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壞_張鳴的“蔫壞
發(fā)布時間:2020-03-11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閱讀張鳴是輕松的。張鳴的歷史筆記,完全是一種另類文字和個性體驗。你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拿起來就讀,看得進去,讀得明白。 《歷史的空白處》是張鳴的一本歷史隨筆集。它同《歷史的壞脾氣》、《歷史的底稿》構成了張鳴另類寫作的一列縱隊。相信這個縱隊還會繼續(xù)延長,不斷有新的成員加入進來。近日上網(wǎng)查閱,張鳴又有新作問世。《姑妄集》由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北洋裂變軍閥與五四》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但愿這不是高版稅、大印量催生的寫作衍生品。但愿張鳴仍能保持住他那嘻笑怒罵、冷嘲熱諷的品史風格。
張鳴是中國人民大學的政治學教授。從他的名字我們可以猜出他的出生年代。不錯,他正是誕生于大鳴大放的那個“知識分子的春天”。此公是浙江上虞人,卻因下鄉(xiāng)支邊,在寒冷的“北大荒”度過了他的青春歲月。這種大開大闔、驟冷驟熱的人生經(jīng)歷。大約是張鳴獨特個性的社會成因。張鳴精力旺盛,嗜書成癮,在專業(yè)教學之外,癡迷于歷史閱讀和寫作,最終搞出了比他的專業(yè)領域更大的動靜,成為了市場和學者都喜歡的“兩棲”作家,盡管張鳴自己不認同那個“寫通俗故事”的社會評價。
學者吳思曾評說張鳴的文章張鳴說史,總能化繁為簡,睿智、明白,讓人眼前一亮。
張鳴很會說話。乍一看,他講得明明白白,條理清晰。細一琢磨,他正話反說有之,反話正說有之,正話正說有之,反話反說亦有之。
在張鳴的話語體系呈,他最愛說的是近代史。對于北洋時代,他認為“幾場亂仗同時開打,亂哄哄,你未唱罷我登場,叫我如何認得他!“王閩運神來之筆的一副對子,寫盡了北洋的丑態(tài)“民猶是也,國猶是也,無分南北;總而言之,統(tǒng)而言之,不是東西”。(《在民主的下降線行進的民國政府》)不是東西的總統(tǒng),民不聊生的社會,才會出現(xiàn)軍閥割劇,天下紛爭的動蕩局面。槍桿子、山大王,成了解決社會問題的惟一手段。張作霖,土匪出身,打家劫舍,無惡不做。他的奉軍,紀律松散,作風粗野,走到哪里都是雞飛狗跳,成為坊間一患。張學良,不學無術,紈绔之子,從小好女人,好吸毒,好走馬,好冒險。手握重兵,擁軍關外,“九?一八”槍聲一響,競不發(fā)一槍一彈,拱手讓出了東北大好山河,惶惶然如喪家之犬,蟄居西北,風餐露宿去了。一場“西安事變”,改變了人們對張學良的看法,由此也讓老胡子張作霖形象光鮮了不少,甚至成了反日的先鋒。“因為西安事變,張學良成了民族英雄,一白遮百丑,所以,他之前的所有作為,哪怕非常不堪的作為,都有了借口甚至有了正面的意見!睆堷Q那―張嘴得理不饒人,“譽美自己所喜愛的人,是人的天性,只是這種天性,不好濫用在歷史評價上,否則,我們的歷史學家就變成了護犢子的家庭婦女,追星的少男少女。誰者陶道,這種家庭婦女加追星少年式的歷史書寫,對所有想要了解歷史的人來說,都是毒藥!(《張氏父子!頭上的光環(huán)》)
張鳴年輕時讀書,見魯迅說到,封建官僚居然將下跪當成了健身運動,這讓他匪夷所思。后來果然在書中讀到這段記載。清朝道咸同光四朝元老的全慶,上朝跪,回家跪,每日磕頭1 20次,起來跪倒40次,憑此秘訣活到了82歲,可謂長壽。“時間過得很快,磕頭作為官場禮儀和工作方式已經(jīng)早不見于神州,但比磕頭更討上司喜歡的方式卻依然存在,而且以后現(xiàn)代的速度在某些地方發(fā)展著。小說《神鞭》里說,辮子沒了,神在。頭不磕了,神也在。那種低眉順眼,那種阿諛奉迎,者陋在,在某些部門,某些地方,都能不費力氣地看到。”(《三跪九叩的健身操》)
張鳴很會“罵人”。他罵人,不吐臟字,不用俗詞,心平氣和,人惱他不惱。是那種“蔫壞”的罵法。
張鳴最愛罵專制。曹錕花巨額資金收買選票,明碼標價,寡廉鮮恥,世所罕見。張鳴罵他罵得痛快:“曹錕賄選,上海的報紙吵翻了天,人家照做總統(tǒng)不誤,連理都不理。當時還是個報人的吳稚暉,出來放話說,曹錕和老婆做愛一次,即可有四萬萬精蟲,這些精蟲代表中國四萬萬人,一起來投曹錕的票,不就結了,何必勞神費錢收買豬仔議員!(《當牛記者碰到強人的時候》)
張愛玲說過,人生是一件華麗的皮袍,只是這皮袍中藏滿了虱子。張鳴喜歡做這捉虱之人,揪出中國人皮袍下的“小”來。1961年,英國的二戰(zhàn)英雄蒙哥馬利元帥訪問中國。我們請他看了豫劇《穆桂英掛帥》?赐曛螅闹笨诳斓拿筛珩R利不高興了。這出戲不好,怎么能讓女人當元帥。陪同人員向他解釋,這是中國民間傳奇,老百姓愛看。蒙哥馬利卻說:愛看女人當元帥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愛看女人當元帥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捌鋵嵞,說一千道一萬,打仗主要還是男人的事,連這個事都指望女人的話,中國的確就沒有真的男人了!薄爸袊氖拢輵蛑划斔輵蚓褪,要緊的是,現(xiàn)實生活別跟演戲似的就好!(《戲呈的戰(zhàn)爭不讓女人走開》)
張鳴蔑視權威,專門跟當官的過不去。洋人用大炮轟開了中國的國門,上至皇帝,下至地方官員,不得不與這些金發(fā)碧眼的蠻夷打交道了?墒茄笕艘簿螅娏嘶实劬尤徊豢舷鹿。這不有辱天朝圣威嗎々最頭痛的,是這幫臣下怎么向皇帝交待呢?編個瞎話糊弄圣上吧!于是皇帝才明白,洋人的膝蓋不能打彎。跪不下,是生理問題,不是態(tài)度問題。“當然,洋人的膝蓋,一直都跟我們的一樣,能伸能屈,活動自如。不是洋人的膝蓋出了問題,而是國人的腦袋有點進水…?醫(yī)學家說,眼睛是受腦袋支配的,這話不假。當腦袋進水的時候,眼見為實這句話,其實是不管用的!(《洋人的膝蓋》)
說到文人的不羈和狂妄,張鳴認為都是“禍從口出”。“文人最大的禍患,在于有一條不合時宜,而且又能說出點名堂的舌頭,把這樣的舌頭割了喂狗,天下就太平了。”張儀當年周游列國,被人暴打一頓昏死過去,醒來第一句話說是我的舌頭還在嗎’吃飯的家伙都快保不住了,他還上心他的舌頭。有舌頭就能說話,就能高官得坐,駿馬得騎,榮華富貴樣樣不缺。三寸不爛之舌,既擾人,又利己,這也算是中國特色,也是中國文人的悲哀。(《文人的舌頭》)
歷史沒有脾氣,更無所謂好壞。發(fā)狂、發(fā)顛的是歷史中的人物,是那些歷史人物的道德、品行、事功、為人留給后人的影子和稟性。
歷史沒有底稿。它的所有文字,都是那些生活在當時的人們留下的“墨跡”。無論是正記還是側描,無論是官史還是野稗,寫作者都是歷史人物自己。
歷史沒有空白處。威武雄壯的話劇,還是妙趣橫生的小品。主角都是活中的每―個人。歷史不可能留白。任何―個角落,任何―個細節(jié),都有精彩的故事填充和表現(xiàn)。
歷史玩忽不得。
歷史是一面鏡子。從中照見的是我們自己。當我們要面對這面鏡子時,最好先整整自己的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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