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泥:上邪下毒說“作弊”
發(fā)布時間:2020-05-25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一
我念本科時,大概在1993年左右,經(jīng)商、賺錢的風氣還很濃,正是不時興讀書的年代,考試作弊現(xiàn)象便愈來愈突出,竟到了無法可施的地步。學校不得不步人后塵,走一極端,新出臺一項土政策,聲稱今后凡考試作弊被當場抓獲者,一律退學。那年監(jiān)考老師似乎也特別起勁,一場下來在一個考場就抓住三四位。為了兌現(xiàn)政策,學校真就拿那些人開了刀,勒令退學,很是凄凄慘慘過一番。
或有關系到家的,不知道磕多少頭,燒多少香,轉多少彎,才疏通關節(jié)、網(wǎng)開一面,說某人某人的作弊是被動的,和其他人不一樣,死刑夠不上,死緩,留校察看一年,終于分別了處分的等級,算得上作弊事情里的“作弊”。
我覺得正是由于這后一類大大小小的“作弊”事太多,流風所及,覆被了本該清凈的校園、考場,作弊現(xiàn)象至今才有進一步惡化之勢。所以,考場上暴露出來的問題,不過是社會問題癥狀的一個具體性體現(xiàn),和人為制造的那一系列的關卡、土政策密切相關。這是很明顯的。正因為口子開得很小,而關卡又多,坐在關卡之位上的尊神才能極盡所能地運用手上權力,控制他人命運,營私舞弊,牟奪暴利,影響了后來者的價值取向、人生信念……
作弊生們就曾振振有辭地為自己辯護道:“既然社會以不正常的眼光看待分數(shù),那么我就可以用不正常的手段獲得分數(shù)!
那意思是說,上邪下毒,假如我流氓了,那也是由于你流氓在先的緣故,咱倆是捏在一塊兒的。
二
現(xiàn)在,學生們的作弊早已不單單為了考試過關與及格了,也為了拿一個高分,取得一定的實惠。分數(shù)是和獎學金、助學金、評“三好”、入團入黨、這卡那證乃至畢業(yè)分配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而我們能夠體現(xiàn)一個人全部的只有分數(shù),能力高低賴紙面分數(shù)決別,沒有其它形式的、客觀的衡量標準。
一位考生事發(fā)后就曾講過:“要是大家都實實在在地學習那也算了,可現(xiàn)在是漏題的漏題,照抄的照抄,你不跟著干,只能在后面稍息,除非你有一個絕頂聰明的腦瓜。我作弊技不如人,被抓住了,但對當時的作為,我一點不感到后悔!
排除一定的偏激,心平氣和地反躬自問一下我們會發(fā)現(xiàn),事實上“漏題”在我們這兒很難避免。
我本人參加研究生考試那年,就知道全國統(tǒng)考的政治課上的一道十二分大題,赫然就是中國人民大學一位老師考前串講班的模擬試題,而且原封不動;ㄥX聽他“串講”過的,考完后歡天喜地,我們這些沒參加的,都有錯過后悵然若失的遺恨感。
這種事多了,考前串講就具備了一定權威性,傳出去,人人都覺得錢是花得值的,因此現(xiàn)在的大學其它正經(jīng)事干不了,可是這個班那個班辦得特別多,全是幫我們應付各色各樣考試。有的就成了“上班”專業(yè)戶,一年一年泡著,什么也不必干,生給熏出來,成仙得道了——只要舍得,一年一年地考,中專、大專都能考上研究生,或者拿個證,緊著腳逃出國門,做“鬼子”去。
實在泡不過的也都成老油條了,抱著賭一把的心理上場,破罐子破摔,徹底放開自己作弊一把。學歷教育便越來越畸形化發(fā)展。
更有那些名牌學校,他們之能名牌,也和其關系通天,能搞到壓題率很高的模擬試題有關。記得上中學那陣,老師們?yōu)榱说玫竭@些學校的高考、中考模擬試題費盡心事,也送也攻,才謀來一兩份,拿回家仔細研究,重點宣講,其誠不亞于在謀劃一場意義非凡的戰(zhàn)爭。而今思來才覺到了它的荒誕不經(jīng)與無可奈何。
想一想,連這些最高級別的考試都攙雜了大量的人為因素,公然“作弊”,真不知道如何組織次一級別的那些考試了。
至今我都很難想象,在我們這里曾經(jīng)也借鑒西人形式,于民國時期教授治校期間考大學由各大學自行命題而不泄密,大概那時候的大學教授們“主人公”意識比現(xiàn)在強,更懂得遵守公平競爭的游戲規(guī)則吧,當時也沒人想過居然能夠辦班兒賺錢。
理論上我是十分贊成各大學自行命題的,它的一個極大的好處就是考試時間與內(nèi)容能夠自由控制,不必大一統(tǒng),將全國的人納入同一時刻,考同一張試卷,而可以分期分批交叉進行,學生可選擇的余地很大,可以交替報考幾所大學,不至于一錘子買賣。一旦都考上,擇優(yōu)權掌握在學生手中,不再僅僅是學!獩]有優(yōu)勢或吸引力的學校會自動被淘汰,學校之間就有了競爭壓力。這些壓力反向作用,會迫使學校在課程內(nèi)容的設計上別出心裁一些,讓學生學一點真正有用的知識、技能。
這些話好像老生常談了,其實理論上誰都知道,真正落實起來卻非易事,如何保證不漏題就很費思量。
還是需要考試的。
更有不少黨校以及這校那校的,招來不少各級大官,不怎么上課,有的連正規(guī)學歷都拿不出一個,26個英文字母都念不全,卻在念著本科、碩士,甚至博士?荚噮s都由他人代筆,公然作弊。這又怎么說?他們所拿的學歷還算不算?影響如何?
因此,考試是件費思量的事。學的東西更是匪夷所思。
三
誰都懂得,要把學而無用、明顯荒謬的東西及時篩選出局,但大中小學教科書卻一直沒有太大變化,學校也沒有這方面的壓力,原因在于計劃體制下,考取哪所學校往往不由自主,學生、學校對教材都沒有太多選擇權,課程如何安排更不征求他們的意見,明知道不好的也得教、也要上,一本教科書今年用了,明年還能用,可以十幾、幾十年不變,內(nèi)容既與時代脫節(jié),又過時、陳舊,甚至訛誤百出,沒有創(chuàng)新、主見,形成惡性循環(huán)則上課記筆記、考試考筆記、考后扔筆記。
有了這樣的限定,學習用功的反而很可能考不好,平時不上課的考前突擊一下反會得高分——如果突擊都沒有時間的話,筆記又為學生作弊提供了便利和誘惑。
既然這樣,從上至下都不太把某些課程上的學什么真正放在心上,那么在學生們眼里,考這些課作弊實在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許多是“無用”的知識,現(xiàn)在的工夫不過是把筆記上的先搬腦子里,再把腦子里的挪到考卷上,難道不是嗎?
一位在高校執(zhí)教多年的教授曾隨手翻譯了人民大學20世紀80年代末期的外語教材,上面正兒八經(jīng)地寫道:“馬克思的偉大學說是萬能的、不可戰(zhàn)勝的”“馬克思學說之所以萬能,就是因為它正確”“在帝國主義統(tǒng)治的一切地方,現(xiàn)在都燃燒起了被壓迫人民爭取解放的斗爭烈火”“資本主義各國千百萬勞動人民所幻想的東西,已經(jīng)在中國實現(xiàn)了”“我國的經(jīng)濟力量日益壯大,然而資本主義國家卻經(jīng)受著經(jīng)濟和政治的全面危機”“資本主義的生產(chǎn)關系使科學技術革命受到極大限制。只有社會主義才能使科技革命碩果累累,并利用它們造福社會”……
不知道這樣的教材人大現(xiàn)在還用不用,有沒有修訂、修訂了多少,反正我對它們十分熟悉,本科、研究生時期都是這么學過來的,一直到21世紀都在這么學著。
我還知道人文、社會學科中有不少書上的不少地方,都像上面的話那樣很絕對、很武斷——學生們?nèi)羰菃螁螌W這些空蕩蕩的響詞不變成傻鳥兒呆掉才怪。而對它不學習、不記憶反倒腦子不生銹,清清亮亮呢。
再要有什么外力逼迫你把這些響當當?shù)脑~壓進腦袋瓜兒、搬到試卷上,我看直接照抄筆記亦無須痛心疾首。
前一陣我們曾經(jīng)批評過現(xiàn)行中學語文課本,感覺它選文質量不高,不顧及學生心理特征,缺少時代氣息,所選范圍狹窄,美文不多,許多信息重復設計,徒增負擔等,我看大學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種狀況要是不作根本性的改變,學生上課的積極性依然會很低,主動參與意識仍舊會極弱,消極怠工的方法就是逃課、缺課——一當上不好課了,我們還能避免考試作弊嗎?
都這年代了,誰還愿意把大好的青春時光苦苦消磨在記憶陳詞濫調(diào)、磨練應試技巧上,而不是為未來的事業(yè)打牢知識和能力的基礎呢?
競爭太殘酷也是一方面。我國每年投入的教育資金一直在全球倒數(shù)的位置上徘徊,增長率還比不了學生人數(shù)上的增加——單看絕對數(shù)字確實上漲了,可是相對數(shù)字不升反降。它牽制了高等教育的發(fā)展。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從數(shù)量看,美國等發(fā)達國家高校錄取學生數(shù)占適齡人口的二分之一左右,我國的卻是千分數(shù)。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于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要能過去,采取什么樣的招數(shù)都顧不得、值得一試了。
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下,作弊事情要想得到根本性的杜絕,我看不太可能、也不切實際,只能作為一種愿望或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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