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玄:門外少年
發(fā)布時間:2020-05-27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一
這地方很荒僻。在大山深處,山上田園少野地多,草木低短,卻很茂盛,一坡一坡綠得逼眼。由于在南方,又有不少綠色常年不凋,不愧為一個食草類動物的好處所。村子里牛多是順理成章的事,五十來戶人家牧一百多頭黃牛,戶均兩頭多,照目前的說法,滿可以叫養(yǎng)牛專業(yè)村。村里的男女婚嫁之前,一律是牛娃。
?
娃子們八九歲光景,大多上過幾天學(xué)堂,也就是村口的土地廟,敬神與讀書合用,燃著香火的神龕下擺五六張桌子,一面壁上拿油漆刷成一塊黑板,老師村里也現(xiàn)成的,即“老秀才”福田。福田每年臨開學(xué)逐家逐戶動員過去,娃子們新鮮,開學(xué)那天,搬了自家的凳子,爭先恐后去爭座位,滿滿擠了一廟,趴桌子上伸長細脖子圓了眼睛看福田在黑板上畫a o e ,福田轉(zhuǎn)身念:a o e ,娃子們便漲紅了嫩臉跟著:?
a o e a o e a o e a o e ?
因為太急太兇太猛,聲音嫩嫩的破了,哇啦哇啦的蠻像一群鴨子。?
喊過一陣子,就枯燥了,而且這樣整日坐著也太沒意思。想想實在沒有山里好玩,秋天采野果冬天夾香貍春天摘野花,夏天就更好玩了,不只捉石蛙,還泅水。阿嚏,沒意思,不讀了。?
凳子開始悄悄地搬走,土地廟復(fù)又沉寂。家長也不反對,隨他們?nèi),反正村子里沒有一個靠讀書吃飯的,到頭來還不是種田。?
娃子們?nèi)杖遮s著日頭上山,趕牛劈柴,日頭影子縮到腳下,馱一捆柴火回家。吃過中飯又上山,日頭落到山那邊去了,馱一捆柴火趕;丶摇H胍,大人勞碌一天,早早困了,娃子們不困,屋前屋后追追趕趕,鬧到大人在夢里呵斥才息。?
莫看是個娃子,其實他們是家庭的勞力,男人下田,女人管家務(wù),娃子看牛,三分天下,缺一不可的。他們吃的是自家勞動的食,沒有娃子們就沒有養(yǎng)牛專業(yè)村呢。?
小石就是這么個牛娃。?
米燕也是。?
小石牧一頭母牛,兩頭牛崽,米燕牧一頭生產(chǎn)隊的黑牛牯和自家的一頭母牛,小石的母牛是米燕的黑牛牯眾多配偶中的一頭。牛們生活得很和諧。
二?
小石是看牛頭,娃群里發(fā)號施令的便是。
他膽子奇大,敢捉活蛇扎腰間當(dāng)褲帶,蛇若是讓他發(fā)現(xiàn),百分之百的沒命,左手輕輕一觸,正好按住三寸,提到額前用右手一捋,蛇骨架倒向,廢了。再往腰間一繞,搜出隨身帶的書夾子,蛇頭蛇尾一夾,很有趣的一條褲帶。米燕正相反,看見蛇就渾身發(fā)顫,臉色蒼白,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且娜娜后退,驚恐得像一只被拔掉尾巴的小鳥,小石覺得這樣子挺逗。經(jīng)常拿蛇嚇得她死去活來,奇怪的是米燕并不恨,倒挺服小石的。?
小石那雙捉蛇的手完全不具備山里人通常的肥厚粗壯,瘦瘦的纖纖的,按手相學(xué)應(yīng)該歸入藝術(shù)型一類,當(dāng)然他只會捉蛇,不會藝術(shù)。從這雙手你可以想象他是個瘦削的小伙子,臉上雨淋日曬,皮膚略有些粗糙,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他在我小說里是十六歲,唇上開始長一些淡的毫毛。米燕小他一歲,十五歲,書上所云羞澀的野性的山姑是也。她確實是又羞澀又野性的。其余的諸如他們的眼睛、眉毛、頭發(fā)、鼻子等等,你照自家的習(xí)慣想象一下就行了。不過,年齡我得再強調(diào)一下,男小石十六歲,女米燕十五歲,我認為這是相當(dāng)重要的,有些事情只有這個年齡才會發(fā)生,恰好是我準備要寫的。?
小石和米燕同住一座老木屋,兩隔壁。他們祖父是兄弟,算起來也是比較親的兄妹。從小時節(jié),他們就合得很好。夜里小石敲敲木板壁問:阿燕,你困未?米燕嘟嘴兒板縫間答:未哩,你呢?我困了。米燕嘻嘻而笑,你亂講,困了還跟我講話。我夢里講,豬。你才豬。豬豬豬。吵著吵著就真困了。娃子們?nèi)敉嫣履,他們一個是新娘,另一個必定是新郎,凳子貼一張紅紙,穿了木棒兒扛,就是嫁妝,娃子們鼓唇兒哪呢哪呢地吹,新郎牽著新娘細步進稻草把撐的洞房,到新娘新郎手作酒杯狀喝了交杯酒,馬上有娃兒哇哇地學(xué)嬰兒哭,生崽嘍,生崽嘍!大家一齊笑,掀了稻草把哄然而散。?
米燕四歲的某一天,拉了小石去屋后的稻草垛,神色緊張地瞧瞧四下無人,拉住小石躺下,小石趴身上撅屁股兒磨,他們穿開襠褲,不用脫的,陽光熱烈地照著,米燕小眼珠望天空下?lián)u擺的青竹葉,臉蛋紅撲撲的,興奮問:“進去未?”?
“未!?
“快點兒,人看見!闭f著伸手摸摸小石那小雞雞,勃起一點點,燙。米燕又說:“我要生娃!?
“嗯!?
“娃就是里面拉出的!?
“屁!?
“不信,去問你媽!泵籽嘁荒槻环,又有點藐視,小石居然娃兒哪里出來都不知道。
長到七八歲,這種事一古腦兒忘了,再過些時間,免不了互相仇恨,米燕省不了哭鼻子去告狀,嬸嬸嬸嬸, 小石哥打我。再過幾年,又親親熱熱了,看見對方,心里軟軟的,山也綠得軟軟的,覺得天上的云彩很美麗。男孩和女孩就這么枝橫交錯地過來,由不得自己。前些年,小石已深切地感到不能少了米燕。她時常去外婆家小住,小石上山就非常地空虛,心莫名地焦,腿也變得不聽話,格外重。一路狠狠地投石擊竹擊樹擊飛過的鳥。再不,就發(fā)發(fā)看牛頭的威風(fēng),無緣無故地揍他的同伴,甚至于跑去米燕外婆家,近屋前,怯住了,傻想若碰上她真不好意思,就說牛丟了,找牛,問她看見未。及米燕的聲音自屋里出來,想象全崩了,顛顛的掉頭就逃?蓺,可氣,米燕她媽媽的可氣。?
每逢這種時候,娃子們都遠遠避他,讓他一個人坐石背上木愣,議論議論自然就少不了。? “小石有心事!?
“我知道。”?
“米燕不在!?
“這狗種真想!?
“他大嘍!?
嘿嘿嘿。?
是的,他大了,十六歲,米燕十五歲,這種年齡多少有點心事的。?
三?
趕牛上山,這是晨間最熱鬧的事。?
待日頭罩上西邊最高的山頭,像一頂金色的帽子,并逐漸往下套,村子里差不多都吃過早飯了,雖然炊煙照樣自黑瓦背上浸起,白白的散入空中,那八成是婦女在熱豬料。這當(dāng)兒總有一個聲音在村子某處響起,跟上課鈴一樣準時,內(nèi)容也日日如是,沒一點改變,就是:?
“放牛去噢!?
“放牛去噢!?
“放牛去噢!?
聲音亢奮,宏亮,有點兒沙啞,在童稚與渾圓之間,嚼得出其中的甜味。聲音在老木屋與老木屋之間傳遞,村子便年輕了許多。?
這聲音是小石嘴里發(fā)出的。?
牛娃們聽到叫聲,隨便磨幾下刀鋒,將柴刀插入腰部的木鞘,拄了竹爪,去牛欄前“喔喔喔”地猛喊一陣。?
村子就全是喔喔喔的喊牛聲。?
牛們悠悠倒嚼,不急不慢支起大肚子,正欲跨出欄門,卻讓娃子們攔住,在牛圈里打轉(zhuǎn),躲娃子們打來的竹爪。隨著又一陣催叫聲響起,老虎拉屎拉屎老虎快拉呀快拉呀老虎。牛被催趕得不耐煩,稀哩嘩啦地將積了一夜的尿屎擠出,娃子們這才松了一口氣,放牛自由出去。
牛們走到村口,匯成一隊,一夜未見了,都怪想念的,后頭的牛嘴接前頭的屁股眼,舔得有滋有味,虧就虧了最前的和最后的,一個沒的舔,一個沒牛舔。牛們長長地移動山道上,煞是壯觀,山間再沒有比這更氣派的隊伍了。小石派一二娃子監(jiān)視牛群,其余的聚在后頭,隨牛的步態(tài)慢騰騰一路笑鬧。?
娃群里有個叫阿旺的,眼睛有病,幾乎每秒鐘眨一次眼睛,大家都叫他“眨眼”,眨眼鬼頭鬼腦的,在山道上蹦來蹦去,蹦得石子亂跳,蹦乏味了,眼睛盯著前面米燕的屁股,呆了好一會,忽地爆一串笑聲。?
“皇天,米燕屁股真大,婦道人了呢!?
米燕臉刷地一紅,轉(zhuǎn)身一把扭住阿旺,壓地上吃泥,一邊罵咧咧的,“鬼精放屁,鬼精放屁!闭Q郾粔旱眯陌W,趁機又抓了一把米燕的胸部。?
小石沒有看見,站一旁專心看米燕突起的屁股,果然比先前大,若不是阿旺道破,他還未發(fā)現(xiàn)哪,心頭遂鼓鼓的。米燕還在使勁壓,學(xué)著阿旺小時的腔調(diào)。?
“我爸這賊種,整夜壓我媽,我媽肚子壓得那么大!?
“你媽你媽你媽!?
娃子們咯咯笑,也都手癢,一道上前助陣,你一腿我一腿叉牢,阿旺像一只釘?shù)厣系闹┲耄籽嘞藲,退出來看?
大家齊喊:“坦白從寬,你爸昨夜壓了沒有!?
“你媽,皇天!?
不老實,壓。?
“壓了沒有!?
“皇天,斷種。”阿旺嘶聲力竭哭喊起來,娃子們害了怕,松手。?
阿旺爬起,拍拍泥沙,眨眨眼睛,擦擦正欲溢出的淚滴,遠遠逃去大喊:?
“米燕屁股真大,天大地大不如米燕屁股大。”?
四?
劈好柴,回家還早。娃子們草坪上嬉,女娃或坐或仰,欣欣然接受陽光的溫?zé)幔?br>男娃立坪外的峭壁上觀望;
牛坡上吃草,靜靜的,不細心則錯看成黃色或黑色的石頭,一點都未改變山的原色,好像牛也如同樹木原是山的一部分。陽光自天空某處泄下,碰著山顯出極分明的線條,將山勾勒得一覽無余。極遠處山陽山背的綠意被燦爛的陽光送過來,近在眼前,欲沾到衣上;
山陰山彎卻烏暗一片,深不可測,令人肅然噤聲,連鳥也不敢啼鳴一聲兩聲,四下靜穆,娃子便像一群雕像。?
阿旺的嘴是閑不住的,即便在靜穆中,也不能不哼些諸如此類的童謠:??
長尾烏,叫奇咕,三斗米,討外婆。
娃子們聽到這種不知重復(fù)過幾遍的歌謠,不知不覺喉嚨涌動,吐出聲來續(xù)下去:??
外婆生我媽,我媽生大哥。?
大哥二哥討老婆,剩下尾賴沒老婆。?
……?
哼著哼著,似乎哼到了其中的味兒,聲音越來越高,調(diào)子越來越長,腦瓜越來越糊,回聲越來越勾人神思,一時竟全都恍恍惚惚,只覺體內(nèi)漲滿了尿,不得不掏出那玩藝兒撒。?
幾十道尿流于是凌空而下,急急的,細細的,被陽光照得耀眼,到半壁散作珠玉,一粒粒歡快地掉進深不可測的烏暗。?
阿旺抖抖剩余的尿滴,看看旁邊的小石,還不停地細水長流,羨慕得哇哇大叫小石尿泡真大。?
小石頗自得,說:“誰像眨眼你,那么一點點。”?
阿旺隨即反嘲:“尿多也吹,鳥大猛吹吹,別人笑話也不臉紅!?
“比那,你個眨眼還不夠雞啄一口!?
“比,比!?
娃子們晃蕩自家的小東西,先后腫起來,互相看,較來較去,到底小石的大。阿旺不服,碎一口唾沫:“那點算鳥,米燕他爸的才大。”?
“你看見了?”?
“當(dāng)然,不看見講鳥,他蹲糞房上拉屎,掛下來那么大那么長。”阿旺雙手比比長度,又彎掌比擬大小。
娃子們哄笑。?
“怪不得眨眼,這破東西看了,一輩子倒楣,你再也長不高嘍!?
哈哈哈哈哈哈。?
男娃的秘密叫草坪內(nèi)的女娃看見,都掩了臉嘻笑,肩膀抖抖的像鳥的翅膀。男娃正在興頭,又見女娃挑逗,心里只有一個字:抓。遂猛撲過去。灌木叢一躍而過,是飛。?
男娃和女娃混作一堆,亂抓亂摸,噫呀噫呀地喊叫和呻吟,在草坪上滾來滾去,辯不出哪支手是誰的。其實亂也可說是表象,一般抓和摸是有中心和要點的,男娃總是抓自己喜愛的女娃,摸的要點不外兩個:大腿丫及乳房。米燕就是一個中心,真是英雄所見略同,許多男娃專門抓她,幸虧小石力大,得天獨厚,雙手緊緊地扎牢擁入懷里,其他男娃大多只能摸摸脖子后背屁股及腿肚子(隔著衣服),正面是叫小石獨占了,摸不著。米燕平貼著小石,聽得見他砰砰的心跳,她自然要扭來扭去掙扎反抗的,身體每個部位觸到又躲開躲開又觸到,多開心。否則,老實巴幾的,讓那么多手覆蓋其上,不是太不好意思了。當(dāng)然,這是米燕輩的專利,那些遭冷落的女娃只好氣巴巴地抓附她身上的男娃,顧不得女孩子的尊嚴了。如此這般一層抓一層摸一層,顯得很亂。上面的娃子,因為米燕的扭動,亂搖亂晃,激烈了大面積翻倒。?
這場面,到大面積翻倒,基本上告一段落,娃子們汗水淋淋,面紅耳赤酸氣熏人,一具具攤草坪上喘氣,沒幾個愿意動彈,骨頭筋肉皆酥酥的,怪舒服。?
只有意猶未盡者如阿旺,依舊眨眼瞧米燕。米燕張嘴哀哀有聲,嘴唇紅紅地閃誘人的光,從嘴唇到屁眼大幅度地一起一伏,似一小船在水上,身體蒸發(fā)著熱氣,如霧。阿旺瞧著瞧著,在霧里消失了。嗤地竄過去,像一瓶膠水倒米燕身上,粘牢。嘴里呀呀著奶子真大麻布袋大。米燕早已疲軟得不行,叉手拼命撕,卻無論如何撕不開,反而圍來幾個湊熱鬧。小石終于忍不住,瞇眼立起,懶懶地過去,一言不發(fā),推倒湊熱鬧的,一手纏頭發(fā),一手提屁股,將阿旺提起,不失分寸地甩出去。米燕極羞愧,轉(zhuǎn)身趴地上,地氣陰陰地侵入燥熱的臉孔。?
眾娃子見狀,感到問題嚴重,都默不作聲,作壁上觀。阿旺渾身酸麻,倒地上擦鼻孔里奔下的鼻涕,擰緊眉毛抑聲罵:“假正經(jīng),又不是你老婆!?
忽有一對黑蝴蝶交尾飛過頭頂,大翅膀翩翩的襯著天空,阿旺一眼看見,抓過竹爪,一弓而起,一竹爪揮去,蝴蝶折斷翅膀,悄然掉落。阿旺破涕而笑,奮然將腳掌抬過膝蓋踩下,狠狠道:?(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媽媽的。?
五?
譬如說春天。?
春天來臨的跡象無疑應(yīng)該下雨而且起霧,山的輪廓模糊了,天和地寥闊的距離撤除了,揉和在一起,云云雨雨的世界一片濕漉漉,雨下了又下霧散了又聚,娃子們的箬笠藏在霧里,腳掌心被泥濘攪得癢癢,眼睛被霧圈著,霧里的春天實在令人遐思。?
萬事萬物浸在春天里,都準備有所表示,山是云沾霧罩地告別了寒風(fēng),你會想到草木一年一度地拔節(jié)了。其實,最先感覺到春天的并非草木,是娃子們的臉,經(jīng)過雨霧的滋潤,一個冬天長在臉上的松樹殼,悄然無聲地剝落,露出干干凈凈白白嫩嫩的原色,確乎嫵媚得很。
女娃卸下毛衣毛褲的厚層,更發(fā)現(xiàn)冬天沒有白過,胸前的兩座小山不覺中隆高了,鼓鼓的即驚又喜,臀間的肉又增了一層,自己摸摸也難免不動心,走在山道上,小心翼翼的還真擔(dān)心讓刺劃破呢。可是不妙了,腹內(nèi)開始一陣一陣隱秘地疼,蹲下去噓噓地拉,一低頭還不嚇昏過去,地上竟是一攤鮮紅鮮紅的血,若不是自已流出,那也罷了,不妨看作一簇杜鵑花?蛇@是怎么回事呢?當(dāng)米燕第一次流出那么多的血,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憐傷心得嚎啕大哭,哭聲自霧中穿來,那么急切驚慌錯亂,大家以為被蛇咬了,委實嚇煞。?
小石走過米燕蹲的地方,發(fā)現(xiàn)那片紅跡,甚是不解,回家告訴母親,母親笑他多管閑事,那笑容分明隱含著一個巨大的秘密。這時候,小石才覺著女人原來那么神秘,天天又抓又摸的肉體他一點都不懂。
他開始恐懼,對女娃不再那么肆無忌憚,處處提防著點,也就在這個時候,偏偏米燕正式進入他的夢境,夢中的米燕很柔順,光著身子,黑發(fā)披下來,繞過脖子散在胸際,遮了兩個鼓鼓的乳房,小石拿手指仔細撩開,看見兩粒乳蒂圓圓的按在正中,周圍一圈透紅,像兩枚小小的太陽。再撩開去,兩座乳白色的小崗,在陽光下裊裊著輕霧,瑩瑩地滲出水珠,小石看得出神,正不知如何是好,米燕伸來的手,卻是貓爪,在他背上又摩又搔,小石的身體散入空氣里,輕飄飄的好像無影無蹤了。
后來大約像空氣一樣上升了,是冉冉地上升,天上一缺藍天幽幽的深不可測,底下的空谷薄霧潛滋暗長,漸漸淹過坡上一帶的青綠。米燕嚅動紅唇,柔柔說:飛了,飛了。小石輕輕應(yīng)著,透過米燕的肩膀,遠處的山脊在霧中浮動,緲緲地往下沉。倏地小石一陣暈眩,天地倒轉(zhuǎn),他像一個火球,急速往下墜。心想這下必死無疑了,奇怪的并不害怕,只覺得心被熔成巖漿,通過椎骨深處,急流而下,噴涌而出。他極清晰地感到自己變成空氣的一部分,沒有了,死了。也就在這死去的一剎那,他醒了,全身大汗淋漓,仿佛在滾湯里泡過很久,摸摸褲襠一片粘糊,并沖來一股濃烈的腥味,他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激動得心頭打鼓,渴望已久的急流終于從體內(nèi)泄出,真想即當(dāng)即破壁而過,抱起米燕重演一遍夢中的情節(jié)。
米燕也如同小石,裹在大紅棉被里,在夢中經(jīng)歷著驚險的故事。醒來全身顛顛的酥軟,看見光線從板縫間漏進,迷迷糊糊地叫阿媽阿媽,今天還下雨不。?
小石起床后,雖然想得熱切,卻猶豫了,他像個賊,偷了米燕的東西沒臉再見到她,幾番腳抬過門檻,都無可奈何抽回了,探出頭來看,希望米燕出來,米燕故意搗蛋似的,偏偏不出來,在屋里走來走去,重重地將地板踩得咯咯響,等腳步響近門檻,大概真要出來了,他又慌得腦門直爆汗,趕緊縮回門后,恨恨地罵自己混蛋。今天是怎么啦。?
等他們穿好棕衣,在牛欄門前碰面,各自都漲紅了臉,背過去。無數(shù)看不見摸不著的刺刺進肉里,奇癢。不知怎么搞的,只匆匆趕牛起來,竟忘了強迫它們拉屎拉尿,就放出來,還無端地狠打牛屁股,強制它們快走。
兩人跟著各自的牛,悶悶地拉下箬笠,蓋過眼睛,小石只能看見米燕留在路上零亂的腳印。
春雨淅淅瀝瀝地從霧中淋下來。?
六
?
夢遺以后,并不像我當(dāng)初想的馬上進入戀愛,他們反而疏遠了,一起上山劈柴趕牛都很別扭,小石的目光總朝米燕的另一個方向。
雨過初晴,山像剛從地里長出來,鮮鮮嫩嫩的感人肺腑,所謂春光明媚,就是這種天氣。春光在坡上胡亂涂抹一些月白的水紅的粉紅的杜鵑,新葉一張一張透明,陽光確乎不是太陽射下來,而是葉片上生長的碧色,在和風(fēng)中微微搖曳起千種萬種的風(fēng)情。小石 張開十六歲的嘴,要將陽光嚼進肚子,陽光確有嫩葉的鮮味,但是背后更有誘惑呢。
米燕在背后某處立著,在他與米燕之間,一群娃子正在地上滾爬,衣服,臉及嘴都沾了綠草汁。這游戲正往童年退去,跟他小石已越來越遠。先前,男娃們把女娃一一分給自己當(dāng)老婆,女娃們把男娃一一分給自己當(dāng)老公,米燕就是他的老婆,他就是米燕的老公。那是假的,隔著褲子,現(xiàn)在不玩這個了。米燕也是,另一個方向呆立著,男娃上來抓,又是貓爪,又是唾沫,幾下將不懂事的吐回去。她眼睛霧蒙蒙地轉(zhuǎn)著兩顆大露珠,滿是怨恨。
小石不愿再和米燕作伴,每日趕在娃群前頭,趕母牛及兩頭牛崽上山,當(dāng)然不是離得很遠,遠到還辯認得出娃群和米燕為止,并能觀察他們的行動,也讓米燕可以看見他,比如隔一個崗,離一個坡。娃子們倒樂,不和他們作伴,省得受威懾。
其實,小石挺孤獨的,只是他認不得這個詞,說不出孤獨來。靜坐之時,地氣抽上來,山里溫度驟然而降,那邊的笑鬧飄蕩如歌,他掏出小玩藝兒揉搓,米燕就躺下面了,接下去便重演夢中的情景。不過,他不知道這個叫手淫。?
這都是我當(dāng)初想不到的,山娃子在性方面照樣羞澀,或者說恐懼。更想不到的還在下面,小石簡直玩蛇成癖,一看見蛇在草間游動,他就激動不已,捉了蛇,左右一晃,伸直手臂,稍稍抖動,做一些小動作,蛇就扭出無數(shù)美妙的曲線在眼前,以至于纏上手臂,作盤龍狀。小石地地道道是一個野蠻的蛇郎。?
這村子的娃子與另一村子的娃子,時常相遇,隔著山頭,莫名其妙就罵起來,這邊凸肚子作孕婦狀,垂手捏住小玩藝兒虛拉出去,再用力吐一口痰,喊:?
×你媽媽。?
那邊也以同樣的姿態(tài)喊:×你姥姥。?
互相往上溯,直×得祖宗十八代頭皮發(fā)脹,不過癮,干脆沖過去撕打,以發(fā)發(fā)其攻擊欲。碰到這場面,小石手中的蛇就大有用場了,每每扯衣服揪耳朵踢屁股最激烈的時候,他懵懵懂懂潛回戰(zhàn)場,甩開蛇成一根鞭子,不問青紅皂白一一鞭去,娃子們看見打到身上的是蛇,嚇得魂不附體鬼哭狼嚎倉皇而逃。
剩下小石一人,高高立著木愣,聽哭嚎聲漸漸消失在山后,嘴角綻一些含意深刻的笑紋,右腳后退做成馬步,手臂飛速地旋幾旋,心滿意足地把蛇扔出去,蛇在空中轉(zhuǎn)幾道弧,很快落到坡下,成一條僵尸。?
?
七
玩蛇的事還沒有了結(jié),娃子們回去告狀,小石阿爸先是紅了臉,繼而不動聲色,叫過小石,厲聲道:?
“ 跪下!?
小石不跪,豎立著,合上眼皮。?
小石阿爸又喝道:“你跪不跪!?
小石不理睬,掉頭欲走。?
老頭兒著了火,一把扭過小石,按倒在地,弓身一陣拳擂,小石倒地上既不掙扎也不叫喊,默默忍受父親的拳頭擊到身體的各個部位,一點感覺也沒有。小石母親見沒有動靜,以為打壞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拉扯著:“小石他爸,饒他一次吧,人誰不犯錯,改了就是了,那么大的人還用得著你打!币驗樾∈瘺]有反應(yīng),小石他爸打得乏味,加上他媽的懇求也就將就放了,小石慢慢爬起,拍拍灰塵,冷冷說:?
“不打了?”?
這一問,老頭兒半天說不出話來,可謂氣極語咽,最后一字一頓學(xué)著小石的腔調(diào):“不——打——了?”說完急急去尋了麻繩,將小石推進房間,五花綁上,走到門口回頭沙啞道:“不會走,先學(xué)飛,看你犟到哪里去!彪S即將門“ 砰”地狠聲鎖上。?
房間里墨黑一團,角落老鼠刷刷地嚙咬著板壁。小石靜立著,用心體味著被父親拳擊過的部位,隱隱的酸痛。這時候除了酸痛,一無所有,體內(nèi)的某種東西潛伏下來,不再折騰得他渾身奇癢,怪舒服的,甚至忘了自己是被綁著,竟想跳躍起來,痛和快的組合實在太恰當(dāng)不過了。夢遺以來的恐懼被父親打得干干凈凈,不留痕跡。他不再害怕米燕,米燕還是老樣子,是他的堂妹他的隔壁鄰居他童年的老婆,他大可以一如既往又抓又摸的。
門外腳步響連著幾聲咳嗽,有鄰居進來,老頭兒連聲說:?
“坐、坐、坐!?
“小石玩蛇了。”是米燕他爹的聲音。?
“沒說的,阿叔,孽種遲早害了自己,也害別人!?
“蛇是神物,真玩不得!?
米燕他爹咳嗽幾聲,接著又重復(fù)講起蛇精的故事。大意是一個老頭上山砍柴,碰到一條蛇精,蛇精強行要娶老頭的女兒當(dāng)老婆,否則就要吃掉老頭。這故事小石聽了一千遍,早聽厭了,但這時聽起來卻又別有滋味,他一字不漏地聽著,想想自己整日上山捉蛇著實害怕,再想想并未捉著一條會說話的蛇,又放了心。
不一會,隔壁傳來凄切的暗泣聲,小石吃了一驚,細聽是米燕在哭,抽泣聲到唇邊被手捂著,很低沉,一陣緊似一陣,一陣比一陣短促,并伴有手指抓草席的擦擦聲和鼻孔倒吸鼻涕的淅淅聲,小石仿佛知道哭聲與他有關(guān),只覺得心往下掉,漸漸地抽泣聲蓋過講古,在暗中放大起來,如緊鑼密鼓,在他腦海里回蕩。他真想過去捏住她的鼻子說:別哭,別哭,有我呢。一抽身,發(fā)現(xiàn)自己讓繩子綁著,動彈不得。繩子在身上扭來扭去有點緊,如蛇。轉(zhuǎn)而想叫一聲米燕,讓她知道他就在身邊,并沒有被打壞。等真要叫,卻又猶豫了,即便是低低的只有自己聽得見,拼足勇氣,叫到嘴邊,還是哽住。
隔壁的哽咽傳過來。?
八?
小石上山,還是老樣子,跟米燕隔一個崗,離一個坡。?
可是母牛發(fā)情了。?
娃子們叫叫崽,叫崽就叫崽,母牛垂著泛白的泡沫,仰頭四望“媽媽媽”地呼喚,并打噴嚏奮小蹄去尋去年的情種。小石揮舞竹爪,在后猛追,母牛越發(fā)奔得快,一躍一躍的,簡直是馬。呼叫聲一路不斷,滿山滿谷熱烈地回應(yīng)著,娃子們耳里就全都是母牛叫崽的聲音。
那邊米燕牧的黑牛牯,聽到呼喚,也放棄青草揚蹄急急地趕來,米燕見狀,也揮舞竹爪,在后猛追。其實她大可不必追趕,無非下意識學(xué)小石的動作,腳步由不得自己。山坡上便見一對男女莫名其妙地追趕兩頭發(fā)情的黃牛,大人若見了,肯定哈哈大笑的。?
我得補敘一下,母牛叫崽,公牛本來得撕殺一場,這是自然界的規(guī)律,我相信公牛長著兩只大角就是為了爭奪母牛而生的。但小石喜愛米燕的黑牛牯,這家伙高大強壯,肩峰掣在脖頸上如一座山,真正的氣勢如牛,盡管有點兒老了,可干起母牛來老練自如,確也惹人喜愛。小石是看牛頭,不僅管牛娃,還管母牛的配偶,所以黑牛牯就省去一場驚險的角斗,不斗而享有小石母牛的專利。
往年,母牛叫崽,他可樂了,命令娃子們牽住自家的牛牯免得過來搗亂,他和米燕將牛趕進僻靜處,母牛翹尾巴等待,牛牯后退幾步,一個俯沖,騎在母牛背上。他眼盯著,不禁手心大腿丫癢心里更咯咯癢,三下五除二,按倒一旁專心觀看的米燕,滾作一堆。今年境況不同,他非但不樂,反而仇恨,揮舞竹爪猛追。兩頭牛碰面,正欲接嘴,小石揮起竹爪朝牛頭一個勁狠抽,像彈棉花。牛頭被抽到的地方很快勃起一溜兒一溜兒的爪痕,即便母牛再有耐性,也是經(jīng)受不住的,只得掉頭而逃。小石不解氣,又追;
黑牛牯不甘心,也追;
米燕亂了方寸,不知自己在干什么,追。兩頭牛兩個人,一隊排開一個方向,追。灌木叢前面撲來又向后面彈去,一路啪啪地響,風(fēng)嗚嗚地叫,小石越追越急,漸漸覺得自己在飛,兩側(cè)閃閃地流過綠的河流,腳下的灌木叢是一片綠云,他騰云駕霧,如覆平地。突然,他感到屁股眼讓牛角挑著,急忙一側(cè)身,公牛嘴正好頂住母牛的屁股眼,母牛一震顫,馬上就不逃了,尾巴高高翹上是一桿旗。米燕迷迷糊糊的不知牛已停住,也一頭撞上黑牛牯的屁股眼,一踉蹌,摔了個四腳朝天。?
小石見米燕躺著不動,心頭一酸,不由自主地過去,拉了拉,咕嚕道:“摔著了嗎?”
米燕不回答,只拿眼定定地凝他,圓了嘴艱難地透氣,小石亦拿眼定定地凝她,身子緩緩地癱軟下去,草木掩過頭發(fā)。?
慢慢地米燕平下氣,忽然臉漲得透紅,嘶聲道:“逃呀,逃呀,你逃呀!”接著兩眼汪汪地流下淚水,是兩汪山泉,清亮地順著冷卻了的臉孔滾下。
小石心里一陣酸楚,張開雙臂,擁過米燕,這回再不是夢中的幻影了。?
事情就這么簡單,身體一接觸,恐懼就消失了,小石不再害怕,真的不怕。第一次激動過后,他探頭察看山勢,原來他們已經(jīng)跑得很遠,那邊山脊靜靜的,沒有娃子追來,陽光從山頭上斜照下來,坡上的新葉浮著半層金黃,牛們在一旁摩耳擦鬢熱乎乎流著牛淚,卻很安詳,大概早騎過背了。他心里一陣癢,回頭趴到米燕身上,米燕也很安靜,好奇地望著他,他抽手去解她的褲腰帶,(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米燕臉上堆出一片緋紅,一邊嗚嚕著:“莫啊,莫啊。”雙手擋住褲腰帶,小石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瓣開,米燕不再阻止,任小石擺布,并很嚴肅地望著上面的小石、灌木和枝葉間漏進的天空,枝條在身下折折地斷裂。?
小石屁股一撅一撅的,不學(xué)也會。枝葉的光影投到嫩嫩的屁股上,有規(guī)律地游動。米燕躺在下面,一動不動,忽然,“哇”地一聲叫出來,帶哭臉道:?
“莫啊,莫啊,疼,疼!?
米燕弓起身子一看,嚇得差點昏過去。自家的隱秘處毛茸茸的殷紅一片,懵懵的不知怎么回事,慌得就哭了,看見小石一邊呆著,像一段木頭,賭氣說:?
“壞了,你賠!?
九?
往后不難想象,一夜之后米燕不疼了,不過,不能不做出些女孩的矜持,一二日內(nèi)不答理是必須的。早晨,小石在牛欄門前十分莊重地問:“還疼?”?
“要你管?”?
小石看她只是有點氣,其他沒什么異樣,一頭心事放下,忙著去趕牛。
春天趕牛上山,不像前面寫的那樣輕松,母牛一叫崽,牛隊就不成樣子了,娃子們一頭一頭監(jiān)視,亂得團團轉(zhuǎn),嘴里老虎扒腿不要臉地亂罵一氣,可母牛突屁股兒就是賴著不走,真是又可氣又可笑。牛牯嗅到氣味,一頭一頭拼命上前擠,好像只要舔一舔,死也值得。更要命的是不擇地形角斗,平日豁達大度和平相處的牛啊,一下色迷心竅,結(jié)了九世冤仇似的,一見面就往死里斗,娃子們奈之何?竹爪揮舞得密不透風(fēng)也無濟無事。這地方坡陡壁深,牛牯腳一滑就沒命,這些牛牯們十有八九是死在爭奪母牛上。好在牛牯都是生產(chǎn)隊公有的,死也就死了。春天,娃子們有的是牛肉吃。?
米燕的黑牛牯就是這樣死的。?
黑牛牯死的那天下雨,云頭俯到山腳,山上濕淋淋的,爬不得坐不得,娃子們沒有去處,悶悶地正要回家。忽見阿旺家未開葷的處牛不吃草,在溪坪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翹起尾巴媽媽叫,娃子們知道有戲看,雀叫著又叫崽嘍,退一旁靜觀。?
馬上有米燕的黑牛牯和另一頭黃牛牯橫過來,兩張嘴同時接住屁股眼,都想獨占,各不相讓,低頭撞將起來,夾尾巴曲脊背正斗得歡,又一頭趁機過來撈便宜,徑直朝處牛背上爬,二牛一見漁翁得利,隨即拆陣聯(lián)合出擊,直把那頭撞得狼狽而逃,再趕上一邊避去的處牛。爭。這樣,牛牯越斗越多,你斗一角,我追一步,全亂了套,一直隨著處牛斗到坡上,諸牛牯只白拼了力氣,誰也無法正式交配。?
坡上滑,更有一丈多高巖背突著,險。娃子們本來該趕牛下山,但坡上濕,誰也不愿去,算了。況且摔下來也是活該,誰叫它們爭著??
牛牯長久的相爭,實害苦了小母牛,它“媽媽媽”叫得急切。阿旺聽了動心,忍不住上去幫忙,娃子們齊喊:?
“趕下山來!?
“偏不,你們這班狗種,懶骨頭!?
阿旺想米燕的牛牯配種,得個好崽,穿著棕衣笨重地在牛群和枝葉間竄來竄去,追趕其它牛牯,牛卻經(jīng)得起打,你打得兇,它歪歪頭,等竹爪一放又照樣追。阿旺趕了半天,沒個結(jié)果,氣得破口大罵:?
“×媽媽的,死、死、死。”?
娃子們在下面哈哈笑。阿旺一氣之下砍來一根柴刀柄大的木條橫掃,到底把牛牯們掃出幾丈之遙,黑牛牯不失時機騎上,畢竟是情場老將,只幾口氣功夫,小處牛就疼得一躍而去。?
下面的娃子們問:“進未?”?
阿旺興奮地答:“進了,流血呢!?
小石說:“真?”?
“騙你是狗。”?
小石透過雨霧,集中看小處牛的屁股眼,果然拖著血跡。他恍然大悟,嘴角瞇起微笑。? 黑牛牯專注于小處牛的屁股,趕上去有滋有味地舔,伸長的舌頭卷進一片兒一片兒紅。不料,黃牛牯從山上沖下一頭撞來,老黑猝不及防,四腳朝下斜斜滑去,到巖背,后蹄懸空,翻滾而下,隨著一聲悶響,老黑在巖下翻一個跟斗,接著一圈一圈滾下,直到溪坪,像是被山坡扔到溪坪上。?
娃子們喊一聲天,圍過去。米燕蹲下推推拍拍,叫著:“喔喔喔,起來!?
老黑躺著不動,照常抬頭沙沙沙地倒嚼。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是再站不起來,竹爪猛抽也毫無反應(yīng),小石跺跺腳惋惜道:“壞了。”?
米燕看看小石,臉一沉,嗚嗚哭喪起來:“牛,牛,牛,我的牛!庇种钢⑼羌猓骸澳,你,你,都是你!贝蠹冶粏鑶璧帽亲訚,不覺也跟著嗚嗚起來。?
老黑他也該滿足了,有那么多娃子為他哭,別的牛死,哪有這般禮遇。娃子們想的是快叫大人來剝皮。?
十
?
米燕好像剛剛發(fā)現(xiàn)自己有個身體,以往自己只是些聲音和動作,當(dāng)刺扎進皮肉才感覺到皮肉。但山上的一番云雨之后,隨時都有另一個自己在注視著自己的頭發(fā)、眼睛、鼻子、臉上的皮膚、嘴唇的厚度、手背的毛孔以及身體任何一個細微的部位,常常讓自己給注視得不好意思起來,臉燙燙的。
山上的內(nèi)容也有了變化,譬如獨獨去溪澗邊坐石頭上瞧自家的倒影,水從巖縫間擠出,到她跟前,必是小小的一潭,清亮透澈,水中的人兒倚著底下的碎石子,倒著的山影和山尖下一角云天,默默地注視她,很長久地注視她,可恨水中人只有一個輪廓,朦朦昧昧的總不見皮膚的顏色。米燕臉是不是還紅呀。輕輕撥開一層水,水卻蕩漾了,水中人晃晃地破碎,溶入山影和云天,不復(fù)是完整的人。
這時阿旺們?nèi)粢娏耍炖锕酀M水,潛過來,噴她身上,米燕一驚,仰起臉,紅紅的,不言語,阿旺錯認為是生氣,嘟嘟嘴不尷不尬地退去。?
米燕便埋頭水中,黑發(fā)飄浮水上,娜娜地散成一朵花,拿手揉、搓、搔,將山上帶來的頭屑洗掉,抬起頭捏捏,上太陽地里攤開曬,干了再去水邊照影,嘿,亮多了。暗自高興地馱柴回家,一摸頭,真冤,又沾了碎片子,洗,再洗。洗完頭,頭上冒著熱氣,匆匆進房間照鏡子,臉蛋被溫水溫得潔白而且鮮嫩,兩邊披下的黑發(fā),濕潤油滑,秀色可餐。她捏一綹塞嘴里嚼,吃吃地笑了。
然后是梳頭,梳成哪種樣式?倒真不好辦。額前遮一層劉海,頭發(fā)扎成一把掛到胸前?還是打辮子?打一根還是打兩根?或許干脆就是披肩發(fā)?米燕終不能確定哪種樣式最好看,跑去問她媽:?
“媽,我頭發(fā)哪種樣式好看?”?
“隨便哪種!?
“唔,究竟哪種?”?
“你想哪種就哪種!?
“你講不講!”?
“就這樣式!?
米燕很失望,心里煩躁,繼而感到頭和衣服不相襯,在山里爬了半日,衣服老碰著帶塵土的枝條,坐草坪又沾了草汁,更糟糕的是早上叫牛尾巴甩了一下,不可不換。想著想著就忘了頭發(fā)的樣式,轉(zhuǎn)而換新衣服。好了,隨即輕松無比,飄然欲飛,按按胸前鼓鼓的奶子,扭頭摸摸背后的屁股,十分滿意。跳到母親跟前,炫耀地說:?
“媽,我上山了!?
她媽一看米燕又換新衣服,指責(zé)道:
“上山穿新衣服干么,又不是做新娘!?
米燕沒想到母親會這樣說。
?
十一?
春天過后,霧聚到天上作奇峰,太陽報復(fù)似的燥熱起來,到了著襯衫的時節(jié),米燕身體著實豐腴了不少,乳房屁股都漲得緊身,走起路來步態(tài)婀娜。體內(nèi)發(fā)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氣味,滲進娃子們的皮肉、骨頭、腦髓,燥人,比陽光更燥人。阿旺很想過去抓一把奶子或屁股什么的,眼睛歪歪的腳步歪歪的,近前那氣味越發(fā)濃烈,熏得腦瓜昏昏的,他努力睜眼看看米燕,無可奈何地退去。暗里說,米燕媽媽的真可怕。?
這個夏天,米燕在娃子們抓摸的游戲中,不再是中心。男娃聞著那氣味皆不敢近前,小石在娃群中絕不輕易去碰她,獨坐在蔭涼處,腳浸著流水,看娃子們大汗淋漓地亂抓亂摸,并不知道她身上有一種氣味叫人害怕。米燕另一個方向面他而坐,目光時常飄過來,撞上,撞出渾身的燥熱。各自仰頭看山上的陽光,一片白光。甲蟲的氣味,牛糞的氣味,陽光悶熱的氣味,攪和著體內(nèi)發(fā)出的說不出味道的氣味,逼人透不過氣。裝著滿不在乎,低頭去玩水,果然有清涼陣陣爬上手臂,再抬頭看山上,山上兀自一片烏暗,漸漸透出白光,卻不熱,米燕以為是月亮泄下的。?
噫,夏夜那么美好。?
米燕躺在屋里,身邊擠著弟妹。蛙鳴吵吵鬧鬧的自月夜傳來,睜眼看板縫外的月光,在屋檐外滿地鋪銀,咕嚕道:“媽,外面涼呢!?
小石隔壁聽見,不一會,就憤憤而罵:“熱,熱死人,媽,我去外面睡!?
“哦,涼了進來!?
小石便一躍而起,搬了竹椅嘎吱嘎吱出去。米燕轉(zhuǎn)幾個身,朝她媽喘起粗氣來,她媽說:“熱呀?”?
“嗯。”?
“是熱,我也流汗!?
“媽,我出去涼!?
“你不怕。”?
“我就在門外!?
“怕了進來!?
“哎!?
米燕開門出去,看見小石躺月光下,走近了,小石轉(zhuǎn)動黑眼睛望她,然后伸手往她身上各處摸,濕濕地。米燕驚惶地看看屋子,嘴唇朝那邊囁嚅。?
兩個影子遂躡手躡腳地穿過一段月光,向屋后柳杉林子進去。蚊子從沉睡中驚醒,紛亂地嗡嗡而叫,月光在林子外面白白的寧靜。林子里烏暗烏暗的,誰都看不清誰,形體驟然消失,小石感到米燕漸漸變?yōu)橐粓F溫?zé)岬臍怏w,在不斷往外涌往外涌,一浪一浪將他推到遠方,靡靡然不知身在何處。
米燕說:
“我們獨自有房間就好了。”?
“嗯!?
“我跟我媽說,我要獨自一間,你猜她怎么回答?”?
“不知道!?
“她說,想獨自一間,早點出嫁。”?
“嫁給我。”?
“屁,你知道怎么討老婆!?
“不知道!?
“還說!?
小石還想接下去,米燕發(fā)覺出來久了,應(yīng)該回去,慌忙說:“回去,大人知道了沒命!?他們回屋的時候,夜確實涼了。?
十二?
你發(fā)現(xiàn)沒有,小石米燕他們戀愛,我居然沒有提過他們接吻。這不是我的疏忽,小石一動真格,就扒褲子,不像城里人先文學(xué)哲學(xué)什么的,爾后嘴爾后胸爾后依次而下,可謂一步一個腳印。他們知道嘴除了吃飯說話吐口水之外,還有接吻的功能,是在戀愛不算很短的一段時間以后。
夏天的某日,公社電影隊來村子放電影,這稀奇事村里人一年難得見上幾回,娃子們無不把看電影看作隆重的節(jié)日,一見某座屋前的天井扯了白白的電影布,早早搬了凳子竹椅去搶占位置。小石米燕自然不例外,日頭老高就從山里回來,連偷情都暫時讓位給電影了。夜里同坐一條四尺凳看銀幕上映出他們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男女,這回同以往很不一樣,不是打戰(zhàn),而是他們相當(dāng)熟悉的男女之間的事,幕中人在一棵樹下或者電影布樣白的房間里,說說笑笑,爾后擁抱起來,并不躺下扒褲子,卻伸過嘴來互相咬,男的高,女的低,一俯一仰,幾分鐘過去,還是蠢蠢咬住不放。小石只曉得狗貓之類的動物互相咬,不知道一對相好的男女也可以這樣咬。眼睛看得越來越圓,突出來,幾乎跳到銀幕上去,幕中人咬完了,還是不躺下,各自微笑很快活,又是說說笑笑,說一些他不知所云的事。小石回味那咬的動作,大概很有味道吧,嘴里不禁爬上口水,嘴唇癢癢的好像蟲子爬過,舌頭有一種伸出來舔的欲望,他急欲一試,朝米燕屁股捏了一把,起身鉆出去。
米燕很解風(fēng)情,耐了一會,隨著小石遠去的口哨聲到屋后的柳杉林子,月光在天空某處泄下,從針葉間漏一些進來,散地上一溜兒一溜兒地亮,在半明半暗中,小石看見米燕鼻子底下的紅唇噘起,煞是動人,撲上去一口咬定,米燕疼得直往后傾,又叫不出聲,只在喉間嗚嗚發(fā)些鼻音。待小石放嘴,米燕噴著唾沫星子罵:?
“疼死,鬼!”?
“哦。”小石反應(yīng)過來,學(xué)電影注視米燕,慢慢俯下頭,米燕仰起臉接住,互相吸吮起來,不覺將舌頭伸進對方嘴里卷,嚅嚅幾分鐘過去,米燕堅持不住,收回嘴,抹抹嘴唇的唾液說:?
“臭,口水臭。”?
小石也頗為失望,說:“他們怎么那么有味道!?
“城市人嘴涂香油,口水香呢!?
“怎么單單接嘴!?
“有味道呢!?
“不來那個。”?
“什么那個。”?
小石不說,伸手去摸大腿丫,米燕扭身笑道:“豬,這種事好映出來你看的!?
小石手觸到大腿丫,像機器按上開關(guān),口水的臭味很快干了,不礙事的,堵著米燕耳朵說:“我要!?
“別,人看見。”?
“鬼都在看電影呢。”?
終究是扒褲子來勁,過后他們很快把城里人必不可少的接吻忽略了。?
十三?
從某天早晨開始,米燕胃里不適,感到被什么東西往上頂著,想嘔吐又嘔不出東西來。飯量是少了許多,看見油膩就發(fā)慌,空著肚子上山,頭有點暈眼有些兒花,路、山坡和山坡上的黃牛,都虛虛的看不真切。回家嗚嗚地向母親說:“我不舒服呢!?
“哪里?”?
米燕摸摸心頭、胃、肚子,一時卻想不起究竟哪里不舒服,隨便指指肚子說:“肚子!? “怕是日頭氣受了,吞顆人丹!?
米燕一連吞了好幾顆人丹,陰涼的蠻爽口,可肚子好幾天還是一直往上頂,飯食照樣不進。確實病了,她母親料她是日頭曬的,解除了她上山的任務(wù),(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在家玩幾天,等肚子好了再上山。?
米燕在家閑著,偶而幫母親料理些家務(wù),日子過得比山里慢得多,日頭停在一個地方不動,抬頭懨懨地往山上望,總不見娃子們下來,山道彎彎,時斷時續(xù)將山坡的蒼翠割成兩半。陽光落到山道上,黃色?淳昧耍幸粋影子移動,一時上一時下一時左一時右,模模糊糊,不知去向。米燕想是小石呢,走去迎接,卻是一棵樹,她專注于那棵樹,立太陽下呆呆的不禁強烈地思念,就像古人說的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太陽依舊停在原地,仰頭陽光落進鼻孔,不知所措地打一個噴嚏,肚子一陣疼。?
待太陽的光影自山腳緩緩?fù)吓,竟至于縮小為山頭的幾許金黃,一抹余輝從高高的山頭上斜照下來,投到米燕焦躁的臉上,這時,穿過一層薄薄的光線,才見山坡上一隊黃牛腆著大肚子,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爬下,背后跟一群馱柴的娃子。米燕臉上的顏色不辯余輝抑是笑。牛漸漸地越走越大,她瞧見自家的母牛了,胃里一陣放松,得得上前去,喔喔喔地喊,小石掀動肩上的柴火,探出頭來,看見米燕眼睛異常地亮,將整個黃昏照得也透亮透亮。?
關(guān)上牛,米燕瞧準無人,一頭撲進小石帶汗味的胸脯,急不可耐地囁嚅著:“想死了。”欄里的母?匆姡瑐(cè)頭伸出欄關(guān),若有其事地朝他們嚼,似乎在說:不慌哪。?
小石說:“肚子好些沒有?”
“一樣!
“我來摸摸看”
正當(dāng)小石為米燕摸肚子時,也許轉(zhuǎn)角處有腳步響起,無奈只好分開,各自立牛欄前,把關(guān)上的欄關(guān)卸下再關(guān)。
進來的也許是米燕母親,提一桶豬料,朝邊上的豬槽里倒,一邊說:“米燕,快些關(guān)上,吃飯了!?
“不想吃。”?
“少吃點,快來!?
米燕不得不去吃飯了。?
飯后很長一段時間,屋前屋后到處都是乘涼的人,更有娃子們捉迷藏東跑西跳,他們是無法找到一處地方親熱的。這問題不大,以前也如此,重要的是大家入室以后,米燕準時聽見小石開門嘎吱的聲音,這時她再要求出去乘涼,她媽就不允許了。?
“別去,身體不好,再受涼氣,你要命不要?”?
“熱啊。”?
“困了就不熱!?
米燕怕受涼氣,不再強求,只無端地痛恨肚子不爭氣。再說她只是心里想得熱切,那個來不來倒無所謂,甚至有點怕,肚子不舒服呢。躺床上實際比樹林子里好些。靜聽屋外小石口哨嗚嗚地暗示,渴望變?yōu)閮?nèi)疚,覺著十分過意不去,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等小石進屋,才鼻子酸酸的睡去。?
一段時間后,米燕肚子不治而愈,飯量正常了,只是尿尿的次數(shù)比以往多,不多久就得蹲一下,數(shù)量又不多,很麻煩。不過,能夠上山夜里又可以自由乘涼,還是挺高興的。?
十四?
娃子們上山,有時不走山道,赤身子沿溪澗爬,有水玩,又有石蛙捉,蠻樂的。石蛙這小東西,長著黑色的皮膚,樣子極難看,夜里喜歡跳到巖背上鼓著兩只蛙眼數(shù)星星,村人常點火把去捉。有石蛙的地點都有蛇,村人都說,這兩種東西是神物,蛇是神的面,石蛙是神的雞,雞比面貴,人吃了很補的,但捉石蛙被蛇咬了也是常事。白天,石蛙一般躲水下的巖洞里,也有爬到山上乘涼的,不易捉到。娃子們不在乎捉到捉不到,有個東西捉捉就夠開心了。
阿旺遠遠跑在前面,一路揀石子朝山上打,僥幸打只石蛙下來,沒有也得丟塊石子到水里,撲通一聲,大喊石蛙跳下了。娃子們上當(dāng),急急去水里扳,也許石蛙藏石塊下面呢。小石和米燕故意落在后頭,不多久,就跟娃子們隔一個彎一個崗,看看娃子們遠去,四下無人,心里恍惚得很,溜到山上,親熱一下,米燕遠遠聽見娃子們?nèi)邮^的聲音,緊張說:“快,快。”?
然后,米燕又說:“肚子疼!?
小石沒什么好回答:“很疼?”?
“也不是很疼”?
“我們也去捉石蛙吧!毙∈肫鹜奕,快步去追,以免時間長了他們懷疑,示意米燕在后慢走,隔一段距離,表示他們并不在一起。?
看見娃群的時候,小石裝著認真尋找石蛙的樣子,不看他們。阿旺坐上邊的潭口喊:“快來,剛才一只石蛙跳潭里去!?
小石三步并二步跑去,娃子們一個一個望他,爭著說:“真有一只石蛙跳下!庇肿鰝手勢:“那么大,沒半斤也有八兩!?
小石低頭看潭,呈三角形,陽光被山擋在外面,潭水陰陰的,溪水自一角沖下,激起一圈一圈的水紋,看不見底。他興奮起來,抓石子朝山上亂扔一氣,好像要發(fā)泄什么。忽然山上一只東西跳下!笆!贝蠹引R喊,小石越發(fā)地興奮起來,就地劈一些枝葉,用石頭壓水源上,潭面隨即平靜了,底下的石子映上來,粒粒可數(shù),石蛙伏在潭底清晰可見。他扔一粒石子下去,眼睛追隨著石蛙竄進洞里。?
小石解下腰間的刀鞘,準備去捉。這時,米燕也到了潭邊,看小石解衣服,好像回憶起什么,眼睛不由亮了亮。小石看一下米燕,知道肚子還疼,這只石蛙非捉來補補給她身子不可,山里的水涼,先掬把水拍拍胸部,然后一頭扎進水下,留兩只腳掌在水面撲騰,就像鴨子鉆進水里抓食物,不一會,潭水嘩啦一聲響,小石鉆出水面,高舉的手里捏著一只石蛙,娃子們水花般地笑起來,小石另一只手的手指伸入石蛙腹部,石蛙的前腳便緊緊抱住手指,小石說:“是公的。”?
娃子們也爭著拿手指來試,說:“是公的!?
米燕說:“你們怎么認出來的?”?
阿旺看看米燕的胸部,哇地一聲道:“這也不知道,摸摸它的胸部有沒有奶子,不就知道了!?
娃子們又水花般地笑起來,然后詢問石蛙給誰吃,當(dāng)然是給米燕吃了,可是小石不能告訴娃子,笑笑說:“反正輪不到你們吃!
米燕溜一眼小石,心領(lǐng)意會地笑一下,小石就老惦記著殺石蛙給米燕吃,這天早早地趕了牛群回家,大人還在田里勞作,正是殺石蛙給米燕吃的好時機,若讓大人發(fā)現(xiàn),盤問起來,怎么解釋呢。小石趕緊殺了石蛙,關(guān)起門來,用紅酒燜熟,偷偷地叫隔壁的米燕來吃,米燕看著碗里的石蛙,黑的皮,白的肉,說:?
“我不敢吃,你自己吃!?
“快點吃,很補的!?
“我一個人不吃,要不我們一起吃!?
“你肚子疼,你吃!毙∈辜钡乜粗籽,又說:“吃了肚子就不疼了,快點吃,讓大人發(fā)現(xiàn),說我們偷吃,不好交待!?
“那么你嘗一塊,我再吃!?
小石只得嘗一塊,爾后看著米燕吃,一種自豪感在他心里膨脹起來,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了。?
十五?
米燕吃了石蛙后,肚子確實不疼了,但肚子卻動起來,好像是有一只石蛙在肚子里竄來竄去。米燕發(fā)覺自己的肚子有東西在動,很是害怕,趕緊神色慌亂地找小石商量。? 米燕說:“我肚子里有東西在動!?
小石說:“什么東西?”?
“好像是我吃進去的石蛙!?
“鬼話!?
“真的,不信你來摸摸。”?
小石就將手伸進米燕肚子里摸,米燕說:“不要亂摸,按住這兒,這兒剛才動了一動呢!
果然,米燕的肚子是有東西在動,小石按住的手感到被肚子里的東西頂了一下。小石奇怪說,真有東西在動。真是不敢相信,小石又解開米燕的衣服,盯著肚子看了半天,可怎么也看不見肚子里在動的是什么東西,倒是把米燕弄得越發(fā)害怕起來,幾乎想哭了。小石說:“別害怕,可能是腸子在動呢。”?
米燕說:“不是,我覺得是石蛙,它在里面跳來跳去!?
石蛙在村人的腦子里向來有幾分神秘,小石也不可斷定被米燕吃進肚子里的石蛙,就一定不在她的肚子里跳來跳去,這問題小石無法解決。米燕只得向母親求救。?
米燕母親看了看肚子,又摸摸會動的部位,頓時臉色發(fā)白,好像見不得人似的,把米燕拖進房間,來不及審問,就自己先哭起來,米燕以為自己要死了,也跟著痛哭起來。?
米燕母親邊抹眼淚邊罵說:“你還有臉哭!?
米燕聽得母親口氣不對,就止了哭,米燕母親說:“你還想不想做人?”?
米燕不懂是什么意思。?
米燕母親說:“你還想不想嫁出去?”?
米燕還是不懂什么意思。?
當(dāng)母親審問是誰作的孽,把她肚子弄大,米燕才明白在肚子動的是孩子,原來和小石那樣是要生出孩子來的,孩子在肚子里實在是比石蛙在肚子里還可怕,明白了的米燕又害怕得痛哭起來。米燕母親見女兒這等傷心,就忘了罵,倒是安慰起女兒來了。
米燕懷孕,也不只是米燕害怕,其實我也非常害怕,她一懷孕,我就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寫了。米燕和小石是門外少年,我的意思是他們生活在社會和文明之外,譬如放牛的山上。而一旦懷孕,就得回到現(xiàn)實中來,而現(xiàn)實大家都說是冷酷的,至少也是世故的,事情就麻煩了,我就無法繼續(xù)他們那種天真爛漫的性本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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