擁躉,我們遇見的黑朋友都這樣說:“是的,她犯了很多錯誤……但,她是在為人民受苦!”
Shebeen
在索維托的街邊很難遇見白人,因此,在那里遇上跨國安全顧問公司Group 4 Falck的亞非總裁 ,英國人Rob McDonald 很讓我們意外。高大的Rob很愿意聊天,他說,他常帶著同事們來這里的餐館吃飯,是因為手下的黑人雇員能在一個覺得自在的地方,跟他說說心里話。
作為資深的安全顧問,Rob認為南非的治安來自社會權力結構的變化。
Rob的公司在莫桑比克的首都馬普托有一個特別的任務,就是保護曼德拉和他的現(xiàn)任妻子Graca 的住宅(Graca是莫桑比克前總統(tǒng)Samora Machel的遺孀)。
和索維托不同的是,朗加確實主要是窮人的地盤。這里的小酒館(Shebeen)在木板油氈搭的棚子里,而不像前者,小酒館是在一個家庭的院子和廳房。棚屋的中央是油漆桶改制的火爐,一群上了年紀的酒客沿著墻根比地皮高不了多少的條凳就座,地上有壇壇罐罐在接著無頂滲漏的雨水?扑_人是我以為南非人中最漂亮的,高大豐滿,輪廓鮮明,女孩子會在臉上用黑白兩色的顏料畫上很讓人心動的花紋。但在初秋細雨中的朗加,我看到的這群人讓我忘記審美,想起做民工調查的時候生活過的小鎮(zhèn)。
啤酒是家釀的,釀過酒的玉米就擱在門外的大汽油桶里,一鐵皮罐的酒,大家輪流喝,微酸,有糧食的醇香,酒精很少,他們叫它Umqombothi,非洲啤酒。據說只要給5塊錢就可以一直喝,不知道她們的贏利模式。我放下5蘭特,成為永久會員。
Shebeen或許并不是朗加少年們喜歡的去處,在可以玩桌球、也出售飲料的小酒館我碰到他們中的一群。其中的為首的一個用叛逆期特有的那種天真的不動聲色的表情示意我來一桿。我竟然超水平發(fā)揮,他們表示贊許的方式是讓我繼續(xù)打,當比較開朗的孩子開始對我驚嘆、微笑,老成的頭兒用幾近于冷酷的認真表情研究我,面對這群陽光燦爛的日子,我?guī)缀跻Τ鰜,最后大家拍拍肩膀,很酷地道別。
夢境
朗加的傳統(tǒng)醫(yī)療師診所里,我在那些動物油脂、內臟、蝦殼和植物根莖的藥品味道里,問一位大姐,醫(yī)生能不能看好她的病。她告訴我,準靈。我信。其實那些藥品與中藥有共通之處,服用之前也是用水煮或火焙,只是炮制不講究,味道太重。傳統(tǒng)治療師戴著動物皮毛的帽子,拿著動物尾巴做成的權杖或拂塵,身材高大,幾乎頂?shù)剿\所的天花板。治療師說他的知識來自夢境而非通過學習,他不能保證自己的孩子能繼承父業(yè),這就和中醫(yī)不同了。雖然出身玄乎得很,醫(yī)生并不介意為政府預防艾滋的部門派發(fā)安全套。他說,艾滋病太新了,他還沒有夢見可以治療它的辦法。
鎮(zhèn)區(qū)之旅是幾乎每個游客南非之行的一部分,當?shù)夭簧俾眯猩缍加羞@個項目。把貧窮、犯罪和失業(yè)這些“不體面”的東西放在陽光下,南非政府,包括旅游局的態(tài)度值得研究。對于他們而言,鎮(zhèn)區(qū)代表這個國家的傳統(tǒng)遺產與創(chuàng)意之源,代表這個國家的真實面貌和他們?yōu)槲磥硭龅呐Α?/p>
事實上,旅游者并不單單看到所謂負面形象,各種改善住房條件和公共設施、建立殘障兒童教育基地和街心公園之類的計劃都在進行中。在朗加,政府為低收入階級提供的廉價住房只要17500蘭特,相當于2萬左右人民幣,一幢中產階級別墅價格的二十分之一,如果每月交225蘭特租金,那么5年以后,一個寄居者就可以成為房主。
在Leo的家附近,索維托的街道開始變得寬敞干凈,這里是中產區(qū)。他和Irma結婚28年,居住在現(xiàn)在的獨立住房里已經23年,安土重遷。1994年之后,政府實行對有色人種、女性等弱勢群體的“優(yōu)待法案”(Affirmative Action),Irma受惠于這個政策,慢慢由銀行柜員做到培訓總監(jiān),他們的學電影出身的大女兒在開普敦從事廣告業(yè)(那里已經逐漸成為新興的國際創(chuàng)意工業(yè)之城),小女兒在上大學,夢想成為一名記者。
在索維托之旅結束的時候,天完全黑下來。Leo把車開到它外面坡地的公路邊。“你看看!”從夜幕的這一邊,到那一邊,都是索維托的燈火,像一整條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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