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永志:新聞如何進入歷史
發(fā)布時間:2020-06-16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做新聞的,大概都想為歷史打草稿,可即使大事不斷的2008,很多新聞卻只像街頭派發(fā)的小廣告。要想進入歷史,需要接續(xù)斷點。
回頭看,文革中畝產萬斤的報道本身就是一段史實,至少可以進入科學史、新聞史和文革史;
但,如果有記者那時候就揭穿“放衛(wèi)星”背后的虛夸,就能報道顧準、林昭、張志新的言論和遭遇,那中國新聞和中國歷史就會是另外一種面貌。當然,這不僅僅是“敢不敢”的問題。
不敢苛責前人,只能反躬自問。大喜大悲的2008,有人說是中國的大考之年。對記者,2008考驗的是我們如何報道大災巨變,如何記錄全球慶典。且不說若干年后,單說年終歲尾,對雨雪冰凍、對汶川地震,我們記下的僅僅是御駕親征的親民、部隊馳援的愛民和民眾互助的溫情嗎?對奧運會、殘奧會,我們留下的僅僅是全球稱頌的成功、百年圓夢的驕傲嗎?有學者神采飛揚:汶川地震報道和奧運報道是新聞界獻給改革開放三十年的一份大禮、一份厚禮!有記者自我表揚:我們向世界展示了中國開放、堅強、團結的嶄新形象!
我倒想起有的觀眾、讀者對很多報道中有意無意缺失的重要信息的文雅批評——斷點太多!比如災難報道,不見災民困頓、損失大小、災難原因、責任者有無疏失,只見眾志成城、只見領導關愛。
雖然罕見,還是總有人在接續(xù)斷點。
對年初那場雨雪冰凍,災害尚未過去的3月1號,在《新聞調查》播出的《孤城記》中我們終于感受到兩個字:反思。雪災中成為孤城的郴州,沒有應對長達十天的全面停水停電的預案,斷電之后,要低溫保存的化學品可能爆炸、需溫箱呵護的嬰兒面臨夭亡……市長對記者柴靜說:“說實在的,這里面是有漏洞的!瓰碾y可以磨煉精神,磨煉意志,也可以凝聚精神,但是我們一定要從災難當中走出來,要總結災難的經驗教訓!
汶川地震兩周之后,《南方周末》記者丁補之和朱紅軍在四川綿竹帶我們去探究有127個孩子遇難的富新二小的垮塌校舍是怎樣建成的;
記者陳敏讓我們聽到了四川省教育廳副巡視員林強的聲音:“如果發(fā)生了那么大的悲劇,我們卻一點反思都沒有,一個說法都沒有;
如果我們總是把自己的名譽和前程看得比孩子們的生命更重要,這樣下去,怎么可能有心靈的提升和機制的重建?”
對奧運報道,我們來對照兩個表。表一統(tǒng)計的是某著名電視欄目的奧運新聞,表二統(tǒng)計的是國際奧委會和北京奧組委新聞發(fā)布會上的提問——
表一
表二
一對比,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同一個奧運?幸虧還有《財經》,讓我們哪怕無法進京、沒票觀賽,也看到了更加立體的奧運。
更多的報道,不過是街頭派發(fā)的小廣告,根本不可能為歷史留下哪怕半行草稿,更不會積淀在歷史的某一巖層。
倒是有“非典型記者”之稱的前輩錢鋼,在汶川地震后用筆發(fā)問:“在汶川地震前的兩年間,如果確有對龍門山斷裂帶的震情判斷,那么政府究竟有沒有中期預警舉措?……有沒有‘內緊外松’的應急措施?有沒有小范圍或特定目標的局部防范?是否有過猶疑、彷徨、顧忌、爭論,直至最終未能實施預警?” 雅斯貝爾斯早就說過,我們只能通過對意義的理解來領悟事實;
正是心中有追尋意義和真相的熱望,面對保密和不保密的事實,典型和非典型的記者們才會寫下像《唐山大地震》一樣的史書。
2008年11月24日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