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錦鵬,芳華漸老,愛火未滅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他追求一種頹廢的光影,其中也包括“性”:“要么不要,要的話,性可以變得非常刺激。在床笫之間的事,我不是那種正經(jīng)八百去做愛的人,那些瘋狂、刺激、變態(tài)的,在我內(nèi)心里面其實是存在的”
今年是戲曲家李漁誕辰400周年,5月11日,李漁所作的《憐香伴》由關錦鵬搬上戲曲舞臺。《憐香伴》講述了崔箋云、曹語花兩個女人,因體香相吸,詩貌相憐,互生愛慕,誓作來世夫妻,歷經(jīng)波折,終得同嫁一夫,被認為“開中國同性戀描寫之先河”。汪世瑜做藝術指導,李銀河為學術顧問,關錦鵬首次跨行執(zhí)導昆曲。
北京4月,春日遲遲未到,又偶逢沙塵暴,“皇家糧倉”金黃溫軟的燈光下,歷年心路、香港電影之前世今生,他娓娓道來,心無芥蒂。
“鬼叫你不識投胎”
1960年代的香港,經(jīng)濟尚未起飛。父親日夜兼職,母親在家?guī)?個孩子,關錦鵬是長子。那時香港的塑膠行業(yè)興起,母親會去鄰近的工廠拿一些塑料花回來加工,套葉子、套花瓣,按量獲酬。阿關每天放學后,除了做功課,還要幫母親做些手工,貼補家里開支。
大姑母嫁的是有錢人,也是房東,分出一個板間房給他們住,廁所跟其他房客共用。兩個弟妹睡張雙層床,另外兩個跟母親睡。他和父親就睡一個沙發(fā)木板床,白天是沙發(fā),晚上拉開就變成兩人的臥鋪。
更差的也有。有的公屋一層樓幾十戶人家,只有一個廁所和洗澡間,沒有門,可以相互看到對方光著身體在洗澡!澳莻時候,很多人的生活就是這個樣子!
父親愛賭錢、賭馬、打麻將。哪天發(fā)薪水了,母親就板著一張臉討過來。兩人常常因為錢吵架。
“小時侯我一直以為父親不是很疼我。”關錦鵬說,“我一直嫉妒弟妹,得到父親的疼愛比我多。即使是弟妹們犯錯,挨罵挨打的總是我。”
其實,他是家里惟一被送到培正中學的孩子――那是香港最好的學校之一,從小學讀到高中。學費自然很貴。
放學了他常常跑到同學――一個上海孩子的家里去玩、做功課,他看到人家的媽媽穿著旗袍、踩著高跟鞋,嘀嘀嗒嗒從臥房里出來,頭發(fā)盤得漂漂亮亮的,還化妝。而自己母親總是穿著睡衣、拖鞋就出來了,提個菜籃就去買菜。
“要認命!标P錦鵬說。母親時常掛著一句話:“鬼叫你不識投胎。”母親年輕時相當漂亮,喜歡看電影,聽國語流行歌曲,也追星。結婚后不再有更多時間金錢去消遣,生了兩個孩子后就發(fā)福了。“她的個性其實比父親強。父親是家中獨子,老婆加孩子,還要受惠于姐姐,其實活得不是很開心。他有些怯懦。”
日后在關錦鵬的電影里,男人仿佛都是“小男人”的角色!安灰f《胭脂扣》里的十二少了,死都不敢死,偷生;《阮玲玉》里,阮玲玉在餐廳對蔡楚生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一堆理由;陳捍東當然也是啦,愛著藍宇還要和別的女人結婚。還有《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佟振寶。”
“小時候喜歡抱著爸爸的腳睡覺,可是,爸爸是香港腳。”關錦鵬談起親人,嘴角彎起,是無聲的笑,“他最享受的除了賭錢、抽煙外,就是讓兒女拿一個鈍刀片刮腳!备赣H會給他們報酬,幾毛錢,阿關則永遠第一個搶到這個刮腳的機會――為了接近父親!八匀绻f我有戀物的話,我對男生的腳是很著迷的。男孩子穿那種人字拖,露著腳指頭,比穿任何拖鞋都性感!
1970年,關錦鵬13歲,父親過世了。母親與弟妹在葬禮上哭得一塌糊涂,他走到母親跟前,叫母親不要哭得那么難看。母親瘋了似的:“你這是怎么了?你父親死了啊!”
父親是火化的,作為大兒子的阿關要去按火化的電鈕。棺材推進的一剎那,他才猛地一下哭出來。
“總覺得魔鬼在心里面,
感覺特別累”
父親過世后,母親想也不想,就出去工作了!八ギ攺N師。也不是什么大廚師,只在一個糧油店里幫工,給店里的工人做午餐和晚餐。常常是老板給20塊菜錢,她花17塊就買夠分量,剩下的錢就拿去喝奶茶,吃菠蘿油。當時我感覺很奇怪,母親怎么會越長越胖?”
生活消磨了人,她愈發(fā)不講究打扮。自從丈夫去世,她很久沒有到電影院看過一場電影。第二個妹妹沒有念完初中,就被母親逼著退學了,跟她一起到糧油店做小店員,一起供關錦鵬上學。
除了抱著父親的腳睡覺,幼年的關錦鵬喜歡跟父親去上海澡堂洗浴――他對男性的身體有好奇。他家對面是一座大戲院,二樓是一個男廁所,百葉磨砂玻璃背后常常有兩個男人的影影綽綽的身影,很多不同的動作,站著,蹲著,兩個一起站著,一個蹲著一個站著。他一直好奇,那里到底有什么。
終于有一次,他花兩塊錢買了一張樓上的票,走到那個廁所里面。他于是確認――那真的只是一個男廁所。
“我現(xiàn)在知道,母子連心。1996年《男生女相》拍完,我出柜了。我媽說,你知不知道我當初為什么老在那個窗戶晾衣服?――她知道我在看什么!
“小時候去看電影,我也會喜歡男演員,如邵氏時代的男演員王羽。用一個塑料水壺喝水,有時會幻想是跟電影里的王羽接吻。
“十一二歲有了喜歡的男生。培正是基督教學校?吹绞ソ(jīng)提醒‘不可貪戀男色’,又要再祈禱,求主耶穌原諒――總覺得魔鬼在心里面,感覺特別累。”
關錦鵬和現(xiàn)男友威廉相識于1989年,認識不到兩個禮拜,倆人就決定住在一起。母親縫好一個被套,叫妹妹交給他,交代說,“就算同一張床,也不要同一個窩。”她其實一目了然。
據(jù)說,母親往年對任劍輝、白雪仙這對著名粵劇女同性戀的癡迷,影響了關錦鵬的胎教。母親后來也完全接受了關錦鵬的男朋友。“無所謂啦,現(xiàn)代社會嘛,將來一閉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也不一定要什么傳宗接代。”關錦鵬常常不在香港,男友住在香港,禮拜天常去探望關母,請她喝茶,春節(jié)會送紅包,也會和弟弟妹妹通電話。關母常說,好像多出半個兒子。有時,關錦鵬覺得威廉和家里人比自己還親。
“我不太懂理財,也不是那種愛買很多東西的人,也不會開車,沒有房子,房子是男朋友的。我并不是可以隨時調(diào)動很多錢的人,或者說,我不是一個片酬很貴的導演。我對我自己喜歡的東西,是有所堅持的。
“以前在無線電視當場記時,一個月就700塊。那時候的700塊比較好用,去超市可以買我喜歡的糖,買我喜歡的餅干,可以買一堆,不用看價格標簽。我很滿足了!
拍《藍宇》時,網(wǎng)上對故事評價不高,覺得里面的性描寫過于獵奇和聳動。但他的男朋友對他說,你不覺得這個故事像是寫我們嗎?
20年下來,關錦鵬說,兩人都想結婚了。偶爾還是會遇到誘惑,碰到一些自己喜歡的男孩。但他知道,永遠不可能和現(xiàn)在的男友相比。“兩個人從戀人開始,從思念,到非常親密,到性的歡愉,最后變成了親人,搞不好沒有什么性生活,但真正的相互依賴是最重要的。”
癡男怨女貪一點愛
關錦鵬少年時最愛看電影,不能跟母親討錢,自己把早餐費或交通費存起來買票去看!岸际且恍60年代的粵語黑白武俠片,也有時裝片,陳寶珠、蕭芳芳演的。新片比較貴。胡金銓那時候很高檔了,要表姐帶去看的!
1975年,中學五年級會考后的暑假,他參演了一個話劇,從此愛上了舞臺表演。那年他決定從理科轉為文科。母親很生氣,希望他當老師或醫(yī)生,但“她知道我喜歡這些東西,也沒阻止。她覺得我要是有這種想法,自己去承擔就好”。
1976年從培正中學畢業(yè)后,考入香港浸會大學傳理系。同年和幾個同學鬧著玩,參加了無線電視臺藝員培訓班的考試,無心插柳般考取了,大學和培訓班兩邊兼修。在無線受訓后,沒當幾個月演員,就轉到幕后,當場記,又為于仁泰、許鞍華、譚家明、嚴浩等擔任過副導演,曾被稱為“副導演之王”。
恰好是“新浪潮”年代,香港電影開始醞釀輝煌的高峰!澳菚r無線很多導演,如徐克、許鞍華、嚴浩、譚家明等,剛從國外回來,使用16厘米攝影機拍攝了大量電視單元劇,一個禮拜一集,一集大概45分鐘,拍得比較精致,等于一個小電影的制作。那時我當助理編導,每天的工作時間不少于15個小時,甚至有時候會18個小時。在電視大樓里刷牙洗澡,拿睡袋睡在沙發(fā)上、地上。幾個小時后起來,繼續(xù)開工!
“不管是香港電影、韓國電影還是日本電影,電影蓬勃之前一定是電視業(yè)的蓬勃。香港電影蓬勃起來,正是無線電視的電視劇風靡香港的時期。從臺前的梁朝偉、劉嘉玲、張曼玉等等,到幕后許鞍華、譚家明、徐克、杜琪峰和我,都是無線出來的。
“邵氏電影是在棚里面搭景,不夠真實。過去為了兩餐溫飽,顧不了太多。到了1970年代末,經(jīng)濟起飛,資訊發(fā)達,大家不甘于只看到在片場里拍出來的歌舞升平。
“無線電視很有先見之明,拍電視劇反映社會陰暗面和社會矛盾的尖銳題材。用實景拍攝,用膠片拍攝,正是那群年輕導演所擅長,當大家對邵氏那種片場電影有點疲憊時,這群年輕導演應運而生。
“許鞍華是我的楷模,她的金句是‘沒有回頭路’。每部電影都當成最后一部去拍。她說,我有點年紀了,也不能一直拍電影。然而大學讓她去教書,她教了一段時間就受不了,還是回來拍電影。直到現(xiàn)在她還可以拍幾百萬的小成本!
從《女人心》、《胭脂扣》再到《阮玲玉》、《長恨歌》,關錦鵬的電影多為女性題材。他承認,在電影中對女性的關照,與自己的性取向有關。當然,還有張愛玲。
他自少年時就喜讀張愛玲,算是張愛玲的隔代知己。“她的書我每過一兩年都會再拿出來翻翻。我深信張愛玲是有勇氣的人,她人太剔透!彼斫馑臅缡拦陋,“因為厚道,才懂得尖酸!彼f,張的小說,最重要的是她的“反諷”。1994年,他把《紅玫瑰與白玫瑰》搬上銀幕,文字作為字幕出現(xiàn),如一個旁觀者冷冷地評論。當時香港評論說,“關錦鵬奉張愛玲為神靈!
他滿是遺憾,“其實我很想拍《第一爐香》。恰好去年我去美國,碰到陳沖,陳沖說,阿關,你要不要拍《第一爐香》,我來演姑媽,湯唯演葛薇龍?上А兜谝粻t香》的永久版權已經(jīng)被徐楓買下了!
1996年,世界電影誕生100周年,英國電影學會從世界各地找了12個導演來拍電影史紀錄片。這個系列著重于導演的個人筆觸,美國電影史由馬丁•斯科塞斯導演,日本電影史由大島渚導演,都以主觀的立場去詮釋一個電影傳統(tǒng)。
“他們覺得應該找個香港導演,就找上了我!遍_片第一節(jié)是“缺席的父親”,從父親帶他去澡堂開始,用了《紅玫瑰與白玫瑰》、《阮玲玉》里上海澡堂的畫面。還提到香港張徹的電影,李小龍乃至吳宇森的陽剛世界,再回顧1930年代內(nèi)地的一些男性情誼電影,最后討論陳凱歌《霸王別姬》和《大閱兵》的男性、女性世界,以及謝晉、謝衍父子二代電影對女性的刻畫。也討論中國電影的性倒錯問題,包括《梁!泛汀稏|方不敗》里的反串。
這部紀錄片《男生女相》宣告了關錦鵬的出柜。當時轟動一時,于他,只是一個自在又自然的過程。之后的《愈快樂愈墮落》和《藍宇》,他開始拍同性戀題材的電影。
他追求一種頹廢的光影,其中也包括“性”:“要么不要,要的話,性可以變得非常刺激。在床笫之間的事,我不是那種正經(jīng)八百去做愛的人,那些瘋狂、刺激、變態(tài)的,在我內(nèi)心里面其實是存在的!
梅艷芳的后悔
關錦鵬提起逝去的好友梅艷芳,難免神傷:“梅艷芳是一個講義氣的女人,提攜了許多后輩,身邊朋友有難時,她挺身而出!湎磉叺娜恕,她做到了!
關錦鵬當年喜歡看阮玲玉的電影。曾在一次“阮玲玉回顧展”上買了本攝影集,看到里面有一張阮玲玉葬禮的照片,躺在鮮花環(huán)繞的床上!拔覈樢惶,怎么那么像梅艷芳?后來我把那本攝影集帶給梅艷芳看,她也嚇一跳!彼麄儽緛硪献鳌度盍嵊瘛返,但梅艷芳決定不再去大陸了,最后角色給了張曼玉。
關錦鵬的生日比梅艷芳早一天,“經(jīng)常是跟朋友吃晚飯之后,跟著就要到她的生日派對,通常是半夜開始,一直玩到天亮。”張曼玉因為《阮玲玉》拿了11個女主角獎,關錦鵬和梅艷芳那么熟,無話不談,她卻從來沒表示過羨慕或者遺憾。“很多時候,她比男人更有力氣,更能擔當。”直到去世兩年前,生日派對上,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得病了,喝多了后就說了一句:“阿關,其實我真有后悔過沒去拍阮玲玉!
他見了梅艷芳臨終最后一面!耙娝徊≌勰サ媚敲词、那么瘦,我就在想,還是走吧!
“她生活不是很開心,自己也這么說,其實她很孤獨!彼降资侵浪,這妖艷而哀愁的女伶!白鳛橐粋帶有女性觸覺的男人,會把一個女人忽略掉的東西看得更細!
人物周刊:《胭脂扣》只是你第3部作品,當時如何請到張國榮、梅艷芳這樣的明星呢?
關錦鵬:其實《胭脂扣》請的第一個導演是唐基明。唐基明和李碧華搞過好幾稿的劇本,一直拖到后來唐離開。我那時剛好跟嘉禾簽約,公司就問我愿不愿意拍。我覺得小說不錯,就找了邱剛健來幫我編。梅艷芳非常喜歡這個小說,是她建議嘉禾公司把這個小說的版權買下來,她來演如花。最初準備讓鄭少秋演十二少,劉德華演永定,鐘楚紅演楚娟。我接手時,其他3個都跑掉了,因為檔期出現(xiàn)問題,只剩下梅艷芳。梅艷芳就建議用張國榮,但大家都很頭疼,因為那時張國榮是新藝城的專屬演員。梅艷芳就說,我給新藝城拍一部電影,換張國榮過來拍《胭脂扣》。張國榮明知這是如花的戲,他是來陪襯的,還是來了。他是為梅艷芳而來的。
人物周刊:梅艷芳的性格算不算是一個女丈夫?
關錦鵬:我跟梅艷芳很多時候都聊到一些感情上的問題。比如說她負擔家里面的經(jīng)濟,是整個家庭的支柱;她對她的家基本上是愛恨糾結,但是她從來不讓“恨”放大。她說,因為這是一輩子的事情。你媽就是你一輩子的媽,你哥就是你一輩子的哥。她就認了。
張國榮對人也很好,但平時作為朋友相處的那種從容,就跟梅艷芳沒得比。張國榮其實有點,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他是一個明星。梅艷芳則很隨意。
人物周刊:她離世身邊也沒有一個相處的愛人,怎么會是這么一個令人難過的結局?
關錦鵬:簡單地說就是命運。但我覺得其實也有很多人為的因素。梅艷芳作為一個朋友是很容易相處,聊得很深入,可發(fā)生男女感情的時候,又不見得是這樣。也不見得全是男人的問題。她好強。我們跟她吃飯,沒有一次不是她付賬,你不讓她結賬她會跟你翻臉的。在我認識她那段時間,并沒有覺得她像是一個可以為了愛情而放棄所有東西的人。
她其實個性很沖動,很極端。不是有個“巴掌事件”嗎?就是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她被一個黑社會的男人刮了一個耳光,結果當天那個人被打了,送進醫(yī)院,當天晚上有人進那個醫(yī)院,用槍把那個人打死了。到最后,聽說梅艷芳拿了很多錢出來,去擺平這件事。
她活得挺累。生病的時候,其實治療方法很簡單,就是把子宮切掉,但她堅持用另外的辦法去治療。她姐姐梅愛芳也是因為這個病死的。她最后那個演唱會你們有看嗎?她唱著《夕陽之歌》,穿著婚紗在臺上說“再見”。她內(nèi)心還是希望結婚的。那個演唱會我跟胡軍一起去看的,都哭得不行。她那時已經(jīng)很嚴重了,每天在后臺吃止痛藥,但還是堅持演出。我覺得她是知道自己還是要走的了。
“不靠譜”培養(yǎng)了很多人相互之間不信任
人物周刊:那種電影的末世情結,在香港都市人的身上特別明顯?
關錦鵬:多少年以后大家回頭去檢閱香港的本土文化,別的不用看,先看電影,沒有一部不在直接或間接地講這個末世情懷。
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香港,也有很多懷舊電影,比如《越快樂越墮落》、張堅庭的《表姐你好》,是一種諷刺,王家衛(wèi)的電影,就一直在說時間。其實還是有一些對九七回歸的揣測。一些香港人害怕,以為是香港的一個極限。
這不見得是他們對大陸有多恐懼,而是,對時間的恐懼。時間到此為止。那種感覺是很可怕的,你說不出個所以然,因為不知道究竟害怕什么。
香港人其實蠻大香港的。就拿電影來說,《南京!南京!》在香港算是票房最好的,500多萬,《非誠勿擾》、《風聲》都是一百多兩百萬。香港人就覺得,《南京!南京!》是大陸導演可以拍的,然而愛情喜劇、情節(jié)劇,香港拍得多,輪不到你大陸導演拍給我看。他們想也不想,就把它排除在外了。
人物周刊:在內(nèi)地,現(xiàn)在不僅僅是電影,似乎文學、音樂,都很浮躁?
關錦鵬:我覺得未來會越來越浮躁,整個大環(huán)境很難改變。但有些時候也要換個角度思考。比如說一個30多歲的半新不舊的女演員,自己拍了一些性感照片放在博客上,讓她的經(jīng)紀人很生氣。但你很難說她這樣做有什么不對,說不定就能讓她碰到一部影片,一個角色。
我經(jīng)常聽到評論一個人用這3個字:不靠譜。人前你跟著他拍胸膛、好兄弟什么的,背過來又說他不靠譜,而且這個“不靠譜”不是說跟這個朋友認識有多深。我覺得“不靠譜”培養(yǎng)了很多人相互之間不信任。在香港有更多法律上的規(guī)限,久而久之,我們相信它,起碼信任可以更進一步。內(nèi)地協(xié)議、合同五花八門,但我看到更多的中間都是取巧,因為相互不信任。
人物周刊:現(xiàn)在內(nèi)地有了不少大片,十分熱鬧。想知道香港導演對這個環(huán)境的評價,和香港環(huán)境的比較。
關錦鵬:香港80年代黃金時代的那種電影氛圍,很多人都套用到今天來,覺得中國電影的時代要來了。我覺得不是。那時的香港是百花齊放,什么類型的電影都可以拍,王晶拍王晶的,許鞍華拍許鞍華的,都在一個商業(yè)的主流的包裝和制作上面,是一個非常商業(yè)的電影工業(yè)。你看我也好,王家衛(wèi)也好,許鞍華也好,從不拒絕大明星。王家衛(wèi)可以用這么多明星來做一個《阿飛正傳》,老板也鼓勵你拍自己想拍的題材,只要你保住一定的票房。不像臺灣新電影,要找非專業(yè)演員來演那種鄉(xiāng)土電影。
香港電影人比內(nèi)地、臺灣電影人更有商業(yè)意識。我們很少看到香港有什么所謂地下電影。也因為自由,不會被封殺。所以沒有拍地下電影,也沒有拍所謂政治題材的。
80年代初,許鞍華、嚴浩、譚家明那一票導演的電影,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非常香港本土的一些文化,對香港人來講,是非常矛盾的心結:明明母體是中國大陸,你應該更接近它,但其實心里又有點排斥它,形成了一種非常有趣的文化心理。
說“中國電影”的時代來了,更多就是一些具體的票房數(shù)字。票房飆升,銀幕發(fā)展,大城市飽和了,開始發(fā)展二三線城市,蓋商場、電影院,財大氣粗,但創(chuàng)作是否飽滿、豐盛、多元化,我看未必。中國電影這個環(huán)境很快跳過了香港80年代初那個創(chuàng)作期,一下子跳到香港電影淪落期:一個《英雄本色》出來,跟著50部那樣的黑社會槍戰(zhàn)片;一個《東方不敗》出來,就有《六指琴魔》什么的一大堆。
內(nèi)地除了題材被限制之外,和投資人對電影的理念也有關系,F(xiàn)在很多投資人盡管財大氣粗,但連電影是什么都不知道,可能為了出名,可能為了上市,真正對電影有理念的投資人并不是大多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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