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的1997年縣市長選舉于11月29日落下帷幕。這次選舉基本上是一次公平競爭，雖然不時傳出賄選丑聞，但是沒有什么流血或暴力行動。選舉揭曉后，各黨派無論勝負如何，都能比較有風度地坦然接受選舉結果。

　　選舉可以被看成是政權轉移或權力再分配的手段，也是民主政治的一個重要形式。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建立民主政治制度都經(jīng)歷過一個漫長而艱苦的過程；
在許多發(fā)展中國家，走向民主的過程往往伴隨著暴力、流血甚至經(jīng)濟發(fā)展的停滯或倒退。民主化是必然要付出一些代價的，有的時候這種代價還很高，但是，從長期來看，不實行民主的代價卻更高。

　　從總體上來說，臺灣在走向民主政治的過程中，基本保持了社會穩(wěn)定、經(jīng)濟持續(xù)發(fā)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在世界上的發(fā)展中國家里是個難得的范例。由于臺灣和大陸同文同種，臺灣的選舉實際上也可以被看做是一個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基礎上走向民主政治的實驗，因此，認真總結臺灣選舉的經(jīng)驗教訓，對于大陸今后的政治發(fā)展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本文不準備單純分析臺灣各政黨在這次選舉中的成敗得失，而是結合這次選舉中的實例和資料，在更深的層次上，討論選舉活動構成的對政權的監(jiān)督機制、選舉對政策調整和規(guī)劃的作用、選舉的成本、如何建立和健全公平競爭規(guī)則、以及如何通過選舉加強對民眾的教育以改進選舉質量等問題。

　　一、選舉是對施政者的嚴峻考驗

　　1.1997年臺灣縣、市長選舉的結果

　　臺灣一共有兩個院轄市，相當于大陸的直轄市，即臺北市和高雄市，還有5個省轄市（基隆、新竹、臺中、臺南、嘉義市）和18個縣，這次選舉改選的是這5個省轄市和18個縣的縣、市長。從1981年以來，基隆、新竹、臺中、臺南等4個省轄市一直是由國民黨執(zhí)政，另一個省轄市嘉義市則一直由無黨籍的許氏家族執(zhí)政；
在18個縣中，臺北、宜蘭、新竹、臺南和澎湖等5個縣選前由民進黨執(zhí)政，其余13個縣都是國民黨執(zhí)政。在這次選舉中，原國民黨執(zhí)政的省轄市全部落入民進黨手中，而原由國民黨執(zhí)政的13個縣也被民進黨和無黨籍奪走了6個，國民黨只從民進黨手中奪回了澎湖縣。臺灣人口最密集的西部地區(qū)幾乎所有的大城市和都會地區(qū)都落入民進黨手中。

　　這次選舉使臺灣的政治版圖發(fā)生了歷史性變化，民進黨主政的縣市由選前的6席增加為12席，包括4個省轄市和主要的都會地區(qū)，所管轄地區(qū)的人口總數(shù)占23個縣市總人口的73.2％；
而國民黨主政的縣市則由15席跌為8席，所管轄地區(qū)的人口總數(shù)占23個縣市總人口的19.1％；
另有3個縣市由無黨籍人士當選執(zhí)政。在全部選票中，民進黨的得票率為43.3％，超過了國民黨的42.1％。在主要的選舉指標上，民進黨第一次超過了國民黨。由于國民黨和民進黨的旗幟分別以藍色和綠色為主色，所以選后臺灣各家大報的頭版都宣稱，臺灣已經(jīng)是“藍天變綠地”了。

　　2.選舉能夠汰劣舉良

　　民主選舉對于執(zhí)政黨來說，確實是一個非常嚴酷的考驗。選舉為老百姓提供了表達民意的渠道，民眾在選舉中必然會衡量執(zhí)政黨的施政績效。在地方政權選舉中，盡管競選策略和候選人的個人品行也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選舉結果，但是決定競選勝負的主要因素還是施政績效。一般來說，執(zhí)政黨執(zhí)政的時間越長，背上的包袱就越多；
長期執(zhí)政會帶來腐化，當政績不能令民眾滿意時，選民就自然會有換人做做看的意愿。而競選人也會利用選民的這一心理，用換人做做看作為競選訴求。這次選舉中，民進黨和國民黨都在本黨處于在野地位的縣市提出了換人這一競選訴求。

　　從這次選舉來看，雖然民進黨執(zhí)政的縣市也反映出不少問題，但長期執(zhí)政的國民黨縣、市長的施政口碑往往不及執(zhí)政較短的民進黨縣、市長。國民黨籍官員的貪污腐敗劣跡在民眾中造成了非常壞的影響，近年來，有9位國民黨籍的縣市長和19位國民黨籍的縣市議長涉及貪污和黑道案件，有311人因涉及正副議長賄選案受司法審理，國民黨鄉(xiāng)鎮(zhèn)市長及民意代表被起訴收押者有44人。

　　這種情形使國民黨的包袱很重，要競選連任實非容易之事。而且，前任官員的貪污劣跡還會影響到他所支持的本黨候選人的選民支持率。在這種激烈的競爭中很少有人能長期連任，許多現(xiàn)任的官員對自己能否經(jīng)受得起競選的考驗心中沒底，任期一滿只好自動退出政壇。各政黨也不敢提名有可能被對方抓住把柄的人參選。

　　顯然，競選是貪官污吏的一個很難跨越的關卡。公平的競選制度使得政府官員不斷更新，防止了腐敗的制度化，給社會提供了一個自我更新的機制。民眾對執(zhí)政黨施政劣跡的清算標志著社會的進步，如果不讓施政不良的政黨和它的官員下臺，恐怕它永遠也不會認真地反省自己的失誤。大陸有些人為貪污腐敗的流行而擔憂，建議廢除政府官員的終身制。其實，只要有了真正的民主選舉，這個憂慮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3.候選人的“形象牌”

　　在民主選舉中候選人能否勝選，個人形象非常重要。臺灣的這次選舉中，各政黨都競相打候選人的“形象牌”。結果，這次當選的23個縣市長學歷普遍較高，有博士4人、碩士5人、大學學士13人，國外的學歷文憑也被用做爭取選民的旗幟；
而且形象清新，沒有貪污劣跡，個人操守都很清廉，能夠經(jīng)得起非常嚴格的檢驗。此外，大部分候選人都出身于本地，和地方勢力緊密結合。

　　雖然形象不好一定敗選，但單有良好的個人形象也不一定能勝選。例如，國民黨推出了7個有博士文憑的候選人，個人形象都很好，結果仍有6個落選。在競選中，如果候選人有過經(jīng)管公共工程的經(jīng)歷，這段經(jīng)歷常常就成為候選人的“票房毒藥”。因為，如果候選人曾主管或參與過某項公共工程，競選對手就很可能會在與工程有關的貪污細節(jié)問題上窮追不舍，等不到把問題辯解清楚，投票的時候就到了，站在中間立場的游離選民很少愿意把票投給站在被告席上的候選人。

　　在這次選舉中，一些夸夸其談的施政白皮書常常不能引起民眾的注意。新聞媒體則追逐那些具有煽動性的新聞，不重視候選人提出的白皮書，對候選人施政綱領的報導相當膚淺。由于選民不很了解候選人政見上的區(qū)別，于是候選人的人格、品德和魅力便成了決定選舉勝負的非常重要的因素。為了打擊競選對手，不少候選人利用黑函抹黑對方，甚至用不堪入目的文宣來污辱競選對手，降低了選舉的格調，民眾對此是非常反感的。但是，競選也確實嚴格地檢驗了候選人的品德操守。對不少候選人來說，參加選舉實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連祖宗三代都讓別人翻個底朝上。

　　二、選舉對政策調整和政策規(guī)劃的作用

　　1.候選人要善用施政綱領和施政白皮書爭取選民

　　選舉是一個檢查過去政績，研究未來施政方針的好機會。臺灣的這次選舉是地方政權選舉，候選人的主要施政綱領集中在地方建設和福利政策等議題上。在這次選舉中，有一些候選人提出了很好的地方建設計劃。例如，臺北縣的國民黨籍候選人謝深山提出了相當全面的施政白皮書，民進黨的蘇貞昌也聘請專家起草了施政白皮書，并很自豪地說，“別看白皮書那么厚一大本，里面的內容你要我背出來都可以�！蹦贤犊h的民進黨籍當選縣長彭百顯提出了“南投經(jīng)濟學”，比較全面地闡述了他的施政計劃。宜蘭縣的民進黨候選人劉守成和國民黨候選人廖風德也分別提出了很詳細的建設白皮書。但是，許多縣市候選人的公共政策和施政理念都相當雷同，不少施政白皮書建議在本地區(qū)建立大學城、機場、開發(fā)區(qū)等，但卻缺乏可行性研究和成本效益分析。

　　如何在選舉中引導選民更多地關注候選人的政綱是一個非常值得研究的問題。在競選過程中召開公辦的雙方政見辯論會是一個很好的形式，但這種形式在臺灣的這次選舉中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在一些縣市的公辦政見辯論會上，常常有一方缺席，政見辯論會變成了單方的政見發(fā)表會。而在候選人自己召集的政見發(fā)布會上，除了空洞的口號和批評攻擊對方之外，并沒有充分向選民詳細交代自己的政見�？雌饋磉�應當在選舉之前就建立競爭規(guī)則，通過公辦的政見辯論把選舉引導到正確的軌道上來。

　　2.開“福利支票”的手法后患無窮

　　在這次選舉中，地方建設的議題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而社會福利、特別是老人年金卻被候選人當做討好選民的法寶。四年前，民進黨還處在反對黨地位，民眾支持率只有28％，為了爭取老人的選票，民進黨候選人曾聯(lián)名簽署了誓約書，“我們主張應先對年滿65歲以上者，發(fā)放敬老津貼，每月5，000元，并自明年七月起實施。我們當選縣（市）長后，保證做到上項主張，否則愿辭職以示負責。謹此立誓。”

　　當一個政黨提出一個響亮的口號時，老百姓往往以為政治家們一定對這個政策進行過仔細的論證，具有相當高的可行性，其實未必。據(jù)當年民進黨的文宣部主任陳芳明回憶，民進黨中央并沒有對“每月五千元”這個數(shù)字作任何詳細的計算和推敲，“只是粗略地從歷年來國民黨黨營事業(yè)以及工程弊案所貪污的錢來算，如果省下來的話，十年都發(fā)不完。而且這個政策可攻可守，攻是指可攻國民黨的弊案，守是指把它當做福利政策。”[1]一個關系到民眾切身利益和國家長期發(fā)展的經(jīng)濟政策就是這樣非常輕率地出籠了。

　　照顧老人的福利，這種想法的出發(fā)點并沒有錯，問題在于，有沒有財政來源，還有，這樣不分對象地發(fā)放老人年金是否有利于提高經(jīng)濟競爭力、促進經(jīng)濟持續(xù)發(fā)展？其實，臺灣的多數(shù)縣市根本就沒有發(fā)放老人年金的財力。臺南縣縣長陳唐山說，“當初民進黨中央提出老人津貼這個政見，讓我們負擔很重。但因為所有縣市長候選人都簽，如果你不簽，人家容易誤會，作文章，簽下去若不做又會受到壓力，滿為難的。因為這真的有問題，一個地方政府怎么會有那么多的錢？這是不可能的。這種福利應該由中央來統(tǒng)籌規(guī)劃，而非由縣市來做�！彼�直言不諱，當初民進黨中央提出的這項政見的確是個“傷腦筋的安排”，“候選人簽名承諾都有些畫押的感覺”。

　　“木匠做枷，自做自受”，1993年民進黨當選的6個縣市長一上任馬上就陷入了困境。民進黨許諾每人每月發(fā)5，000元的老人年金，臺南縣在1994年只發(fā)放了4個月，然后就逐漸減少；
臺南市在1995年開始實施，發(fā)放了9個月之后財源枯竭，最后完全停止發(fā)放；
高雄縣則只發(fā)了四次就停止了；
臺北市發(fā)放了7個月后就停止辦理；
宜蘭縣在發(fā)放一年之后就不得不減少發(fā)放數(shù)額和月份；
臺北縣則從一開始就把許諾的每人每月5，000元的老人年金改為每人每季度發(fā)5，000元。

　　唯獨新竹縣是個特例，民進黨籍的縣長范振宗對實現(xiàn)自己的許諾表示出了極大的勇氣。他說，“我以公正的立場來說，候選人應該想好財源后再開支票。若為了選票濫開支票，問題會很大。我覺得政治人物要守信，堅持到底，無論如何都要籌措或者犧牲其他機會。再窮，挪其他經(jīng)費都要發(fā)。政策不能隨便改，否則當初為何要承諾？”

　　在范振宗執(zhí)政期間，采用公共工程公開投標的方式節(jié)省下來一部分經(jīng)費，加上以前縣政府的節(jié)余，堅持發(fā)放老人年金。為了籌措發(fā)放老人年金，范振宗弄得焦頭爛額，在卸任之前他深有感觸地表示，“明年再做縣長我很怕，老人津貼發(fā)到第三、四年后我就感到吃力�！薄俺兄Z不要隨便下，支票不要隨便開�！盵2]范振宗堅守承諾固然十分可嘉，但是卻給后任縣長留下了非常沉重的包袱。新竹縣許多選民不愿放棄他們已經(jīng)到手的福利，在社會輿論中不時聽到這樣的呼聲，敬老津貼“不發(fā)就下臺”、“不發(fā)就不得好死”。

　　在選民輿論的壓力下，無論是國民黨、民進黨還是獨立參選的候選人，都不得不把老人年金作為主要的訴求，竭力爭取老人的選票。在選舉初期，民進黨在社會福利政策上明顯處于被動局面，因為民進黨內對發(fā)放老人津貼已經(jīng)深感困難。

　　國民黨過去一向對發(fā)放老人年金等福利政策比較謹慎，并且多次在各種媒體上批駁民進黨所倡導的高福利政策。但在1997年這次縣市長選舉中，國民黨為了挽救競選中的劣勢，也轉而提出類似的福利政策。10月30日，李登輝在臺北縣為謝深山助選時當場許諾，如果謝深山當選，保證給臺北縣65歲以上的老人每個月發(fā)放5，000元老人年金。實際上，如果按照這一許諾發(fā)放老人年金，一年需要1080億，相當于政府財政的10％左右，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財政負擔。

　　由于國民黨跟在民進黨后面也提出要發(fā)放老人年金，一下子反而使民進黨在社會福利政策上反敗為勝，贏得了主動。為了贏得選民的好感，國民黨和民進黨在這次選舉中爭相許諾，答應給選民的社會福利越來越高。如果說國、民兩黨是為了贏得選戰(zhàn)而玩弄福利政策，最令人不解的是根本就沒有希望贏得縣市政權的新黨也加入了這場“開福利支票”的競賽，三黨比賽“犯錯誤”。可是，單靠福利政策的許諾并不能保證勝選?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臺北縣的國民黨籍候選人謝深山還是落選了。

　　從臺灣的這次選舉中可以非常清楚地得出這樣一個教訓，如果政府沒有完善地規(guī)劃社會保障體系，那么就難免在選舉中出現(xiàn)爭先恐后胡亂許愿的現(xiàn)象；
如果在一次又一次的選舉中不斷提高社會福利的水平，就必然導致國家福利主義，嚴重地削弱國家的競爭能力。因此有必要一方面加強對民眾的教育，使得民眾了解短期福利和國家長期發(fā)展之間的關系；
另一方面要盡快建立一個完善的社會保障體制；
還要通過立法禁止任何候選人在社會福利上隨意許諾、邀買人心。

　　三、不斷改進與完善選舉制度

　　1.從這次選舉看臺灣民主政治的進步

　　這次縣市長選舉充分表明了，臺灣的民主政治正在逐步走上正軌，其最顯著的特點如下。

　　第一，盡管選舉過程熱火朝天，競選非常激烈，當選舉揭曉之后，絕大多數(shù)候選人都能夠平靜地接受選舉的結果�；�本上沒有暴力，沒有流血。民眾也能夠迅速回歸正常的生活秩序。這是選舉政治趨于成熟的顯著標志。

　　第二，盡管在選舉過程中，許多人都指責對方有賄選行為，但是，落實下來的賄選案件并不多，這基本上符合實況。臺灣法務部自1991年起至今，宣布設立的檢舉賄選獎金達1億多元，民眾要發(fā)“選舉財”，完全可以利用檢舉賄選、光明正大地拿高額的檢舉賄選獎金，而無須為了五百、一千元的賄選禮品、紅包出賣自己的人格。此外，民進黨中央在11月26日還公布了國民黨的賄選價目表，加強對賄選的防范，并在有些縣市公布了國民黨的助選“樁腳”名單，組織“捉鬼隊”，懸高額獎金、獎勵檢舉、揭發(fā)賄選。這些措施都有效地抑制了賄選行為。

　　第三，國民黨在這次選舉中的進步可圈可點。國民黨在以往歷次選舉中常有依靠黑社會和賄選勝選的問題，但在這次選舉中，基本上能夠自我約束，賄選行為大大減少。雖然國民黨的選舉動員能力大為削弱，輸?shù)煤軕K，但是國民黨在選舉中努力克服賄選毛病，試圖擺脫黑社會的影響，其努力是值得肯定的。

　　第四，地方派系和傳統(tǒng)的“樁腳”已經(jīng)無法左右選情。國民黨一向扶植地方派系，把地方派系作為其政權的基礎。在新竹、苗栗、臺中、彰化、云林、嘉義、臺南、高雄和屏東縣，地方派系常能主導政治生態(tài)。但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在這次縣市長選舉中，地方派系卻紛紛出動，擺脫國民黨中央的控制，急于擴張各自的勢力，結果出現(xiàn)了一場派系勢力的大混戰(zhàn)，同室操戈，兩敗俱傷，導致國民黨政權棄守，朝野易位。隨著年輕選民和獨立選民的增加，派系的作用已經(jīng)大不如前。

　　2.要降低選舉成本和建立公平合理的競爭規(guī)則

　　競爭規(guī)則是在選舉過程中逐步建立起來的，應當在競爭開始之前明確地宣布競爭規(guī)則，保證公平競爭。如果沒有一系列競爭規(guī)則的約束，必然會出現(xiàn)混亂，增加選舉的成本。

　　在臺灣前幾年的選舉中，候選人到處張貼文宣材料，在選舉之后給城市清潔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難。在這次選舉開始之前，就明令宣布禁止張貼、涂寫與選舉相關的宣傳品，并明確規(guī)定，在選舉結束之后48小時之內，必須將所有的選舉宣傳品清理干凈，否則由城市環(huán)境保護部門按章罰款。此令一出，果然沒有人在墻上張貼選舉材料，在選舉之后各政黨派系也都很快地清除了所搭的牌樓、看版和旗幟。

　　但由于這次選舉開始時沒有對競選的宣傳手段作出明確的限制，于是各候選人為了制造勝選氣氛，到處插旗，開展了一場“插旗”競爭。你插我也插，于是在主要交通路口和橋梁上，插滿了五顏六色的競選旗幟，一個電線桿上綁上三、四面旗幟。由于旗幟太多、太亂，效果很差，等于沒插。其實，各個參選人也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別人已經(jīng)插了，自己就不能不插，稱之為“輸人不輸陣”。另外，每個競選總部門口都搭了“看版”，內容無非是候選人的頭象、滿面笑容、作揖揮手、向選民拜票。你搭我也搭，一個比一個更高、更大，在臺北縣和桃園縣有的看版甚至高達十幾層樓，形成了比賽鋪張浪費的惡性競爭。

　　這樣，在一般縣、市，民進黨的競選經(jīng)費大約在一個億左右，而國民黨的競選經(jīng)費要比民進黨多二倍以上。顯然，如果在競選之前就設定競選規(guī)則，例如限制在街頭出現(xiàn)的宣傳品的尺寸、不許在交通路口插旗幟、限制廣播車的播音功率等等，一定可以在不影響公平選舉的前提下，大大節(jié)省選舉成本。

　　3.尚待改進的地方

　　臺灣開放選舉至今僅僅十幾年，能夠取得這樣的進步已經(jīng)是難得可貴了。然而，在選舉中出現(xiàn)的許多弊病，仍然需要在今后努力加以克服。

　　首先，賄選依然沒有絕跡。在臺南市和苗栗縣的地檢署查賄執(zhí)行小組，就查獲、收押了一些賄選嫌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現(xiàn)在賄選買票變得更隱蔽，不易查獲。過去選舉時，一手投票人名冊、一手現(xiàn)金、招搖過市的買票方式已經(jīng)不多見了，連賄選“樁腳”的布局都已企業(yè)化經(jīng)營。

　　其次，在選舉中大辦流水席，不僅鋪張浪費，而且還有賄選嫌疑。例如，桃園縣國民黨候選人陳根德每天都擺出一、二百張飯桌，免費招待過往食客。有的候選人的流水席聲勢浩大，超過五百桌。當沒有如此雄厚財力的候選人到法庭控告流水席有礙公平選舉時，法庭居然裁決說，流水席不能算賄選。也許法庭是依據(jù)現(xiàn)有法律作出的裁決，那么是否有可能通過立法或其他途徑，來約束在選舉中舉辦流水席的風氣呢？

　　再次，封建迷信腐蝕選舉，在選舉中仍然沒有杜絕斬雞頭、供神燒香等等迷信行為。國民黨新竹縣候選人鄭永金盡管在新浦義廟前燒黃榜、立誓言，卻依然沒有改變落選的結局。

　　另外，罵聲不絕，粗話滿街。民進黨中央公布“新聞戰(zhàn)報”，批判國民黨在各報刊刊登的文宣廣告充斥抹黑的負面手法，國民黨也公布一份“國民黨候選人遭暴力、抹黑、毀謗資料統(tǒng)計表”，洋洋灑灑34件。這些材料都竭盡各種手段丑化對方，在對方頭象下加條狐貍尾巴和幾條狗腿都還算是客氣的。應當認真研究如何加強教育民眾，規(guī)范新聞媒體的行為，提高選舉的質量，降低選舉成本。

　　4.民主選舉的政治啟示

　　政權的權力移轉只有三種方式，繼承、選票和槍桿子。在威權政治中權力繼承的成本最低，可惜除了封建社會的長子繼承制之外，沒有一個很明確的規(guī)則；
而權力傳承過程中的不確定性，會使得整個社會不斷面臨動亂的風險。槍桿子里面出政權，似乎是“憑實力說話”、“天經(jīng)地義”；
但是，不殺到血流成河、生靈涂炭，是打不下江山的。不管選舉有多少弊病，要花多大的成本，除此之外，人類社會中難倒還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來完成政權的交替、傳遞嗎？

　　選舉好象是搓土為丘，雖然費時費力，但是基礎是扎實的；
不論成本多高，總比內戰(zhàn)或動亂要好得多。選舉又象是一面凸透鏡，在政客眼中似乎非常渺小的老百姓，一進入選舉過程就一下子變得大了起來。選舉教育了民眾，在選舉中民眾認識到了自己的力量和地位，增加了對社會活動的參與感。

　　對政治人物來說，選舉是一場噩夢式的賭博，贏了，“蟒袍玉帶、雞犬升天”；
輸了，灰頭土面、門可羅雀。選舉是陰柔的，在臺面下、角落里有各種賄選和利益互換；
選舉又是剛陽的，一旦揭曉，無論什么人，選輸了，說下臺就得下臺。選舉是政治舞臺上新陳代謝的必需�！盁o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幾年清理一次，政績不佳、言而無信、貪污腐敗，都將在選舉中得到報應，在官員不斷被更新的過程中，選舉能防止腐敗制度化。

　　選舉辦得好，當然有助于穩(wěn)定社會，推動經(jīng)濟發(fā)展；
但選舉若辦得不好，也有可能走上歪路，導致國家福利主義、無政府主義，甚至因舞弊而造成社會對抗、動亂。和世界上其他事物一樣，開放選舉也不能一蹴而就，要教育民眾，在選舉中學會選舉，逐步完善選舉制度。大陸已經(jīng)開始實行鄉(xiāng)村政權的選舉，隨著民主化的逐步進展，也必然要在更高層次上實行民主選舉。如何從臺灣選舉中吸取經(jīng)驗，少走彎路，是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研究課題。

　　臺灣的這次縣市長選舉結束了，社會輿論的焦點已經(jīng)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墒牵�下一場選舉不久又要開始了。在1998年，將改選立法委員和臺北、高雄兩個院轄市市長，在2000年夏天將改選總統(tǒng)。因此，認真總結選舉的經(jīng)驗、教訓，對提高今后的選舉質量、降低選舉成本、清除選舉中的弊病，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四、從這次縣市長選舉看臺灣政黨政治的發(fā)展

　　1.國民黨的困難和面臨的挑戰(zhàn)

　　國民黨中央對這次縣市長選舉極為重視，很早就成立了一個九人提名審核委員會。但是，國民黨候選人的選舉提名實際上是李登輝一手主導，他也非常相信自己的魅力，親自為他提名的候選人站臺、背書，可是并沒有起到預期的作用。在選舉過程中，國民黨的高級政務官員傾巢出動，副總統(tǒng)連戰(zhàn)、行政院長蕭萬長、臺灣省長宋楚瑜、行政院副院長章孝嚴、高雄市長吳敦義、經(jīng)建會主委江炳坤、外交部長胡志強、經(jīng)濟部長王志剛等精銳盡出，但是輔選機器失靈，選戰(zhàn)仍然失敗了。

　　這次選舉暴露出國民黨的黨紀松散，派系傾軋。例如，苗栗縣的付學鵬沒有得到國民黨的提名，在地方勢力的支持下，他毅然退出國民黨，以無黨籍參選，強攻上壘，把國民黨提名的候選人、現(xiàn)任縣長何智輝打下了擂臺。臺北縣的林志嘉很早就開始籌備選舉臺北縣長，可是后來國民黨中央改變支持對象，讓勞委會主委謝深山從天而降、到臺北縣參選；
在地方勢力的支持之下，林志嘉寧肯被國民黨開除黨籍也要參選；
結果，林志嘉帶走了15萬票，使得國民黨的謝深山以2萬票的劣勢輸給了民進黨的蘇貞昌。在臺中縣，出現(xiàn)了兩個國民黨候選人，郭榮振和徐中雄，相互撕殺，分別得票17萬和14萬，還跑出來一個劉詮忠自行參選分走了3萬5千張票，國民黨的票源一分為三；
于是，“三個和尚沒水喝”，而民進黨的廖永來坐山觀虎斗，以22萬票的成績輕而易舉地拿下了縣長寶座。

　　李登輝在當選總統(tǒng)之后，“挾民進黨以制國民黨”，和民進黨進行利益交換，攜手修憲，廢除了臺灣省的建制。國民黨中央原來希望，廢除臺灣省之后，把臺灣省政府的一部分權力收歸中央、一部分權力則下放給縣市�？墒牵�這次縣市長選舉之后，在23個縣市中，國民黨只贏得8個不太重要的縣市，中央政府被架空成了。各個縣市成了擁有實權的各路諸侯，在民進黨執(zhí)政聯(lián)盟的協(xié)調下，集體向中央施壓，小縣要錢，大縣要權，形成了“強地方、弱中央”的現(xiàn)象。臺灣省政府擁有一年500到600億元的稅收，已經(jīng)成為各縣市必然要爭奪的目標。沒有省作為中間的緩沖，勢必形成中央與地方縣市直接談判、挑戰(zhàn)中央權威的局面。

　　明年的立法委員選舉中，國民黨能否過半，這是國民黨的中央政權保衛(wèi)戰(zhàn)的關鍵。在這場選舉當中，統(tǒng)獨問題是無可回避的。從歷次選舉來看，李登輝最拿手的是“安定牌”，似乎只有他才能夠左右逢源，擺平臺灣內部的統(tǒng)獨問題，保持海峽兩岸和平。如果兩岸關系再度緊張，或者民進黨進一步走向臺獨，都有利于國民黨的選戰(zhàn)。1995年中共的導彈演習，就確實為李登輝送上不少選票。

　　可是，目前海峽兩岸平靜無事，民進黨不僅沒有走向臺獨，反而在三通上走得比他遠得多，這使得李登輝的“安定牌”很難發(fā)揮作用。除非李登輝在兩岸關系上來個跳躍，否則就沒有辦法從民進黨手中奪回主動權。然而，無論是國民黨還是新黨，如果在三通問題上走得太快，都有被扣上出賣臺灣的帽子的危險。

　　臺灣的立法院或總統(tǒng)選舉，使得各個政黨都不得不盡力向中間靠攏，爭取中間的大多數(shù)票源，臺灣民眾對統(tǒng)獨問題的態(tài)度決定了下次選舉的基本格調，民進黨將面臨非常艱難的選擇。正如謝復生教授指出的，“由于統(tǒng)獨光譜的現(xiàn)實分布，由于選民對于安定的需求，國民黨雖非最好的選擇，卻是沒有其他辦法下的選擇，而且看來這個趨勢很難改變。想要拉國民黨下馬，絕非易事�！盵3]

　　2.民進黨能夠執(zhí)政嗎？

　　民進黨實際上是一個各種勢力反對國民黨的大聯(lián)盟。為了把國民黨趕下臺，這些勢力必須相互妥協(xié)，鞏固他們之間的聯(lián)盟。在民進黨中，真正執(zhí)著于臺獨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是把臺獨當做工具，借臺獨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提高知名度，號召民眾。在反對國民黨的過程中，民進黨中的大多數(shù)人容忍了這種呼聲，反正離執(zhí)政還很遠，不必急于解決黨內的問題。在這次縣市長選舉中，民進黨呼吁“快樂、希望、新故鄉(xiāng)”，采用大量生動活潑的文宣方式，把一個習慣于用悲情訴求、暴力街頭抗爭的在野黨形象，轉變?yōu)橐粋�具有信心的執(zhí)政黨形象，比較成功地實現(xiàn)了第一步轉型。

　　李登輝曾希望建立臺灣兩大政黨合流的形勢，由他當主席的國民黨主政，讓民進黨陪襯。當初，許信良和民進黨的許多人也沒有信心在短期內走上執(zhí)政的舞臺，于是提出，應當由國民黨和民進黨合組一個臺灣黨來執(zhí)政，而讓傳統(tǒng)的國民黨作為一個外省黨來扮演反對黨角色。(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在取得執(zhí)政地位的道路上，許信良主掌的民進黨中央比較傾向于和國民黨組成聯(lián)合內閣，從而逐步取得政權；
而陳水扁為代表的地方執(zhí)政聯(lián)盟以及正義聯(lián)線等，則更傾向于單獨執(zhí)政，或在民進黨主導前提下組成聯(lián)合內閣。經(jīng)過這次縣市長選舉之后，民進黨實力大增，原來民進黨內反對與國民黨合流或聯(lián)合的聲音就更強大，在當前的形勢下，更加沒有可能重提聯(lián)合執(zhí)政的話題。

　　在選舉之后，民進黨將面臨著內部的重新整合和轉型。民進黨向來以黨領政，黨中央對政策具有很大的主導力量。民進黨的體制是合議制，并不是主席說了算；
在民進黨黨內，也不存在像李登輝那樣的政治強人，因此經(jīng)�？梢月牭讲煌�的聲音。民進黨將可能出現(xiàn)三個領導中樞，即由許信良執(zhí)掌的黨中央，以陳水扁為首的縣市長聯(lián)盟，和民進黨的立法院黨團，此外還存在著一個由彭明敏為首的堅持臺獨的集團。

　　當面臨著有可能奪取中央政權的時候，民進黨內的各種勢力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愿望，來建立新的社會制度和政權結構。這時，統(tǒng)獨問題就成了民進黨走向中央政權的最大障礙。為了要讓臺灣民眾放心，取得大多數(shù)民眾的支持，也為了自身的經(jīng)濟、政治利益，許多民進黨的要員們就不能不認真地重新考慮統(tǒng)獨問題，進一步改造自身形象。民進黨必須跳出過去的框框，尋找新的大陸政策。

　　雖然在地方政權選舉中，民進黨可以不談兩岸關系，可是在中央政權的選舉中，則是無論如何也回避不了統(tǒng)獨問題的。臺獨綱領在臺灣民眾中造成了很大的疑慮和不安，主張臺獨就意味著戰(zhàn)亂，這不符合追求安定的民意。民進黨在國際上的形象，是和臺獨聯(lián)系在一起的，如果不改變這個形象，民進黨就很難走上執(zhí)政的道路。近年來，以許信良為首的民進黨中央模糊統(tǒng)獨問題的企圖，正反映出民進黨向中間狀態(tài)靠攏的努力。

　　民進黨以“臺灣已經(jīng)獨立、不必再宣布獨立”來回避臺獨問題，在臺灣這種說法可以勉強過關，但是在國際上，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聽得懂。[4]在1997年縣市長選舉之后不到一個星期的12月6日，許信良就率團前往美國、日本和南韓訪問，民進黨副秘書長陳忠信則于12月10日動身前往中國大陸訪問。許信良指出，民進黨要想贏得中央政權，就一定要在經(jīng)濟發(fā)展政策、兩岸關系問題上，提出一套讓人民信得過的政策，才能與國民黨進行更有力的競爭。[5]所以，許信良在華盛頓說，臺獨黨綱的存在只是民進黨基本堅持的象征，“中國不愿意使用武力、但是不肯許諾放棄使用武力，臺灣獨立是民進黨的理念，我們現(xiàn)在也不愿意放棄這個理念�！钡�他保證，民進黨不會在臺獨問題上給美國找麻煩。12月8日，陳水扁也說，“不可隨便開臺灣人民生命財產(chǎn)的玩笑，不能再為反對而反對，必須有所改弦更張�！�

　　民進黨內在兩岸政策上，有政經(jīng)分離論（三通）和政經(jīng)合一論（暫不三通）之爭。如果堅持反對三通，則必然和臺灣的企業(yè)家集團發(fā)生矛盾。為了照顧眾多的中小企業(yè)的要求，民進黨的大陸政策必然出現(xiàn)務實化趨勢。在縣市長選舉之前，許信良就提出了“大膽西進、加速三通”的口號，立刻為他帶來了“許三通”的綽號。而以彭明敏為首的民進黨非主流派，則不斷對以許信良為首的主流派的路線提出質疑，他指控許信良陰謀出賣臺灣，接受大陸每年五百萬美金的津貼，許家在大陸投資發(fā)財，許信良的兒子在北京讀書等等。要是在過去，這樣的指控對民進黨領導人都會具有極大的殺傷力，但是現(xiàn)在許信良對這些攻擊只是一笑了之，好象“出賣臺灣”的罪名怎么也不會落在民進黨和許信良頭上。

　　民進黨要轉這個彎也實在不容易，想改變形象可能要付出很高的代價。在民進黨內，會有一部分人為此而出走，民進黨的分裂幾乎是無可避免的。在建國黨分裂出去以后，彭明敏的建國聯(lián)盟也可能出走。民進黨是否已經(jīng)做好準備、并且有能力承受這樣的沖擊，尚且有待觀察�？梢钥隙ǖ卣f，盡管民進黨在地方政權選舉中大勝，但是幾乎不存在民進黨趁著這個慣性、順利地取得中央政權的可能性。也許，民進黨要在明年立法委員選舉中再受一次挫折之后，才有可能轉過這個彎來。

　　3.新黨在選戰(zhàn)中為何慘��？

　　由于在縣市長選舉只能有一個人當選，象新黨這樣的小黨，贏得縣市政權的希望本來就不大，名落孫山，早就是意料中事。不過，在這次大選中，新黨獲得的支持率從1993年的3.07％下降為1.42％，不能不說也是一次慘敗。

　　新黨在這次選戰(zhàn)中失敗的原因，除了在選前不斷出現(xiàn)內訌，相互攻擊，自毀長城以外，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沒有一個明確的旗幟，使得新黨的候選人及其支持者不知道為何而戰(zhàn)。在選舉中看不出新黨和其他政黨的區(qū)別，競選策略上毫無章法。如果估計有可能當選，自然要盡力爭取票源；
如果估計選不上，也應有選不上的打法。這次選舉，新黨明知選不上、仍要參選，為的是擴大影響，為下一次選舉作準備。但是新黨在選舉中卻派出七個候選人參選，希望起碼拿下四個縣市，花了不少氣力、改造自身形象，希望得到大多數(shù)選民的認同，可是收效很差。

　　新黨以典型的愛國式熱情走出國民黨，在組織上以知識分子精英為主，試圖以小老百姓的代言人自居；
強調政府部門的有效調整和法律秩序的重建；
以團結、清新的形象吸引了許多支持者。新黨通常揮舞兩面旗幟，即反對國民黨的黑金政治、追求清廉政治，和反對民進黨的臺獨、追求安定。

　　在臺灣，決定各政黨區(qū)別的最主要的政治光譜是統(tǒng)一和獨立，即對國家的認同�，F(xiàn)在，在統(tǒng)獨問題上，國民黨向右靠攏，民進黨向左靠攏，兩大黨都在盡力爭取處在中間狀態(tài)、為數(shù)最多的選民。顯然，如果新黨也向中間移動，只會被淹沒得無影無蹤。盡管在地方政權選舉中，統(tǒng)獨問題不是焦點，但是毫無疑問，臺獨是民進黨的“票房毒藥”，只要凸顯統(tǒng)獨爭議，就會削弱民進黨選舉的勢頭，并爭取國民黨內的同情票。

　　在選舉的關鍵時刻，國民黨的候選人還堅持咬住民進黨的國家認同問題，力圖瓦解民進黨的票源；
可是，堅決主張國家統(tǒng)一的新黨卻在這方面鮮有作為。例如，新竹市國民黨黨部在選前的最后時刻指責民進黨的候選人蔡仁堅，“你暢言臺獨，不認同中華民國，你以什么身分、什么名義參選中華民國的新竹市長？”本來這個指責是很有力的，如果挑起統(tǒng)獨之爭，對民進黨候選人擴大票源很不利；
可是，當新黨的精神領袖許歷農(nóng)老先生表態(tài)支持蔡仁堅之后，對民進黨的這類指責就變得軟弱無力了。有些新黨的重要人物還去幫助民進黨競選，但卻未能換取民進黨人在統(tǒng)獨問題上的讓步。如果新黨放棄了反對臺獨的旗幟，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新黨的另外一面旗幟是清廉政治。由于在這次選舉中，國民黨和民進黨大膽革新，推出的候選人都比較清廉，大大削弱了新黨的光彩。其實，國、民兩黨的候選人也并不是完全無瑕可擊；
即使候選人本身一干二凈，他背后的政黨總還有不少的包袱。從過去幾年民進黨執(zhí)政縣市的情況來看，民進黨走向腐敗的速度也很驚人。不能排斥未來國、民兩黨在某些問題上達成利益交換的可能，因此，新黨作為第三黨的監(jiān)督作用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新黨沒有任何歷史包袱，完全可以高舉清廉政治的旗幟，在廉政問題上下番工夫�？墒牵�在國、民兩黨相互揭老底，炮火連天的時候，新黨只不過是重復別人的問題，作一些一般性的指責，拿不出具有震撼性的材料。也許新黨書生氣十足，放不下身段來作些調查研究，倘若如此，又何必參選呢？

　　新黨人才濟濟，在討論施政綱領時本應大有用武之地�？墒�，卻看不出新黨候選人提出的施政綱領與其他候選人有什么明顯的區(qū)別。在選戰(zhàn)高潮時，新黨強調“新好男人”運動，除了贏得婦女和弱勢團體有限的選票之外，令人有莫明其妙之感。最令人不解的是，在社會福利政策上，新黨跟在國、民兩黨后邊犯錯誤。

　　新黨本來應該盡可能詳細地向選民普及社會福利理論，指出國、民兩黨過度許諾將給臺灣經(jīng)濟帶來的損害，揭露國、民兩黨過去在老人年金問題上言而無信的表現(xiàn)。如果這樣，新黨在這次選舉中頂多是爭取不到一些選票（這些選票原來就不一定投向新黨），不會有太大的損失。但是，反對短視的福利政策，將使新黨建立起一個和其他兩黨具有鮮明區(qū)別的形象。

　　可惜，新黨也稀里糊涂地參加了這場犯錯誤的比賽，除了王建煊、高惠宇等以個人身分批評不負責的福利政策之外，新黨的候選人也開出了自己的福利支票，這些支票縮頭縮尾、小里小氣，反倒不如有些國民黨和民進黨的候選人那樣，索性來個獅子大開口，騙得選票再說。新黨錯誤的競選策略使得新黨在這次選舉中沒有獨立的聲音，被淹沒在別人的選戰(zhàn)之中。

　　「注」非常感謝臺灣中華歐亞學會和中國青年團結會的邀請，筆者于1997年11月19日至12月1日，赴臺灣實地考察了縣市長選舉，收集了大量第一手資料。本文中如有任何謬誤，概由作者本人負責。

　　附錄：《中國時報》關于縣市長選舉結果的民意調查

　　問：這次縣市長選舉已經(jīng)結束，有人認為這次選舉各黨派候選人的競選花招相當?shù)退�，也有人覺得這次選舉風氣有進步，請問您贊成哪種看法？

　　答：低俗的選舉，25.1％；
選舉風氣有進步，39.7％；
差不多，16.7％；
不知道及拒答，18.6％。

　　問：與以往選舉相比，請問您覺得這次選舉買票的情況嚴重不嚴重？

　　答：非常嚴重，3.9％；
嚴重，6.2％；
不太嚴重，41.0％；
沒有買票，32.4％；
不知道，16.1％。

　　問：這次縣市長選舉國民黨只贏得八席，請問您覺得國民黨失敗的最主要的原因在哪里？

　　答：國民黨提名人選不當，15.4％；
國民黨內部分裂不團結，27.1％；
國民黨選舉策略不當，6.8％；
民眾對現(xiàn)狀不滿，30.5％；
其他，4.2％；
不知道及拒答，16.0％。

　　問：這次縣市長選舉國民黨只贏得八席，請問您覺得這樣的結果會不會讓國民黨真正的檢討改進？

　　答：會，61.1％；
不會，18.4％；
不知道及拒答，20.5％。

　　問：這次縣市長選舉，民進黨贏得十二席，過半數(shù)，請問您覺得這樣的結果對未來中央與地方政府的關系會變得更好、更壞還是差不多？

　　答：更好，25.3％；
差不多，26.3％；
更壞，18.4％；
不知道及拒答，30.1％。

　　問：這次縣市長選舉，民進黨贏得十二席，過半數(shù)，請問您覺得這樣的結果對未來兩岸關系的互動是會變得更好、更壞還是差不多？

　　答：更好，13.4％；
差不多，33.7％；
更壞，14.8％；
不知道及拒答，38.1％。

　　問：總體來說，請問您對民進黨贏得十二席，過半數(shù)的席位是感到高興還是憂心？

　　答：高興，32.6％；
憂心，23.4％；
無所謂，26.4％；
不知道及拒答，17.6％。

　　問：請問您對新黨未來的發(fā)展樂觀不樂觀？

　　答：非常樂觀，1.0％；
樂觀，12.8％；
不樂觀，47.6％；
非常不樂觀，13.7％；
不知道及拒答，24.8％。

　　問：整體而言，請問您對這次選舉最后的結果滿意不滿意？

　　答：非常滿意，8.8％；
還算滿意，54.3％；
不太滿意，18.1％；
非常不滿意，3.8％；
不知道及拒答，15.0％。

　　資料來源：特案新聞中心民意調查組，《中國時報》，1997年12月1日。

　　「注釋」

　　[1]劉鳳珍，“年金換選票，有效？”，《遠見雜志》，1997年11月。

　　[2]同上。

　　[3]《中國時報》，1997年12月1日。

　　[4]《聯(lián)合報》，1997年12月1日。

　　[5]《中國時報》，1997年12月1日。

　　「參考文獻」

　　Hsieh ，John Fuh-Shenh ，“Salient Issues in Taiwan\"s Electoral Politics ，”Electoral Studies ，No.2，Pp.219-235.陸鏗，《李登輝的最后選擇》，財訊出版社（臺灣），1997.明居正，《雙贏？雙輸？》，致良出版社（臺灣），1986年。

　　吳燕玲，“政見里的牛肉是怎么買來的？”，《新新聞》（臺灣），1997年11月。

　　肖新煌，具海根，“東亞的中產(chǎn)階級與民主化：臺灣與南韓的比較”，《鞏固第三波民主》（臺灣），1997年。

　　于宗先，吳惠林，《經(jīng)濟發(fā)展理論與政策之演變》，中華經(jīng)濟研究院（臺灣），1997.趙一龍，“大決戰(zhàn)的前夜—兩岸軍力對比”，《新視野》，1996.

　　作者為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學休倫學院經(jīng)濟系教授

　　「當代中國研究」一九九八年第二期（總第6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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