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臺:面對大海的時候
發(fā)布時間:2020-05-22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2003年7月10日發(fā)表的「五十年來家國──我看臺灣文化的精神分裂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針對民進黨政府「去中國化」的文化立場提出質(zhì)疑,在臺灣引發(fā)了一場數(shù)十年來不曾見過的激烈的文化論辯。在兩個多月的論辯同時,發(fā)生了幾個爭議事件:政府文官考試用閩南語出題,引起客家族群抗議;
中國歷史在教科書里被編入「世界史」而非本國史;
「中華民國」則從臺灣史中「消失」……
政治與文化在「民主實驗室」臺灣如何痛苦地拉扯,文化的認同在政治的現(xiàn)實叢林中又是否可能找到寬闊的出路,或許也給其它社會,譬如香港,在面對自己時一個值得沈思的參考。
邊境
我在一九七五年飄洋過海到美國,半年之后有機會從美國到加拿大,在密西根的邊界,只要走過一條橋,就是加拿大。站立在橋這頭,望著那一頭,別人輕輕松松晃過去,我的心里卻有無限的震撼:怎么有國界是這樣的?國與國之間不應該都是難以逾越的汪洋大海嗎?出國不就是「出洋」,不就是「飄洋過海」嗎?外國不就是「海外」嗎?
在政治封鎖的臺灣長大,我潛意識中以為所有的國家都是「孤島」。
游泳
到了美國,一個美國同學知道我來自臺灣就說:「那你一定很會游泳?海泳?」我愣住了,覺得他問得很奇怪,我不會游泳,而且,不會游泳的人很多;
甚至于在南部漁村生活的十年中,很少見到村人在海里游泳。他為什么認為來自臺灣的一定很會「海泳」?
「因為臺灣是個島啊。」他倒覺得我很奇怪。
背海的人
后來我到了希臘,到了賽浦路斯,到了馬耳他島,到了菲律賓,從一個島到另一個島,看見很多很多的人在海里游泳,外國游客和本地村民的老老少少都有。我也學會了游泳,同時想通了為什么四邊是大海的臺灣許多人不太海泳。
在長達三十八年的戒嚴時期里,臺灣的海岸線不是海岸線而是警戒線。從十四歲到二十三歲我住在一個漁村,晚上睡覺時聽得見一陣一陣海浪撲岸的聲音。當孩子們?nèi)宄扇旱胶┥先ト鲆暗臅r候,總有荷槍的士兵來驅(qū)趕,槍上有亮晶晶的刺刀。晚上,海灘更是禁區(qū),因為「共產(chǎn)黨的蛙人會摸上來」。成人經(jīng)常在海灘上痛哭,灑紙錢,祭奠死于海難的親人。為了「國家安全」,通訊器材嚴格管制,漁民遇到臺風時無法求救。
在「大門反鎖」的國度里,天災其實往往是人禍。
成長在大海邊,可是對大海的印象很少是明媚的椰子林、艷麗的珊瑚礁、縱身大浪的舒坦狂放;
比較多的是:節(jié)制與恐懼。
對大部分的人而言,大海意味著自由,機會,創(chuàng)造,資源,力量,海闊天空的萬種可能?亢5母鄱纪f商云集,或是縱橫天下。對二十世紀的臺灣人而言,大海,卻象征著隔絕與孤立,危險和威脅。談到「臺灣海峽」這個詞的時候,立即的聯(lián)想不是海闊天空的遨游──從臺灣海峽到巴士海峽到神秘 浩淼的墨西哥海灣,海峽是開啟全世界的一把神奇鑰匙。不,「臺灣海峽」所激起的立即聯(lián)想是「兩岸」,以及「兩岸」這個詞所蘊含的巨大的滯礙、艱難、困境。臺灣人不是歌頌大海、面對大海、擁抱大海的人;
因為歷史的特殊發(fā)展,我們是背對大海、面向島嶼內(nèi)陸的人。
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內(nèi)陸」,但是歷史的制約使人們習慣內(nèi)陸思維。只有商人,因為利之所趨必須超越界線,任何人為的界線,他們不斷地試圖駛向大海。70年代的零件商人或者21世紀的大企業(yè)家,都在面對大海,可是備極艱辛,因為他們背后的社會,是內(nèi)陸思維的。
晚至一九八一年,臺灣人才有出國觀光的自由。
高雄有一個世界級的海港,可是到今天市民都不能隨興去港邊冶游,看遠方日出,看萬國船舶,去張望世界,把大海變成自己生活的院子。
二00二年我看見金門的許多防風林仍舊用警戒線圍起,警告的牌子上畫著骷髏,寫著「地雷」。馬祖有些海灘上還牢牢插著看起來極其險惡的防止登陸的銳利木樁。
譬如「綠島」兩個字,對任何人都應該是一個美麗的地名,讓人聯(lián)想海鷗的雪白、森林的濃綠、地衣的清香?墒桥_灣人想到火燒島政治犯,想到柏楊的眼淚,想到壓迫和殘酷。大海,對臺灣人而言,仍是陌生的,不可親的。多年的「鎖國」,使我們習慣性地背向大海往內(nèi)注視。
如果說,海洋通?梢栽杏鲆环N比較開闊、大氣、對外在世界充滿求知興趣的外向型文化,那么,歷史所塑成的是,今天的臺灣有海洋,但是并沒有海洋文化。
政治解嚴易,觀念解嚴難
任何有一點知識的人走一趟臺灣的海岸線,都會看得出這個島上的人與大海疏離到什么程度。海泳的人稀少不提,海岸毫無節(jié)制的開發(fā)利用,各種工程凌亂地切割海岸,抽沙填海,工業(yè)污染,海岸線節(jié)節(jié)后退,國土流失劇烈,這個四邊都是大海的國家,至今沒有宏觀的永續(xù)的海岸專法,也沒有保護海岸的專責機構。恐怕世界上找不到另一個海岸線這么長的國家對于自己的海岸會輕忽到這個程度。
這種輕忽凸顯的是,政治解嚴容易,心靈解嚴、觀念解嚴不容易。只要臺灣人繼續(xù)把海岸與「軍事重地」聯(lián)想,只要刺刀的陰影、孤立的不安,危險的暗示,仍然盤據(jù)心里,只要把大海依舊想象成一堵孤島的巨大黑墻,臺灣人就會繼續(xù)地遠離大海,背向大海,換句話說,就是用戒嚴時期的心態(tài)面對自己、面對世界。在這種內(nèi)視心態(tài)的指導下,譬如說,統(tǒng)獨公投法是否通過會成為全國焦點,而海岸法卻無人問津?梢再|(zhì)問自己的是,如果國土都要流失了,海岸都要不見了,統(tǒng)獨有什么意義呢?究竟孰輕孰重呢?
戒嚴鎖國,扭曲了人對大海的認知,疏離了人跟大海的關系,窄化了世界觀。心靈解嚴,意即認識到這種扭曲的存在,重新體認自己的海洋環(huán)境本質(zhì),建立開闊的海洋文化。大海,原來不是一堵死墻,而是一條活路,意味著自由,機會,創(chuàng)造,資源,力量,海闊天空的萬種可能,可以為我們招來萬商云集,可以帶我們縱橫天下。大海,是島嶼的無限延伸、家園的流動翅膀。
就如同「綠島」,需要人的努力和時間的洗滌,才能回到它的真實本意。當珊瑚礁、熱帶魚、湛藍的海水印象漸漸加深,而政治迫害的恐怖和殘酷的記憶漸漸淡去,「綠島」就又是一個「綠色的島」了。解除了觀念、心靈的戒嚴,我們才可能重新看見大海本色,才可能把背對大海的內(nèi)視眼光收回,轉(zhuǎn)身面向大海,開闊遠眺。
文化是大河
眼光一放遠,什么都不一樣了。
「綠島」需要解禁,「大!剐枰饨,「中國文化」更需要解禁。
「五十年家國」的主旨是:建立臺灣文化的主體性要用加法,不是減法;
要把浩瀚深遠的中國文化吸納進來,為我所用,而不是將它排除。在多篇反對的文章里,我看見兩個突出的論點,一是,中國文化等于封建、落后、霸權統(tǒng)治,所以應該排除;
二是,中國文化等于菁英文化,與臺灣所擁抱的流行文化、大眾文化、鄉(xiāng)土文化不兼容。
中國文化等于封建、落后、霸權統(tǒng)治嗎?中國文化只是菁英文化嗎?
或許我們可以參考哲學家卡爾波普對西方文化的說法。他認為,與其說西方文化是由基督教思想構成的,不如說西方文化是由反基督教思想構成的,因為西方文化是一個正反思想不斷矛盾、激蕩所形成的過程。它今日的相對開放也是長期的反抗、磨合、激蕩和沖擊的結果,不是它所「固有」。中國文化難道不是這樣嗎?中國文化里,相對于統(tǒng)治文化,有長期的反抗文化;
中國歷史只有一半是統(tǒng)治者寫成的,另一半?yún)s是由反抗者、異議者、離心者寫成的。有秦王,就有荊軻;
有漢武帝,就有司馬遷;
有曹操,就有禰衡孔融;
到了近代,有慈禧,就有譚嗣同,有毛澤東,就有儲安平陳寅恪,有蔣介石,就有雷震。中國文化里,「文死諫,武死戰(zhàn)」的為「諫」而死一直是一種超越統(tǒng)治權力的信念。
更何況,儒家之外有道家,道家之外有佛學,更何況,連儒家思想本身都是一個兩千年來波濤洶涌不斷辯論、不斷推翻的過程。更何況,相對于漢族有無數(shù)其它民族,相對于中原有各方的邊緣邊疆,相對于大傳統(tǒng)有種種的小傳統(tǒng),相對于朝廷有層次復雜的民間,相對于知識菁英有強悍旺盛的鄉(xiāng)土風情、流民習俗、游俠傳統(tǒng)、娼妓傳奇、庶民文化、流行文化。有圣人孔丘,就有流氓盜跖,莊子更認為盜跖可能比孔丘還「正統(tǒng)」。顛覆傳統(tǒng)的莊子難道不是中國文化嗎?激烈地要打倒傳統(tǒng)的五四運動不也是中國文化嗎?反傳統(tǒng)不是任何傳統(tǒng)的不可分割部分嗎?
文化是大河,吸納無數(shù)支流的涌動,河里有逆流、有漩渦、有靜水流深之處,有驚濤駭浪之時。不歇止的激蕩和沖擊形成一條曲折河道,就是文化。文化不是一塊固體,無法被「一言以蔽之」地描述為封建霸權或者菁英文化。但是為什么在今天的臺灣那么多人看見「中國文化」這四個字就起這樣的聯(lián)想和認知呢?
供在權力的神桌上
難道不是因為,過去五十年里,國民黨把「中國文化」的大河,用意識型態(tài)僵化成一小塊固體,將它神圣地供起來,而引致許多人今日的反彈?難道不是因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給臺灣帶來的威脅和不安,使得我們對「中國文化」也連帶地反感和厭惡?難道不是因為五十年來政治權力,不管是國民黨還是共產(chǎn)黨,對文化扭曲、疏離、窄化,使得即使政治解嚴了,還是以戒嚴的心靈在看待文化?如果說,當年國民黨,和以往的多數(shù)統(tǒng)治者一樣,把本來是多源分流的文化湯湯大河抽取其有利于鞏固權力者縮減成一個簡單的固體,那么今天民進黨政府在歷史教科書中刪除「中華民國」,用閩南語考試等等作法,是不是在做同樣的事情,把文化大河窄化縮小成固體,供到另一張權力的神桌上?
我可以了解民進黨試圖把樹枝扭回來的心情,可是,強扭的話,有一天他放手時,樹枝又會強烈地彈回去的。如果艱辛學習了五十年之后,人們所學到的不是認識到文化的大河本象,反而是把原來的固體換成另一個固體,只是在固體的表面涂上不同的藍藍綠綠的顏色,讓文化繼續(xù)為政治權力與意識型態(tài)服務,讓「海岸線」繼續(xù)做「警戒線」──臺灣根本就沒有解嚴。
大海國際觀
「綠島」已經(jīng)在海中綠了幾萬年幾億年了,不是只有那五十年的悲情。「大!拱桌颂员M古今日月,不是只有那五十年的封鎖!钢袊幕古c希臘文化、埃及文化、印度文化并列人類文明遺產(chǎn),大河滾滾,不是只有那五十年的小小的堵塞。時代在考驗的是,臺灣人有沒有能力擺脫歷史的制約、政治的禁錮,看見大海其實不是圍墻,中國文化其實不是哪一個政權所塑形的固體;
有沒有智慧以文化的本質(zhì)、本象來思考問題,討論未來?
如果能夠,我們馬上就會發(fā)現(xiàn),怎么面對中國文化,當然是國際觀的一部份。當我們?nèi)コ擞^念的戒嚴,心胸開闊到能夠正視中國文化這條大河,看見大河本色,我們會知道,大河也能招來萬商云集,也能帶我們縱橫四海。如果我們的母語是希臘語或印度語或希伯來語,我們難道不去擁抱那古老浩瀚的大河文明嗎?源遠流闊的漢語文化是人類文明史的少數(shù)主流之一,而我們湊巧是漢語的使用者,這豈不是一種智能秘籍的饋贈?
懂得漢語,有如手中握著一把鑰匙,容許我們開啟一扇不輕易開啟的門,進入大河,泅泳其中。臺灣良好的教育基礎、小康的經(jīng)濟體質(zhì)、民主開放的價值結構,使得我們從大河出來時,很容易創(chuàng)造出新的花園。故宮的藏品──不管政治的爭論──使臺灣成為世界博物館重鎮(zhèn)。云門把臺灣的名字帶出去,是因為云門讓世界發(fā)現(xiàn)了中國舊傳統(tǒng)最活潑的的現(xiàn)代詮釋。蔡志忠的老子漫畫可以用各國的語言進入國際市場,是因為他讓人們發(fā)現(xiàn)東方最古老最菁英的文化其實也可以最現(xiàn)代最通俗。
當我們不用這把鑰匙時,別人會用的。臥虎藏龍和花木蘭讓好萊塢用了;
三國演義讓日本人用了,用得爐火純青,使玩計算機游戲的歐美少年人人熟悉劉備、呂布、諸葛亮,甚至間接促銷了三國演義小說原著的英文版德文版。文化的輸出換取利益的輸入,用的卻是中國文化的資本。
二零零八和二零一零年就在眼前,前后好幾年,北京和上海都將是全世界的焦點──北京人和上海人將怎樣把中國文化的資源利用得淋漓盡致?對錯好壞是另一回事,但是他們知道手里有把鑰匙是確定的,鑰匙將引發(fā)的風起云涌是可以預測的,中國文化更加速地成為國際資源──不管你喜不喜歡──是可以料見的。面對這樣的前景,臺灣是順勢搭中國文化的便車、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呢,是把臉轉(zhuǎn)向島嶼內(nèi)陸拒看呢,還是,繼續(xù)爭吵歷史課本要不要刪除中華民國、國文作文要不要廢考、用漢語還是通用拼音、公投像不像文革?(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沒有人說,中國文化是臺灣的唯一「處方」。如果一定要有「處方」的話,臺灣的「處方」是開闊的大海國際觀,而如何善用中國文化根本就是在考驗我們的國際視野與能力。
臺灣文化的核心精神
臺灣文化要建立自己的主體性,要和中國文化有所區(qū)分,恐怕不僅只在于我們所樂談的歌仔戲、布袋戲、宋江陣、烽火炮或者放天燈。這些都是重要民俗技藝,我們要全力保存、發(fā)揚,但是他們不是源自中國,就是和中國各地方或東南亞各國極其相似。要和中國文化區(qū)分,更不是將「中華民國」刪掉或者把中國史編成外國史就能做到。相反的,由政治權力來主導歷史和文化,反而凸顯此刻民進黨執(zhí)政的臺灣和集權中國是一種文化。
我相信臺灣文化的主體性必須建立在自由民主的價值觀上。走過日本殖民和國民黨的威權統(tǒng)治,臺灣已經(jīng)逐漸有了一個共同的價值觀,雖然還不是非常的扎實穩(wěn)定。那個共同的價值觀包括,譬如說,相信個人價值不低于集體國家價值,相信政府必須受到嚴格監(jiān)督,相信決策過程必須尊重民意、而且公開透明,相信公器不能私用、權力不能濫用,相信弱者必須受到保護,相信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相信文化必須依靠和平的累積而非激烈的革命,相信多元的信念、語言、文化、種族等等,必須,絕對必須,受到平等尊重。
使今天的臺灣文化和今天的中國文化不一樣的,是這些價值,還有這些價值真正落實的程度。在這個價值的基礎上,文學、藝術、學術、思想等等,得到它不同的發(fā)展面貌;
也是在這個價值基礎上,鄰里關系、公民行為、商業(yè)倫理,城市風貌,得到它不同的氛圍。自由或不自由,對人尊重或不尊重,開出來的現(xiàn)代文化就是不一樣。華語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落在這些新的人本價值基礎上所開展出來的新文化,就是臺灣文化。
以民主自由、開放多元為最高價值,優(yōu)先次序就會很不一樣:海岸法可能比公投法還迫切;
根本解決原住民的劣勢處境、對原住民文化與生存哲學謙卑地去了解和學習,還給原住民平等和尊嚴,可能比改不改國號來得重要;
公民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國際觀的建立、全民藝術教育的落實,基礎科學和高科技的研發(fā),經(jīng)濟政策的徹底國際化以提升競爭力等等,可能比在教科書里更改歷史急迫重要得多。
歷史當然可以更改,但是,在一個自由開放的社會里,歷史的更改要經(jīng)過長期的論辯與溝通之后而行。那個尋找共識的過程就成了凝聚社會的力量。民主社會與極權社會有一個根本的不同:在前者,過程比結果還要受到重視。
歌仔戲還是京戲,閩南語還是北京話,臺灣共和國還是中華民國,民進黨還是國民黨,都是表面形式罷了;
如果開放、寬闊、容忍、多元的價值不成為文化的核心內(nèi)容──譬如說,如果臺灣人覺得從中國大陸偷渡來臺的孩子們落水溺死是活該,如果還是以一個新的固體取代舊的固體,僵化狹隘依舊,觀念戒嚴依舊,鎖國心態(tài)依舊,我不知道談臺灣文化有什么意義。
綠島是綠島。大海是大海。中國文化是文化。讓我們心靈解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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