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河谷的思想風(fēng)景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散文精選 點(diǎn)擊:
燕山,像北方的巨人雄渾巍峨,伸出許多條臂膀,綿延南北,其中的七老圖山就是燕山的一條重要余脈。在這條山脈中段東部,自然大師億萬年的智慧孕育出了一道思想風(fēng)景的長廊——黑里河谷。眾多的生命和諧共生,有“北方的西雙版納”之美譽(yù)。
一
黑里河谷,奇石俊水,水環(huán)石繞;水石相依;石為水生,水為石育,水為流脈,石為筋骨。這里水之長,石之秀。
溝壑多長,水有多長,這兒的水流得自由舒展,流得執(zhí)著堅(jiān)毅,流得風(fēng)姿翩翩。
一萬年前的冰川運(yùn)動,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花崗巖礫石散落黑里河谷草木人間,溪水沖濺,泠泠作響。有的似海豚,歪著頭,與水嬉戲,憨態(tài)可掬;有的似大扇貝,弓起的外殼猶如一把大罄。我小心翼翼踩著溪水中的幾塊石頭,挨近溪水,坐在它寬厚的脊背上,聽它幾萬年之久的訴語。節(jié)奏鮮明超越時空的樂聲,正與腳下的流水鼓瑟和鳴。石頭與溪水聯(lián)袂演奏一曲曲天籟之音,風(fēng)懂,草木懂,時光老人也懂。
河近岸,矗立以木頭筑起的一座觀景臺,橫木鋪成的棧橋彎月一樣盤旋而上。憑欄凝望,疏影搖曳,溪水從萬木叢中蓬勃涌動,在蓬勃涌動的瞬間,彈撥一曲曲清新怡人的生命之歌。陽光變幻出水汽朦朧集聚飄逸的云朵,透過碎影斑駁的枝葉,映在溪水上,溪水竟暈紅了臉,沉靜靦腆的模樣令人心生愛憐。
不遠(yuǎn)處,河中幾塊碩大的花崗石猶如憨厚的農(nóng)夫,在沉靜中傾聽溪水的歌唱。溪水急遽奔流,紛至沓來的河石想挽住水兒的腳步,一起聽溪畔林間鳥兒宛轉(zhuǎn)的歌喉。溪水可是沒有這份閑情逸致,它時而跳躍,時而下落,碎花珠玉飛濺,一去不回頭,奔向前方。
等轉(zhuǎn)過幾個彎,溪水輕緩了步子,河石也大多隱了身影。清澈見底的溪水,倒映岸邊樹影、草影、人影,水草如女人的劉海柔發(fā),似絲絲縷縷的錦線,靜美的時光,平順柔和。假如,一個寫生畫家,坐在河岸,任意選擇一種角度,納入視野的都是一副濃淡相宜的水墨丹青。
我沿著林間木棧道漫行,耳邊飄來銀鈴一樣的樂聲,汩汩的,清亮亮的,好像頑皮的小孩子含著纖細(xì)的水管在吹泡泡。挨近的林蔭底,亂石穿越,一泓溪水叮咚叮咚,時而在石頭上飛濺,時而與石頭捉迷藏,只聞其聲,未見其容。走了很遠(yuǎn),還依稀可聞。
在幾棵樹下,我看見了一些苔蘚石,苔蘚卑微纖小,幾乎無人注意它們的存在,然而,只需一塊石頭,微微細(xì)雨,樹葉的遮蔽就足夠了。它就像自然生態(tài)的一只獨(dú)特的晴雨表,若山山嶺嶺沒了它們的身影,綠色的生命極有可能萎縮乃至干枯。
苔蘚密密麻麻,猶如石頭的綠胡須,或者石頭的衣衫,毛絨絨的,在樹影婆娑的底層,沉靜,淡然。
二
這里是草木的海洋,花兒的家園。
漫步山山嶺嶺,河谷溪澗,引人駐足欣賞的莫過于那些樹影婆娑中的花兒。它們是草木精靈。在林間草叢,點(diǎn)亮星空。
草叢灌木里最多的莫過于一種紫色的小花了,四瓣映日,花開得舒展無余,髻在綠葉枝頭,猶如輕盈的蝴蝶,風(fēng)搖來,花兒微微一笑,曼妙的姿態(tài)洋溢生命的高貴與雅致。一只胖肚子的野蜂嚶嚶起舞,伏在花蕊上采擷花蜜。它絲毫不顧及游人的存在,只埋頭工作。樹叢隱藏了多少生命的密碼?而我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不認(rèn)識它姓字名誰?它好像并不關(guān)心這些塵世物語,只是兀自將一枚枚花兒留給輕風(fēng)蔓草,留給月光與星雨;貋砗,我借助網(wǎng)上讀圖才認(rèn)識其為北香花芥,喜濕潤,香味裊裊,生在北國,似江南秀女,氣質(zhì)婉約。
我還見到了一種花,名溪蓀,約十余花瓣,綠草叢里風(fēng)姿綽約,初開者也好,還是開了一些日子的,花瓣都穿了一件錦色衣裙,斑斕華美。有的昂首望天,睥睨倨傲,似有荷花之清漣不媚之情態(tài);有的謙虛至極,彎腰匍匐于地,那副傾心膜拜的深情,涌動生命的熱忱與敬畏。腳下的泥土地滋養(yǎng)了萬千生靈,它們是花兒的慈祥母親。宋朝詩人呂祖謙在江南水鄉(xiāng),面對溪蓀,深情吟詠“溪蓀水荇換年芳”,溪蓀喜歡水澤,芬芳清逸,這花兒像君子一樣氣質(zhì)不凡。而今,我在冀北七老圖山東麓的黑里河谷,竟然也能一睹其容。水是孕育萬物的精靈,花兒自然就是精靈之魂了吧?
黑里河谷到底有多少種花兒,數(shù)不清的。在林間木板棧道兩側(cè)或者草木深處,總有一種花曳住你的腳步,打動你的心扉。潔白如玉的小花溲疏,張揚(yáng)不羈,纖細(xì)如帚的唐松草,舒展自若,質(zhì)樸無華的白屈菜,繁密簇生、其樂融融的纈草。每一種花,都是一個飽滿的精神世界。我流連于花兒的世界,仔細(xì)凝視,看花,拍花,敬花。傾聽它們內(nèi)心蓬勃的生命歌唱。
穿行林中,見一棵樹上,掛了一個木牌,書“五味子”字樣,林下,果然見到一些橢圓形葉片之秧苗,高不越膝,婷婷之態(tài)。不是花期,還見不到白色碎星一樣的花兒。不過,這不用遺憾,花開有季,看花有緣,它們將最美的生命綻放留給這里的白云藍(lán)天,留給草木生靈,足矣!
三
黑里河谷是一處植物王國。繁復(fù)多樣的草木生靈和諧共生,在北方廣袤的大地滋養(yǎng)平和溫婉的秩序。
我見到了許多新名字,就像結(jié)識一位位新朋友,在它的面前,閱讀,傾聽,思考,膜拜。
林間長了不少的黑樺樹,又名千層樺,未有白樺婷婷勁拔的姿態(tài),也未有垂柳裊娜娉婷、婀娜多姿的疏枝,甚至連葉子也不甚動人,在風(fēng)中輕搖,皮膚皴裂,滄桑感濃重。枝干長得隨意自然,毫不拘束。有些枝條竟然橫生肆意,這份瀟灑,莫不是林中的隱士?令人想起呼嘯如風(fēng)、灑脫不羈的魏晉名士。
青楊則不同,棵棵挺立,如戍守塞外邊關(guān)的健朗兵士!吧硤銮稂c(diǎn)兵”一樣的英姿勃發(fā),豪氣沖天。
行于密林,讓我駐足時間長的還有倒下的一棵樹。前不久,一場來勢洶洶的狂風(fēng)卷過,這兒山嶺多青春草木,這一棵樹是不是因?yàn)樽o(hù)佑身旁的兄弟姐妹們而倒下的?它龐大的根須掀出了地面,底端依然深深扎根泥土,橫臥的枝頭,綠葉鮮亮,生命依然存蓄而旺盛。它像不屈的斗士與強(qiáng)者,哪怕只有微弱的呼吸,也要展露生命的尊嚴(yán)。
我觸摸那虬龍盤曲的樹根,心潮起伏,一棵樹的生命與山地融為一體。
向山頂攀登的時候,簇生的白樺間,忽然浮現(xiàn)一枚枚如飛翔的魚兒一樣閃爍晶亮的樹葉子,當(dāng)你低頭,它們反而更明麗了。它叫大葉樸,喜歡陽光,在與陽光目視的時候,是它最長精神的時刻;疑闹Ω呻[沒于陽光的金色中,橢圓形的葉子奮力張揚(yáng),好像一只只綠色的船兒,飄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在谷地河岸旁聳立一棵參天大樹,身上纏繞了數(shù)不盡的紅綢布,上面墨字顯現(xiàn)兩個人,一個人,一家人的名字,樹在人們心中就是神仙,可以護(hù)佑萬千生靈。不少的行者停在大樹身前,雙手貼在它慈祥的臉龐,仰望高高的樹冠,虔誠地膜拜、祝福。
行走樹林,常看見一只木牌懸于樹脖子上,什么小葉鼠李、旱柳、大果榆、胡枝子、元寶楓等等,一起手挽手,組成黑里河谷的生命之國。
自然猶如藝術(shù)大師,她的巧妙裝飾,就是一幅幅耐看、耐讀、耐思的作品。一株株草木長成了一片有思想的風(fēng)景。
熱點(diǎn)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