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除積弊,外消積怨�！边@是王立軍打黑除惡行動的目標,而一場針對警察隊伍自身的整頓2008年就已經(jīng)開始 　　 　　 　　8月16日,重慶市各媒體接到通知去市公安局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必須有一名副主任級以上人員參加,當晚不少參會人員忙到次日凌晨。第二天,重慶市各媒體均以重要版面刊登了67名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姓名及涉嫌的罪名。
　　自今年6月份,重慶市公安局正式宣布對黑惡勢力、黑惡犯罪“發(fā)起新一輪凌厲攻勢”,對近年來掌握的黑惡團伙實施“毀滅性的打擊”以來,重慶市公安部門已經(jīng)打掉了14個犯罪團伙,除已抓捕上千人外,還全球追捕469人。
　　在打擊黑惡勢力的同時,被坊間稱為“文二哥”的原重慶市公安局黨委副書記、副局長文強涉嫌違紀被紀委“雙規(guī)”,他在此位置盤踞16年,在當?shù)乜诒�不佳。�?jù)本刊記者多方核實,重慶市公安及法院系統(tǒng)亦有一批人己被限制行動或接受調查。
　　重慶市人民政府網(wǎng)站近日也發(fā)布消息,重慶市下半年將面向社會公開考試錄用公務員1188名,其中人民警察達768名,超過總招錄人數(shù)的64%。
　　這股打黑風暴引起了重慶自直轄市設立以來的最大官場震動,目前,打黑除惡風暴何時結束尚難知曉,但這場風暴的中心則是重慶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王立軍。
　　
　　王立軍是誰?
　　
　　知情人透露,“兩聲槍響”讓部署在國慶節(jié)后開展的重慶打黑活動提前啟動。
　　一聲槍響發(fā)生在今年3月19日19時42分,重慶市高新區(qū)石橋鋪的某駐渝部隊營房一名哨兵遭一蒙面歹徒槍擊身亡。該案至今未破。
　　另一聲槍響發(fā)生在今年6月3日凌晨,重慶江北區(qū)愛丁堡小區(qū)門前發(fā)生持槍殺人案,重慶男子李明航在回家途中被槍擊致死。案發(fā)后,王立軍親自去勘驗現(xiàn)場,“兇手和受害人的距離判斷非常重要,通過勘驗得知,受害人距兇手只有3米的距離,被擊倒前,受害人還伸出一只手,可能是打招呼,所以實際距離可能只剩2米�！币晃粎⒓�7月31日由重慶市公安局主辦的“金融、企業(yè)界的代表與市公安局領導座談會”的與會者轉述了王立軍的講話。
　　愛丁堡小區(qū)槍擊告破后,6月15日,重慶公安局召開新聞發(fā)布會,通報案件情況并宣布啟動打黑除惡行動,王立軍開始了執(zhí)掌重慶警界以來最大規(guī)模的行動。
　　王立軍1959年12月出生,中共黨員,工商管理碩士。歷任鐵市公安局副局長;鐵嶺市公安局副局長,黨組副書記,黨組書記;鐵嶺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錦州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2004年11月任錦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市公安局長。
　　這段工作經(jīng)歷奠定了王立軍“打黑英雄”的形象,網(wǎng)民甚至稱之為“王青天”。一次接受電視臺采訪時,他提到自己身上有20多處大小傷,最嚴重的一次昏迷了10多天,曾有人出500萬買他的人頭。
　　去年6月25日,王立軍被正式任命為重慶市公安局黨委副書記、常務副局長,他是2008年重慶引進的9名擔任副廳以上領導職務的干部之一,薄熙來執(zhí)政重慶后加強了重點崗位干部的交流任職工作。
　　2009年3月26日下午,重慶發(fā)布公告,任命王立軍為重慶市公安局局長,中共重慶市委常委、市委政法委書記劉光磊不再兼任重慶市公安局局長,這也正符合直轄市政法委書記不兼任公安局長的慣例,北京、上海等地近年已有類似舉措。
　　6月25日,打黑除惡行動正式宣布啟動10天后,國務院、中央軍委任命王立軍兼任武警重慶市總隊第一政委、第一書記。這一職位任命被外界認為是他全面接管重慶警界的開始,當時正處于打黑除惡斗爭抓捕犯罪嫌疑人的關鍵時期。
　　在上述座談會召開前,重慶官員被“雙規(guī)”、老板逃跑的傳言滿天飛,王立軍向座談代表解釋打黑政策,“盡量減少損失,保證企業(yè)不垮,企業(yè)賬號凍結的,有正常的業(yè)務可申請臨時解封,解封后再凍結。”
　　王立軍還講到抓捕犯罪嫌疑人馬當?shù)那闆r,他對馬當?shù)膬鹤又v,“抓你們爸那天,我們守在外面守到了3點鐘,盡量不打擾其他人。”行動前,王立軍還給參與行動的干警講了美國同行的故事,“一個歹徒劫持了一個小孩,警察沒有辦法最后開槍將歹徒擊斃,為了怕小孩心中有陰影,警察馬上對小孩說,剛才是搞演習,是假的。”
　　重慶市公安局一位干警稱,王立軍在局里講話從來不拿講話稿,“不講空話、套話,話的信息含量很大,而且有學術成分,有許多新名詞�！�
　　“內除積弊,外消積怨�！边@是王立軍打黑除惡行動的目標,而一場針對警察隊伍自身的整頓去年就已經(jīng)開始。
　　
　　業(yè)務就是政治
　　
　　在重慶市一位老警察看來,長期以來,“當?shù)夭糠志�察長期作風不正習慣了,沒人監(jiān)督,沒人管理。”
　　當?shù)匕傩找鄬�警風不正深惡痛絕。一位重慶市某事業(yè)單位的干部向本刊記者講述了他所知道的某派出所的故事,到了年底,派出所為了提高破案率,故意讓一些小混混去農貿市場上扒竊進城賣菜農民, 然后馬上破案�！盀槭裁慈マr貿市場呢?因為那里都是沒權沒勢的菜農,農村來的,不會有大問題。后來,這家派出所搬家還是叫這些小混混幫忙搬的。”
　　
　　王立軍到任后,他提出要把這支隊伍打造成“專業(yè)化、職業(yè)化”的隊伍,“警察就得像警察”。
　　“過去,警察作為國家機器,講的是政治性、革命性,政治上靠得住最重要。而王局提出業(yè)務體現(xiàn)政治,沒有業(yè)務水平,政治覺悟再高也沒用。”王將坐辦公室的民警推向“前鋒”,到一線巡邏,過去許多協(xié)警做的工作現(xiàn)在必須由警察來做。
　　責任觀念也是他始終強調的,“任何一件事,出了事就必須要有人承擔責任,不能像以前一樣,就教育教育、批評批評了事。”重慶市公安局一位干警說。在公安局里,有許多因為小事被免職或被處罰的案例。據(jù)傳言,有一次王立軍在開縣檢查工作,發(fā)現(xiàn)某值班警察竟然酒氣熏天,王一把扯下他的警章來并罵道:你這個XXX,把派出所當你家了。
　　重慶下屬某縣一位民警將槍忘在廁所里,市局機關馬上派人去查,很快發(fā)現(xiàn)槍支被一名保安拾得,沒有擴散,按過去的做法,這樣的情況最多批評教育。而這次,該縣公安局局長、副局長均被免職,市局分管槍支工作的也免了一個副處級干部。
　　王立軍還對某些基層單位進行集體誡勉談話,這一舉措過去很少。
　　重慶律師周立太前幾個月到重慶下屬某縣辦案子,見到派出所的民警私下罵王立軍,因為王立軍來了他們不敢酒后上班。但發(fā)現(xiàn)不少警察被免職或“雙規(guī)”、王立軍是“動真格的”后,現(xiàn)在不敢有怨言了。
　　在管理上,王立軍采用新的思維。“以前在公安局聽都沒聽說過的詞,比如集約化、項目化、流程化、標準化等等�！蓖趿④姷拇蚝谛袆右彩侨绱�,打掉了14個團伙,成立了15個專案組,從市局及各區(qū)縣調配,選拔負責人,限時破案。
　　王立軍來了以后,還專門整治虛假數(shù)字。一位重慶市政府特邀監(jiān)察員去年參加了公安局的一次專家座談會,提到“為了提高破案率,刑事案件故意不立案”的情況比較普遍,重慶市公安局開始清查2007年和2008年兩年應立案而沒立的積案,“結果本來是8萬起案件,一查之后翻一倍,達16萬起,過去50%多的破案率一下降為了28%。”這一直面問題、自我加壓的工作作風受到與會專家的一致肯定。
　　在打黑斗爭中,公安局給每戶發(fā)“致重慶市民的一封信”,并附一個打印好回信地址、印有“絕密”字樣的信封以及足夠的郵票,“舉報人只要填寫名字和基本事實就可以�！蓖瑫r,加大宣傳,連公交站臺也設置了大幅通告鼓勵群眾舉報。
　　此舉取得奇效,在這次打黑行動中,截止8月15日,群眾向公安機關提供線索9000多條,其中80%都是實名舉報。
　　重慶公安局成立于1949年11月,劉鄧大軍南下,“就地臥倒”,成了公安局第一批成員。重慶公安局一位民警介紹,“占地300多畝的公安局大院硬件設施超過任何一個省廳級,甚至比公安部的還好。”
　　現(xiàn)在,這個大院正在進行裝修,王立軍要求建成文化公園,“140多米的長廊,今后沿途都是咖啡吧、書吧,民警可以到這里休息,免費喝咖啡,王立軍親自點名要擺上《南方周末》等高檔讀物�！�
　　
　　政法系統(tǒng)地震
　　
　　
　　王立軍的前任,重慶市公安局原常務副局長叫文強,在重慶,文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
　　官方簡歷顯示,文強1955年12月生,重慶巴南區(qū)人。他曾就讀四川省公安學校,從巴縣(現(xiàn)改為巴南區(qū))公安局的普通偵查員做起,官至巴縣政法委副書記兼公安局副局長,后任巴縣縣委副書記。
　　文強在十幾年的公安系統(tǒng)工作中,一直分管刑偵,并因張君案而揚名。2003年,任重慶市公安局黨委副書記、常務副局長。因為公安系統(tǒng)用人的慣例是局長很少從本地副局長中產生,如果不調離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已經(jīng)到頂了”。
　　在當?shù)毓賵?文強的口碑不佳。一位房地產老板對本刊記者講,他親口聽到當?shù)匾桓邫n夜總會老板向他顯擺自己與文強的不一般關系。而在坊間的傳言中,文強可以和重慶早年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頭目坐在地攤上一起吃麻辣面。
　　文強自去年8月調離公安局后,關于他被“雙規(guī)”的傳言一直不斷,每次出現(xiàn)傳言后,他又在公眾媒體中出現(xiàn),傳言便不攻自破。而他被“雙規(guī)”當天上午,有一位朋友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聽說他被“雙規(guī)”,他回答說:“我也聽說我被‘雙規(guī)’了�！�
　　重慶市近年來打黑行動一直不斷,然而屢打不絕。這次打黑行動則與以往完全不一樣,據(jù)一位知情人轉述專案組成員的話說,“過去不管辦什么案子,說情的人一大堆,而這次沒有一個說情的。”
　　文強被“雙規(guī)”的同時,本刊記者獲知,重慶公安系統(tǒng)有一大批區(qū)縣公安分局的局長或副局長被控制。北碚區(qū)公安分局是個典型,北碚區(qū)是重慶較偏的一個區(qū),修通高速公路后才與市區(qū)聯(lián)系緊密。該區(qū)原局長謝德玖在調到重慶公安局公交分局、副局長王小恒在調任到渝北區(qū)后相繼被控制,副局長趙新生亦被控制接受調查。
　　坊間傳言,北碚區(qū)公安分局被徹查與6月26日發(fā)生在北碚的一樁刑事案件有關,因賭債糾紛,一位北碚的“黑幫老大”白天在鬧市被當街殺死。隨后死者的出殯車隊有100多輛車。此時,重慶全面打黑行動啟動不到半月,此前一天,王立軍剛獲任武警重慶市總隊第一政委、第一書記。
　　在打黑行動啟動的次日,重慶法院系統(tǒng)也發(fā)生“強烈地震”,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副院長張?、原執(zhí)行局局長烏小青等人涉嫌嚴重違紀被正式公開宣布正在接受組織調查。張?最后一次公開露面是在今年5月14日,就繼續(xù)嚴厲打擊嚴重刑事犯罪、建設“平安重慶”對媒體發(fā)表講話。
　　張?生于1963年,中國社會科學院博士。1997年7月,張參加“博士生服務團”赴重慶市掛職,屬于重慶引進的第一批博士服務團成員。2002年7月,張?任重慶市高級法院副院長。與其他被控制官員不一樣,張?僅46歲,且文化水平高。
　　外界普遍傳言張?被雙規(guī)與一樁土地拍賣案相關,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欄目曾專門調查此案,并在今年4月19日的新聞調查欄目以《土地拍賣懸案》為題播出。3年前,重慶發(fā)生了一起數(shù)額幾千萬的土地拍賣案,但在此之后,重慶多個部門的多次調查,認為此案涉嫌惡意串通、商業(yè)賄賂,甚至非法拘禁,但是3年多過去了,這起案件仍然懸而未決。
　　據(jù)知情人透露,重慶市高院、一中院及五中院等均有不少法官被控制調查。同時,與案件相牽連的數(shù)名律師也被控制。
　　一位重慶市公安局的干警覺得打擊黑幫集團的關鍵是打擊其背后的“保護傘”,“打黑比破案容易,人都是公開了,橫霸一方,只不過是過去不敢抓。沒有保護傘,抓了就可以了,人就在那里�！�
　　
　　另一類黑惡勢力
　　
　　在傳統(tǒng)眼光中,黑社會性質犯罪即打打殺殺,爭地盤收保護費等等。
　　在當?shù)乜梢月犅勗S多此類故事,如建筑材料沙石,市場價60元/噸,一些黑幫壟斷這一行業(yè),將價錢提為65元/噸。還比如,重慶人早晨喜歡吃的麻辣小面,餐館老板不在指定地點進貨可能會遭暴打。
　　在重慶市政法委列舉的黑惡勢力犯罪的特點中提到,“一些黑惡勢力相互火并爭場子,強行收取保護費,導致命案頻發(fā)……不少犯罪集團已經(jīng)集‘黃、賭、毒、槍’于一體,瘋狂從事殺人、傷害、綁架、販毒等嚴重刑事犯罪活動�！�
　　重慶地處兩江交匯的小盆地,碼頭文化濃厚。北京時事評論員蔣兆勇分析說,這些官員以同鄉(xiāng)關系為紐帶,“在官場形成了一個戰(zhàn)線,在關鍵部門的位置上有他們的人,最易與黑社會性質組織勾結。”
　　重慶律師周立太分析說,黑社會性質組織有四大特征,一是行業(yè)壟斷,二是開賭場,三是開娛樂城,四是放高利貸。
　　而在重慶市一位房地產老板看來,“那些都是傳統(tǒng)的黑社會性質組織,好比是樹葉上的蟲子,噴點藥就可以消滅掉,而真正的黑社會是藏在樹的根部,運用法律漏洞,進行高科技犯罪、金融犯罪。”
　　從目前警方公布的67名犯罪嫌疑人的涉嫌罪名看,沒有涉及金融領域的罪名。
　　重慶市一位地產老板透露,“一些黑惡勢力通過與銀行、法院的特殊關系,對一些商業(yè)集團進行精準打擊。如,一些信托公司、擔保公司與銀行勾結,精準盯住某家資金鏈可能出現(xiàn)緊張的企業(yè),然后主動提供高利貸,再趁機吃掉這家企業(yè)。有一家房地產企業(yè)做一個3億元的信托產品,支付了1億3千萬的利息。一家類似遭遇的企業(yè)老板,甚至帶了桶汽油跑到某銀行負責人的辦公室。還有一些黑幫通過勾結法院、估價公司和拍賣行,暗中抬高價格或控制賣價,從中牟取巨額財富�！�
　　在上述《土地拍賣懸案》的節(jié)目中,央視記者采訪了當事人談及土地拍賣過程中的“秘密”,20多個人在拍賣現(xiàn)場的走廊里,不聽話的人就被拖走,以阻止競爭對手競拍。一位重慶房地產老板告訴本刊記者,在拍賣現(xiàn)場有幾種手段阻止拍賣,“一是直接告訴競拍者,敢舉牌,出門就打斷你的腿。”另一種是根據(jù)標的物價格給予一定的金錢補償,讓對方自動放棄。
　　陳坤志是參與該樁土地拍賣的關鍵人物之一。央視的這期節(jié)目還采訪了陳,陳對央視記者說,“我的人身安全有威脅,總有人說要抓我去坐牢�！倍�今一語成讖。
　　陳坤志早年曾是重慶江北區(qū)石門派出所的一名警察,屢次違紀被處分。后離開警隊。知情人透露,陳的發(fā)跡得益于處置國有銀行的不良資產,“他幾乎是一夜之間暴富”。2005年,東方資產管理公司重慶辦事處將金額21億元的不良債權以4300萬元打包處置給民營企業(yè)重慶萬貫科技有限公司,購買僅為債權總額的2.1%。
　　陳坤志參與其中,而至于購買“資產包”的4000余萬資金來源何處,萬貫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龔剛模在2006年接受《經(jīng)濟參考報》采訪時說,我一個人沒有這么多錢買這個“資產包”,是朋友一起“籌份子”(即“入股”)買下的。
　　與此同時,王立軍在7月31日的座談會上還披露,當?shù)睾趷簞萘Α胺潘��?放高利貸)資金多達300億,這相當于重慶市年財政收入的1/3,民間金融并不發(fā)達的重慶,這筆“放水”的資金來自哪里呢?
　　龔剛模和陳坤志在這次打黑除惡活動中均被逮捕,前者的罪名包括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和故意殺人罪,后者被以涉嫌故意殺人罪逮捕。
　　8月17日,重慶市政法委書記劉光磊在提供給重慶本地媒體的新聞通稿中表示,“打黑除惡第一階段工作初戰(zhàn)告捷,但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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