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今天》三十年
發(fā)布時間:2020-06-15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一九七八年底,《今天》秘密誕生在北京郊區(qū)一間狹小的農舍。作為一九四九年后第一份非官方的文學刊物,它張貼在北京的政府機關、出版社和大學區(qū)。兩年后被 警察查封,一九九○年夏天在海外復刊。三十年過去了。歷史似乎不能前瞻,只能回首,穿過歲月風塵,我們看到那幾個圍著一臺破舊油印機忙碌的年輕人。而他們 看不到我們。
《今天》在中國出現(xiàn),無疑與文化革命中成長的那代人有關。他們在迷失中尋找出路,在下沉中獲得力量,在集體失語的沉默中吶喊,為此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督裉臁返挠绊戇h遠超出文學以外,遍及美術、電影、戲劇、攝影等其他藝術門類,成為中國當代先鋒文學與藝術的開端。
三十年以來,中國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和早期《今天》相比,在海外復刊的《今天》面臨著遠為復雜的局面︰權力與商業(yè)化的共謀,娛樂的泡沫引導著新時代潮流,知識界在體制陷阱中犬儒化的傾向,以及漢語在解放的狂歡中分崩離析的危險。
我要特別強調的是,一個民族需要的是精神的天空,特別是在一個物質主義的時代。沒有想象與激情,一個再富裕的民族也是貧窮的,一個再強大的民族也是衰弱的。在這個意義上,《今天》又回到它最初的起點︰
它反抗的絕不僅僅是專制,而是語言的暴力、審美的平庸和生活的猥瑣。
一本油印的中文刊物漂洋過海,在另一種語言的環(huán)境中幸存下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全球化吧。在這個意義上,依我看至少有兩種全球化︰一種是權力與資本共同瓜分世界的全球化,還有一種是語言和精神的種子在風暴中四海為家的全球化。
在這里,我們和朋友們歡聚一堂。這并非為了告別的紀念,而是為了送《今天》遠行,讓我們更勇敢地面對危機迎接挑戰(zhàn)。我相信,在大家的祝愿下,《今天》一定會走得更遠,遠到天邊,直到和當年那些年輕人,和明天的孩子的身影合在一起。
《今天》的昨天與明天
對 于中國文學史甚至中國政治、思想、文化史來說,《今天》的出現(xiàn)、?灾亮魍,將無可爭議地被載入史冊;
但是,《今天》之于我,不是一段文學經(jīng)歷(至今我 仍然既不是詩人也不是作家),也不是生活中的一個偶然事件,而是生活本身。所以,我記憶和記錄的,不是歷史意義上的《今天》,而是我的《今天》,我命運中 的《今天》。[徐曉]
想想看,《今天》曾經(jīng)的政治批判態(tài)度,對新文化形式狀態(tài)的直覺與追求,獨立不羈的風格和承擔責任的勇氣,還有哪 些部分可以和現(xiàn)今的時代,現(xiàn)今的社會對應的呢?如果《今天》在今天的意識里不斷的確證自己,提出對社會環(huán)境,對自身所有舊存規(guī)則和低級狀態(tài)的批評,不斷的 破壞和再構文化形式,建立深刻的、更加獨立的方式方法,我們共同的三十年就不會白過了。那么,看看我們環(huán)境中的文化狀態(tài),我才認為我們最終還是要面對需要 重新創(chuàng)始的今天。[黃銳]
寫下這些紀念文字的時候,我想到《今天》主編北島的兩個作品題目!对趶U墟上》是他一篇短篇小說題目,發(fā)表在 1978年底《今天》創(chuàng)刊號上,而《重建星空》是他1989年住在柏林的時候創(chuàng)作的一篇詩作的題目,發(fā)表在海外復刊的《今天》上,收入詩集《舊雪》…… 《今天》同仁這三十年,前仆后繼,離合聚散,費盡心血,努力要做的全部的事情,我用一句話以蔽之,其實就是“在廢墟上重建星空”……三十年過去了,我們是 不是依然站在文學、文化和文明的“廢墟”之上?如果“廢墟”已經(jīng)成為歷史,如果我們確實有所“重建”,那我們到底建立了什么,哪里是我們自己的“星空”? [萬之]
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讀到《今天》時,已經(jīng)是一本裝幀精美的雜志了,北島他們三十年前油印的《今天》從未見識過。當時讀到的 《今天》讓我耳目一新,我覺得這是一本真正屬于文學的文學雜志……這么多年,北島和他的朋友們將這本雜志堅持下來,我知道里面的艱辛。什么是信念?這就 是。[余華]
《今天》也是永遠的今天,《今天》在今天沒有消失也不會逝去,只遺憾我們這么大的國家竟然容不下一本小小的文學雜志。記 得《今天》十周年時,我和北島都是從國外趕回來相聚。到了二十周年,我們無奈,只好到日本去慶祝,盡管有那么多日本朋友和詩人、作家前來捧場,可《今天》 的成員,卻只有北島、黃銳、趙南和我四個人。如今《今天》已三十年了……歲月過得太快,生活又是如此真實。畢竟,《今天》仍舊活在今天,《今天》還在繼 續(xù),《今天》依然是今天的《今天》,直到永遠……[芒克]
有關《今天》的敘述已經(jīng)不少,但它不是敞開的。雖然在改革開放三十周年的二○○ 八年,國內的一些回顧活動上把朦朧詩也當作改革開放值得紀念的一頁,并朗誦了北島、顧城和舒婷的詩歌。但它是被作為可以一筆帶過的歷史。我們心里都很清 楚,在國內要設立一個《今天》紀念館有多大的可能性。[嚴力]
《今天》一代屬于文學的英雄一代。如果說早年的《今天》預示了此后三十年漢 語文學的變化,那么一九九○年在海外復刊的《今天》是這一變化的歷史見證,盡管現(xiàn)今的世界整體上不利于文學,《今天》依舊守護著詩與文學這一心靈的凈土, 并致力于使偉大的事物復活。作為《今天》的同仁,我希望它更加開放,更少偏見,不失風骨,以虔誠和艱巨的勞作,為漢語文學贏得更久遠的美名。[宋琳]
我本是鼓浪嶼海灘一枚再平常不過的貝殼,經(jīng)由《今天》,帶上大海。是偶然的機緣,抑或歷史的必然,讓邊沿與中心有了聯(lián)接,我至今還不太清楚。只是在解凍與破冰時期,順應人心,發(fā)出了屬于自己的微弱聲音。[舒婷]
一 九八○年深秋,我在成都初次讀到前兩期的《今天》,那種深及神經(jīng)末梢的針刺般的震動真是無以言述。這種震動廣闊和寧靜一如大海,卻又帶有蟬翼般的敏感和細 致。有時我會自問︰如果沒有這個不可測度的、索要生命的震動,沒有這個初度震動的持續(xù)至今,我的寫作會是什么樣子。我在想︰我們這代人,除了《今天》,還 有另一條文學的天路之旅可以走嗎?轉瞬三十年過去了,震動與紀念,寫作與現(xiàn)實,心與萬物,將往昔與未來對折在一起,合在一起。打開這個珍貴的重合,就是打 開時間的禮物︰打開歷史,打開今天。[歐陽江河]
實際上,《今天》就是大陸新文學的源頭。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文學寫作在大陸有過近 三十年的中斷,或者說是名存實亡!督裉臁返某霈F(xiàn)并非是延續(xù),也不是復興,不是所謂的“興滅國,繼絕世”,而是意義遠為重大的開端。恰如北島的一首詩的標 題所示,是“結局或開始”。無中生有以及先知的色彩是不可避免的。我本人便直接受惠于《今天》的啟蒙,是在它的感召下開始寫作的……《今天》在我看來不僅 是一本文學刊物,不僅是一群寫作的人以及某種文學風貌,更是一種強硬的文學精神。[韓東]
多年以來,我常常與我的朋友和學生們談起《今 天》,對于那段已逝的或應該說仍在延續(xù)的文學傳奇真有講不完的話題,其中許多問題值得深究……一說到文學的“政治性”,如今的中國寫作者或學者就總認為必 缺乏“藝術性”,而且還會振振有詞地引用詹明遜所謂“第三世界文學的民族寓言”中的一個教條,即第三世界的文學是“政治與藝術不分開”的文學。這里就引出 了一個潛伏的問題︰政治和藝術真的需要分開嗎?是否只有分開才是好的文學?或者說是否只有分開才能融入“世界文學”?另外,中國文學(從古至今)的主要特 征到底是一個什么樣子?
[柏樺]
在那之后,閱讀《今天》雜志,成了我的一件持續(xù)的事情。從當年曲磊磊設計的黑白木刻封面,到現(xiàn)在 印刷精美、以當代最著名藝術家作品為裝禎的封面;
這中間,幾乎能夠看出中國民間詩歌刊物走過的道路。作為中國最著名的民間詩歌雜志,三十年,它涵蓋了中國 當代詩歌各個時期的廣泛探索和個人表達。也呈現(xiàn)了各個文學潮流以及個人的原生寫作狀態(tài)。今天看《今天》,它的意義還在于︰三十年之后,中國的當代詩歌,還 將生生不息,《今天》,還將繼續(xù)見證這一過程。[翟永明]
《今天》為中國的青年詩人們,特別是比《今天》元老年輕一輩的青年詩人們樹 立了一個榜樣。詩人們看出,在詩歌出版不暢的情況下,自辦刊物是一種可行的替代辦法︰自辦刊物可以團結一批同仁,這比單槍匹馬地打斗更容易引人注目;
自辦 刊物可以自由地展示詩人的美學主張;
自辦刊物是參與中國新詩建設和思想解放的有效手段?梢哉f《今天》的出版形式為中國詩歌寫作開了一個小傳統(tǒng)。從此一部 分年輕詩人對贏得官方或國家出版物的贊許失去了興趣。有一段時間詩人們甚至私下認為,要出名就得在民刊上出名,在官辦刊物上出名不算數(shù)。那時民間詩壇的權 力在某些詩人看來的確大于官方詩壇的權力。[西川]
我很早就受益于《今天》的詩歌︰在我十七歲那年,北島的《回答》被我篡改成一首情 詩送給了鄰桌的女孩,后來她成了我的第一個女朋友。當我開始嘗試寫詩的時候,《今天》已經(jīng)是一個神話般的存在,它與當年民主運動的緊密關聯(lián)在客觀上鞏固了 這種地位,如果一定要說一說留存于我個人記憶或者想象之中的“今天”派詩歌,那是一種呈直角上升的、對于精神自由的追求,背景就是廣場和夜空。我們這些后 來的人或許更多地從古典詩歌和西方現(xiàn)代派詩歌中去完成自我教育,然而,無疑是《今天》將一個裂縫演化成了一條地平線,從它的那個年代一直延伸而來,使我們 感受到了自身寫作的“合法性”。[朱朱]
在當年各地蓬勃的民刊中,竟只有文學雜志的《今天》幸存至今,這是中國政治現(xiàn)實造成的不幸,卻也 是中國政治現(xiàn)實導致的“奇跡”。——詩人們有幸了。一九九○年,《今天》在挪威復刊,編輯部遷址瑞典的復刊第二期,發(fā)表了我的三首詩。第一首的題目是《語 言公墓》……《今天》是參與催生當代中國新的美學、新的詩學精神的文學搖籃之一。一群勇敢的青年人曾在思想貧瘠的土地上、林野中,編織起它、圍護起它,這 段歷史應該被記住。[孟浪]
我生也晚,第一次聽說《今天》,那是高中時代,在某些讀本中,均語焉不詳,那時《今天》已經(jīng)剛過了十周 年。過了兩年,第二次,觸目驚心,是在顧城死后,關于他的報道和回憶,也繞不開《今天》。又過了兩年,在偏遠的南海一隅,竟然有一個奇怪的人小梁借給我?guī)?本最新的《今天》……小梁上個月從多倫多給我打電話,敦促我給她寄最新的《今天》,地球轉了一大圈,事情總是回到從前。最好能回到從前。[廖偉棠]
一 本油印的中文刊物漂洋過海,在另一種語言的環(huán)境中幸存下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全球化吧。在這個意義上,依我看至少有兩種全球化︰一種是權力與資本共同瓜分 世界的全球化,還有一種是語言和精神的種子在風暴中四海為家的全球化。在這里,我們和朋友們歡聚一堂。這并非為了告別的紀念,而是為了送《今天》遠行,讓 我們更勇敢地面對危機迎接挑戰(zhàn)。我相信,在大家的祝愿下,《今天》一定會走得更遠,遠到天邊,直到和當年那些年輕人,和明天的孩子的身影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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