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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根 明根小城

發(fā)布時間:2020-04-03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在《看不見的城市里》,卡爾維諾講到了這樣一個地方:到達該城市有兩種途徑,乘船或騎駱駝。這個城市會向來自陸路和水路的客人展示完全不同的風(fēng)貌。趕駱駝的人看見它,會把它想象成一條船;乘船而來的人,明知它是一座城市,卻把它看成一頭駱駝。
  未知的明根(Mingu)在我眼里就是這座城市的現(xiàn)實版。我沒有駱駝,只好乘船。
  到達江邊都城曼德勒的渡口時,正在下雨。開闊的江面昏黃渾濁,雨霧如幕布般隔斷視線。明根遠在11公里之外,我在等船。
  售票廳是搭建在岸邊的茅草屋,昏暗的室內(nèi)未點燈,雨水敲打的聲音卻使這個簡陋逼仄的空間顯得遼遠空曠。賣票的是一位開朗健談的長者,帶著在緬甸少見的金絲邊眼鏡,說極流利的英式英語。這場景像極了某部小說或電影里的片段,我想了很久,發(fā)現(xiàn)答案是喬治•奧威爾的第一部小說《緬甸歲月》(Burmese Days)。
  伊洛瓦底江是這個國家最為重要的水脈,這條發(fā)源于中國西藏察隅人跡罕至山間的河流,蛇一般扭動著向云南高原流去。誰也不知道它竟然會成為如此遼闊的大河。緬甸古代的傳說中,伊洛瓦底原是雨神的名字,據(jù)說他最喜歡的一頭白象曾經(jīng)在大地上噴水,形成了這條河流,人們便用雨神的名字來紀(jì)念它。
  江心無出奇的風(fēng)景,躺在船上的窩椅里沉沉睡去,一覺醒來,明根渡口已經(jīng)到了。雨還未停歇。明根小城的此刻就是戈延(Jan van Goyen,l596-1656)的古典鄉(xiāng)村油畫――露天的理發(fā)店里,年邁的師傅正在給孩子理發(fā),穿著籠基裙的少年在街邊賣椰果,盤起頭發(fā)的婦女在小石磨上倒幾滴清水,把晾干的黃香楝樹干置于石磨上面不停地研磨。磨出的漿汁流入小磨盤邊的小槽內(nèi),再用小刷子刷在臉上。當(dāng)?shù)厝税堰@種漿汁叫作“特納卡”,它清涼、美容、防蚊蟲。只有罌粟油脂飽滿濃厚的顏料,才能畫出如此嬌嫩的色澤與層次。
  拾階往北。一座高達150米的塊狀建筑塔基不容分說地嵌入視野,像是切整完畢的棗泥蛋糕,突兀地立在江畔闊地黃色的主體上,裂縫猶如刀痕。這是明根佛塔(Mingun paya)的塔基。當(dāng)年的國王孟云(Bodawpaya)聽信占星師的預(yù)言――只要在此闊地把塔建成,就會命喪黃泉,于是塔基一建成就停了工,F(xiàn)在,在原來佛塔入口處的佛龕內(nèi),不知是誰放入了一尊佛像。佛像沒有鍍金,沒有寶石,造型尋常,材質(zhì)普通,在佛寺林立的緬甸算不上精美,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卻依舊日日供奉著它。龕內(nèi)香火旺盛,鮮花清新,當(dāng)?shù)氐膵D人站在入口處,把剛采摘的白色蘭花編成條狀,供香客買來供奉,淡雅香氣早已充盈其中。塔基其余幾面有巨大的裂縫凝固進建筑軀體,如抽離時空定格的奶黃琥珀,那是1839年一次地震留下的痕跡。
  塔頂已嚴(yán)重傾斜,本已眩暈地站起,又陷入新的失衡。一排排打磨去了冷硬的棱角、只剩殘體的紅色磚塊壘砌的石堆砌在塔頂外圍,就像生活在非洲南部的細尾?留下的剪影。登高俯瞰,各種顏色鮮艷、造型別致的僧院林立,從茂盛的樹林里鉆出尖頂。更遠處,與佛塔套建的碩大石獅斷了上肢,蹲立著,守護著,沉默著。伊洛瓦底江依舊日夜不停,浩浩蕩蕩。
  在明根,生命無一例外像是被自然的神力籠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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