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fession的未來或無條件大學
發(fā)布時間:2020-06-18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雅克·德里達在復旦大學的講演(節(jié)選)
我今天講的題目是“Profession的未來與無條件的大學”。我要先談幾個概念以開始今天的討論。自然,我不多說大學的歷史和現(xiàn)狀,大學的問題。我要說,今天在世界上,在世界的轉型中,大學的使命問題顯得特別嚴重,并且所有在大學里工作的教師、學生和研究者們對此都負有特別重要的責任。我在此強調(diào)的“Profession”這個詞,一方面屬于“職業(yè)”和“志業(yè)”、“知識”的范疇,不過在法文,在拉丁文中,“l(fā)aprofession”不僅僅是“職業(yè)”和“志業(yè)”的意思,它還表示“信仰義務”,“義務”和“責任”,“諾言”,“誓言”。我今天的問題是要探詢大學的責任,就是說對知識傳授進行理論研究;
另一方面,是在大學“任務”中的某種意義上的行為的“責任”。
在今天世界各地,無論是歐洲,還是東方,比如在中國,大學的建設和重建都是以歐洲模式,特別是以十八、十九世紀在德國構建的模式進行的,這個模式要求大學的獨立性。相對于國家、政府、社會、市場的自主性,大學的獨立、自由能夠到達什么程度?在這個問題和對真理的探討中,大學不光相對于國家是獨立的,而且相對于市場、公民社會、國家的或國際的市場也是獨立的。我認為,這是我們所有人——無論是歐洲人還是亞洲人——面臨的問題。我還要提出下面一個問題:據(jù)此,大學必須有一個調(diào)節(jié)的理念。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無條件地追求真理。自然,存在很多關于什么是真理,比如何謂哲學真理、歷史的真理、真理的價值等問題,有許多解釋真理、揭示真理的類型。但是,所有這些關于真理的問題,很重要的問題,都不僅僅是大學里優(yōu)先關注的問題,也是學校之外,人類所關心的問題。我所提出的問題,是要知道在歐洲類型的大學里,當然在中國的大學里也一樣,對哲學、政治、歷史、社會的研究的先決條件就是人的問題的研究。人類的觀念有自己的歷史,關乎人的觀念和人的本質(zhì)。我并不想說,這個人的觀念從理論上講是成功的,但關于這個主題的問題的提出,在大學里和大學機構中應該是自由的,沒有先決條件。我要提的問題是:這些問題可能在什么程度上自由地、獨立于一切意識形態(tài)、宗教、經(jīng)濟等的權力而被提出?這就使我要把大學和研究機構區(qū)分開來,我說的是德國的大學。大學不僅僅是研究場所,不僅僅是談論工業(yè)、商業(yè)和由國家確定的場所。大學與所有類型的研究機構不同,它原則上(當然實際上不完全是)是真理、人的本質(zhì)、人類、人的形態(tài)的歷史等等問題應該獨立、無條件被提出的地方,即應該無條件提出不同意見的地方。
我想在回答你們的問題之前簡單地歸納三點。我首先要強調(diào)一個明顯的事實:直至最近幾十年,盡管世界上的大學憑借各種各樣的方法(翻譯、出版、雜志等)互相交流,我們還是不能把大學之間那些傳統(tǒng)的交流模式和今天由于電子技術、互聯(lián)網(wǎng)、各種交流控制手段而帶來的交流模式相提并論。今天,大學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樣系于某一個地方。人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容易(比如北京、莫斯科和紐約之間)不經(jīng)過任何中介直接交流。問題是在世界這種新的情況下大學內(nèi)部的民主,大學之間的民主政治如何?就是說:在網(wǎng)絡時代中的民主是什么?
因此,大學面臨著全新的問題:大學的新的責任,新的權力。我要概括三點:
我已提到所謂的“潛在”的學校,也就是現(xiàn)在風行的用網(wǎng)絡與學生交流的學校的可能性!叭恕钡挠^念,網(wǎng)絡的人直至所謂的大學里的人,今天應該重新受到徹底的省察。這就是世界各個大學之間擁有一部哲學史的地方。我們應該重新提出何為人的問題。還有“什么是人權”以及“人權歷史”的問題,人權是如何變化的?是如何構建的?我認為回答這些問題是所有大學工作者的責任。這就是人的問題,是與真理問題相連的。這是我講的第一點。
自然,有一些詞限定了存在著大學的“職業(yè)信仰”和“責任”。語言,應該成為絕對的獨立性,成為自由地提出所有面臨問題的權利,而不受到任何權力的控制和檢查,無論是宗教的、經(jīng)濟的、還是政治的。這意味著,大學要以看來是獨立的方式?jīng)Q定被提出的東西。我要在此區(qū)分“自主”的觀念和“條件性”的觀念。“自主”的觀念擁有一部歷史,意識形態(tài)的、政治的歷史,它今天在構建中正受到質(zhì)疑,它拒絕權力——上帝、總統(tǒng)、議會等的權力,但它今天遇到了危機。我想,大學有義務像建立權力那樣建立獨立性。關于我說的大學的無條件的獨立,我的問題的困難在于:如何區(qū)分“自主”,聯(lián)合國的自主和這種無條件的自由。在我看來,這種自由是個人的,是通過大學工作者最徹底、最自由地提出問題而確立的。
自然,我相信翻譯,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表示“自主”和“無條件自由”之間的區(qū)別。我們在經(jīng)歷奇遇,這正是大學的責任。我講到了“奇遇”。我認為,我們同時能夠在視聽的過程中為翻譯盡可能地清晰進行爭論,這是雙重的矛盾命令,我想我們應該忠實。
我想談第三點。不應該使這個對大學的自由的無條件的命令屈從于內(nèi)在,大學沒有內(nèi)在。大學應該從“自主”,從“絕對獨立”出發(fā),與社會和政治世界這些所謂外在聯(lián)系、工作。從而去制造“事件”。我常常引用“Profession”,因為,這個詞不僅僅是“職業(yè)”、“志業(yè)”的意思,而且還有“職業(yè)信仰”的意思,也就是“行為的介入”。是一種“諾言”,一種要趨向外在的“責任”。如果區(qū)分奧斯丁的“陳述句”(天空是藍的)和“行為句”(我允許……我和某人結婚等),那“Profession”就是“行為句”。一個教師教授理論知識,發(fā)揮陳述知識,這是他基本的任務。但是,他要完成的義務,他的權力,并不是理論的,而是行為的,是對義務、責任的“承諾”。那么,這種責任就在于制造“事件”,而他是用語言制造的。當我談到“人權”時,談到“反人類罪”,這是話語制造從前沒有過的機制,制造“介入”!胺慈祟愖铩钡母拍罹褪且粋“行為句”。在一個特定時刻,一個人類團體決定用語言指示這樣或那樣的罪行為“反人類罪”,這些“罪行”應該受到懲罰。我認為,在大學里,“Profession”這個詞就包含著這種“行為性”。我很概括地簡述一下它的困難。
旨在保持提問的自由,同時向外從事社會和政治的工作,這是大學的任務。后者是通過出版、雜志(很多教授就是作家)、書店等等實現(xiàn)的。也就是說這些問題是通過我剛剛所說的“行為句”實現(xiàn)的。近幾十年來,“行為”語言理論的研究有長足發(fā)展。這是要很快地使“語言行為”制造“事件”。比如,在婚禮上,我說:“是的,我同意……”,行為句制造“事件”,但是為了使“事件”被制造出來,事件的制造者(比如會議主席)必須對此勝任,如果隨便什么人都來當主席,那就會壞事。所以,就必須有一種法定的職業(yè)權力。行為語言意味著:“我能夠……”,“我擅長做……”,“I can……”,“I may……”等等。但是,“事件”被制造出來的條件是“行為”要得到允許。這就是說,被“行為句”制造的“事件”,它是真實的,同時又由于得到某種合約和機構的保證而被中性化了。我想,如果這幾十年來行為理論在哲學、社會學、文學等諸多領域受到廣泛關注,那是因為人們有一個幻想:即得到一個語言在其中擁有權力的平臺。我想,制造“事件”的權利是與這種權力相關的,我要把事情相對化,要指出從這個詞而來的“事件”是在這行為的權力被超過限度來到我身上的!笆录钡谋旧砣鄙傩袨,如果我能這樣說的話。這就是大學在向“行為性”敞開的地方。大學向發(fā)生、在發(fā)生、正在發(fā)生的事情開放。這在外的事件引起了國外的學生、移民等他人的到來。當他人像“事件”一樣到來時,就把“行為”導引上路。應該想到,在大學內(nèi)部,“事件”的可能,就可以說是某種權力,行為的權力,大學“職業(yè)信仰”的權力和政治的權力,還有司法權力,都是通過強力、合約和機構建立的權力。今天,我們不能忽視在大學里認識實行行為性的必要性,應該認識到正是在大學內(nèi)部保持獨立性和社會、經(jīng)濟、政治、科學的外部的這條分界線上,我們應該擔負起我們的責任。正是在這條艱難、冒險的界限上諸種事情發(fā)生了。我在結束我的開場白,然后進行討論之前,要指出,啟蒙是歐洲的傳統(tǒng)。當然,我所能發(fā)現(xiàn)的是:中國當代的大學制度廣泛地引進了來自具有啟蒙傳統(tǒng)的歐洲模式的大學制度。這就存在中國的啟蒙遺產(chǎn),就像日本遺產(chǎn)一樣,這種遺產(chǎn)可能在別的大學里還在進行。面對這種遺產(chǎn),對知識分子——無論是中國的、歐洲的還是美國的——來說,都應擔當兩種責任:一個是尊重和解救遺產(chǎn),另一個是對之進行質(zhì)疑。反之,在當今不同的大學中,我認為,歐洲大學工作者有可能以自己的方式從中國歷史那里繼承一些東西,并且把它和希臘文化結合起來,這就是文化遺產(chǎn)。有中國人,歐洲人。
今天,不僅國際范圍內(nèi)大學里,而且在各種國際機構中,圍繞著“人權”展開了極其廣泛的爭論。我們知道,歷史不同,觀念就不同,爭論是必要的,應該承認在中國和歐洲“人權”觀念是不同的。這不僅僅意味著一種相對主義。我們知道,在這個問題上歐洲人有兩種態(tài)度:有人認為“人權”是歐洲的,但是普遍的,而中國人反對這種觀點。另一些人則認為,不,“人權”觀念是相對的,有各種情況。討論這些問題,不僅僅是為了制造一個清晰的、形式的、為所有人接受的概念,而且為了知道在他人那里這個詞的變化。我要說,這個爭論在將來肯定會有變化。這種變化將取決于大學式的研究,取決于各種國際的沖突,取決于各種類型的緊張和沖突。只不過,應用獨立的方式提出這些問題。
注:Profession這個詞有三個重要而不同的含義:1、信仰表述, 2、志業(yè),3、職業(yè)。德里達有意借助該詞的歧義來展開他關于無條件大學的思想。
--------------------------------------------------------------------------------
講演者小傳
雅克·德里達 著名哲學家。1930年7月15日生于阿爾及利亞,19歲時第一次離開阿爾及利亞去法國,就讀于巴黎高等師范學校。畢業(yè)后曾在巴黎(索邦)大學、巴黎高等師范學校、巴黎高級社會科學研究所等處任教、任職。從六十年代以來,德里達的著作已經(jīng)超過了五十種,這些著作在解構、結構主義問題和文學批評、心理分析等等人文學科的各個領域都有創(chuàng)建。八十年代以來,德里達教授的思想和理論也逐漸被中國學者所關注和了解。如今德里達雖已退休,但仍然活躍在國際學術舞臺上。本文是他2001年9月12日在復旦大學接受名譽教授證書后發(fā)表的演說。
相關熱詞搜索:或無 條件 未來 大學 Profession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