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揚:自省的身位(《缺席的權利》代序)
發(fā)布時間:2020-06-13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五四”運動開始的“新文化”,過去整整一個世紀了,無論在實踐上或思想上都有極豐富的經歷。而與此相應的“文本”,同它表現(xiàn)的“事件”比較起來,在歷史的天平上,卻有一種令人悵然的傾斜。換句話說,靠“文本”的碑石能將驚心動魄的“事件”刻骨銘心地警醒于現(xiàn)實嗎?或者,對文字或經驗解讀的心靈消受得了苦難記憶并能轉化成生命的原創(chuàng)力嗎?漢語言作為聽說讀寫的中介能擔當此生成轉換的命運嗎?
我怎敢苛求前人、他人。僅就自己的經歷,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每當用文字表達時,常常處在這樣一種尷尬的境地:
提筆千斤,落筆四兩……
我也曾想過一代文風的敗壞,它的有形無形、有意無意的桎梏,妨礙了自由敞開的生存和初始經驗的積累。所有這些,我都意識到并檢討過;
還假定了一種類似物理實驗的正常條件,試探寫作的零度?上ё霾坏,不僅還因襲著時間重負的我做不到,那些年輕得多、外部環(huán)境無礙得多的海內外學子,好象也沒做到;
或許時候沒到吧,但愿如此。
難道這是一個脫節(jié)的時代,至少經歷的事件與表述的文字是脫節(jié)的。還有,經歷者有經歷,其中包括壓抑的經歷及其扭曲的感受使經歷難以釋放氤氳而關聯(lián)的意義;
非經歷者無經歷,即使有敏捷而沉著的文思也只能面對間接的失重的文本,終免不了歷史的遺憾而難逃前歷史期常犯的重復。遠的不說,一個二十世紀,我們重演了多少苦難的記憶?有經歷者重演著歷史的經歷,已不可說了;
那些無經歷者在無經驗中還多少重演著中國人慣為常態(tài)的經歷,幾乎象宿命,更不可說了。
無奈,我何必不抱一種自然主義的態(tài)度,讓一切該去的該來的在時間中帶去帶來。偏偏又不,意識一旦意識,即便意志尚不具備,我豈能不到意識的對象化中經歷意識的無能與悲哀。對于我,也只剩下這一條路可走了,既然文字給予我只這么多。
給出限度,給出一個或幾個層面的限度,這正是我要做的。
并非為了立論,這兒還不是立論的場地,我只是想更直接的采擷那些粗粗剝離了的經驗。
西方自尼采后,有一個將存在從價值中拯救出來的瘋狂的掙扎,存在始作生成性而有更新價值的能力。中國一面稱文化斷裂,一面仍然讓不變的價值規(guī)定這我們的存在,以至我們存在到如此地步:一是一切,一切是一,任何例外都是非存在的。結果,在扼斷、窒息生命之為生命的原創(chuàng)力這個生長點上,二十世紀的衰亡又重復著十九世紀的衰亡。中國文化非如此這般地重演衰亡才算顯示出它的生命的持久與永恒嗎?
一百年來,一個巨大的民族心理癥壓迫著我們:“學習西方”!皬娖取币擦T,“恭敬”也罷,“老老實實”也罷,“遮遮掩掩”也罷,“體”也罷,“用”也罷,不管你走不走西方的道路,你必須學習西方,“拒絕”或“回頭路”是沒有的。然而,就在這個“學習”前的“限定詞”上,我們耗費了太多的時間與生命,繳納了太多的學費,現(xiàn)在總算悟出了一點道理:不可能是西方的中國,也不能是中國的中國,只能是現(xiàn)代的中國。這個道理本來是可以不要一分錢而自明的。
但什么是現(xiàn)代中國的“現(xiàn)代性”,它和中國的古代性有什么不同,和西方的現(xiàn)代性有什么差別?
他人有他人的說法,我更傾向于在漢語言哲學及漢語言現(xiàn)代學眼界內描述它,只因這種描述的經驗性、入思性和試錯性,我才自我寬解為漢語言哲學隨筆式的描述,為自己,也為別人,探路。
如果我不幸走到了人跡不到的斷絕之地,也決不想立界碑竊道德之名:“生命在別處”。
寧愿像馬里昂巴德花園中的雕像:
手指著懸崖的那邊,海的盡頭……
1995年元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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