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的兒女們:大陸臺灣兩相望】 王國維為什么投湖
發(fā)布時間:2020-02-27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國學大師王國維1927年6月2日自沉頤和園昆明湖后,留下了六男二女八個子女。其中,女兒王東明因為幾個姐姐早夭,成了長女。王慈明則是王國維的五子。 如今,九十六歲的姐姐王東明在海峽那頭,九十四歲的弟弟王慈明在海峽這頭。2009年3月20日早晨,姐姐從臺灣打電話到四川成都問候弟弟。一根電話線將姐弟倆的心連在了一起。
同胞姐弟骨肉情深
1916年王東明四歲時,王國維從日本回到上海,租了吳興里的房子、三開間兩層樓的石庫門住宅安頓下一家八九口人。樓下的西廂房隔成兩部分,分別是書房和藏書室。
這時候,正是王國維治學由哲學而文學再轉(zhuǎn)向史學的時期。王東明回憶:“父親一生愛書,除了吃飯,時間幾乎都在書房里消磨掉。平時他讀書,我們兄弟姊妹圍在旁邊打架吵鬧捉迷藏,他都無動于衷,絲毫不顯厭煩之色,依舊讀他的書,寫他的文章!
也許緣于對女兒的格外疼愛,王國維沒有把東明像其他男孩子一樣送去學堂,而是留在了身邊親自授課。他親自教女兒讀《孟子》、《論語》,講解或聽孩子背誦時從不看書本,講解也不是逐字逐句地講,講完了,問一句懂不懂,孩子點點頭,這一天的功課就算好了。
閑暇時,王國維愛躺在書房里的藤椅上休息。這時,書房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不管他們怎么翻櫥倒柜,王國維從來不加呵斥。而這時,也是東明背誦古文的時候。看到父親好像睡著了,東明背不出來就跳過一句,可每次都被父親聽出來了,瞇著眼提醒她讓她繼續(xù)背誦。因而直到今日,王東明還能背出《論語》、《孟子》、《左傳》里的許多詞句。父親最喜歡的一首詞是辛棄疾的《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他經(jīng)常吟誦,東明聽久了也會吟,九十歲時,她還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令兒孫們驚嘆不已。
弟弟慈明從小愛繪畫,常常纏著父親要他畫人,父親不會畫,就拿紙上一個策杖老人或一葉扁舟丟給他,調(diào)皮的慈明馬上就給老人添上一副眼鏡和一根長長的辮子,嘴里嚷著“畫了一個爸爸”逃開了。
那時,家里常有日本客人,慈明和兄姐們調(diào)皮地和日本人開玩笑。他們知道日本人喜歡烏龜,就趁著日本客人不注意,悄悄地在他們背后的衣服上用白色的石膏粉印上小烏龜圖案,然后躲在一邊淘氣地笑個不停。這情景父親見了也不責怪。
長大后慈明才知道,他開玩笑的對象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學術研究上和父親有密切聯(lián)系的日本學者,在中日文化交流方面做出杰出貢獻的鈴木虎雄、神田喜一郎等人。
在吳興里石庫門,東明、慈明和兄弟姊妹們度過了童年時代。兒時的書香生活讓姐弟倆最早領悟了王國維的為人處世之道,父親成為他們一生的榜樣。
姐姐王東明獨居臺北
王東明是王國維的女兒,因為幾個姐姐早夭,她就成了長女。1913年11月,王國維一家旅居日本期間,王東明出生于京都。生下來時,父親向人說:“我們家里已有四個男孩子,現(xiàn)在得了女兒,宛如‘米里撿一顆谷’,很是難得!币虼,他對這個女兒很上心。
父親去世后的第二年,母親潘麗正攜著年幼的子女離開北京搬回了海寧老家。十五歲的東明和十三歲的弟弟慈明是在海寧念的小學,東明五年級,慈明三年級。后來,東明念完初中、高中考上中央大學,可是剛念一年,抗日戰(zhàn)爭就爆發(fā)了,她只得輟學。直到現(xiàn)在,王東明還覺得沒有像哥哥們那樣念完大學做學問是個遺憾。
抗戰(zhàn)勝利臺灣光復,兩個哥哥調(diào)去高雄海關工作,母親攜妹妹隨同,次年王東明也隨丈夫前往。此時,弟弟慈明正在昆明工作,姐弟倆含淚告別,誰也沒想到從此竟是天各一方,斷了音訊。
到臺北后,東明當小學教師,婚后生育了兩個兒子。后來,母親和兄妹們相繼離世,她更加思念在大陸的哥哥和弟弟。
晚年,王東明的兩個兒子都在國外從事專業(yè)性工作,她獨居在臺北縣永和市,由菲傭照料生活。臺北市海寧同鄉(xiāng)會的鄉(xiāng)親是她常常約來相聚的朋友,每周兩次聚會,有人拉二胡、唱京劇,她愛哼京劇《四郎探母》,唱到“原來是楊家將把名姓改換,他思家鄉(xiāng)想骨肉不能團圓”時,早已淚流滿面。
王東明的哥哥王高明的孫子王亮考入復旦大學古典文獻專業(yè),畢業(yè)后留在復旦大學從事古籍研究。2007年11月,他到臺北看望姑婆,在“中央圖書館”里看到曾祖父的遺墨和遺物,包括他去世時隨身所攜的幾枚銀元,十分驚異,一打聽才知是姑婆王東明捐贈的。王東明聽說侄孫兒繼承了王國維的衣缽,非常高興,找出她歷年收集的有關父親的資料,讓他挑選若干作研究之用。
20世紀60年代,臺灣大學歷史系的王德毅教授編著《王國維年譜》,王東明向他透露,父親去世前幾日,“只見他從書房抱出了一疊信件,撕了再點火焚燒。我走近去看,見信紙上款寫著:觀道親家有道……”言之歷歷,后來成為學術界極為珍貴的資料。
20世紀80年代,海峽兩岸學術界重提王國維,波瀾復起,對他的死因爭議紛紜。1983年8月8日,臺灣《聯(lián)合報》發(fā)表王貞明、王東明的文章《父親之死及其他》、《最是人間留不住》,兄妹倆回憶依依膝下的情景,情真意切。王東明寫道:“父親自盡與大哥(潛明)病逝有很大關系。父親最愛大哥,大哥病逝給父親很深的打擊,已是郁郁難歡,而羅振玉先生又不聲不響地偷偷把大嫂帶回娘家,還拒收恤金……可是面對的是數(shù)十年培植資助他的摯友和共同研究學問的伙伴,卻是一件痛苦的事……此事后,不再見父親的歡顏,不及一年他投湖自盡了!毙置脗z齊口否定“殉清”之說,“其實父親只是一顆棋,也是他(指羅振玉)預布的羽翼……漸漸地父親感覺到已卷入‘渾濁世界’的大漩渦,必須脫身出來,因此婉拒代繕奏章,代遞奏折,代為進言,并表示‘閉門授徒以自給’,以求心安理得,羅氏對父親的態(tài)度頗為不滿……”
東明是王國維最寵愛的女兒,相處時間最長,熟悉其性格和內(nèi)心世界,因而她的話是真實可信的。她肯定地說:“父親一生是個悲觀的文人,他的死亦如他的詩有著孤寂之愴美――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近年,九十高齡的王東明身體依然硬朗,性情樂觀。除了聚會,她還喜歡逛藝術街、假日花市,常去樂華夜市品嘗臺灣小吃,愛吃豆花和蘿卜絲蛋餅。前年元宵節(jié),臺北請來了四川花燈,王東明讓司機載著她去看了一晚上的花燈。
弟弟王慈明安居成都
王慈明是王國維的第五子,出生于1915年,已經(jīng)在成都生活了五十年。
第一個發(fā)現(xiàn)并透露這個消息的是四川大學歷史系的黃奇逸教授。2006年5月的一天,黃教授和成都量具刃具有限公司董事長夏義寶一起吃飯,夏義寶無意中透露“王國維的后人在成都,就在我們廠里”,一句話讓黃教授驚喜不已,然后相約見了面。
幾天前,夏董事長才在檔案上發(fā)覺王慈明的家庭成員,父親王國維,大哥王潛明、二哥王仲聞、三哥王貞明、四哥王紀明,姐姐王東明、王松明,弟弟王登明。王國維先后娶了兩任妻子,王慈明排行第五,跟姐姐東明、弟弟登明同一個母親。
王慈明是在故鄉(xiāng)海寧讀的小學,在嘉興省立二中讀初中,又在杭州讀高中,后來考取了上海交通大學。1939年畢業(yè)后到昆明機床廠工作,一直到抗戰(zhàn)勝利后回到上海。
新中國成立后,王慈明擔任昆明機床廠副廠長,1952年,他奉命調(diào)到第一機械工業(yè)部,為武漢重型機床廠選址,隨后又去了新組建的哈爾濱量具刃具廠,擔任總工藝師。1956年,四十一歲的王慈明作為新中國第一批總工程師,被派到成都,參與籌建了成都量具刃具廠。在昆明時,他接待過前來視察的鄧小平。在成都,他參與接待過毛澤東、劉少奇、陳毅、朱德等黨和國家領導人,以總工程師的身份匯報生產(chǎn)建設情況。
1958年3月,中央“成都會議”期間,毛澤東到成都量具刃具廠視察。聽說了王慈明的身份,毛澤東對身旁的軍管干部說:“他父親身穿長袍馬褂,腦袋上還拖著一根長長的辮子,外貌看著守舊,內(nèi)心卻是現(xiàn)代的,先進的,治學也是辯證的,你們應該好好讀讀他的書……”就是這一句話,給王慈明后來的生活免掉了許多磨難。
成都生活五十年,王慈明從未向外人提起父親的身份,就連子女也所知甚少。小女兒令爾得知自己的爺爺是王國維,還是在“文革”年代。聽到有人指責爺爺是“大資本家”,他回家問父親,王慈明回答:“從來不是,如果不信,可以去問問郭沫若!币驗楣舴Q王國維是“新史學的開山”。
王慈明與蘇州的大家閨秀顧華結(jié)婚后,生有一女兩男,現(xiàn)在都在成都工作和安家。
九十四歲的王慈明老人,身上依舊帶著早期知識分子的潔凈氣質(zhì):衣著簡樸,腳上是一雙布鞋,臉龐和身板清瘦。話不多,一口普通話緩慢沉穩(wěn),聆聽時專注凝望。
晚年的王慈明很像姐姐王東明,喜歡獨居,喜歡聽古典音樂和京戲,也常常哼《四郎探母》。不同的是,在學校讀書學的電子專業(yè),老人現(xiàn)在仍然感興趣,家中訂有電子雜志。為了滿足他的“好學”,兒女還專門為他配了手提電腦,老人經(jīng)常上網(wǎng)瀏覽,偶爾還打打游戲。兒女們家里要換電器,必定請他來當“參謀”。
近兩年,王慈明腿腳不靈便坐了輪椅,很少外出,閑著就守在電話機旁,候著臺灣的姐姐打來電話。
四十年后的姐弟重逢
1987年2月,王東明寫了《巨星隕落一甲子》的紀念文章,刊登在臺灣《中國時報》上。東明說:“父親的成就,大都得自天賦、毅力與求知的狂熱……殷切希望海內(nèi)外學者能順著父親所開辟出來的道路,賡續(xù)研究,再傳薪火,更放異彩!边@篇文章很快被大陸的《參考消息》轉(zhuǎn)載了,這是有關彼岸王氏后人最確切的信息。
讀到這篇文章,身在大陸的慈明、登明兩兄弟欷?不已,心中悄悄呼喚著“姐姐”。
半年后的中秋佳節(jié),分別四十年、隔海相望了四十年的姐弟終于在香港重逢了。在小小的旅店里,兩岸的兄長、姐弟――貞明、東明和大陸的弟弟慈明、登明久久對望,哽咽著敘說別后相思……
1990年中秋,闊別故土五十三年的王東明踏上了“尋根之路”。
10月3日上午9時許,她由弟弟登明陪同著來到鹽官鎮(zhèn)西南隅,走進按原樣修復的王國維故居。老屋南面幾百米遠處便是錢江一線潮匯合處。從南北兩岸卷起的白浪,呼嘯而來,神奇地匯合在一起,咆哮著西去,就像傳說中伍子胥統(tǒng)御的千軍萬馬齊頭狂奔。王國維離鄉(xiāng)后曾以一首《虞美人》追憶錢江夜潮:“海門空闊月皚皚,依舊素車白馬夜潮來……人間孤憤最難平,消得幾回潮落又潮生?”用“素車白馬”來比擬錢江夜潮,足見王國維心中寄托了對伍子胥的追念:國破家亡之際,就算自己身死了,靈魂也要守著家園,也要與山河同在。
當年,王國維守喪居家半年多,在老屋里醞釀和起草了《人間詞話》。后來,他帶著家眷北上離開老屋時,依依不舍地寫下“故園春心斷”的詞句。
身處異鄉(xiāng)幾十年,“西城老屋”常在東明的夢中再現(xiàn)。如今目睹舊物,她感慨萬千,對弟弟登明說,鑄造一尊王國維銅像擺放在故居供人瞻仰,資金由她提供。如今,一尊精美的王國維半身銅像佇立在這里,目光幽深,透著無限悲憤,洞穿世人心靈;絲絲鶴發(fā),冉冉蒼顏,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感慨一種景仰。
1994年11月,王東明再走“探親”之路,她赴成都看望弟弟慈明,到新疆探望已故哥哥的兒輩至親。中秋節(jié)之夜,她來到北京頤和園昆明湖畔,面向一湖秋水,告慰父親的亡靈……
在上海,王東明由弟弟登明陪著重訪舊居。走進石庫門,觸景生情,姐弟倆不由四目盈淚;氐降艿艿敲骷,侄女令之突然想起當年姑媽有一只暗紅色的舊箱子留在上海,里面是夾襖和旗袍之類老式衣服,領子、袖口、前襟和下擺采用傳統(tǒng)的手工滾邊,細細的盤花鈕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樣子。因為父親對姑媽的思念,小心地保存著這只箱子,每年過了黃梅天都要“曬霉”,盡管衣服存放很久,但是干干凈凈,平平整整,散發(fā)著濃濃的樟腦丸氣味。令之說:“姑媽,您的舊箱子還在,要看看嗎?”登明也說:“姐姐是否要打開看看?”東明說:“不了!苯愕軅z破涕為笑。一箱年輕時的衣服依舊鎖著,鎖住了逝去的歲月,也鎖住了她的上海情結(jié)。
電話鈴聲又響了,坐在輪椅上的弟弟王慈明趕忙拿起話筒!敖憬,許多年沒見面了,你好嗎?”姐姐王東明說,“我很好。兩岸‘大三通’了,我們會團圓的,弟弟你可要多保重。 苯愕軅z說不盡的思念,表達著兩岸同胞的骨肉深情,他們共盼祖國早日統(tǒng)一!
(責任編輯/呂 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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