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晚明生活美學“尚奇”觀念的民間性
發(fā)布時間:2018-06-28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摘 要:晚明時期,“尚奇”成為文人生活美學的一種審美風格。晚明之“奇”具有典型的民間性特征。一方面,“奇”孕育于開放、熱鬧的民俗風情中,民間逸樂、追求性情之真的審美風氣迎合了文人的個性解放思潮,晚明文人生活美學“尚奇”既具有世俗性,又具有超俗性。另一方面,晚明文人與民間“尚奇”趣味的互動,創(chuàng)造了晚明“尚奇”風格的獨特性。文人是社會時尚的引領(lǐng)者,但又不斷標榜個性,在俗中求雅,與民間之“奇”拉開距離。晚明之“尚奇”,實質(zhì)上是壓抑已久的個體感性生命力的爆發(fā)與釋放,是時代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
關(guān)鍵詞:晚明 尚奇 民間 互動
明代中后期,“尚奇”成為一種時代風氣。隨著都市生活的發(fā)展,市民階層的成熟,士商合流加劇,出現(xiàn)了文化下傾現(xiàn)象。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尚奇”觀念是在五光十色的民俗風情中孕育生長起來的,具有典型的民間性特征。文人受市民文化的影響甚大,市民意識中新的人生價值觀不斷沖擊著文人的思想觀念,人性得到重視,追求享樂、求新求奇的風尚也隨之而起,如對“時尚”“時玩”的追逐,對“奇技淫巧”的喜愛等。并且,文人向市民階層靠攏、交融,市民階層也不斷仿效文人的品位,附庸風雅;文人與民間“尚奇”趣味的互動,創(chuàng)造了晚明“尚奇”趣味的獨特性。晚明文人所尚之“奇”從根本上來說,是壓抑已久的個體感性生命力的爆發(fā)與釋放。本文將從晚明民俗之“奇”、文人與民間“尚奇”趣味的互動兩個方面論述晚明“尚奇”觀念的民間性。
一、民俗之“奇”
晚明五彩斑斕的民俗風情是文人尚“奇”觀念產(chǎn)生的土壤,高度發(fā)達的市民文化催生了文人“奇”觀念。本文認為,文人尚“奇”觀念必須放在民俗背景下進行研究,晚明文人之“奇”是世俗與超俗的統(tǒng)一。
許多筆記、小品記載了晚明民間風俗之盛況,如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張岱《陶庵夢憶》、謝肇《五雜俎》、顧起元《客座贅語》、張瀚《松窗夢語》等著作,為后人展示了風情萬種的民俗畫卷。這些風俗不乏俗趣,有些甚至就是市井百姓的低級感官趣味,卻在客觀上迎合了文人個性解放的思潮,與文人“奇”觀念相互促進、生成。
商業(yè)的發(fā)展極大改變了晚明的社會風尚與明人的思想觀念,再加上朝廷控制力的減弱,整個社會逐步朝奢靡、新奇、虛浮方向發(fā)展,打破舊制,爭奇斗艷成為人們的追求,民間風俗也隨之呈現(xiàn)萬種風情,出現(xiàn)了很多前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以下試舉幾例:
性觀念的開放。據(jù)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記載晚明有男女同浴之風,初不信,“每飯后群奴皆出,必暮而返,日日皆然,則痛笞之曰:‘爾輩亦效權(quán)奸,欲棄擲我耶!徊汇绻。一日午飯罷,微伺之,則仆相率出城,因尾之同行,至郭外近河濱,見老少男婦俱解衣入水,拍浮甚樂,彌望不絕,觀者如堵,略不羞澀。始知此曹寧受笞而必不肯守舍也!雹僦魅说膽B(tài)度亦極開明,笑曰:“從此以往,豈但不加楚而已,每遇飯飽,則我先群奴出門矣!雹谀信来箝_。又有“男色之靡”,作者認為久遭監(jiān)禁的囚犯有男色之好是出于不得已:“稍給朝夕者,必求一人作偶!雹鄱鞅笔洹柏殶o夜合之資,每于隊伍中自相配合,其老而無匹者,往往以兩足凹代之。孤苦無聊,計遂出此”④,對性的需求不再是難言之隱,而成為再正當不過之事。
奇技淫巧。晚明文人論述的民間奇技淫巧者甚多,如張岱記載的柳敬亭說書,彭天銀串戲,范長白造園⑤,沈德符記載的“李近樓琵琶”⑥等,民間的這些絕技奇人引起了文人的廣泛關(guān)注,并有許多為他們而作的傳。晚明民間工藝水平達到了歷史新高度,明式家具、紫砂壺、紡織品、陶瓷業(yè)等都取得了新的成就,如王世貞在其《觚不觚錄》中記載:“吾吳中陸子岡治玉,鮑天成之治犀,朱碧山之治銀,趙良璧之治錫,馬勛之治扇,周治治商嵌,及歙呂愛山治金……皆比常價再倍,而其人有與縉紳坐者!雹呙耖g工匠在文人價值體系中的地位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娛樂狂歡。晚明城市生活豐富多彩,民間雜技、舞蹈、幻術(shù)等活動盛行。每逢節(jié)日,更是出現(xiàn)萬人空巷、舉國若狂的熱鬧場景。端午節(jié)的秦淮河房:“好事者集小篷船百什艇,篷上掛羊角燈如聯(lián)珠,船首尾相銜,有連至十余艇者。船如燭龍火蜃,屈曲連蜷,蟠委旋折,水火激射。舟中鈸星鐃,宴燕歌弦管,騰騰如沸。士女憑欄轟笑,聲光凌亂,耳目不能自主。”⑧西湖七月半,更是游人叢集,人滿為患。而最為奇特的是,明人清明掃墓,厚人薄鬼,借掃墓之名成游樂之實!霸剿讙吣,男女服靚妝,畫船簫鼓,如杭州人游湖,厚人薄鬼,率以為!雹,“雖監(jiān)門小戶,男女必用兩坐船,必巾,必鼓吹,必歡呼暢飲。下午必就其路之所近,游庵堂寺院及士夫家花園。鼓吹近城,必吹《海東青》《獨行千里》,鑼鼓錯雜。酒徒沾醉,必岸幘囂嚎,唱無字曲,或舟中攘臂,與儕列廝打。自二月朔至夏至,填城溢國,日日如之”⑩。揚州清明,“長塘豐草,走馬放鷹;高阜平岡,斗雞蹴;茂林清樾,擘阮彈箏。浪子相撲,童稚紙鳶,老僧因果,瞽者說書。立者林林,蹲者蟄蟄”{11}。清明祭祖本是一項嚴肅的宗教禮儀,但在明代卻成為城市普通百姓娛樂狂歡的借口。
耍弄打諢。明中期以來,農(nóng)村土地兼并日趨加劇,人口逐漸流入城市。市井百姓們在進行了一天繁重冗長的勞作之后,剩下的空余時間,他們就要去尋樂子,解閑愁。如酒樓戲館、賞戲說書,甚或賭博嫖妓。市井平民既無人身保障,又無尊嚴可說,他們不必用過度的理性和規(guī)矩約束自己的言行,因此天性活潑,舉止幽默。晚明笑話集甚多,如趙南星《笑贊》、馮夢龍《笑府》等,這些笑話集都是為了滿足市民生活的需要,迎合他們的審美趣味。陳寶良曾歸納流傳于民間的笑話題材大致可歸為四類:懼內(nèi)(怕老婆)者的可笑事;呆女婿的可笑事;說大話、好賣弄、愛體面者弄出的笑話;生活瑣事中的可笑事,如《頌屁》、夫妻私事等。這些笑話毫無造作,洋溢著生命的沖勁與活力。
五彩斑斕、新人耳目的晚明民俗風情不勝枚舉。正是民間這種熱鬧、開放、好奇的習俗孕育了晚明文人的“奇”觀念。文人之“奇”具有民間性特點,特別是民間風俗所推崇的追求逸樂、崇尚性情之真等特點,恰好迎合了文人個性解放的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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